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唐蓉輕輕揉着自己手帕,卻也是面色有些難看。
人前她寬容大度,整個郴州無不誇讚她這位唐家大小姐賢惠寬厚,生生將唐芙給比下去。
可是如今,唐蓉面色鐵青,若是讓外邊的人瞧見了,必定也是會訝然,爲何這位寬厚的唐大小姐竟然是會露出這樣子的表情。
那位王家小娘子,能被李知府如此恭順迎入郴州,身份自然是不俗。
若是尋常之人,可能打聽不出。可她這位唐家大小姐,那也還是有些手腕的。
打發走家中那位對她傾慕已久的劉管事,唐蓉的心緒也是久久不能平復。
聽聞了王珠真實的身份,唐蓉確實也是生出了幾分氣餒之意。
雖早知曉這位王姑娘身份不俗,卻不知她竟然是那位備受嬌寵的大夏九公主。
自己與她結怨,莫非竟這樣子罷休不成?
唐蓉從來沒如此嫉恨過別人,心中也是抑鬱難平,若是非得讓她嚥下這口氣,唐蓉也是意難平。
王珠縱然是個公主,可那又如何?
她一個金枝玉葉,流落在郴州,還不是處境不順。
落毛鳳凰不如雞,自己也是未必就懼了她了。
唐蓉慢慢的思索,腦子裡漸漸有了一個念頭了。
如今兗州有事,王珠卻來到郴州,想來也是淪落到此,拋去了別人,來了這兒這兒。
她一個皇族公主,只顧自己逃命,卻不理會百姓的死活,可見心性是極不好的。
這件事情若是揭露出來,必定讓王珠名聲掃地,就算是在郴州,也是沒有立足之地。
這樣子做對唐蓉雖然沒什麼好處,可是卻也是能讓她出了一口惡氣。
況且聽說這個九公主雖然受寵,性子卻十分跋扈,得罪的人更是不少。
如今民怨沸騰,這位九公主若撞在了這檔口,回到京城必定是被人攻訐,說不定連公主身份都是會被褫奪。
想到了這兒,唐蓉脣瓣頓時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她心念轉動間,許多事兒都想好了。這些流言蜚語,自然絕不會從她這個寬容大度的唐大小姐口中說出來。
花些銀子,許了重金,讓別人傳開流言蜚語。
不過那九公主既然是如此的厲害,卻也是不能讓這九公主疑心到自己的身上。說不得,先行賠罪纔是。
這些算計人的念頭,唐蓉一下子都是想得很妥當了。
想到了這兒,唐蓉的心裡面,卻也是沒見那般抑鬱不平。
可巧就在此刻,一道柔柔的身影,匆匆而來,卻也是哭得梨花帶雨。
唐芙性子刁蠻,性情卻是十分愚笨,平時十分依賴唐蓉。
如今唐芙受了委屈,自然是向着唐蓉哭訴。
“大姐姐,芙兒心中,好生委屈。”
唐芙眼睛紅紅的,腫成了兩顆核桃一樣。
“今日父親請了那九公主前來,那個九公主,就是咱們瞧着的那位王小娘子。父親聽說我們家得罪了她,說是我性兒不好,言語衝撞。他一番責罰,將我訓斥了一頓。而他不但備下重金,還命我賠罪。”
在唐芙看來,自己不知曉王珠身份,就算是諷刺王珠幾句,那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珠不是皇族公主?怎麼心眼兒這麼小,當真是小肚雞腸。
唐蓉不動聲色,父親果真是個圓滑之人,也是留意到了這位九公主。
如此一來,王珠縱然是有什麼事兒,也是輪不到懷疑唐家。
唐蓉掏出了手帕,輕輕擦去了唐芙面頰上的淚水。
“人家是金枝玉葉,身份是比咱們高貴,就是受些委屈,又能有什麼呢?”
