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刁蠻丫頭的方法

歐陽暖笑道:“二舅母,老太君總是與我說,娘雖然不是她親生女兒,卻自小聰明伶俐、個性溫柔,她看着心裡實在歡喜,從小就是當親生女兒養大的,嫡母的恩德可要遠遠超過生母呀,您剛纔竟說娘幼年喪母,要是傳到老太君耳中,她老人家還不定怎麼傷心呢!”

蔣氏臉上一紅,自覺失言,豪門貴族之家從來都是隻認嫡母不認生母的,今日自己這話實在是太失策了!

李氏臉上冷冷的,說話也不那麼客氣,道:“婉如進門這麼多年,只要她謹守本分,尚書夫人就不必擔心她在府裡過的不好。張媽媽,去告訴夫人她二嫂來了,想必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多謝老夫人。”蔣氏含笑,起身告辭。

歐陽暖微微地笑:“二舅母不必如此多禮,祖母向來爲人寬和,請您囑咐娘好好養病,早日康復纔是。”

蔣氏進了福瑞院,王媽媽早已在門口候着,一看到人趕緊迎上去。

蔣氏先問王媽媽:“你家夫人可還好?”

王媽媽臉上露出愁容,道:“您還是進去看看吧。”

蔣氏皺了眉,和王媽媽進了屋。林氏早已坐在桌邊等着,見到丫鬟掀開簾子,蔣氏走進來,忙起身將她迎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親自給她捧了茶,“二嫂。”

“你這麼急着請我來,可有什麼急事?”蔣氏問道。

林氏眼圈頓時紅了,十足受了委屈的樣子,道:“本來是件大喜事,可現在卻成了禍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蔣氏皺起眉頭,原先李氏見到自己不說十分親熱,卻也是很客氣的,今天來說了幾句話卻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就起了疑心,來送信的人只說有急事要她親自過來一趟,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說是什麼事,現在看來,只怕這事情還真十分嚴重。

“二夫人您是不知道,我們夫人懷了身孕,本是從天而降的大好事,可不知爲何偏偏被那惠安師太將這孩子說成是天煞孤星,這一切定然是大小姐弄的鬼,只是老太太和老爺一時之間都惱了夫人,恐怕這孩子留不得啦!”王媽媽站在一旁垂淚道。

蔣氏怔住:“天煞孤星?”心裡卻轉的極快,那惠安師太在京都可是地位非同一般,歐陽暖不過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請得動?難道說……這事情老太君也摻合在裡面?她精明厲害,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其中關鍵。

“二夫人,您看是不是可以想個法子除了天煞孤星的名頭……”王媽媽繼續問道。

蔣氏聽着嘆氣:“惠安師太地位非同凡響,便是太后對她都是青眼有加的,你若是想要推翻她說的話,眼下是絕不可能的。”

“難不成就任由他們除掉我腹中骨肉,二嫂,這是我唯一的指望,我盼了多少年才能盼來這個孩子,您是知道的,現在可一定要幫幫我啊!”林氏急切地道。

蔣氏點點頭,仔細思量了一會兒,有了主意:“這事情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好在你及時前來送信,有你兄長和我在,那老太太和你夫君縱然想要打這個孩子的主意也是不敢隨便動作的。先保住了孩子,將來再想法子除掉這個天煞孤星的名頭就是了,橫豎他們心腸再狠,看見親生孫子總是要心軟的,只是你要當心了,這段日子縱然受氣也要忍得,莫要因爲一時之氣而壞了大事。”

這本也是林氏的意思,只是現在由蔣氏口中說出來,她只覺得多了一分保證,不由得笑容綻放:“還是二嫂考慮的周詳。”

蔣氏微笑起來,道:“你放心養着吧,將來這孩子出生,有個兵部尚書的舅舅,橫豎吃不了虧去,況且你二哥將來還不止如此呢!”

