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牆壁，哭泣的人羣，一張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茫然，白茫茫的一片的病房中，似乎透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吳震沒有想到，那張光盤中竟然是這樣一部令人觸目驚心的紀錄片。
電影能成爲二十一世紀各個國家文化輸出的主要通道，不是沒有原因的，吳雪梅和胡曼蓉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目光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就連吳海峰也不禁動容，即使這樣的動容可能會很快消散。
紀錄片的末尾定格在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側臉上，明顯不協調的大腦袋，鼻子下面還掛着兩道鼻涕，稚嫩的小臉上透出一絲蒼白，他站在人羣外，好奇的看着正在和醫生護士爭論什麼的父母。
透着悲意的配樂漸漸低了下去，書房裡一片寂靜，良久良久之後，耐不住性子的吳雪梅打破了寂靜，“爸，這樣看來，這一行還真是黑幕重重，也不怪馮一鳴他辣手。”
吳海峰的眼皮子都沒擡，自己女兒的性情他最清楚，從小嬌生慣養，雖然學習成績不錯，畢業之後也順風順水，但對於人心算計還差的太遠。
“你怎麼看？”吳海峰的目光轉向若有所思的吳震。
“最起碼可以確定，馮一鳴的計劃由來已久。”吳震整理了下思路，緩緩說：“雖然他大小也是個衙內，手下也有一批暗中的人手，但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公開去做，能整理出這麼多資料，不是幾個月，甚至一兩年能完成的。”
“那就是說，他當初想讓你們入股中博網、天河乳業，就打好算盤想拉我們上船。”吳海峰嘆道：“真是好險……”
“是啊。”吳震也有點後怕，如果自己在天河乳業或中博網還有股份，吳家難免成爲衆矢之的，商業上的競爭還好說，扯上政治角鬥就有可能把事鬧大。
“但是我有個疑問。”
吳海峰笑了，“我也有個疑問。”
“我先說吧。”吳震不顧老婆在身邊，點了根菸，“之前幾年雖然我和馮一鳴不常見面，但經常在qq、郵件上交流，這個人有着很強的前瞻眼光，手下有一大批it業人才，他幾次在郵件裡提出的it項目都讓我眼前一亮，中博網上市就是最好的證明，爲什麼要在青萍搗鼓天河乳業呢？這個項目投資大，短期回報率低，而且因爲馮偉安的關係，還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
吳海峰打開窗戶透透氣，“你的想法是？”
“我們都忽略了一點，馮一鳴縱使天縱奇才，但畢竟纔剛剛成年。”吳震輕聲說：“或許他還有一片赤子之心？”
長久的沉默後，吳海峰轉身點頭說：“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的解釋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兩三年前，甚至更早的馮一鳴在某個特殊時刻發現了這一行的重重黑幕，下定決心……”
“難以想象，但又不能不信。不然他之前不會企圖拉你上賊船。”吳海峰搖搖頭，“也對，上次在燕京開會，還有人說未來是信息大爆炸時代，有些毒瘤還是早點割的好。”
一直在邊上打醬油的胡曼蓉笑着問：“公公，你的疑問是什麼呢？”
吳海峰對兒媳倒是挺客氣，擺手示意她坐下，說：“吳震，你被馮一鳴擠出天河乳業是什麼時候？”
“去年上半年。”吳震抓頭想了會兒說：“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馮一鳴開始從羊城抽調資金，大力扶持天河乳業。怎麼，有問題？”
“馮一鳴既然大量收購畜牧場、兼併乳業公司，自然是想讓天河乳業就此騰飛。”吳海峰緩緩坐下，“但是掀蓋子之後，天下烏鴉一般黑，他憑什麼能讓天河乳業潔白無瑕，憑什麼能一飛沖天？”
吳海峰看了眼茫然的兒子，繼續問：“天河乳業和中博網的關係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那到時候，馮一鳴很可能遭到同行的抵制，他準備怎麼應對？”
“呃……”吳震啞口無言。
“如果天河乳業不能一飛沖天，或許消息還能隱瞞一段時間。”吳海峰笑了起來，“但是如果天河乳業能在全行業衰落的前提下起飛，那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兩家的關係了。”
“前者我想馮一鳴應該是有準備的，不然沒必要收購畜牧場作爲儲備。”吳海峰臉上的笑容愈發濃了，“至於後者，我倒是可以幫他個小忙……”
“您幫忙？”吳震詫異的問：“我沒聽錯吧？這小子想收購紅星畜牧場，就今天下午還給了您一個難堪呢！”
“下午的事哪能怪到馮一鳴頭上。”吳海峰一反之前的怒容，慈眉善目的擺擺手，“當然了，幫忙是有代價的，馮一鳴這小子也付得起，只不過不知道他肯不肯了。”
“要不我把這小子綁來，您問問？”
吳海峰搖搖頭，義正言辭的說，“施恩望報，這不好。不管他領不領這個人情，我都會幫這個忙的。”
很瞭解父親做事套路的吳震和吳雪梅對視一眼，心裡都在替馮一鳴哀嘆，小狐狸落到老狐狸手中，這下夠他受的了。
看父親戴上老花鏡準備看材料，三人準備出門，突然吳海峰擡頭問：“青萍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調查組下去動靜好像有點大？”
“這種事難道我還能比您清楚？”吳震搖搖頭說：“前段時間和馮一鳴聯繫的時候，聽他提了一句，說調查組到了青萍就先封了萬全地產的賬，連老總都提溜進去了，不過查來查去，一點毛病都沒查出來，現在正下不來臺呢。”
“明天你給他發個短信，就說省裡有人年齡快到點了，正琢磨着要下放。”
吳震一愣，立即反應過來了，張長河把青萍打造得滴水不漏，想下去的人肯定是瞄準了馬上要退二線的李市長，那麼就很可能有人會將馮偉安拉下馬，至少也要搗鼓點事出來。
吳海峰看子女們出門後，才戴上老花鏡，抽出一張材料，思慮再三後拿筆在上面一個人名上畫了個圈，喃喃自語道：“張長河這是想搞獨立王國啊，就算我同意，其他人也不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