唐蓉口中如此勸慰唐芙,卻也是琢磨自己的心思。
唐芙心中不平,只想自家姐姐能幫襯自己說話兒,頓時也是不依不饒了。
“這也罷了,那九公主不依不饒,卻也是說了要請父親捐贈咱們唐家的糧食。這生意上的事兒,我也是不懂的,可那又是爲什麼呢?她要賺些名聲,卻是讓唐家出錢出力。父親也當真軟弱,爲了奉承九公主,說不定就答應了這件事情。大姐姐,你說這樣子,是不是很傻?”
唐芙只覺得頗爲心痛,卻也是埋怨不住。
唐蓉聽了,心中卻也是不覺微微一震。
王珠居然是有此打算,卻也是出乎唐蓉的意料之外。
若是如此,自己方纔的盤算也是盡數落空。
王珠如此一來,非但洗刷了從兗州獨自逃走的罪名,還會顯得十分的大方。
唐蓉原本輕柔的捏住了唐芙手掌,如今卻也是慢慢的收緊了。
“那父親,已經是答應了那個,那個九公主?”
唐蓉內心之中充滿了厭憎,而唐芙卻並沒有留意到這個大姐姐的神色變化。
她自顧自的說道:“九公主方纔和父親說了這話兒,我就被打發出去,不允我留在這兒。大姐姐,我並不知曉,父親和這個九公主究竟在說些什麼。”
唐芙繼續向着唐蓉抱怨,可是唐蓉卻已經心思不屬,全沒留意到唐芙說什麼了。
此時此刻,唐蓉全沒心思,聽着自己這個唐芙埋怨。
在唐蓉心裡,自家父親就是個生意人。
而這個生意人,說不定和氣生財,幫助了九公主。
只要想到了這兒,唐蓉心中就說不出的難受。
她按捺不住,隨口敷衍了唐芙,就提起裙子急匆匆的趕過去。
唐蓉身爲女兒,一向聰慧,就是親爹唐汾,也多聽唐蓉的意見。
唐蓉不想自家親爹幫襯了王珠,就想要添那麼幾句話兒。
可沒想到,方纔到了廳前,唐蓉就被生生攔住了。
王珠早命人看守,不許別的接近。唐蓉雖然是唐家大小姐,卻也是沒留什麼面子。
唐蓉有些不忿:“早聽聞九公主跋扈,如今我是唐家的姑娘,居然不允我們進去。莫非,竟然是有意逼迫父親不成?”
她雖給王珠扣了個不是,然而攔着她的人笑盈盈的,卻也是沒什麼應那麼一句。
唐蓉一陣子氣悶,心中卻也是頗有受辱之意。
自己在家中,也是被視若無睹,這可當真是被人生生踐踏。
房間之中,唐汾一團和氣,正和王珠說話兒。
這位唐家的家主人到中年,微微有些發福,也因爲這個樣子,瞧着更是和氣了許多了。
他樣兒笑眯眯的,就算是郴州最有資產的米商,瞧着似乎也是沒什麼架子。
王珠手指輕輕撫摸那一雙白玉流璃玉盞,這一雙玉盞做得十分精細,也是瑩潤剔透。
本是上等的白玉,王珠自也是十分喜歡的。
瞧來唐汾也是頗爲有些,送了不錯的東西。
她打量眼前的男子,分明是不知唐蓉想推自己去給殺手殺死。唐汾不過以爲唐芙言語裡面得罪了自己,居然就是如此賠罪。
既讓唐芙親自賠罪,還送上厚禮,可見是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
如此長袖善舞,小心謹慎的人,卻偏生做出這樣子膽大包天的事兒。
如今唐汾聽了王珠讓他捐出米糧的話,頓時也是流露出爲難的樣兒。
“九公主,若能爲了百姓做出什麼好事,我心中也是十分樂意。只是我手中米糧也是有限,不瞞你說,如今郴州米糧大部分都是唐家供應。我這兒,也是捉襟見肘。”
唐汾雖然是圓滑的人,可是卻是綿裡藏針。
如果王珠逼迫,那麼他也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王珠拿起了這白玉杯,手指輕輕敲打了一下,流轉了一縷清音。
“唐老闆,你言下之意,我若強逼於你,恐怕郴州百姓也是容不得我這個九公主——”
唐汾面上頓時流露出惶恐之色,可是心裡面,卻也是確確實實這樣子想的。
在他瞧來,眼前的九公主雖然厲害,可那也不過是女流之輩,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和他這種老狐狸比起來,王珠分明還是稚嫩了許多了。
“九公主說笑了,我哪裡敢這樣子想,卻當真是有些爲難之處。”
王珠卻是沒有生氣的樣兒,不覺說道:“可是若是郴州百姓,倘若知曉,是唐家煽動亂民,到處殺人,搶走了郴州的軍糧,那又如何?”
