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笑了笑,他喜歡邵至剛此時的姿態,坐回沙發,對宋培明說:“宋叔,飲食廣場的事情,都是由老邵負責,負責運營的公司,他也是大股東,有什麼事情,直接問他好了。”
宋培明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對飲食廣場,區裡也找了一些做餐飲的老闆諮詢了一下,大家對這個項目的信心很大,區裡也召開專門的辦公會議討論這事,既然各方面的反應都不錯,項目上馬,那是宜早不宜遲的……”
宜早不宜遲,那是對宋培明來說的,地方黨政幹部調整一般都集中在三四月份的兩會前後,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中下旬了,距明年的兩會,也就兔子尾巴長的時間,只要讓王岐江熬過“七上八下”的坎,宋培明很可能要多熬幾年纔會出頭。
城南區政府支持上馬飲食廣場項目,王岐江沒有理由不支持。沒有理由反對,難道他不會暗中使絆?
看宋培明急不可耐的樣子,張恪眯起眼睛,沒有應他的話。
張恪不出聲,周復、蔣薇、邵至剛就沒有立場幫腔。
邵至剛對這一層次的事接觸不多,看到張恪小小年紀就能將宋培明架在那裡,心裡也很佩服,在此之前,他或許認爲張恪在借錦湖公司背後的勢力狐假虎威,這時候卻想:或許他真對人心的把握十分老道?也的確能在氣勢上壓住宋培明。
宋培明見張恪沒有給他迴應,只有硬着頭皮往下說:“在四鳳橋兩側修建市民休閒綠地,整治四鳳橋環境,也在區政府辦公會議上一致通過,但提到區委會議上,遇到些問題。每到年關,區財政籌措行政人員的工資福利還會缺一截,一時籌不錢修建休閒綠地……”
王岐江還是拿財政卡這事,張恪也不意外,笑着說:“城南區財政明年開春會寬鬆些,編到明年的預算,也更合乎程序,我看不錯,我們這裡的計劃稍微調整一下就可以了。”
宋培明與張恪交鋒幾回了,每次都給他捏在七寸處,十分難受,還無法掙扎,已經領略他的手段,卻不可以因爲他剛讀高中而輕視他。心裡多少有些無奈,說道:“早就說過區裡不可以干涉造紙廠的經營,作爲私下裡的溝通,我有個提議,不曉得錦湖公司能不能研究一下?”
蔣薇聽了心驚肉跳,宋培明這是低聲下氣的求張恪,周復、邵至剛都不曉得是不是要暫時迴避一下。
張恪說道:“不能說干涉經營,城南區政府有提建議的權限,何況宋叔的話,錦湖怎麼會不重視?”
聽張恪這麼說,宋培明心裡好受一些,說道:“新組建的運營公司有沒有把握籌措到六百萬資金向造紙廠預付兩年的租金?”
張恪指着邵至剛說:“老邵對這事最清楚。”
邵至剛遲疑了一下,剛纔辦公室裡,張恪的意見已經很明確了,只得放棄勸說張恪將老廠整體併購的努力,說道:“沒有問題,有城南區政府一起推動,速度會更快……”
很多餐飲業老闆都希望擠出四鳳橋的飲食廣場。做餐飲既講究地段,又講究集中,黃金地段擠進的餐飲越多,生意會越火爆,整個海州市區八十萬人口,只有前門這一處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商貿區,這裡形成海州市最密集的商業人流,餐飲店想擠入前門,代價太高,何況前門更適合快餐類餐飲的發展,中高檔餐飲反而不能擠進前門,那會顯得太擁擠,還有比緊挨前門的四鳳橋更適合的區域?
新光造紙廠問題拖了一年,沒有人想到老廠其實是塊寶地,窗戶紙一捅即破,每個人都能想出其中的好處來。
宋培明已經知道這個結果,只是要再確定一下,聽邵至剛這麼說,可見錦湖公司上下對這項目也是相當有把握的,說道:“我先就說飲食廣場項目宜早不宜遲,光老廠進行改造也不行,至少四鳳橋與飲食廣場之間的休閒綠地要同時修建,但是區財政到年關很緊張,區裡能不能提前從造紙廠提出一部分盈利?”
