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這樣沒錯啦。”我抓抓頭，從心底裡覺得說這話的小瑤霸氣十足威風凜凜，可是，心頭卻仍有不安。
景迅他，怎麼會一直沒遇到小瑤呢？他在順寧侯府，又會發生什麼事？
夜裡，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小瑤去順寧侯府找景迅，卻看到景迅被五花大綁綁了起來，而且被幾個大漢用鞭子沾了鹽水抽他的背脊，渾身都是血淋淋的傷痕，小瑤拼命要去救他，卻被一個人阻止了，擡頭一看，卻是元岑。
元岑帶着優雅而得體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着小瑤，說：“你不是去找了衛知還背叛了我嗎？現在你知道了吧，背叛我，就是這樣的下場！”他一個眼神使過去，提大刀的大漢手起刀落，小瑤悲痛欲絕驚恐地大喊一聲：“不！！！！”
嚇得我從牀上滾了下來，大叫：“別殺他！別殺他！”
睡在我牀邊的堆錦驚醒了，急忙點燈照亮屋子，“小姐，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我坐下牀下，地板冰涼涼的，心還是撲通撲通地跳着，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做噩夢了……”
我爲什麼會夢見這麼可怕的事情？這該不會真的發生了吧？小瑤爲什麼出去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她跑來找我的事，會不會被元岑視爲背叛呢？
我心頭頓時涌起無數個疑問，堆錦坐到我身邊，輕聲說：“小姐可是在擔心小瑤姐姐？小瑤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雖然堆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小姐一定不要先自己懷疑自己，等天亮了，再做決定吧！”
堆錦溫和地笑道，我不禁側目看她，“小錦兒，怎麼發現你突然這麼會說話了？”
堆錦低頭，不好意思地笑：“可能這段時間跟二皇子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所以耳濡目染了一些東西吧。”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炸裂在我耳邊，我不可思議瞪大眼睛，“什，什麼？二皇子？難道說，這一個月來，你都是和二皇子待在一塊嗎？”
堆錦自知失言，立即跪倒在地，惶恐道：“小姐，堆錦不是故意隱瞞您的，是二皇子讓我暫時不要把事情告訴其他人，所以才……”
我又驚又怒，日防夜防，沒想到還是沒防到，“他是怎麼和你見面的！你們見面多久了！怎麼可以揹着我偷偷見面？！”
堆錦身子匍匐地更低，聲音發顫，“堆錦不敢隱瞞，自從小姐被禁足後，二皇子就隔三差五地過來丞相府，起初是與丞相商量事宜，後來就……就遇見了奴婢……”
“然後呢？你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震怒，言程那個不要臉的，有了太子妃還勾搭我的侍女！
“並沒有做任何越禮之事，二皇子說了，在娶奴婢之前不會碰我一根手指頭的……”堆錦戰戰兢兢地解釋，我豁然起身，“什麼？他還說要娶你？！”
“回，回小姐的話，二皇子是這樣說過沒錯……”
我頓時一個頭比兩個大，用力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按捺住心頭的煩躁，擡頭看向依舊跪倒在地的堆錦，遲疑地問道：“你該不會，真的當真了吧？”
堆錦猛地擡起頭，眼睛裡盡是不可置信，“小姐，爲什麼會這麼問？”
“因爲我記得我的堆錦是個懂事聰明的好孩子！不會輕易受人騙上人當！”我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怒斥道。
堆錦眼圈一紅，落下一顆眼淚，“小姐……奴婢以爲，知道了這件事後，您會爲奴婢做主，會站在奴婢這邊，難道小姐也是那種，看不起奴婢出身，覺得奴婢與二皇子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不般配的人嗎？”
“堆錦，你怎麼會這樣想？”我簡直匪夷所思，“與陌生男子私定終身，就已經很不對了，難道你還以爲我會祝福你嗎？”
在我的計劃裡，堆錦，一直是被安排在，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後，找個好人家，按照既定的禮數，三媒六聘地嫁過去啊！怎麼會這樣！
堆錦呆住了，“小姐……一點也不希望堆錦幸福嗎？小姐不會祝福，堆錦嗎？”
我按住頭，“堆錦，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二皇子這個人，他不適合你！你難道不知道他有太子妃了嗎？已經有妻室的人，你怎麼能嫁過去！”
那就是妾了呀！地位低微的妾室，永遠被人詬病被正房欺壓的妾室！
堆錦卻怔怔地笑了，眼淚不停地滑落，話卻一句比一句鋒利，“小姐，你爲什麼，要這樣呢？你明知道，他如今已經是太子，日後，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我嫁給他，就算再卑微，也是主子，也是宮裡的主子，難道不比嫁給這府裡的下人要強上百倍嗎？！難道我註定就是永遠卑賤的命嗎！”
我也怔住了，“你以爲，我會將你嫁給這府裡的下人嗎？堆錦，你怎麼會這樣認爲？”
堆錦擦了一把眼淚，倔強地扭過頭不看我，“奴婢知道，小姐一直很照顧奴婢，事事都爲奴婢着想可是！我已經不想再在您的庇佑下過日子了！當我眼睛失明的時候，我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中，是多麼地痛苦！那種壓抑，不見天日，什麼都是黑暗的日子，是多麼痛苦！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痛苦中煎熬我恨不得就那樣死掉可是爲了小姐，我還是活過來了，因爲奴婢知道，如果我死了小姐你一定會因爲自責而痛苦一輩子！所以奴婢撐過來了，蒼天有眼，又重新給了我光明，從那時起，我就發誓，再也不要在別人的庇佑下過日子了！”堆錦含着淚緩緩看向我，目光裡令我驚訝的是痛楚，“小姐，您並不是萬能的，如果失去庇佑，您也不過是叫天天不應的孩子，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孩子的處境，就算您再怎麼保護我，當您自身都難保的時候，我只能眼睜睜看着您痛苦而不能幫到您任何忙！”