唐汾面色頓時一變,頓時面頰蒼白!
王珠將一份冊子扔了過去:“過去兩個月,瞧着郴州出入進入,唐家沒有進半點米糧。唐家倉庫,早就是被填滿了去。”
“如今整個郴州,吃的都是倉庫之中的陳米,並沒有什麼新鮮的貨色。至於證據,拆了唐家的倉庫,那些陳米都是藏在裡面的。就算唐老闆想要運走,恐怕也是做不到吧。”
唐汾一時猝不及防,半天都沒有什麼言語。
他冷汗津津,自己的秘密忽而被這個黃毛丫頭給揭破了,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轉瞬之間,唐汾內心之中,卻也是流轉了好幾個主意。
王珠到底是個外人,口說無憑,恐怕就算有些證據,一時也是難以服衆。
自己一番煽動,讓郴州百姓都認定,這個九公主會奪走他們口糧。
到時候,郴州大亂,自己再處置罪證。
必要的時候,就是將那些糧食的統統燒燬,栽贓在王珠身上!
唐汾從一個平頭百姓,成爲郴州最大的糧商,自然也是有些梟雄之氣。
如今他的秘密被拆穿,王珠又是最尊貴的皇族公主。可就算是這樣子,唐汾也是絕不會坐以待斃。
正當唐汾心緒紛亂的時候,王珠那清潤的嗓音卻也是在唐汾耳邊響起:“而我,其實不想追究唐老闆什麼的。”
這樣子的話,讓唐汾卻也是流轉了幾許錯愕之色。
他再沒想到,王珠居然是說出這樣子的話兒。
唐汾盯住了王珠,眼前的少女容貌清秀,一雙眸子之中流轉灼灼之色。
她行爲捉摸不定,甚至連唐汾這樣子的老狐狸,也是猜測不透王珠用意。
原本以爲,王珠是個衝動跋扈的皇族公主,可是如今唐汾卻發覺自己錯了。
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卻也是竟然有些深沉之感。
王珠卻未糾纏唐汾的罪狀,反而竟似顧左右而言他:“唐老闆出身尋常,如今能成爲郴州最大的米商,有着郴州最大的米鋪,這也是一樁頗不容易的事情。唐老闆若沒幾分本事,也絕不會有如此的身份地位。相信等到唐老闆腰纏萬貫,功成名就的時候,內心必定是忽而有一個念頭,心中也是頗爲遺憾。遺憾自己財帛雖然豐足,卻也是少了幾分當官的骨氣。”
說到了這兒,王珠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唐汾身軀微微一僵,一個年級輕輕的清秀少女,居然是如此善於揣測人心?
