第26章 回門

第三日要回門了,因爲不用去宮裡給貴妃謝恩,所以一大早林喻喬去給王妃請安後,就可以回陳良侯府了。

“到底是名分上不如人啊。”

坐在回家的馬車裡,林喻喬小聲的感慨着。

進了王府不管心情好不好都要早起去給王妃請安,就連回家的出行時間和禮品都要聽從王妃安排,真的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從人權平等的現代,到大秦的侯府嫡女,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低過頭,而現在進了淮陽王府,卻再也不能擡起頭來。

“側妃慎言啊。”

就算沒旁的人,江嬤嬤也趕緊提醒林喻喬別亂說話。

位份早就從宮裡下旨的那一刻定下來了,再糾結又有何用,人有的時候就得認命。

爲林喻喬捧了一杯在車上一直溫着的牛乳,看着她小口的綴着,江嬤嬤也有些唏噓。

當初她來到陳良侯府時,側妃還是個小姑娘,沒長開就是個美人坯子了,人又機靈,管家看賬都門兒清。那時候她也覺得三小姐以後會有大造化,不管是嫁去世家做冢婦,還是嫁到伯爵府,只要好好過日子,以後少不了誥命。

可是偏偏最後卻做了側妃,淮陽王早已有髮妻不說,年紀也大了她將近一輪兒,這後半生,就要過的坎坷些了。

“您昨晚上也沒提醒王爺,要是今日王爺能陪着您一起回門兒該多好啊。”

江嬤嬤也有些遺憾,這些年她對侯府裡的事都清楚,要是王爺今天肯陪着側妃一起回門,那側妃和侯夫人都能有些體面。

聽着江嬤嬤的話,林喻喬撇了撇嘴,更不高興了。

她哪裡能不提醒呢,連拐彎抹角的試探都沒有,直接說出來的。

這兩天相處,林喻喬覺得劉恆應該是挺喜歡自己的,對她也不錯,兩人雖然沒有特別的濃情蜜意,可是也是相處和諧。

她感覺劉恆是個好脾氣的人,對她的要求只要不過分都能答應。

所以她就直接撒嬌,讓劉恆明天帶她一起回府。

可是劉恆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告訴他,按照規矩他不能陪側妃回門。

“可是以前我也聽說過,豫安王就陪着側妃回過門兒。”

別以爲她不知道,她可是早打聽清楚了。豫安王是劉恆的叔叔,也是宗室王爺,她還比豫安王側妃出身好呢,怎麼就不能答應呢。

林喻喬繼續撒嬌磨嘰,想磨着劉恆答應,在她看來這真的不是大事。

“你太沒規矩了!既進了我淮陽王府,就要按照府裡的規矩來。”

被她認爲是好脾氣的人嚴厲的訓斥了一句,林喻喬心裡怒得厲害,礙着新婚不好吵架,也就不再糾纏他了。

難道在劉恆心裡,自己就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妾,不值得他多給幾分體面嗎?

帶着怒氣,林喻喬昨晚一直到上牀都沒有理過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緊靠着他,而是留了一臂的距離,無聲的表示自己的不滿。

結果劉恆直接就沒理她,自顧自的睡了,留她一個人咬牙切齒的沉默。

一直到現在,林喻喬都感覺那口氣還在梗着,沒有嚥下去。

等到了侯府,林喻喬在江嬤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坐進了早就等着的轎子。走了幾步,卻發現她竟然是走了側門。

怒氣瞬間高漲,在淮陽王裡她受了委屈,結果回家後還要受委屈。再怎麼說她也是侯府嫡女,回家竟然不能走正門。

“一定是大嫂乾的!她怎麼這麼缺德呢!”

