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丟下他們呀。”我耐心地對她說,“畢竟我們有同脈相連,父親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丞相府都會垮掉的!到那時我娘怎麼辦,我弟弟怎麼辦……”
宋女瑤眼皮掀了掀,以她的心高氣傲當然想不到這麼多,這時纔想起來我還有一個娘和一個弟弟,“是……嗎?”
我認真地點頭,“是啊,這個問題很嚴肅的。”
宋女瑤哼了一聲,“那你也不用自己跑過去,丞相府那麼多侍衛,你爹勢力這麼大,多的是人保護他,哪裡還需要你一個小丫頭。”
“話雖是如此,可是如今都是混亂的時候,我卻在這時自己逃命了,你說讓大房她們發現了,會如何做?你既然知道衛芷嫿針對我,還讓我給她抓住小辮子嗎?”我看着宋女瑤,搖頭。“你貿然拉我出來是心好,可這卻太冒失了。”
宋女瑤抓抓頭,煩躁地說:“我怎麼知道你們大戶人家這麼多規矩,你快點回去行不行?”
我搖頭,“既然已經出來了,再回去未免更讓人起疑。”
“那你囉嗦這麼多廢話做什麼?”宋女瑤翻了個白眼。
我好笑道,“我說這麼多,當然是想讓你知道,萬事不能魯莽,今日看似是你救了我,說不定我會因此獲難。我這樣說並不是怪你的意思,而是我畢竟是丞相之女,縱使不被人們注意,卻也得遵守丞相府的規矩,你知道,對於這樣的門第,守規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行了行了,天塌下來有我扛着,如果他們因此責罰你,大不了我帶你回千機門,反正傅相川喜歡你,你就在千機門幫幫忙,門裡的年輕一輩的殺手刺客也不少,等過幾年挑一個順眼的嫁了,豈不歡喜?”宋女瑤說得十分簡易,我卻連連搖頭,這脫離丞相府的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我知道她這人向來就是如此,說多了恐怕惹她不高興,便只得作罷。
刺殺之事顯然是有備而來,趁着衛府嫡女出嫁,混亂中潛入衛府,對丞相行刺。做法雖然簡單粗暴,但卻行之有效,至少查了一整天,什麼也沒查出來。
當時情況混亂,在場的人多半是來慶祝的賓客以及朝中要臣,不可能封鎖院子盤查,而且最要緊的是保護出嫁的新娘子衛芷嬙,更加沒有人手去追查刺客了。
所幸父親沒有受傷,反而正室夫人因爲驚嚇過度,當場厥過去了,本來沒事,卻在混亂中被人踩了一腳,把手骨給踩斷了。
最可憐的莫過於老夫人,好好的喜事變成了喪事。她年事已高,經不起這一嚇,竟駕鶴西去了。
這麼一鬧,雖然重要的人是安然無恙,可是丞相府的名聲卻大大受損,尤其是新嫁娘衛芷嬙,本來好好的準備當個皇子妃,才過了洞房花燭夜就要趕回來行孝道。
靈堂前跪滿了孝子賢孫們,連衛芷妘也出山了,由靈兒扶着,戴着面紗,好生神秘。
我跪在草蒲上,悄悄敲了敲痠痛的腰和背,都跪了一天了,連個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小瑤又不可以進祠堂,所以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一邊跪着,還要忍受針扎一樣的目光。
我把頭埋地低低地,裝作沒看到衛芷嫿的惡毒目光,心裡想,老太婆雖然對我不好,但看在她是我親祖母的份上,我好歹也生出幾分悲痛之情擠出幾滴眼淚,生前她老人家最疼愛的孫女就是你,如今她意外地去了,你不悲痛欲絕哭地背過氣去,反而在這裡盯着我做什麼?
謝楚這個害人精,害完我的堆錦,如今又來害我,要不然對他的真實身份不清楚,不能貿然行動,我一定跟他狠狠地掛上一架。這樑子,我們結大了!