我喃喃道：“小錦兒……你怎麼會這樣想？”
“難道奴婢說錯了嗎？”堆錦提高了音量，語氣裡盡是恨意，“謝公子明明是您的！可是就因爲芷嫿小姐受到老爺寵愛，所以謝公子離開您了！這世上的男人哪個不是看中名利！如果您也是被老爺寵愛的小姐，謝公子還會和她在一起嗎？就因爲被老爺寵愛，所以肆無忌憚一次次傷害小姐的人是誰？奴婢眼睛失明的那夜，如果不是衛芷妘小姐出手相救，小姐您如今已經失去貞潔，成爲徹底的被所有人嫌棄的不潔之人不是嗎？爲什麼小姐你總是可以覺得無所謂不在意？難道真的要事情發生了才追悔莫及嗎？小時候您與衛咎公子那樣要好，如今衛咎公子步入仕途，就再也不來看望小姐，就連小姐被禁足整整一個月他也不曾在老爺面前爲您說一句好話不是嗎？這些事情，小姐不在意，可是奴婢在意！小姐在意的每一個人，奴婢都在意着！所以，二皇子，奴婢一定要緊緊抓住！就算是成爲最低等的妾室也沒有關係，只要能擁有權勢，奴婢做什麼也在所不惜！小姐，您也說了，不喜歡二皇子不是嗎？小姐儘管去喜歡您喜歡的，只要能幫到您，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一件件往事隨着被她說出而飄蕩在我眼前，一幕幕地在我眼前上演，我心裡翻江倒海，從不知道，傻傻笨笨的堆錦，竟然藏了這麼多心事，竟然將每一件與我有關的事，都記在了心裡。她是真心傻，一心爲我的傻孩子，可是，這樣做，是不對的！
我試圖解釋清楚，“堆錦，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我真的很感激你爲我做的這一切，也真的很抱歉過去忽略了你心裡的想法……”
堆錦尖利地叫起來：“小姐！堆錦只不過是個丫鬟！您爲什麼要知道我的想法，過去你不是常常說，做人不能太善良，爲什麼到了小姐自己身上，卻變成這樣？”
我不禁有些心力交瘁，“堆錦，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你把很多事情都惡化了，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謝楚只不過是和衛芷嫿逢場作戲，他並沒有真的愛上她，也不是因爲誰是丞相大人喜歡的女兒纔有交集，衛咎也一樣，他只是爲了讓我安心地在丞相府，不要接觸外面的那些事，所以才讓我繼續禁足，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話還沒說完，堆錦就打斷道：“小姐！你不用爲每個人辯解！我知道小姐是這個世界最善良的人，從來不會打罵下人，還對我們這麼體貼，可是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善良就能夠得到幸福，小姐你難道不明白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嗎？”
我愣住了，沒想到勸說不成反倒被勸說，下意識問：“是什麼？”
堆錦微微一笑，“那就是人脈。有了人脈，就有了消息，認識的人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事情也就越好辦，就像二皇子這次奪得太子一位，難道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不想得到太子之位嗎？不過是因爲二皇子的擁護者多，所以才能贏，相信我，小姐，堆錦已不是從前的堆錦，只要讓我成爲二皇子身邊的人，堆錦一定會爲小姐，提供更多的幫助！”
我不由地一怔，看着一臉勢在必得的堆錦，一瞬間有些不認識這個人的感覺，可是乍一聽，她說的卻沒有錯，我無從反駁。
“小姐猶豫，是否是因爲擔心堆錦日後的幸福？不要擔心，小姐。”堆錦伸手過來握住我，露出安慰又鼓勵的笑。“二皇子，我能夠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我，就算這份喜歡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也足夠讓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小姐只管放心，讓我嫁給他吧！”
我這纔是徹底地對我的侍女刮目相看了。
我以爲她是一個對愛情抱有幻想，沉醉在與皇子的感情中的小姑娘，卻不想，她已經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堅強女人。我下意識地俯身過去抱住她，“堆錦，堆錦，爲什麼我會如此不安，這真的是你嗎？爲什麼你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你還是我的堆錦嗎？”
堆錦輕輕拍着我的背，“不要擔心，小姐，我只是，找到了更適宜生存下去的方式，堆錦還是堆錦，我會一直站在小姐身後，無論我在哪裡！”
她堅定地這樣說，我的心反而更加空缺，像被挖去一塊一樣。直覺告訴我，我應該阻止她，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可是話到嘴邊，卻化爲虛無。
舌頭好像打結了，腦袋也暈乎乎的，不清醒了——我連自己都不能說服，如何去說服去意已定的堆錦呢？
她說的，難道有錯嗎？
爲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所以變得更強大，變得無所畏懼，難道不是這樣嗎？小瑤是，所以她即使身負重傷也能再度出發去找景迅，堆錦也是，可以承受短暫的歡愉後永久的沉寂。
而我呢？我想要保護的人，又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