林氏眼光一亮:“難不成大哥他……”

蔣氏冷笑:“撐不了多久了,侯府總有一天是我們的。倒是你,也要早點生下兒子才行,要不然,總歸是虛的。”

林氏點頭稱是,眼角眉梢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只要自己兄長繼承了侯府爵位,自己就是堂堂侯爺的親妹子,到時候自己的孩子一定會名正言順繼承這歐陽府!什麼天煞孤星,都是滿口胡言!

蔣氏一走,林氏立刻換了衣裳,披了件大紅遍地織金通袖衫,鵝黃荷葉邊鳳尾裙,戴了赤金銜紅寶石鳳釵,又配上大紅猩猩寶石耳墜,攬鏡一照覺得單薄,索性加了件玫瑰紅灰鼠皮披風,一掃原先的怨氣和蒼白,倒顯得喜氣洋洋了起來。

“夫人……”王媽媽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氏冷冷一笑道:“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這院子裡只有我纔是當家主母。別以爲仗着老太太撐腰,一個個就敢爬到我的頭上來,等着看吧,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料理了!”

林氏一路帶着笑容,儀態萬方地走近壽安堂。丫鬟掀開簾子,她人還沒進去,先聽見李氏的笑聲。

屋子裡,歐陽暖正不知道說了什麼笑話,逗樂了李氏,李姨娘也在一旁陪笑容逗趣,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

李姨娘梳了墜馬髻,雲鬢間帶了兩朵指甲蓋大小的石榴花,穿了件湖綠色素面妝花褙子,妙目含煙,姿若弱柳,看來可憐可愛。林氏一看到她,心裡就厭惡至極,臉上卻還要擺出一副十分喜悅的樣子,道:“老太太。”她給李氏行禮,接着笑道,“不知什麼事這麼高興?”

原本的抑鬱之氣,隨着蔣氏的到訪一掃而空。

李氏剛纔還帶着笑容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李姨娘也一改剛纔的活潑,垂着眼瞼看着自己的腳尖,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似的。

歐陽暖笑了笑,道:“娘來了,快請坐吧。”

“老太太不讓我坐,我哪兒敢坐下呢!”林氏微笑着,似真還假地說道。

“你倒真是客氣。”李氏表情淡淡地啜了口茶,吩咐王媽媽看座,“你有了身子,坐下說話吧!”

林氏道了謝,儀態萬方地坐了下來。

李氏問道:“吃了大夫的藥,你身體可好些了?”

林氏微笑着回答:“多謝娘惦記,兒媳如今好多了,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我覺得這孩子與我十分的有緣分。”

李氏一聽,不由冷冷看了她的腹部一眼,那目光帶着說不出的陰冷,道:“看來這孩子你倒是喜歡得緊。”

林氏猛地朝她望過去,目光如炬:“老太太……”眼角好像有水光閃爍。

“不必緊張。”李氏淡淡道,“既然連尚書夫人都親自來看望了,你也要快點把病養好,生個健康的孩子出來纔是。”

這句話一出口,林氏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看來老太太已經改變主意,同意留下這個孩子了,至於其中的緣由麼,自然不是因爲她突然想通了,而是蔣氏的到訪讓她意識到林氏的後臺很強硬,不得不暫時妥協罷了。

“是。”既然目的達到,林氏心情愉快地點頭稱是,眼角卻打量着李姨娘和歐陽暖。

李姨娘表情十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無悲也無喜,可眼底深處卻有一絲藏不住的嫉妒和怨憤,而歐陽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好像林氏要生出一個兒子,她也覺得高興似的。爲什麼她就不能像李姨娘似的,一眼就讓人看出底細……林氏暗中惱怒地想到。