造紙廠營利四六分成,新廠那邊剛剛投產,有個屁盈利,宋培明當然是在打老廠租金的主意。
宋培明注視着張恪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其實是區財政佔用造紙廠的資金,錦湖公司可不是小小城南區政府可以壓制的公司,能不能成,都在張恪一念之間。
張恪手頂着額頭,將眼睛也遮住了,要是別人將他的手掰開,就可以看見他的眼睛都是笑意。
唐學謙希望將飲食廣場當成先行的試點,能形成可以向全市推廣的經驗,推動城建規劃思路調整,這樣才能讓他們在市裡得到更多的支持。
小叔張知非的[宏遠公司正推上疏港河疏浚工程的立項,也需要飲食廣場來遙相呼應。
九十年代國企改制,國有資產流失最嚴重的還是土地資產,那時的國企轉讓,土地資產幾乎不作價,許多人(包括後來的邵至剛),低價收購國企之後,將廠企遷至城外,轉手就獲得價值極高的商業地塊,因此而成鉅富。
張恪自己小心翼翼的遵守規則,以免給父親造成不良的影響;或許是小人心思,張恪更看不得別人肆無忌憚的掠奪國有資產。通過這個項目,商業地段的價值將會體現出來,只要市裡能堅持原則,衆多國企業的土地資產再也不會是免費的蛋糕,讓國企改制不再成爲官商勾結的盛宴,這纔是張恪最想做的事情。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飲食廣場項目都是宜早不宜遲的,沒想到宋培明這麼配合的提出這個要求,張恪自然拿手遮住眼睛,免得別人看出自己心裡的得意。
但是在其他的人眼裡,宋培明的要求絕對是無理的,合同上約定造紙廠收益,錦湖與城南區政府四六分成,那也要等造紙廠真正產生收益之後。
造紙廠產生收益了嗎?
遠遠未曾!
雖然說老廠能獲得六百萬的資金,但對前些天剛剛入庫的一千八百萬原料紙漿,以及從職工手裡收取的三百萬保證金,還有極大的差距。雖然區裡細緻的工作,銀行減免了一部分利息,但是今年還要支付近百萬的利息。
信用證的週轉期只剩下兩個月沒到,新廠還剛剛投產,周復聽到邵至剛的話,還以爲能拿六百萬的租金緩衝一下,沒想到宋培明早就在打這筆錢的主意。要不是張恪手頂着額頭一付爲難的樣子,周復可顧不上與宋培明私人之間的交情,首先會提出反對意見。
蔣薇也覺得很詫異,她與周復的想法很接近,在她的觀點裡,新廠那邊纔算錦湖公司的主業,飲食廣場反正是嘴裡的肥肉,什麼時候吃還不是一個吃?但不能影響主業。但是她又明白宋培明爲什麼這麼急迫,所以有些搖擺不定。
許思的想法要單純一些,或許在座衆人中,她的工作經驗最不足,但是她纔是無條件主持張恪的人,內心也想維持普通職工的利益,特別是她母親以臨時工的身份進入造紙廠工作,她更希望造紙廠能獲得穩定的發展。
邵至剛負責飲食廣場項目,而且會在新的運營公司裡佔據40%的股份,自然更希望宜早不宜遲,但是他能理智的看待問題,城南區佔用資金,對造紙廠是極爲不利的。要不是給逼得沒辦法,哪有企業給政府佔用資金的道理,何況錦湖背後的人物,輕輕的將宋培明掐掉,都不帶聲響的。
張恪放下手,見宋培明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宋叔的提議很有創見性,不過我要考慮造紙廠的資金用度……”
周復繃緊的心鬆懈下來,心想:這種無理的要求應該拒絕掉。
蔣薇有些爲宋培明感到難受。
邵至剛有稍稍的失落,畢竟項目要拖到明年開春,對他有些不利,但是有更充分的時間,也未嘗不是一樣好事。
宋培明身子往後靠,拿起杯子舉到嘴裡,努力掩飾臉上的沮喪。他也覺得希望不大,但是總要試一試,項目拖上三四個月,對他的意義就不同了。
張恪端起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對許思說:“你打電話看看周總在不在十二樓……我要看看資金上能不能安排過來!”
“咳!”宋培明嘴裡的咖啡剛嚥進去一半,嗆到喉嚨眼裡,還有一半噴到玻璃几上,周復、邵至剛、蔣薇離玻璃幾近,身上都濺到咖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