他的野心隱藏在和氣的面容之下,別的人誰都是不知曉。
如今王珠卻撕破了他的畫皮,直指他的內心。
王珠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到了唐汾身邊,然後說道:“唐老闆更恨,自己明明是才智出衆,卻偏生出身卑微。那些高門貴族,擁有一切,不需要付出什麼,就能得到所有。而你苦苦掙扎,就算成爲富商,卻仍然離官場頗遠。因爲你知曉,自己讀書不濟,是無法科舉爲官了。若能爲官,若能添了幾分貴氣,那可是人生之中最爲美妙的事情。也正因爲這個樣子,唐老闆方纔被人利誘,喪心病狂,做出這樣子事情。”
唐汾頓時打了個激靈:“九公主,你可萬萬不能胡言亂語。”
王珠卻嫣然一笑:“所以,唐老闆你非但不會有罪,而且別人能給你東西,我也是能給你。”
唐汾目光閃動,不肯落下口實。
只不過眼前這個纖弱的少女,卻也是給予自己那莫名的壓力,讓唐汾都是有些說不出話兒來。
“和氣生財,有時候玉石俱焚,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到底是外來之人,說出來的話,郴州百姓也是不會相信。若是唐老闆一時恐懼,毀了這些糧食都是有可能。我只想求個好名聲,讓自己這個公主有權有勢。而且,若唐老闆能當我的人,豈不是又多了一份勢力保障?如今的太子,可是我大哥王曦!至於我的那皇兄王競,不過是個被驅逐的廢人。太后撐腰?那不過是女流之輩!若真有些本事,也不會先滾出京城,如今再滾出郴州了。唐老闆,你可是個聰明人,應當知曉如何行事。”
王珠脣瓣流轉了一絲清凜的笑容,說的話兒,卻也是句句老辣。
唐汾心中,也居然被王珠的話兒說動,不由得覺得,王珠的話也是有些道理。
當今的太子,可是王曦!
太后就算有些勢力,可那又算些什麼。
女流之輩,再厲害也是有限。
那個王競,也確實有些沒擔當,就這樣子無聲無息離開郴州,落得自己有些不是。
若能依附太子,一個逐走的四皇子,又算什麼呢?
饒是如此,唐汾卻仍然是有些遲疑的。
他是個生意人,步步爲營,好不容易到了如今這個地位,故而也是比別的人格外小心一些。
王珠卻好似聽出了唐汾心中所想,又一語道破唐汾的心思:“唐老闆心中有些疑慮,那也是再所難免。我倒是想到一個兩全其美之策!只要唐老闆當衆宣佈,捐贈大筆米糧,給兗州百姓。這些軍糧,運到了兗州,也就這麼一個多月時間,就會消耗得乾乾淨淨。而唐老闆,更是有功於朝廷。到時候,自然會封賞爵位,作爲獎勵。這樣子有心朝廷的人,也是不多了。”
唐汾聽了,也是不覺砰然而心動。
事後縱然追查,也是已經無憑無據,而且還落得一個苛待功臣的罪名。
別的商戶,若眼見自己有些不是,恐怕以後對朝堂再無信任之情。
當衆作秀,博得一個極好的名聲,確實也是最好保全自己的手段。
若有盛名,就算是被人覬覦家產,也是能自保一二。
他們這些商戶,最擔心的,就是樹大招風,並且也是落得些個不是。
只要官府一聲令下,商戶就是有萬貫家財,也是會被收納入囊中。
唐汾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終於也是狠下了決心,不覺向前!
也許這就是天大的機緣,博得好名聲,攀附上太子,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子的誘惑,仿若是那天大的富貴就在自己的面前,讓唐汾爲之而怦然心動,又如何能抵禦得了。
只要想到了這兒,唐汾身軀也是輕輕發抖。
心中天人交戰,唐汾終於添了幾分堅決之色。
他站起來,咚的跪在了地上:“九公主,以前是我的不好,以後必定是會效忠太子,幫助太子登上大位!”
王曦要收買人心,少不得有錢,而他們這些商戶,是可以給太子提供財帛。
從前自己是沒有門路,所以方纔投奔個不得志的皇子。
如今,卻彷彿有那麼一扇大門在自己面前展開,後面有些鮮花與富貴。
這個機會,是上天給予,唐汾卻也是絕不肯放過。
王珠趕緊將唐汾扶起來:“唐老闆,可是不必太客氣。我呀,是最愛和聰明的人打交道。”
她目光之中流露了幽幽的光輝,自家太子哥哥,以後收買人心,自然是少不得財帛。
既然是如此,自己就將唐家吃拆入腹,狠狠的吞噬下去可好?