時日如梭,歐陽府平靜無恙,在李氏的直接示意下,李姨娘慢慢掌管了管家大權,她十分乖巧懂事,一應事物皆照個人等級行事,並不過分觸及各人原先的利益,凡事如有不決便去請李氏定奪,一時之間倒也人人滿意。歐陽治並不在乎誰來管家,既然府裡面秩序井然,僕婦管事俱妥帖聽話,也十分滿意,唯獨林氏惱怒萬分,李氏藉口她懷孕需要修養,將管事權力的剝奪從半個月延長到了孩子出生之後,她哪裡肯甘心,便對歐陽治使出種種手段,一忽兒生病,一忽兒暈倒,一忽兒嘔吐,一忽兒哭訴,可歐陽治這回卻鐵了心一樣,不管她怎麼鬧騰,就是不理睬,甚至連福瑞院都很少踏及,生怕被這未出世的孩子克着了,再者林氏懷孕後,再美麗的容貌也多少會受到影響,歐陽治當然願意去年輕漂亮的李姨娘處尋找歡樂了。林氏一看局勢不對,乾脆靜下心來一心一意養胎,憋着一口氣要生出一個健康的兒子來給所有人看,心裡打定主意要讓這孩子繼承歐陽家,徹底粉碎這個天煞孤星的名頭!

蔣氏在那之後又來了一次,卻是送了個丫頭嬌杏過來,指明瞭是尚書夫人送給林氏的。李姨娘剛開始還不知道嬌杏的厲害,去給林氏請安,卻被嬌杏擋在門外,說林氏身體不適請姨娘稍候,李姨娘在寒風口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林氏最後也沒見她。李姨娘回去後當然大病一場,歐陽治憐香惜玉問起如何着了風寒,李姨娘虛弱不勝一言不發,身邊丫鬟抱不平將一切變本加厲說了一通。歐陽治怒氣衝衝上門去討伐,林氏卻紅了眼圈道:“老爺,我身體不適,實在不知此事,若李姨娘說的是我院子裡任何一個丫頭媽媽,我都會任她處置,但偏偏是嬌杏,您是知道的,她是二嫂擔心我孕期不適特意送來照料我的,如果懲罰她,豈不是當衆給二嫂沒臉?到時候二哥面上也不好過啊!”

這話是挑明瞭的,嬌杏是尚書夫人所贈,並不是你歐陽府裡可以隨便處置的下人,你打了她就是打了林文淵的面子,你不過是個吏部侍郎,人家卻是兵部尚書,官大一級壓死人,你敢打一下試試看?

歐陽治的氣焰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訕訕說了兩句便退了出來,一來二去,李姨娘便看出嬌杏的厲害了,從此都避着她走,嬌杏看到連老爺最寵愛的姨娘都得夾起尾巴做人,不免將那潑辣勁兒更放出來兩分,一時之間歐陽府上上下下誰都知道夫人身邊有這麼個厲害丫頭了。

歐陽暖回到聽暖閣,如往常一樣,院子裡各人做着自己手裡的事情,看到大小姐過來紛紛停下行禮。

然而到了廊下,卻不見一個人守着,方嬤嬤很生氣,剛要發作,歐陽暖卻擡起手止了:“嬤嬤不必生氣,先看看是怎麼回事。”

轉過走廊,就看到三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媽媽正圍着一個丫頭說着什麼,那丫頭一個勁兒地抹眼淚,哭的鼻子都紅了。

看見歐陽暖來了,媽媽們都滿臉是笑地站了起來,小丫頭們則一臉侷促不安的樣子,再也不敢說話了。

孫媽媽立刻過來,第一時間奉了一個手爐上來:“大小姐,一直幫您加炭,熱呼着呢!”

歐陽暖微微笑着接過來,方嬤嬤卻冷了臉:“孫媽媽,這院子裡出了什麼事,爲什麼一個兩個不做事都在這裡閒聊?你是怎麼管事的?”

方嬤嬤是歐陽暖最信任倚重的人,孫媽媽不敢託大,陪笑道:“方嬤嬤誤會了,寶娟剛纔出去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哭鼻子,惠玉她們在勸着呢!”

“哦,摔了一跤?”歐陽暖看了一眼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的寶娟,心道這一跤能把臉上甩出一道五指印來,倒還真是天下奇聞了。

寶娟素來膽小不敢惹事,只管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惠玉卻是個爽朗直言的,她指着寶娟臉上對歐陽暖道:“大小姐,寶娟可不是在哪裡摔了一跤,她是被人打的!”

