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馮一鳴跟在馮母身後走進青萍飯店,看着大廳門口迎客的葉子姿一家三口,忍不住笑出聲,葉懷安真不愧被稱爲“水晶猴子”,做事情面面俱到,別出心裁。
自從搭上張長河這班車,原本是市裡不依不靠、滑不留手的葉懷安簡直就是坐着直升飛機上天,手掌全市最好的一個區,在這幾年不留餘力的支持張長河搞經濟開發、國企破產重組、綠化城市項目的基層設施,差不多也馮偉安同時提到副廳級別,現在也在市裡掛了個副市長的頭銜。
女兒葉子姿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剛到,不少同僚就擠眉弄眼,試探這次大夥兒該掏多少份子錢。青萍市原本經濟不發達,觀念落後,考上大學就意味着能跳出青萍這個火坑,所以每年八月份,市裡賓館酒店都人滿爲患,不提前一個月都訂不到位置。
而如今的青萍市經濟狀況大爲改善,大家手裡也有餘錢了,有的人開始動起歪心思,子女考上大學、父母做壽、每年生日、就連住院出院都要擺幾桌酒,請帖發得滿天飛,你總不能空手來吧
這次葉懷安算盤打得精,那些同僚、朋友一個都沒請,卻給市一中所有的老師,包括體育老師都發了請帖,這件事昨晚馮一鳴就聽說了,有的人感慨葉懷安的厚道,有的人暗歎這次少了個暗通款曲的機會,也有的人說葉懷安的沽名釣譽。
“這次少了不少賀禮錢呢?”馮一鳴笑嘻嘻的說:“葉叔叔不心疼?”
葉懷安還沒說話,邊上葉母搶先說:“人情來往怕別人說?每年別人家小孩上大學,送了多少錢出去,這下好了,全賠出去了!”
“頭髮長見識短”葉懷安嘀咕了句,說:“那點小錢算什麼”
看老婆眼睛瞪得圓圓的,葉懷安趕緊退了幾步,笑着說:“你不是看中綠蔭城的房子嗎?這次分房,說不定咱家能分一套呢!一鳴你說是吧?”
上次綠蔭城剪彩儀式的時候,葉懷安從馮一鳴那敲了套房子,厚着臉皮準備裝修完搬過去。
“恩,對。”馮一鳴捏着鼻子點點頭,邊上葉子姿忍俊不禁,當時親眼目睹父親敲詐一鳴哥的她可是心裡明白得很。
這時,一大幫赴宴的老師涌進大廳,葉懷安趕緊上前招呼,大都是以前的老同事,他還真不敢拿架子,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開宴後,老師們個個精神抖擻,每年大學錄取通知書到的時候,總少不了吃吃喝喝,但也不像這次,爲市一中老師開個專場,葉副市長帶着女兒一桌桌敬酒。
躲在角落裡的馮一鳴心裡直打鼓,實在不耐煩邊上一堆老師每人問一遍,怎麼缺考了要不復讀一年
正準備出去透透氣,馮一鳴耳朵一動,隱隱聽見大廳門口的呼聲,轉頭看見葉懷安遠遠招手。
“張書記和你爸爸在頂層包間,你和葉子跟我上去敬杯酒。”葉懷安低聲說:“總不能真讓張書記下來敬酒吧?”
拿着酒杯,乖巧的跟在葉懷安身後走進包間,馮一鳴第一眼就看到張長河身邊,那個舉手擡足慢條斯理,笑得似彌陀佛一樣的中年人。
秦燁放下酒杯,和馮一鳴對視幾眼,笑吟吟的沒說話,雖然沒交過手,雖然從未謀面,但他和馮一鳴心裡都清楚對方的身份。
張長河正嫌棄邊上秦燁那不陰不陽的做派,看到葉懷安帶着兩孩子進來,笑着讓人拿過酒杯,逼着葉懷安連幹三杯才罷手。
“我記得馮副市長的公子也是今年高考吧?”秦燁好似突然想起來這回事,拿過酒瓶親自斟酒,“來,馮公子,咱們乾一杯?”
說句誇張點的話,在北江省,能讓商業巨頭恆隆集團的董事長秦燁親自斟酒的人,有,但絕不多,最起碼這張桌上也就張長河勉強夠份量。
大部分人都懵懵懂懂,葉懷安略知一二,只有馮偉安父子、張長河心知肚明,這是秦燁斟酒賠罪,更有一笑泯恩仇的含義。
馮一鳴接過酒杯,臉上堆起誠懇至極的笑容,“秦叔叔,您太擡舉小侄了,實在不敢當。”
“說起來應該我敬秦叔叔一杯纔對。”馮一鳴拿過個空酒杯斟了杯酒,說:“上次向南哥來青萍玩都沒告訴我,太不講究了,秦叔叔可要幫我出口氣”
秦燁笑眯眯的點頭,“沒問題。對了,等開學一鳴到了江河,可別客氣,讓向南噹噹導遊,帶你多轉轉。”
“那敢情好,不過秦三哥那會不會有意見?”馮一鳴笑得更燦爛了。
“秦斐那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說了,他現在還敢在你面前齜牙?”秦燁伸手指指馮一鳴,“有什麼事直接給我打電話,看我怎麼收拾他!”
馮一鳴一口喝乾杯中酒,亮亮杯底,淡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拉着葉子姿出門。
看着那進退有度、從容不迫、鋒芒一閃而逝的青年走出包間,秦燁的目光凝聚在對面桌上那杯自己斟的酒上,說到底,這杯酒馮一鳴終究還是沒喝下肚。
包間裡衆人心思各異,有的在琢磨秦燁剛開始明顯還不認識馮一鳴,怎麼聊起來這麼投機,知道點內情的在細細思慮剛纔對話中隱藏的刀光劍影,個別腦子不太好使的居然在羨慕馮家居然和恆隆集團的董事長還有私交
短暫的沉默後,秦燁舉杯,微微嘆氣,對張長河說:“青萍市人傑地靈,真是出人才啊!”
張長河和馮偉安對視一眼,臉上掛着瞭然的神色,舉杯淡淡道:“青萍市哪裡能和江河比,秦董言重了。”
秦燁喝乾杯中酒,搖頭不語,剛纔自己突兀的問話並不是突發奇想,刻意選擇在這種場合和馮一鳴搭話,這是秦燁的一次試探。
如果真的是張家在背後撐腰,或者說馮家只是攀附在張家這顆大樹上的蔓藤,那剛纔馮一鳴絕不會在張長河沒有任何明確指示下隨意搭話。
如果馮家的產業有馮偉安的插手,而不完全是馮一鳴個人所爲,那按常理而言,馮一鳴應該讓父親出面才說得通。
雖然通過種種蛛絲馬跡,已經確認一切都是馮一鳴的手筆,秦燁心裡還是頗爲感慨,真是個奇蹟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