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2

對於琳兒說的寧妃和貴妃都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寒玉十分害怕。她自以爲之前的計策設計嚴密,可是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人看破了。

其實當初有這個主意,還是從她小時候經歷過的事中獲得啓發。

寒玉還在張家時,繼母李氏才入門一年就生了兒子,人又美豔會撒嬌癡纏,寒玉的父親張亮十分寵愛繼妻,一時間對於其他年輕貌美的侍妾也撩開了手。

而張亮有個美貌的異族通房碧兒,是下面的官員送的,一開始張亮也是新鮮了一段日子。後來張亮獨寵李氏後,碧兒不甘寂寞,就使計用沾着黃核果汁水的手接觸了李氏的兒子。

半夜裡李氏的兒子就開始臉上腫脹,等請了大夫鬧得人仰馬翻後卻自己好了。

李氏查到碧兒曾經接觸過自己的兒子,就把她押過去審問了一遭。因爲碧兒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李氏找不到證據卻也不想放過她,就讓她在院子裡跪着。

碧兒跪着時,正好遇到了張亮回院子,詢問時碧兒哭的梨花帶雨,很是受了一番委屈的樣子,反倒惹了張亮憐惜,以爲是李氏霸道,故意難爲碧兒。

接下來碧兒便如願的因禍得福,又受了一段時間的寵愛,直到後來有了身孕,難產時被李氏做了手腳,母子俱亡了。

寒玉之所以知道這個秘辛,是以前伺候碧兒的嬤嬤在碧兒死後,又去了寒玉的院裡伺候,得了寒玉的信任後,無意中說起的。

自從聽說了黃核果的事後,寒玉就很感興趣,特意使人買了來。當時張亮擔任邛州都督,邛州地靠西狄,街上常有異族人士出沒,這黃核果,也是西狄的獨產。

由於大部分人都對黃核果產生反應,碰過黃核果的汁水後,往往到了入夜睡夢中,臉上就會起紅疹,並且呼吸不暢,而醒後症狀就慢慢消失。

所以在西狄,黃核果又叫夢果。也因爲黃核果大部分人吃了都會產生反應,特別是小孩吃了九成會有反應,所以這種果子在西狄也不是很受歡迎。

邛州街市上西狄人販賣的黃核果都是曬乾後製成的,買的人很少,尤其是邛州本土人士基本不會買來吃。

但是如果運氣好的話,吃黃核果不會產生反應,則會喜歡上它吃起來酸酸甜甜的特殊口感,覺得十分爽口。

小時候寒玉好奇心很強烈,由於知道黃核果吃不死人,最多夜裡難受,醒來就會好,所以黃核果買來後,寒玉就大膽的嘗試了一下。

幸運的是她和碧兒一樣,是對黃核果並不產生反應的人,自從買到了黃核果,知道自己不會產生反應後,寒玉就常買來吃。

她最喜歡黃核果的香氣,除了乾果外,還從西狄人手裡買過研磨成粉末可以用來沖水喝的黃核粉。

再往後,張亮升官做了刑部尚書後,他們便舉家搬到京都,離開之前,寒玉聽說黃核粉能保存十幾年不變質,還特意買了很多帶回京都。

一直到她被以罪籍沒入掖庭,也是帶着一個裝着黃核粉的荷包,聊以作念想。

在她做了女官,想方設法的希冀獲得皇上寵幸時,卻打聽到後宮貴妃獨寵,於是不覺想起了之前聽過的碧兒的故事,便因此起了心思。

在去御花園前,她特意將剩下的黃核粉全部用水衝成果汁,塗在手上和袖子上。

把荷包給三皇子只是個藉口,由於在涼亭外久站,手上的果汁已幹,她又在袖口上將手蹭溼。

她是想着用荷包做引子,若是貴妃責罰與她,又沒有證據,她便可以藉此獲得陛下同情。寒玉對於自己的美貌是十分有信心的,到時候這個計策若是奏效,就會既顯得貴妃霸道,又能顯出自己的無辜和委屈。

說不定陛下就會和當初張亮對碧兒一樣,因此對自己產生憐惜之情,她也能夠趁機獲寵。

這個計策的關鍵,就是黃核粉。寒玉也是在賭,三皇子至少有九成的機率會有反應。

她以爲除了自己,後宮不會再有人知道黃核果的事。並且她做的隱秘,事後也一點痕跡沒留,她入宮後這些年,在掖庭和浣衣房時也無人知道她有黃核粉。

越想琳兒的話,寒玉越覺得揪心,如果寧妃說的是真的,那她真是自作聰明瞭一場,實則她纔是這個局中最蠢的人。

她只想着黃核果是邛州纔有的,卻想不到說不定京都裡也有西狄人出沒。若是黃核粉京都裡也有人販賣,那也難怪寧妃和貴妃會都知道。

她費了心機想出的計策,結果使得東西人家都見過,不僅沒中計,還反而給自己平添了麻煩。她想踩着貴妃出頭,貴妃既然知道她的意圖,也沒有中計,自然就不會放過她。

寒玉想着自己到底只是一介女官,沒身份沒背景的,要是貴妃真的暗中出手想整死她,也費不了多少勁。

也許,自己真的離死不遠了?