孫媽媽暗暗叫苦,她勸了半天就是想要把事情壓下去,現在惠玉卻敢當面說出來,趕緊遮掩道:“大小姐別聽這丫頭胡說,是寶娟不小心摔了碗,奴婢一時惱怒打了她一巴掌……”

惠玉還要說什麼,被孫媽媽狠狠瞪了一眼,便憤憤然地鼓起嘴巴不說話了。

“孫媽媽平日裡最是和善,怎麼會因爲一點小事就打人。”歐陽暖淡淡的說道,“紅玉,去把事情問清楚了再來向我回稟。”

“是,大小姐。”

孫媽媽臉一紅,再也不敢開口了。

歐陽暖回到自己屋子,不過半柱香功夫,紅玉便掀了簾子進來,“大小姐,事情是這樣的,寶娟今兒去取大小姐用的早膳的時候,夫人房裡的嬌杏正好也去了,非說夫人今天胃口不好,想吃點別的,廚房管事說所有的早膳都是各房早先清點好的,要吃什麼得提早訂下,嬌杏不依不饒,廚房管事就說替夫人現做要她稍候,這時候她看見寶娟拎着食盒要走,立刻搶上來掀了,硬生生奪了那碗棗熬粳米粥,還說夫人懷孕身子嬌貴不能餓着,讓大小姐等着吧,寶娟實在忍不過分辯兩句,就捱了她一巴掌……”

“哦……”歐陽暖聽着,冷笑了一聲,聽起來不過是一碗粥的事情,實際上卻是藉故當衆打了自己的丫頭,嬌杏倒真是夠膽量,她背後那人也的確是煞費苦心……表面上安心養胎,實際上還是在暗地裡作鬼!很好,放着安穩日子不過非要上門來討晦氣,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紅玉,我聽說那嬌杏生的倒是十分美貌,可是真的?”歐陽暖眉目間光華流轉,說不出的清麗動人。

“回大小姐的話,那丫頭身段苗條,皮膚白皙,五官秀麗,倒是十分標緻的。”紅玉仔細回想了一下,認真回答道。

生得美貌,性子潑辣,對林氏惟命是從,二舅母送這樣的人來,只怕是打着讓林氏替歐陽治將這個丫頭收房,然後藉機把歐陽治留在福瑞院的主意吧,這樣也可以給那些不安分的姨娘一些警告,只可惜林氏爲人十分善妒,根本不會容忍這樣一個美貌的丫頭得寵,這麼一來,嬌杏的作用可就大打折扣了。

“紅玉,一會兒你吩咐下去,準備一些精緻的糕點,送去福瑞院。”歐陽暖慢慢說道,目光中似有一抹狡黠的亮光。

“大小姐要送去給夫人?”紅玉疑惑地問,以往都是大小姐親自去送,怎麼今天……

“不,送去給嬌杏。”歐陽暖微微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紅玉到了福瑞院,嬌杏果真站在門口,俏臉含霜道:“夫人身子不適正在歇息,大小姐若有吩咐,姑娘就請跟奴婢說吧,奴婢進去通稟……”

紅玉笑的十分可人,看到王媽媽在那邊廊下冷冷瞧着,便揚聲道:“不是來找夫人的,早上爲了一點小事,院子裡的丫頭得罪了嬌杏姑娘,大小姐心裡過意不去,讓我特地給你送些點心來,權當是替那丫頭說聲不是。”

說完,她將拎着的食盒打開來,揭開一層,裡面裝的是一小碟棗泥山藥糕,一小碟菱粉糕,打開第二層,卻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慄粉糕,都還冒着熱氣,香氣四溢。王媽媽一看,心道這大小姐慣常會收買人心,不過是一點小事,居然還專門派了人來致歉,旁人不知道還以爲她多良善,端看她怎麼對付夫人,便知道她最是笑裡藏刀、綿裡藏針的笑面虎,不由得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便是知道夫人恨透了大小姐,卻也不好把笑吟吟的紅玉給趕出去,嬌杏原來還以爲對方是來找回早上那一場,誰知人家是來賠禮道歉的,當即冷臉不好再端下去,訕訕地道:“姑娘客氣了,請進來我屋子裡坐坐吧。”

