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我雖然失去意識,卻還是用眼睛這樣問他。
“我笑你的愚蠢。”元岑嘴邊的諷刺不斷放大,笑地越開心,我的頭就越沉重。
“你殺了我?”我繼續這樣問他。
“不,是你的愚蠢,殺了你自己。”他說完,轉過身子,身後站着一個人,和他有着相同的臉,靦腆地淺淺對我笑。
“你是元沉?”我身子動彈不得,只能看着元沉小心地朝我走過來。
“你要做什麼?!”我驚恐地望向他。
元沉疑惑地歪着頭,“知還,你不是說要嫁給我嗎?爲什麼好不容易嫁給我了,你卻不高興呢?你看,你給我的長命鎖,我還好好地收着呢。”他從懷裡一掏,掏出那塊金燦燦的長命鎖給我看。我拼命地搖頭,“不,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你弄錯了。”可是我什麼話都說不出,被束縛住雙手雙腳。只能看着他微笑着靠近我,然後和我並肩躺在牀上,他閉上眼睛,將我摟在懷裡,微笑着說:“真好,這下,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了。”我心裡恐懼萬分,向元岑看去,他正抱着手在一邊冷笑。
那笑容是如此地嘲諷,好像我頭頂上就掛着兩個大字:蠢貨。
“不,不可以!我要的夫君不是他,是你!”我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一把推開身邊的人,起身把猝不及防的元岑撲倒在牀上,惡狠狠地親過去,“讓你笑!我讓你笑!”
“醒醒了!醒來!衛,知,還!!”
一個從遠處飄來的聲音打破我的夢境,我猛地從牀上起身,睜開眼:“誰?”
小瑤抱着手站在我的牀邊,帶着匪夷所思的眼神,“是你啊……”我鬆一口氣,慢慢地掀開被子,發現全身痠軟無力,回想到剛剛沒做完的夢,心虛地瞅了小瑤一眼。
“你昨晚被鬼壓牀了?咯吱咯吱吵個不停。”小瑤抱着手,看着我,從牀頭邁着步子到牀尾。“還說夢話,是昨晚出去一趟受刺激了?”
“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我推開她,一邊看看窗外已大亮的天色,道:“你快去準備準備吃早飯吧,別在這待着了。”
“你倒還有心情吃早飯,你知不知道,貴府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小瑤翻了個白眼。“睡地跟頭豬一樣。”
我吃了一驚,“出什麼事了?”
“你爹,昨晚上,就我們出去那會,又被刺客盯上了,現如今正躺在牀上起不來呢。”小瑤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是怎麼回事?”我忙穿衣服鞋子,緊張之下,右腳穿到了左腳了。
“誰知道呢,也許你爹官做得太大了遭人恨也不一定,反正我聽到說,你爹昨晚在房間裡被刺,一屋子的侍衛都死了,半點聲響都沒有,今天早上有丫鬟進去服侍的時候才發現的,你沒聽見那聲響徹鄴京城的尖叫?”
我心想那會我還在夢裡會周公呢,怎麼聽得到,一邊心裡抖着,緊着看向小瑤的臉,“我爹他不會……”
“沒死,放心吧,血都淌了一晚上,估計刺客都以爲殺了他了才走的,結果也沒死成,命真大!”
小瑤不以爲然地說道。
“呼……沒死好,沒死好。”我重重鬆一口氣,要是爹死了,那丞相府就鬧大發了。
這樣想着,一邊趕緊穿鞋,穿到一半覺得不對勁,擡頭看着小瑤,“今天怎麼是你來叫我,我娘呢?”一般遇到這樣的大事,母親早早地就哭着撲來找我了。
“你娘啊,聽報信的話才說了半截,以爲你爹死了,悶頭就暈過去了,我給她擡到了牀上,估計這會該醒了……”她話還沒說完我就叫了聲“不好!”
以母親那樣的性子,知道父親死了,那恐怕絕對要以身相隨啊!
我鞋都沒穿穩就奔出房間,小瑤跟在後面叫着“你又鬼上身了?這麼着急去哪呀!”
“我去救命!”我一口氣不停衝到母親房間,正對着橫樑上果不其然那白綾都已經打好結了,母親正一臉眼淚哀慼戚地往那結裡鑽腦袋。
“娘!你等等!”我猛地吼出聲,母親見我來了,生怕我阻止她殉情一樣,忙把腦袋一鑽,腳一蹬,凳子就掉落了。
“我的天!!!小瑤!!小瑤!!!”我急地忙撲過去抱住母親在空中晃盪的腿。
小瑤也趕緊上去,聯合起來將母親給搶了下來。
給她折騰到牀上,一邊忙着給順順氣一邊埋怨說:“娘你這是幹嘛呀,這我剛纔要是晚來一會你就沒命了。”
母親剛順過一口氣來,忙拉住我的手,“你剛剛說什麼?你爹他,沒死?”