要不是江嬤嬤死死的把她按在轎子裡,她是準備下來不走了,一直到他們開大門的。

“側妃,您就忍忍吧,夫人還在院裡等着您呢,還是快點過去吧。”

攔住林喻喬不讓她鬧起來,江嬤嬤雖然也氣憤他們這樣的做法,可是硬說起來也不能算錯。林喻喬是側妃了,按禮來說,做妾的確實不能再走正門。

只是到底這樣做太難看了,一般人家心疼孩子的,都不會這麼嚴格的卡着這個規矩來。況且在府裡,林喻喬畢竟還是嫡女,總不能真當了身份低微的人來待。

想起李氏的擔心和記掛,林喻喬恨恨的抹掉眼淚,把臉都擦紅了一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暗自發誓,一定會努力活出名堂來。金氏今日這麼羞辱她,新愁舊怨她絕對不會輕易算了的!

等到了內院,林喻喬先去了張氏那裡。

原先張氏還對她有些期待,可是自從她做了側妃以後,就不怎麼待見她了,覺得她給侯府丟了人。

因此張氏也沒多和她說點什麼,簡單問了幾句就讓她出去了。

張氏不願意搭理她,她還不稀罕呢。有這功夫,她多和母親說幾句話不好麼。

林喻喬從張氏那裡出來,就趕去了李氏的院裡。

李氏早就在門前抻着脖子等了好一會兒,見到林喻喬的身影,趕緊迎了上去。

“我的喬兒!”

拉着林喻喬的手一直到進屋裡坐下,也沒捨得鬆開,李氏仔細端詳着她的氣色,想看出她過的是好是壞。

就像大多數母親見到離別後的兒女第一句話一樣,李氏也抹着眼淚心疼的說,“喬兒,你瘦了。”

雖然林喻喬不過嫁了人三天,可是之前她從來沒離開過李氏身邊,在李氏看來漫長的就像三年。

想起在淮陽王府時她的卑微,劉恆對她的冷情,王妃的高高在上,回府時金氏的羞辱,林喻喬就撲進李氏的懷裡忍不住抽泣着。

她知道自己應該堅強起來,嫁人之前也曾經發誓那是最後一次流淚,可到底她還是做不到。

“受委屈了嗎?王爺對你不好?王妃對你嚴苛了?”

看着林喻喬這樣子,李氏的心又提了起來,忙不迭的問着。

“沒有,只是想念孃親了。我出了門子,孃親也沒有人陪了,會寂寞吧。”

把一肚子抱怨和委屈都吞了回去,林喻喬覺得李氏已經不容易了,自己不能再讓她操心。況且,李氏也不能幫她什麼。

“你這丫頭,沒了你我可清淨了,還有道雲道蘭陪着我呢。”

道元和道蘭是林喻琪三哥家的女兒,她三哥如今在光祿寺做署正,四哥五哥還在書院讀書,備考秋闈。

說了一會兒子話,李氏到底擔心她,又忍不住唸叨。

“在王府裡你可要多多留心,把頭低下來纔不會吃虧,平時記得多敬着點王妃。你對王妃恭謹,王爺也會多看重你兩分。”

聽着李氏這話,林喻喬心中有些不平。

“爲什麼?”

“你這傻孩子,淮陽王一向對王妃看重,況且她又是嫡妻,育有世子,地位穩妥,你怎麼能去硬碰硬?本來你出身就和王妃相當,再張揚起來,更是容易內宅不穩,到時候鬧將起來,王爺臉上怎麼能好看。”

看着林喻喬在聽,李氏又繼續道,“你主動忍讓,溫婉柔順些,王爺也會念着你的好處來。到時候再有幾個孩子,你也就能在府裡安穩了。”

“既然王妃地位穩固,還有世子,不是應該什麼都不怕了麼,爲什麼還要我再低頭?我那麼委曲求全,到頭來還什麼都不賺,憑什麼呀!”

李氏聽着林喻喬的話心裡愈發焦急,她就是怕這樣啊!用了些力氣拍了她手背一下,李氏急的聲音都提高了。

“你怎麼就犯渾了呢!以前在家時不是還挺伶俐的麼,現在出了門子腦子都不轉了嗎?你是做側妃的,又是才進門,怎麼能要強!”