唐汾貪圖名利,十分想進仕途,故而自己以之相誘,也是不怕他不上鉤。
只有上鉤,方纔能讓唐家,被自己生生吃下去不是?
兩個人各懷算計,此時此刻,瞧着卻也是和樂融融的。
送走了王珠,唐汾卻也是輕輕吐了一口氣。
到了這個時候了,唐汾內心卻也是頗多激動之意。
眼見王珠離開之後,唐蓉方纔也是匆匆的過來。
她面上流轉幾分惶急之色:“父親,你是萬萬不能被九公主要挾啊。這些宮廷中人,那也是貪得無厭,必定是會壓榨咱們唐家的資產。”
說到了這兒,唐蓉面頰之上頓時添了幾許幽潤之色,不覺說道:“就算是九公主,那也是不算什麼。只要放出風聲,毀掉她的名聲,父親放心,這些事兒,讓我來做就好——”
可話兒尚未說完,她面頰之上,已經是被重重捱了一巴掌。
“糊塗!何時竟然是讓你自作主張。”
唐汾面上頓時流轉了一絲怒色,心中鬱悶卻也是濃到了極點。
這個女兒,平時瞧着也是聰慧剔透,自己也讓她幫自己一二。
可是要緊的時候,她居然如此糊塗,想要擅自做主。
若當真任由她如此行事,不但是會壞了他大好仕途,反而會惹怒太子一脈,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過這些,唐汾也是不好對女兒宣之於口。
他內心惱怒,一股子火氣涌上來了,就算打了唐蓉一巴掌,卻也是說不上如何的解恨。
“這一次,我聽家中管事,不但芙兒對九公主不恭敬,連你也是有些瞧不過去。據說九公主身邊,有個俊美的男寵,你瞧上眼了,居然是不依不饒起來了。以前我覺得你倒是乖巧,卻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性情。蓉兒,從今日開始,你都是不能踏出唐家一步。”
唐蓉捱了一巴掌,非但沒被如何寬慰,反而是被唐汾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
她心中充滿了委屈,一時之間幾乎是要哭出來了。
“父親,你可是千萬不能相信九公主啊。她生性惡毒,手段又狠,若是順了她,咱們唐家是必定會不幸的。”
唐蓉不甘心,猶自向着唐汾進言,卻也是沒被唐汾接納。
從前唐汾覺得這個女兒十分乖巧,如今卻也是深恨不已。
他一揮手,就讓人將這個女兒帶下去。
冷靜下來,唐汾細細思量,也覺得王珠絕不敢如何。
如今兗州賑災迫在眉睫,她若要鬧起來,必定是會不順。
唐汾最擔心是秋後算賬,可若自己有了那麼一個好名聲,王珠也是要顧及一二。
而且自己還能幫太子殿下做許多事兒,若被王珠拉攏,也是自然之事。
越想,唐汾也是越發興奮起來。
唐蓉被唐汾逐走之後,心中卻也是抑鬱不平。
如今父親被王珠蠱惑,她也是不敢造次,只不過她總是覺得,王珠絕不會是個好心人。
不知爲何,唐蓉內心之中,油然而生一縷不吉之意了。
天光初明,唐家要捐助兗州糧食之事,也是傳遍了整個郴州。
據說那位大夏的九公主王珠來到了郴州,並且惹得唐家一片爲國之心而動,願意捐助所有的米糧。
唐家如今陳米都買了兩倍的價格,如今卻願意慷慨捐出去,這也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
不過他們議論起來,卻也是暗暗猜測,想來朝廷必定是許了不少的好處了。
前些日子,郴州經受了流民之亂,卻也是民怨沸騰。
正是因爲這個樣子,那些流民也並不被這些郴州百姓瞧得上。
如今郴州百姓對於唐家捐助糧食之事,卻也是不置可否。
唐家倒是十分殷切,很快積了第一批糧食,已然是送上了馬車。
此事傳遍了郴州,自然是惹得許多人圍觀。
那位九公主,臉蛋被面紗遮住了,其實也是瞧得沒那麼清楚了。
如今當着衆人的面,王珠禮數週全,盈盈行禮:“這一次,若非唐老闆的捐助,只恐怕兗州百姓,也是會受流民之苦。唐老闆一片悲天憫人的心思,倒是當真令人動容。”