進了屋,紅玉把食盒取出來放在桌子上,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紅包遞過去:“這是大小姐讓我給你帶來的,她說夫人懷了孕,王媽媽年紀又大了,嬌杏姐姐如今是夫人身邊最倚重的人,早上的事情不過是一場誤會,還請你多擔待着。”

嬌杏狐疑地接過來一看,卻是裝着兩枚金戒指,一根鑲了紅寶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頓時臉上帶了笑容道:“這怎麼好意思……”她心道難怪歐陽府上上下下都說大小姐宅心仁厚,明明是自己欺負了她的丫頭,若是換了別人還不跳起來,她卻反過來給自己賠不是,當真是稀奇。

“大小姐最是心善不過的,既然給你了就斷不會收回去,嬌杏姐姐放心收着吧。”

嬌杏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變得更燦爛了,趕忙拿了凳子請紅玉坐下,兩人之間的氣氛也不像一開始那麼僵硬彆扭。

紅玉打量了一眼這間雖然乾淨卻顯得十分狹小的屋子,道:“早就聽說嬌杏姐姐是個爽利的人,看這小隔間收拾得這麼幹淨整齊,果真是心靈手巧、秀外慧中。”

嬌杏聽她這麼說,臉上還帶着笑容,心裡卻有幾分不樂意起來,自己來的最晚,得到的屋子也最差,還要與人同住,實在是與尚書夫人許給她的那些相差甚遠,只是當着紅玉的面,這些都不好露出來,只能訕笑道:“你真是拿我開心,不過是丫頭,收拾屋子是份內的事情。”

紅玉卻笑問:“只是姐姐是什麼樣的人才,這種屋子你也住不久的,何必費心去收拾呢?”

嬌杏一愣,眼神卻有些閃爍起來,道:“我是個丫頭,不住在這樣的屋子還能怎樣……”

紅玉微微一笑,道:“姐姐不要瞞着我了,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她拖長了聲音,“夫人懷了孕,侯府二夫人這時候送姐姐這樣的美人兒來,還用多說嗎?”然後笑着指了指東邊林氏住的正屋。

嬌杏聽了就勉強地笑了笑:“侯府二夫人是送我來伺候夫人的,並沒有旁的,姐姐不要誤會了!”

“這是怎麼說的?”紅玉故意露出驚詫的表情道,“聽說幾天前府裡苗管事替他兒子來向夫人提親,說的就是姐姐你啊,苗管事的兒子是跟着老爺後頭辦差的,人長得好又有前程,府裡不少丫頭求還求不來的好親事,夫人卻堅持不肯,說姐姐你是尚書夫人送來的,她做不了主的。苗管事出來後就到處跟人說姐姐將來是要嫁給老爺做姨娘的……這事兒所有人都知道了啊!”然後奇怪地彷彿喃喃自語,“只是夫人爲什麼還不讓老爺將你收房呢?”

嬌杏萬萬想不到紅玉竟然說出這些話來,當初尚書夫人確實暗示過讓她到這裡來要幫着夫人籠住老爺的心,所以她一直以爲林氏會讓歐陽治收了自己,可是等了足足兩個月,林氏也沒有任何動靜,這不得不讓她開始焦灼起來。

紅玉“哎呀”一聲,一副自覺失言的樣子:“我說這些做什麼?這些事自有夫人做主,姐姐你就等着過好日子吧。”

嬌杏臉上的笑容越發勉強,又閒聊了兩句,紅玉站起來起身告辭,走到門邊時,頓了頓,轉身回頭看了嬌杏一眼,道:“姐姐,雖然咱們相識不久,倒是十分投緣的,不要怪我多嘴,你還是要多多爲自己打算纔是。”

嬌杏滿臉複雜地望着她離去,只覺得心底涌上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紅玉一走,林氏立刻召嬌杏去,盯着她問道:“紅玉對你說了些什麼?”