李氏前世吃了驕傲的苦頭,怎麼也不能看着林喻喬再跌跟頭。

林喻喬是知道李氏心中所想的,但是她覺得李氏這輩子有些矯枉過正了,前半輩子像小媳婦一樣處處小心翼翼,對着陳良侯和張氏頭就沒擡起來過,到頭來也沒有處境真正變好過些。

她倒是寧願橫衝直撞的闖一闖,也不願意今後的人生像死水一樣。

況且昨晚上劉恆的做法真的讓她寒心了,她以爲自己在他眼裡會有些位置的,誰知道人家根本就沒有心。

她的愛意大概在劉恆眼裡根本不值一提,都是她自己一頭熱而已。

又反覆告誡了林喻喬一頓,李氏看着天色安排了午飯,又湊近她悄聲說道,“給你備下的丸子用過了?每月記得都要吃一次,你現在還小着,懷孩子不容易,等明年大些了再停藥。”

這點上林喻喬不用李氏囑咐也很上心,雖然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都早,但是太早懷孕不僅產婦容易難產,孩子也易夭折。

吃過午飯簡單歇息了一下,李氏就爲林喻喬安排回去的車馬和禮品了,怕她在府裡份例不夠,又爲她帶了五十斤上好的燕窩。

就在林喻喬依依不捨的準備離府時,陳良侯突然遣了人招她去書房。

行完了禮,林喻喬就坐在陳良侯下首,聽着他說了幾句要在淮陽王府行止恭謹一類的話。

耐心的聽完後,她看着陳良侯拿起茶盞來喝了一口,就知道重頭戲在後面。

依陳良侯平時的作態,不可能純粹是關心她這個女兒。雖然他給了林喻喬陪嫁的鋪子和田莊,但還是離合格的父親差遠了。

“你二哥外放快要回來了吧?”

聽陳良侯提起林喻城,林喻喬就覺得心中有數了。果不其然,陳良侯接下來的話讓她心中更堵。

“如今你出了門子,也是大人了,該有些分辨是非的能力。淮陽王近年名聲太盛,如今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裡了,哪裡都想摻一腳。他就這般行事,可不是個好風頭。我本來就不贊成你嫁進淮陽王府,可你們偏偏看不上永樂侯府。“

“你既已經做了側妃,我便不說什麼了,可是你二哥還是跟着淮陽王爲他奔走的。你心中萬萬要有所衡量,多爲你二哥想想。平日裡在王府也要多多留心些,若是以後淮陽王有什麼不臣之事,你要趕緊來府裡報信,免得到時候自己脫不了身,也牽連你二哥。”

這番話明着是勸她爲林喻城着想,暗地裡消化下,卻是爲了讓她傳遞消息。

林喻喬覺得好笑,難道在陳良侯眼裡她就是個傻的嗎?

且不說她壓根接觸不到劉恆核心的政務,人家要做什麼也犯不着跟她說,就說陳良侯怎麼就那麼篤定自己會聽他的意見,不記恨之前他要把她嫁給永樂小侯爺的事?

就憑那點子嫁妝就夠看嗎?

“父親爲了大哥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不僅拿二哥當幌子,連親生女兒也算計。我大概是母親撿來的吧?所以父親連一絲都不願替我考慮。”

“就算淮陽王做出點什麼事,我跟你們告密,我和二哥還會有什麼好下場嗎?父親還是把心放下吧,也跟大哥說一聲,不用再上躥下跳的惦記着我二哥,橫豎我二哥就算不繼承侯府也比他強一百倍!哪怕日後淮陽王敗了,我們得不着好,也得牽連着他不好過!”

沒想到在他印象裡一向乖巧天真的林喻喬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陳良侯既驚詫又氣惱,隨手扔過去一個茶杯。

“孽障!你說的什麼話!出了門子就可以無法無天了麼!”

確實林喻喬就是那麼想的,林喻城脫離不了侯府,必須要看陳良侯的臉色,可是她是嫁出去的女兒,陳良侯卻不能拿她如何,反正她壓根不指望陳良侯和林喻琪能爲她撐腰。

裙角被茶水濺溼了,林喻喬慢條斯理的拿出帕子擦拭。

“父親一向偏袒大哥,視我們這些人爲草芥,既然您打心眼裡看不上我們,如今又何必裝模作樣的關心二哥。”

陳良侯的臉氣得早漲紅了,連鬍子也在抖動。

“孽障,我如何對不起你們了!看看現在,你還有個正經樣子嗎!”