唐汾倒是頗爲受用,卻也是不覺笑了起來。
人前,他自然也是樂意做出樂善好施的樣兒:“那些流民雖然可惡,可其中也不乏可憐的人。更何況兗州百姓何等無辜,我又怎麼會置之不理呢。”
唐汾的話兒,其實也是有些道理的。
圍觀衆人聽了,也無不有些感慨之意。
好似他們雖然受了流民所苦,其實仔細想想,這些流民也有可憐之處。
王珠嗓音也是有些悲憫:“若非那些前朝餘孽,煽風點火,居然是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出來,又何至於這個樣子呢?說來說去,也是這些前朝餘孽的不是。”
唐汾暗暗覺得,這個九公主很有些上道。
本來郴州百姓對他捐助糧食,也是頗有微詞。
可是如今,王珠輕輕的一句話,卻是將所有的仇恨引向了前朝餘孽,也是讓他在郴州更受待見一些。
也因爲這樣子,唐汾倒是更覺得,眼前的王珠是在真心招攬自己了。
就在此刻,王珠卻也是向後退了一步。只是那輕輕一步,似乎卻也是蘊含了什麼。
唐汾微微有些恍惚,腦海之中似乎流轉過什麼東西,卻也是生生抓不住。
就在此刻,他耳邊頓時響起一道殺意凜凜的嗓音:“唐汾,你如此行事,就是與咱們前朝作對!大夏走狗,留你不得!”
那嗓音陰測測的,狠辣入骨!
一名黑衣人頓時也是涌上前來,刷的一劍,可巧就刺入了唐汾胸口。
衆目睽睽,如此染血,也是讓衆人都是震驚了。
人羣之中的女子,見到了鮮血,頓時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而他們如此行事時候,侍衛卻也是匆匆而來,叫着保護九公主。
等那侍衛如潮水一般散開時候,地上卻也是隻有那麼一襲黑衣。
那刺客殺人之後,換下了黑色的衣衫,頓時混入了人羣之中,如水溶大海,消失無蹤了。
唐汾被刺了一刀,地上一灘鮮血,而他居然還僥倖沒有死。
他瞪大了眼睛,這樣子瞧着王珠,卻也是忽而明白了這位九公主的用意。
不錯,這位九公主知曉就算揭發自己,也一時牽扯不清,恐怕誤了大事。
更何況自己狗急跳牆,也是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出來。
什麼前朝餘孽,都是假的,只恐就是眼前這個九公主所安排之事了。
說動自己捐贈糧食,鬧得滿城都是知曉,再謀害了自己性命。如此一來,王珠就能慢有條理,順理成章,搬走所有唐家倉庫之中的糧食!
好一個九公主!
她說話不眨眼,什麼讓自己依附太子,平步青雲,統統都是假的。
只不過這位九公主編織了一道華美的落網,卻也是生生的將自己網絡進入了。
而在這麼一刻,唐汾最爲後悔的,就是自己一時糊塗,居然是沒有相信自己女兒的話。
這個九公主,是豺狼虎豹,貪得無厭!
唐汾伸出了手指,指向了王珠,牙齒咯咯的響,卻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兒。
王珠卻也是一臉悲痛欲絕之色,伸手就捉住了唐汾的手掌,一臉悽然無比的說道:“唐老闆,那些前朝餘孽,好生猖狂!是我不好,竟然沒曾護住你了!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你的願望也是絕不會落空的。這天佑我大夏,是絕對絕對,不會被區區前朝餘孽所顛覆!”
“我王珠今日發誓,必定會保我大夏安寧,將前朝餘孽盡數拔出!絕不會,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紅嬌在一旁,看着王珠一份傷感之態,詛咒發誓,也是一時不覺瞧得呆住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位九公主心計重得很。
只是平時,王珠也是冷冰冰的樣兒,誰能想得到她居然如此的演技了得呢?