嬌杏賠笑道:“夫人,大小姐讓紅玉過來向奴婢賠不是。”

“沒別的事?”林氏咄咄逼人地追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還問奴婢來府裡是否習慣,對了,她送來一個食盒,裝了不少點心,奴婢一點都沒動過,夫人要不要嘗一嘗?”嬌杏輕聲問道。

林氏冷冷道:“吃了她的東西只怕是要積食的,你自己留着吧。”

嬌杏看着那冷冷的目光,只覺得心裡一跳,低下頭道:“不知道夫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出去吧。”林氏的臉色又恢復了平靜,淡淡說道。

嬌杏行了禮後轉身離開,林氏看着她的背影,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問一旁的王媽媽:“你說歐陽暖是什麼意思?”

“夫人,這位大小姐的心思,老奴實在是猜不到。”王媽媽搖搖頭,道,“橫豎現在夫人懷着孕,她再膽大妄爲也不會在這時候對夫人您動手的。”

“哼,我的孩子都被她害的變成了天煞孤星,她還有什麼不敢的?”林氏冷哼一聲,眼神充滿怨毒。

王媽媽壓低聲音道:“夫人,大小姐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邊,老奴會替您看着,想必她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只是這個嬌杏,不知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林氏眉頭一皺,道:“二嫂的意思的確是想讓我替老爺收房,藉此將老爺籠在我房裡,只是……”她不願意再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萬一二嫂另有心思,嬌杏很有可能成爲第二個周姨娘。想到這裡,她的目光不由變得更冷,道:“二哥或許是一心爲我着想,可二嫂到底與我隔了一層,她有什麼心思還未可知,保險起見,我情願從自己的丫頭裡選一個老實木訥好掌控的出來。”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面有媽媽喚了一聲:“嬌杏,你在這兒做什麼?”

嬌杏慌亂的聲音傳進來:“奴婢……怕夫人還有別的吩咐。”

林氏面色一變,與王媽媽對視一眼,王媽媽飛快地跑到窗邊,一下子掀開窗格,就看到嬌杏慌慌忙忙離開的背影,王媽媽關好窗子,回到林氏身邊,道:“夫人,剛纔說的話……”

“聽見也好,你去回了苗管事,就說他求的親事我應了,只是嬌杏嫁人之後還留在我院子裡伺候,我還用得着她。”

“夫人,尚書夫人那邊是不是……”

“不必,回頭我就說嬌杏和那苗管事的兒子情投意合,自己來求我玉成的,她怪不到我身上。”林氏的聲音越發冷淡,王媽媽知道她已經不想再說下去,心中不免嘆息一聲,不再勸說了。

下午,歐陽暖來探望林氏,這一回嬌杏卻是避在屋中,半點也沒有出來阻撓的意思,她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院子。王媽媽得到消息,慌忙迎出來,看見她身穿蜜合色棉襖,淺銀紅的對襟長褂,素淡綾棉長裙,臉上未着半點脂粉卻是說不出的清麗難言,既不失少女的青春氣息,又兼有端莊之態,彷彿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心中不免又驚訝了一回。

丫鬟爲她掀開大紅撒花軟簾,歐陽暖微微一笑,走了進去,看到林氏坐在鋪着大紅閃緞坐褥的炕上,帶着大紅猩猩氈昭君套,穿着胭脂紅點赤金線的緞子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長裙,耳朵上赤金鑲翡翠水滴墜兒顫悠悠地晃在頰邊,更映得她珠翠耀目,富貴無匹,只是因爲懷孕兼之情緒不佳,再好的脂粉也遮不住臉上的斑點和憔悴。

丫鬟梨香正站在炕沿邊,捧着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蓋鍾。林氏正要從她手中接過茶,看到歐陽暖來了,臉上早已換了盈盈笑意,道:“這大冷的天氣,難爲暖兒想着來,快上炕來坐着罷。”

歐陽暖微微一笑,走過去道:“娘身上可好些了?”