“別的且不說了,父親知道永樂小侯爺是個好男風的麼?”

林喻喬將這些年的積怨一口氣發泄光,不等陳良侯開口,又繼續道,“恐怕就是知道,父親爲了大哥也是定要我嫁的吧?只要涉及大哥,就是要了我們幾個人的命,父親也不會皺一下眉的。偏偏如今大哥不爭氣,至今在東宮也沒混出什麼樣來,你們就又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真當着我就是菩薩,不會記恨麼?實話告訴父親吧,就是嫁進了永樂侯府,我過得不痛快,也必不會讓大哥他們好過!”

“滾滾滾!以後再也別來侯府了,權當我養了一個牲畜!”

覺得林喻喬的話越來越不像樣子了,陳良侯太陽穴不住的跳着,面紅耳赤的衝着她一頓嘶吼,樣子看起來有些猙獰。

在陳良侯身上發泄過後,林喻喬覺得心情好起來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就在爲自己打算着,總要在劉恆的後院裡拼出一條路的。

晚間時候,劉恆念着今天沒有陪林喻喬回門兒,她到底有些委屈,就決定哄哄她。

誰知道他還沒開始哄,林喻喬就撲過去說起今天回家的事。

劉恆聽說陳良侯讓林喻喬爲他傳遞消息,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又有些不解。

“既是侯爺私下裡告知你的話,怎麼好就這麼和我講?”

“我進了王府就是王爺的人了啊,怎麼會背叛你!我對王爺是真心的啊,真心的!”

向劉恆強調了自己的真心,林喻喬又鼓着腮說起了陳良侯從小到大對他們這些兒女的偏心。

“在父親眼裡只有大哥纔是兒子,我二哥他們連同我,都是草芥瓦礫,比撿來的還不如。況且二哥他們從小受了那麼多委屈,早就和大哥勢如水火。大哥大嫂還算計我的婚事,今天回門大嫂因爲王爺沒陪着一起來,竟然讓我走側門。一家子人處成這樣,我怎麼會想讓他們好過。”

握住劉恆的手,林喻喬堅定的看着他道,“最重要的是,我對自己夫君有信心,二哥跟着王爺,以後絕對比大哥更好!”

聽着林喻喬的話,劉恆輕笑,“越說越不像話。”

嘴上這麼說,實際卻摟過她一同坐在榻上,顯然心情不錯。其實他早就知道,太子最近竟然對林喻琪突然看重起來了,想必是要有什麼動作的。

竟然打着這樣的主意,劉恆對他有些輕蔑。太子荒淫好色,近年來名聲越發的差了。特別是呂國舅病逝後,太子更是在朝上沒了依仗,現在就一心來對付他們。

陳良侯應該萬萬沒想到吧,自己的女兒竟然什麼都和他說了。

“王爺,你以後可不要像我爹一樣對兒女偏心!就算是庶子,也是王爺的兒子,怎麼能只看着嫡長子一個人好,待其他人都要像根草呢!”

林喻喬轉過身摟住劉恆的脖子,滿臉擔心的說道。

她最害怕這個了,如果讓孩子一生下來就不受父親待見,那她寧願不要孩子了,不能把無辜的小生命帶來這世上受罪。

“瞎說什麼呢!平日裡我對彥哥兒也一樣重視的。”

剛認識林喻城時,劉恆就知道他一直不受陳良侯的待見,今天再聽到林喻喬說起來,劉恆也覺得陳良侯實在偏心太過。一般人就是偏心,也做不到這樣。

就他自己來說,雖然對嫡長子劉康耗費最多的心血和期待,但是對江側妃生的二兒子劉彥,也是挺喜歡的,怎麼也不會因爲劉康就無視劉彥。

“那以後我有了哥兒,王爺也一定要疼他啊!”

林喻喬抓着劉恆的手,想要一個保證。

劉恆也沒有不耐,認真地承諾她道,“放心吧,我會疼他的。”

就是庶子也總是他的兒子,他怎麼會不疼呢。劉恆覺得林喻喬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