他勾搭我姐姐的風流債,莫名其妙卻要我來還,真是不爽。
我挪了挪位置,繼續無視衛芷嫿的目光,反正這是靈堂,怎麼地,她也不敢放肆。
靈柩旁邊,二房嚶嚶地哭着,梨花帶雨,分外惹認心疼,她一邊哭還不忘招待前來吊殮的親朋好友,端的是一副衛府女主人的姿態,大房手受傷臥牀不起,倒讓她撿了這個空子,我在心裡搖頭,女人之間的戰爭,可真是不死不休,爲了那個主母的位置,抓住一切機會,在所不惜。
“你們行行好,讓我進去……”
靈堂外由遠及近傳來女人的哀求聲,聲音甚爲耳熟,我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的卻是母親一臉戚容在請求看門的人讓她進來。
“不好意思,靈堂只有入了衛氏族譜的人才能進去,你身份低微,還是回去吧!”看門的人客氣地說。
“可是老夫人去世,於情於理我應該披麻戴孝爲老夫人守靈堂,你就讓我進去,至少讓我上一柱香……”母親穿着素衣,頭戴一朵小白花,不肯死心。
“何人在靈堂外喧譁?!”二房收起了眼淚,拿出一副主母的架勢,往外走去。
我正想叫住母親,卻讓衛芷嫿攔住了。
“夫人,是我。”母親見二房出來,低順着眉眼,姿態極爲卑微,眼眶紅紅的。
“原來是你?”二房語氣刻薄,“你一個小小的侍妾,怎敢闖入靈堂,擾了老夫人的安寧?!”
“不,不是這樣,我只不過是想盡盡我的一份心意……”母親無措地看着二房。
“盡心意?”二房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母親,嗤笑道:“就憑你的身份,只怕會髒了這塊地!”
“你說什麼呢!”我一把推開衛芷嫿,起身怒視着二房,由於跪了太長時間膝蓋隱隱發酸,但我硬撐着不腳軟,一步步走到二房面前,冷冷地盯着她,毫不客氣地說:“我警告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你竟敢頂撞我?”二房氣地胸口起伏不定,拿尖尖的指甲指着我的鼻子罵道:“好你個小賤人,居然敢頂撞我?來人!給我拉出去掌嘴!”
母親見狀連忙拉住我的裙襬,“知還,你怎麼如此沒大沒小,快給夫人賠禮道歉。”
“什麼樣的賤人生什麼樣的種!”二房鄙夷地看了母親一眼,“你們幾個還等什麼?快給我掌嘴!今天我不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還反了天了不成!”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我拳頭緊緊握起,快要控制不住涌上腦門的怒火,盯着二房那張和衛芷嫿酷似的臉。
“知還!快別這樣……”母親見門外趕來二房的心腹丫鬟,知道她們是要來掌我的嘴,嚇得趕緊將頭按在地上,緊張道:“夫人,知還她是無意的,請您饒恕她吧……”
“娘!你給我起來!”我一隻手拉住母親的胳膊將她扶起,看着她柔弱可憐的樣子,忍不住說道:“您怎麼可以給她下跪?從前的您威風八面誰敢在您面前大聲說話?如今怎麼反過來了!”
母親一愣,“知還,你在說什麼?”
“看來,這個欠教訓的丫頭,還做起了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二房嗤笑着,嘴臉可憎,冷冷道:“你們還站着幹嘛,還不給我教訓她!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冷冷地看了趕來靈堂的兩個媒婆嘴臉的婆子,從腰間抽出軟鞭,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啪地一聲巨響,鞭子掃過地面脆而有力的力度如同我此刻的決心。我環掃全場,“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誰是鳳凰,誰是麻雀!”