顫抖着手捂住胸口,寒玉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看着桌上蠟燭的火光令人眼花繚亂地跳動着,她用力嚥了一口唾沫。

發覺自己走進了一個死局,除了等死竟然再無出路。寒玉呆坐着渾身發冷,卻一眼看到琳兒留下的簪子。

火光下,簪子瑩白的玉質亮的刺人眼。

不,還有寧妃在,她不是說自己可以給她機會麼。寧妃也是潛邸時的老人,又有快長成的二皇子,一定有實力的。

只要寧妃能出手幫她,說不得到時候她就能躲過貴妃的算計。

既然緋塵確實證明了琳兒就是寧妃的人,那麼寧妃來找她,給她透漏了貴妃已經知情的消息,是想要她做什麼?

因爲三皇子的這件事到底是沒有證據,就算貴妃知道了是她出手,也知道了黃核粉,也搜不出東西來,她不會正大光明的獲罪,所以寒玉猜想,貴妃就是要她的命,也是會暗地裡出手。

畢竟女官品級再高也不如宮妃矚目,她若是能趕緊承寵,有了名分,再謹言慎行不行差踏錯,加上寧妃的從旁協助,就是貴妃也不能隨意置她於死地。

想來想去,寒玉都覺得儘快的投靠寧妃,由她幫自己承寵,變成正經的宮妃,纔是自我保護的最佳辦法。

但是,寒玉也不相信寧妃會平白的幫助她。她是想要自己做什麼呢?

寧妃有兒子,也有位份,除了已經不受陛下寵愛了,還缺什麼呢。

捏着簪子,寒玉突然心思一動,是不是寧妃是想推她上位,藉機與貴妃對抗呢。

她相貌不俗,以後未必不能和貴妃一樣寵冠後宮,到時候寧妃提前拉攏了自己,自己也會念在寧妃曾經幫助自己的份上,與她站在一邊,甚至將來她有了孩子,也可以做二皇子的助力。

這樣在心裡不斷地推演,理順思路後,最終結果都指向了投靠寧妃纔有出路這個選擇。

寒玉最終打定了主意,決定明天去景和宮,聽聽寧妃會怎麼幫助自己,又有什麼安排。

另外,寒玉也有點懷疑,寧妃真的會有辦法幫助自己承寵麼?

第三日,寒玉呆在昭仁殿,一上午都心神不寧的,快午間時,還失手打碎了一盞茶,引得身邊的宮□□頻看她。

下午時寒玉又向總管告了假,午時三刻,寒玉如約到了景和宮外,將手中的簪子給了門外掃撒的太監。

“是找琳兒姐姐吧,琳兒姐姐說讓你去一旁的涼亭,她在那裡等你。”

還沒等寒玉說話,接過簪子的小黃門就熱情的給她指了路。

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寒玉甚至不知道自己來景和宮這一步路到底是不是走對了。

擡眼看着前面的涼亭,她最終深呼一口氣,還是繼續往前走了。不管怎麼樣,她都已經沒退路了,與其每天心驚膽戰的等着貴妃的報復,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女官過來坐啊!”

琳兒已經等在涼亭裡了,老遠看到寒玉就招呼她進去坐。

“這屏風是做什麼的?”

進去涼亭後,寒玉沒坐下,而是舉起纖白的十指指着涼亭後面豎着的紫檀木大屏風問道。

屏風十分高大,框架皆是紫檀木,四角邊框鑲着烏金,中間是厚絹織成,並且繡着花鳥山水,筆墨大氣磅礴,看起來似名家所作。

“後面是娘娘養的幾盆魏紫,最近夜裡風大,怕被吹壞了,就用屏風圍起來了,你要過去看看麼。我們娘娘最喜歡魏紫了,不僅是外面,還有殿裡也是如此。”

聽了琳兒的解釋,寒玉微微擰眉,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坐了下來。

“不用了。寧妃娘娘到底有什麼安排,怎麼還是隻有你一個人?”