林氏道:“已經大好了,還要多謝你一心記掛着。”

歐陽暖在炕沿上坐了,林氏剛想說什麼,卻突然咳嗽了一聲,歐陽暖忙上前幫她順氣,又接了梨香遞過來的茶,倒在茶盅蓋子裡嚐了一小口,見溫度適宜,才坐到炕上扶了林氏服侍她喝茶,她面容溫柔、動作自然,倒叫梨香看得傻了,暗道大小姐這麼體貼周到、孝順有禮,任是誰看了,都會以爲她是繼夫人的親生女兒。

王媽媽看到,心中實在複雜難言,如今府中衆人都說大小姐品格端方,行爲豁達,性情恬靜,容貌絕俗,二小姐歐陽可遠所不及,只有夫人心裡清楚,大小姐分明是個臉上笑嘻嘻心裡卻十分毒辣的厲害角色,可人前人後偏偏抓不住她一絲一毫的把柄,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當下笑道:“大小姐最是溫柔體貼的,想是在老太太那兒做慣了的。”

歐陽暖回頭看了王媽媽一眼,點頭道:“娘身子不好,又懷了弟弟,不能在祖母面前服侍,我作爲女兒自然要去爲她盡孝的,王媽媽,你說是不是?”

王媽媽臉色一凜,看了面色沉沉的林氏一眼,低頭笑道:“是,大小姐說的是。”本想要諷刺她兩句,說她是老太太身邊的哈巴狗,她卻暗指夫人本該去老太太跟前立規矩,誰都知道夫人自懷孕開始已經很久不曾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了……這個大小姐,是半點虧也不肯吃的。

“對了,娘,我差點忘了正事,二月初五是祖母的生辰,我寫了一幅壽字,預備到時候給祖母做壽禮,只不知道這幅字是否合她老人家的心意,要請娘幫我拿個主意纔是。”歐陽暖帶着笑容,彷彿剛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種事情還需問你父親,我哪裡懂得。”林氏笑着說道,心道不過一個壽字,怎麼就當得什麼壽禮了,心中實在是瞧不起的。

“娘說的是,剛纔女兒已經着人去請爹爹來此了,請他和娘一同幫我鑑定一番,就盼望着祖母能夠喜歡。”歐陽暖說道。

林氏的臉上雖然還帶着笑容,心裡卻實在奇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請歐陽治和自己一起來鑑定,這其中難道別有所圖?她仔細想了一回,自己一直閉門不出,實在沒有什麼把柄會被她握在手裡,也就稍微放心了些。

歐陽暖和林氏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見簾子一撩,嬌杏衝了進來。

“夫人!”她面孔蒼白,眼睛卻是亮的驚人,整張臉有一種豁出去的神情。跟在她身後進來的小丫鬟滿頭是汗,神色惶恐:“夫人,奴婢攔不住……”

“這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快拉出去!”剛派人告訴了嬌杏夫人爲她決定了親事,她就衝進來,肯定沒好事!王媽媽惱了,指揮着丫鬟婆子要把她拉出去。

嬌杏柳眉倒豎,杏目圓睜,道:“誰敢動我!”她以前是蔣氏身邊的大丫頭,十分得寵又潑辣厲害,到了這裡又一直仗着是尚書夫人所賜,林氏對她多有依仗,福瑞院裡誰不讓她三分?這時候見她一副撒潑的樣子,別人一時之間都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暖兒,娘有事處理,你先回去吧。”林氏看到歐陽暖站在一旁,不好直接發作,想要先打發她離去。

“娘,這是怎麼了?”歐陽暖露出奇怪的神情,眼中波光盈盈,倒像是有些委屈,“咱們母女之間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說嗎?”

林氏放在裙邊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裡也不覺得痛,臉上卻笑道:“暖兒說的哪裡話,好像娘有什麼事情要瞞着你似的,罷了,嬌杏,你有話就說吧。”

“夫人!”嬌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不願意嫁給苗管事的兒子!”

話一出口,屋裡子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

林氏的聲音如同寒霜一般冰冷:“嬌杏,今天我有事和大小姐商量,你有事情待會兒再說吧!”

“夫人!”嬌杏猛地擡起頭,“夫人,原來的主子送我來不是讓我來給一個管事的兒子做媳婦的,她沒跟您說嗎?”她的下巴尖尖的,此刻高高揚起,眼睛裡充滿惱怒的情緒,“她是讓我來爲夫人分擔憂慮,伺候老爺的!”