兩個打算靠近我的婆子被突如其來的甩鞭子聲嚇了一大跳,都震住在原地,不敢靠前來。
二房也顯然沒想到我會來這麼一出,好半天反應不過來,衛芷嫿在一邊冷冷插嘴,“娘,還愣着做什麼?妹妹桀驁不馴,竟敢在祖母的靈堂前對您無禮,再不管教管教,恐怕就要讓別人戳我們脊樑骨說我們衛府的小姐沒教養了!”
二房回過神來,指着我的手指又擡起來,“對!沒錯,你們倆個,給我把家法請來,今天我這個做孃的,定要好好管教一番!來人啊!快把這個死丫頭手裡的鞭子給我搶了!”
“敢搶我的鞭子?”我冷冷一笑,將目瞪口呆的母親護在身後,看向靈堂外的侍衛,“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不要聽她囉嗦,還等什麼?”衛芷嫿皺眉看向靈堂外的侍衛,催促道。
侍衛們一蜂而上,爲首的說,“四小姐,得罪了,勸你還是把鞭子給我們。”
我冷哼一聲,反手一鞭子抽向靈堂前佈置好放置牌位與長明燈的桌前,震得長明燈忽明忽暗。我慢條斯理地一回手,將鞭子收回掌心,再看向侍衛們,勾起一抹笑,“你們想搶我的鞭子?好啊,儘管來。不過,我這個人眼神不好,要是不小心打碎了牌位或是長明燈,讓老夫人的在天之靈得不到安寧,丞相大人追究起來,你們也別想躲得過責罰!”
靈堂之內,靈柩是第一重要,驚擾不得,其次便是牌位與長明燈,若是無故之下,牌位摔了,或是長明燈熄滅了,對死者來說,是大大的忌諱。尤其是老夫人這樣尊貴的身份,喪事定要風光隆重,不得有半點閃失。我含着笑意看着這羣面面相覷的侍衛,我就不信,誰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此言一出,侍衛們遲疑着,往後退了一步,爲首的朝二房抱拳,“夫人,我等技不如人,實在搶不到四小姐的鞭子,還請夫人責罰。”
我暗地讚賞這個侍衛頭頭的反應能力,二房也遲疑起來,看向衛芷嫿。
“芷嫿,這……”
“母親無需擔心,衛知還以下犯上,又在靈堂內公然喧譁,已經犯下大錯。”衛芷嫿冷笑道:“就算不搶她的鞭子,自然能在父親面前請家法管教!”
二房定下心來,“沒錯!衛知還,你已犯下大錯,你現在跪下來求饒,我或許還能在老爺面前爲你說情。”
“我何必要你幫我求情?”我安慰地拍拍已經嚇得不行的母親,道:“我說了,誰是鳳凰誰是烏鴉,還不一定。奉勸一句,今日之事,你最好閉口不提。否則……”我勾起一個高深莫測的笑,“死的是誰,還不知道呢。”
二房臉色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娘,不要聽她的,她在嚇唬你。”衛芷嫿冷冷地看着我。
“是嗎?”我狀似無所謂地聳聳肩,一邊扶着母親往靈堂外走,一邊不經意道:“十五年前,衛府南邊院子那口枯井,好像溺死過一個貌美如花的壞了孩子的母親,夫人,你說,那沒能生下來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我下了靈堂的臺階,擡頭微笑地看了頓時臉色慘白的二房一眼。
當年的事,只有少數的人知道。父親生平最愛的那個女人,在他出了一趟門回來後,就患病死了,父親悲痛欲絕,卻不知道,那個女人的死,是老夫人和二房兩人聯手促成的。上輩子母親知道這個秘密後,曾無意間告訴了我,我一直打算在老夫人對我有威脅的時候用上,沒想到如今她死了,這個把柄反用在了二房身上。
二房臉色慘白,手哆嗦着,“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我有意嚇嚇她,便朝靈堂內的靈柩看了一眼,笑道:“剛纔就在你說要搶我鞭子的時候,老夫人於心不忍,就在我耳邊,告訴了我這個秘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