寒玉還是心跳節奏紛亂,總覺得要有不好的事發生,所以也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的問道。

“女官倒是個心急的,自然還是由我來幫娘娘傳話,這樣還不惹人注目。日後女官如了願,面上也與我們娘娘沒什麼牽扯。”

琳兒依然還是快言快語,給寒玉倒了一杯茶後,仔細打量了她一眼,撲哧一笑。

“女官怕是昨晚沒睡好吧,看這臉色差的。不過也正常,換了我要是設計了貴妃娘娘,也要睡不好了。女官倒是好膽量,敢從三皇子這裡下手。”

對於琳兒的揶揄,寒玉臉色越發難看了,只是想着只有投靠寧妃這一條路走,也就強忍着。

“既然女官已經下定決心了,日後咱們說不得就得常聯繫啊,不要這麼生疏嘛。我就是好奇,你說說嘛,女官是怎麼想的,竟然敢下手害三皇子。不過當初怎麼就不出手重一些,現在既沒有對貴妃和三皇子造成什麼傷害,又白惹上了貴妃惦記。”

琳兒的話越來越混不吝,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還遞給寒玉一塊棗泥糕。

寒玉心中惱怒,一把推開她的手,“別講廢話了,寧妃娘娘到底什麼意思,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唉唉,別生氣嘛,我只是好奇啊,我們娘娘也說過你膽子大。你那果子以前貴妃娘娘和我們娘娘都見過,所以白費力氣了。”

“你說貴妃和寧妃都見過黃核果?”

聽見琳兒的話,寒玉的心猛一跳,果然,她們也都知道黃核果。

“是啊,你一直在宮裡不知道,以前在潛邸時,當今陛下還是王爺,經常出去辦差,因爲黃核果有的人能碰,有的人不能碰,所以當個新鮮玩意拿回來過。唉,你那邊還有沒有黃核果了啊,有的話私下裡給我點,我也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吃。”

琳兒說的眉飛色舞,一臉興趣盎然的盯着寒玉,好像她下一秒就會從身上將果子掏出來一樣。

“自然沒了,都處理乾淨了。”

想到真的就是最壞的情況了,她做了什麼全都落在人眼裡了,寒玉的手在衣袖的掩映下,止不住的輕顫。

“我也覺得是這樣,處理乾淨了也好,你做的還不錯,起碼一點證據沒留下來。不過以後就不要這麼傻大膽了,小心些聽娘娘的安排,不要自作主張,我們娘娘最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了。”

面上有些遺憾,不過琳兒還是認真地叮囑寒玉道。

“我會聽從寧妃娘娘的安排的,娘娘準備怎麼做?”

寒玉趕緊點頭保證,問着心裡最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你也知道,陛下現在不選秀了,後宮妃嬪本就不多,也沒有什麼新鮮的人,所以娘娘準備給你個上進的機會,你要是好好聽話,自然有出頭的時候,你若是受了寵,到時候就是貴妃娘娘,也不能耐你如何。”

琳兒笑嘻嘻的解釋,說來說去扯了一通,卻依然一點也沒有透漏出什麼實質性的安排。

寒玉也感覺越來越不安,她依約而來,琳兒卻只是一通東拉西扯,寧妃娘娘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女官真是個急性子,這樣可不好,今天娘娘讓我來,就是確定下你是不是想明白了而已。其他的事你不許掛心,娘娘自然會有安排,你回去等消息就好。不出幾天,陛下就會再召見你了。”

琳兒說的斬釘截鐵,就差拍着胸脯保證了,寒玉依然半信半疑。

說完後,琳兒就笑着先走了。寒玉坐在涼亭中好一會兒,才起身。

下了涼亭的臺階後,寒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而繞過後面設置的大屏風,向裡看去。

裡面確實架子上擺着幾盆看起來挺珍貴的魏紫,只是寒玉還是有點想不通,就這幾盆花而已,需要這麼大的屏風做隔斷麼。

她心事忡忡的回了昭仁殿,因是請的病假,所以又回去屋裡躺着了。

在回屋的時候,寒玉還和緋塵打了個照面。她滿心憂慮,也無暇和她說什麼,只是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自顧自的關了門,因而沒有注意她關門後,緋塵望着她屋子時滿眼的複雜。

回去衍慶宮,林喻喬笑着拍了拍芒夏的肩膀,她剛纔的演技簡直自然到她都要信了,真人才啊。

“你這丫頭,倒真是有條好舌頭,說的一套一套的,寒玉都被你蒙過去了。”

芒夏摸了摸頭髮,自己也得意,她還沒怎麼發力呢,就成功把寒玉唬住了,只是略微一詐,寒玉就把果子的名字交代了。

表揚完芒夏,林喻喬又交代一路跟着她們的魏江,“剛纔該聽的你也聽了,該看的你也看了,到了陛下那裡,就把今下午發生的事全都講一遍。”

“謹諾。”

躬身行了個禮後,魏江得了命令就要離開。

“唉,等等,你把令牌拿回去吧,已經用不到了。”

又上前接過令牌,魏江才離開。

正清宮裡,劉恆聽了魏江的彙報後,臉色就有些陰沉。

他本是因着年少時受過張亮的幫助,想要厚待故人之女,沒想到這寒玉這麼不識擡舉。裝的一副純真荏弱的樣子,實際上這般心思陰險狡詐,竟然敢把腦子動到皇嗣身上。

“李思來,剩下的事你來料理,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那個寒玉,一杯毒酒送她走吧。”

吩咐了李思來後,劉恆暗自深呼了一口氣,離開書房,準備去衍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