我好笑又好氣地將她的手往被子裡一放,“沒死呢,你這倒是急吼吼地趕着殉情了。”
“真的沒事?”母親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望着我。
“我這不剛纔知道的嗎?娘你真的擔心就過去看一看呀。”“我,我可以去看看?”“這有什麼可不可以。”我笑道。
我們母女兩人來到了父親所住的蒼庭。還沒進院門就聽到裡面爭先恐後傳來的女人哭泣聲。
“老爺~老爺~”
我和母親從院外探個頭,只見院子裡全是人,惶惶不安的丫鬟僕人們一大堆,還有幾個丫鬟在抹眼淚,可能和那幾個死了的侍衛是親戚。屋裡面動靜全是大房二房製造出來的,除了哭還是哭,我猶豫着要不要讓母親進去,畢竟這個時候,女人之間容易起爭執。
就在我探頭探腦的時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扭頭一看,是謝楚。我頓時臉色就拉了下來,“做什麼?”
“你是來看你爹的?”謝楚瞧了院子一眼,面上帶着微笑,端的是衣冠楚楚風流倜儻。
“不然呢?”我起初沒注意,當他視線看向院子裡的時候,眼神裡閃過一絲笑意,那笑意好生古怪,彷彿是滿意的笑一樣,接着他就收回目光對我說:“你放心吧,你爹性命無礙。”
“真的嗎?老爺他沒事?”母親聽到這句,急忙問道。
“夫人放心,丞相大富大貴之命,不會有事的。”謝楚安慰着母親,我心存疑惑,卻也假裝受用。他顯然是路過看到我過來打個招呼而已,等他離開之後,我悄悄往院子去,拉住一個抹眼淚的小丫鬟,輕聲問道:“你哭什麼?”
梳着雙髻頭的小丫鬟年紀小,眼睛腫地像桃子,對人也不設防,聽到有人問,便哭着說:“昨夜死的侍衛,有一個是我哥哥……”“你哥哥死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一大早聽到小秋姐姐尖叫我就趕過來了,一地的血,我哥哥就躺在地上,嗚嗚……”小丫鬟口中的小秋應該就是第一個發現事情的丫鬟,我看有戲,便接着,假裝不經意地問:“那你從早上發現你哥哥死了就一直在這裡?中途沒有出去過?”小丫鬟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抽抽搭搭咽不上氣,“我,我就想在這裡哭,哥哥沒了……小姐你不要趕我走……”我忙說:“我不趕你走,你想哭就哭吧,我就是想問問你,我爹出事後,都有誰趕來看他呀?你可要好好想想,別說漏了。”小丫鬟一邊哭一邊數,“先是小蘭小稻,還有李叔張叔,後來就是大夫人大少爺……”“大少爺來了?那大少爺身邊的謝公子,來沒來?”我緊緊看着她,這可是關鍵。
小丫鬟停了哭泣,想了又想,最後搖頭,“沒,沒看到謝公子……”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沒有嗎?你中途沒有離開過?”我心裡一緊,耐心地問。
“沒有。”小丫鬟堅定地說。“我一直待在這兒呢。”
“嗯,好,那還有誰來過呢?我得看看他們對我爹關心不……”“還有二夫人……”小丫鬟接下來數的人我全都沒聽進去,一心只想着,謝楚沒來看過我爹,怎麼會知道他沒事,而且那麼篤定?
我慢慢地往屋裡走,滿地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擦除,顯然昨夜經歷過一場血腥風雨的刺殺。
一路往裡面走一邊回想,自從衛芷嬙嫁人那天有刺客來過之後,丞相府裡的戒備就森嚴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連平日裡從不問津的西落夜晚也多了兩個守夜的,父親貴爲丞相,府裡有了前車之鑑,守護蒼庭的侍衛只會多不會少,爲何如此輕易悄無聲息地被人摘了去?
大夫人二夫人都是事後才趕來的,說明父親晚上是一個人睡的,少了女人在身邊,刺客會更好辦事。這是巧合嗎?還是,有人故意趁父親獨宿的時候下手?
一定有內奸在府中!否則那些侍衛守護的位置,怎麼會被人知道,不然,這個地方的侍衛被殺了,一定會驚動下個位置的侍衛。這都是有人事先預謀好的!
我步至父親臥房前,幾個大夫忙裡忙外上藥開方子換繃帶,女人們哭作一團,只見父親胸口處醒目的一條大繃帶,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他躺在那裡,嘴脣蒼白,眼睛緊緊閉着,如果不是幾個大夫忙裡忙外,單憑大夫人二夫人在牀邊那樣哀哀地哭,我會以爲父親已經死了。
“老爺……老爺你醒醒啊老爺……你可不能拋下我們娘倆不管呀……”大夫人的手還沒有好,用木板夾子固定着吊在脖子上,分外地滑稽。
我呆呆地站在屋子門口,看着這吵吵嚷嚷悲悲慼慼的一家子,想到靈堂那邊還未入土爲安的老夫人,突然有種莫名的寒意從背脊升騰而起,直走全身。
這府裡,不安寧。
曾幾何時風光無限,丫鬟婆子穿梭不息繁花似錦的丞相府,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