此時此刻,王珠那傷心樣兒,就是死了親爹,也不過如此。
不就是死了個商戶,何至於這個樣子。
想到了這兒,紅嬌脣角卻也是輕輕的抽搐。
若她如晏修一般,瞧見了王珠在陳後面前的演技,必定也是絕不會這樣子想了。
而唐汾卻也是氣得七竅生煙,王珠靠近了唐汾,卻慢慢的運足了力氣——
按住了那匕首刀柄,再狠狠一壓!
驀然用力,唐汾頓時翻了個白眼,啊了一聲,頓時也是斷了氣。
面紗後面,王珠嗓音卻也是一片悲痛欲絕,悽然無比:“唐老闆!他爲國殞身,當真是上天不仁,不恤慈善之人了!”
紅嬌瞧見王珠所挑的那些侍衛,一個個也是飽含熱淚,十分傷感樣兒。
而她也是不好落後,趕緊掏出了自己的手帕,輕輕擦去了眼角其實並不存在的淚水主子。
消息傳到了唐家,唐芙頓時生生暈倒。
而唐蓉聽得一臉震驚,手中的杯子也是摔碎了。
在唐蓉想來,自家親爹必定不會是被什麼前朝餘孽所殺。
她對王珠素有成見,並且心中鬱郁,又如何肯相信自己這個親爹是自然而死的?
無非是謀奪了唐家的東西之後,就除掉了唐汾,好獨霸家產。
可既是如此,自己必定也會是王珠的眼中釘,說不定還想處之而後快。
不必說自己之前已經是得罪王珠了,就算是沒有得罪,爲了圖謀唐家家產,王珠也是會對她唐蓉不依不饒的。
唐汾命中無子,正房所出,兩個都是個女兒。就算多納妾,也不過是爲唐蓉添了幾個庶出的姐妹,卻到底沒生出兒子來。
唐蓉十分聰慧,所以唐汾纔將這個女兒當成兒子調教。
唐蓉渾身發寒,既然是如此,自己必定也是會成爲王珠瞧中的踏腳石,必定是會對着自己動手的。
想到了這兒,唐蓉的內心,也是好生不是滋味。
事到如今,她只想先行保住自己的性命。至於報復王珠之事,那也是隻是能徐徐圖之了。
既然是逃命要緊,唐家別的人死活,她也是管不得了。
唐蓉這樣子想着,眼中頓時流轉了一縷冷光。
別說那幾個庶出姐妹,就是自己那同母姐妹,唐蓉也是不想理會。
唐芙性子愚蠢,又十分魯莽,要說動唐芙離開已經是不容易。而一路行來,也是不知道唐芙會給自己生出多少事端,弄出多少岔子。
既然是這個樣子,她也是準備捨棄唐芙,先保住自己,再言其他。
一個時辰之後,一輛馬車也是匆匆行駛,離開了唐家。
唐蓉一個人在馬車之上,整個人也是瑟瑟發抖。
她撫摸自己手中包裹,裡面有二十萬兩的銀票,而且還有一些金銀首飾。
這些東西和唐家家產比起來,自然也不算如何。可是逃得這般倉促,唐蓉也是一點兒辦法都是沒有的。
她也是頗爲決絕,自己既然是想要逃命,有些東西也是不好帶的太多了。
更何況時間要緊,自己也是不能爲了財物耽擱時間。
唐蓉雖是匆匆忙忙,卻也是算計好了的。
這一次自己逃走,所帶的是對自己頗爲有意的張管事。
這位張管事年紀輕輕,對唐蓉十分殷切,唐蓉也待他十分曖昧。若是離開,沒有個男人出面,總是頗爲不方便。
既然是這個樣子,唐蓉也是費盡心思,挑了這個男人當擋箭牌。
若是平時,唐蓉自然也是瞧不上這等人物。如今,卻也是不好挑剔了。
此時此刻,那駕車的張管事,眼中卻忽而多了幾分貪婪的光彩。
而車上,唐蓉還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