“你這丫頭……”王媽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嬌杏,“你,你瘋了,竟敢在夫人面前說這種話!”

歐陽暖面色平靜地望着林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她轉過頭看着嬌杏,慢慢道:“二舅母送你來,只不過是要好好服侍我娘罷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嬌杏眼中含着說不出的堅定:“奴婢的確是被送來伺候夫人的,可奴婢的賣身契還在侯府,便是夫人要隨便嫁了我,侯府二夫人知道了,她也是不依的!”

“所以,你想要怎麼樣?”歐陽暖的聲音一字一句,輕輕地回落在屋裡,輕柔的如春風般拂面,卻奇異地帶着一種誘惑力。

嬌杏臉上的猶豫之色只是一閃而過,她來這個府裡,是因爲蔣氏許了她姨娘的份位,那可是半個主子!她不是來給一個小小的管家做兒媳婦的!想到紅玉所說的的話,她越發堅定自己的心思,大聲道:“奴婢求夫人給個恩典,若是夫人嫌棄奴婢,就讓奴婢回侯府吧!”

“大膽!”林氏被氣得臉色都青了,王媽媽趕緊上去輕輕拍着她的胸口,道,“夫人還懷着身孕,千萬保重身子,不要爲了這個小浪蹄子壞了心情!”說完,她厲聲對着嬌杏道:“你到府裡來以後夫人是怎麼對待你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要不是夫人護着你,容得你在這府裡猖狂嗎?!現在翅膀長硬了,還敢跟夫人對着幹了!”

嬌杏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害怕,歐陽暖嘆息一聲,道:“嬌杏姑娘,看你說的哪裡話?苗管事的兒子雖然是娶你做填房,可到底他是跟着爹爹後面的,你嫁給了他又怎麼會錯?我娘可是全心全意爲你着想,你可得想明白了纔是。”

填房?嬌杏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她這樣的相貌,要在侯府裡面不知道多少管事來求娶,何必特地跑到這裡來做人家的填房?“奴婢不願的事情,哪怕是夫人也強求不了!”

梨香跟了林氏多年,知道她的性格,不忍心看到嬌杏將來被處置了,趕緊上去拉住她,道:“嬌杏姐姐,千萬不要這樣跟夫人說話……”

嬌杏想到自己偷聽到,林氏說要在自己的丫頭中找個老實可靠的這樣的話,心中頓時惱火起來,一把摔開梨香的手,冷冷道:“別假惺惺的,當誰不知道呢,你這麼小心翼翼畏畏縮縮的,還不是要讓夫人以爲你聽話乖巧,將來攀上老爺做姨娘去?”

梨香愕然,繼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自己是好心好意去幫她,反而被她這樣誤會!當真是好人做不得了!她一擡眼卻看到林氏宛如毒蛇一般陰冷的目光向自己射過來,趕緊跪下,卑微地伏在了地上,道:“夫人饒命,奴婢斷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嬌杏卻不管不顧地道:“夫人,自侯府將奴婢送過來,奴婢一直盡心盡力服侍您,沒日沒夜陪在您身邊,爲您分憂解勞、苦心勞力,縱然沒有功勞也是有兩分情分在的,您怎麼能將奴婢送給人家做填房,這是辜負了奴婢原來主子的心意啊……”她掏出帕子開始哭泣,“夫人,奴婢也不是有意要違背您的意思,只是實在捨不得離開您身邊,這院子裡王媽媽年紀大了,其他丫頭性子懦弱,便是將來夫人被人欺負了也沒人替您說一句公道話啊!您就是看在奴婢爲您分憂的份上,也請留下奴婢纔是!”

歐陽暖聽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娘,我說句真心話,嬌杏姑娘人品性子都是出挑的,嫁給那苗沐做填房實在可惜了。”她目光往嬌杏身上一掃,道,“娘要真的將她嫁過去了,只怕二舅母那裡多少也說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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