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中央要求地方政府改善官員結構,在這樣的背景下,唐學謙以學者身份躋身仕途,擔任海州市副市長。
通常說來,這種因政治形勢而無背景的官員,很可能就會在副市長上的位子蹉跎完他這輩子的大好時光。但是唐學謙以三年副市長、兩年常務副市長、受冤停職近三個月、一年零八個月市長的速度迅速攀上可能是絕大多數官員的最終夢想。
這樣的升遷速度,要說唐學謙在中央沒有什麼背景,換作誰都不會輕易相信,但事實便是如此,即使在省裡,唐學謙都不能算有特別硬的關係。
趙陽對此再是清楚不過了,唐學謙的仕途也算是充滿着機運與兇險,九四年夏天,受冤停職三個月是他能夠成爲代市長的關鍵因素,但是支撐唐學謙在代市長的位子迅速站穩腳步又以不到兩年時速再次上位的基礎還是海州市這三年來的高速發展。
九五年,海州市經濟發展大提速,各項經濟數據增幅都在20%以上,讓省裡覺得啓用唐學謙是用對了人;九五年之後,海州市的經濟更是進入井噴期,九六年以及今年前三季度,海州市的工業總產值、財稅收入增速40%以上,都說海州到落後惠山六到八年,海州要能保持如此高速的發展,也只需要三年的時間就能達到惠山今天的水準,真要有六到八年的時間,說不定海州能全面追趕上惠山也說不定。
經濟工作是中心,是重心,這句話倒不是隨隨便便說的。
這時候,省裡打算將海州市人大主任的頭銜也戴到唐學謙的頭上,要派人去做周富明的思想工作。惠山市委書記趙陽是省委常委,這次到省裡參加會議,有一個議題便是這個,說明省裡對海州的指導思路作出重要調整,從之前制衡的考慮轉變到現在要全面的支持唐學謙在海州主持經濟工作。
雖說唐學謙在省裡沒有特別過硬的關係,但是省裡對他的支持聲音卻不比任何人弱,趙陽在返回南山酒店的路上,就在考慮促使這一切形成的背後因素。
連續兩屆央視標王企業都出在海州,海州籍此提高在國內外的影響力與聲譽,兩年的時間,成爲全球最主要的碟機研發製造基地之一,也帶動相關電子產業的發展,這也是海州這兩年經濟強勁發展的核心動力。
從後視鏡裡看到那輛張恪乘坐的奔馳,秘書跑過來幫他打開車門,趙陽還是在車裡等了三四秒鐘,幾乎是與張恪同時從車裡下來。
香雪海兩次股權調整,惠山市通過市輕工局對香雪海還持有24%的股權,這一點倒是其次,趙陽也能看到香雪海崛起之後,對惠山市的整個家電產業集羣,對區域經濟都有強力的拉動作用,更何況,塑造行業領軍企業,對城市的影響力與聲譽都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趙陽很早就在考慮香雪海今年有沒有去競奪央視標王的可能,他這次到省裡來開會,有機會當然要跟張恪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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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趙陽見面之後的次日,張恪從建鄴乘火車前往北京。
黃昏過後從建鄴出發,上車後就坐在車廂過道的摺疊椅上,通過車窗還能看到當天最後一抹的夕陽光。
陳靜還以爲會有一大羣人跟着張恪前往北京,與子嘉還是乘橡樹園的商務車抵達車站,才發現除了傅俊及其他兩名工作人員隨行之外,愛達及香雪海等其他工作人員都將各自從海州、惠山乘飛機前往北京,看上去就像與張恪單獨約會而特意安排的旅程一樣。
乘火車有着一種意想不到的散漫閒適,看着暮色裡入秋稀疏的林樹、田野人家冉冉升起的炊煙浮入飄渺的暮靄之中,這種散漫閒適的確不是乘飛機能體會到的。
“偶爾坐一趟火車的感覺還算不錯呢,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了!”謝子嘉不安分的在狹隘的車廂過道里走動,她上車這會兒時間沒一刻安靜下來,似乎上了發條的小鹿,穿着淺藍色的牛仔褲,進車廂後她就將外套脫在軟臥包廂裡,只穿着件乳黃色的絨線衣,勾勒出苗條勻稱的身材。
張恪胳膊擱在連在車廂壁的摺疊桌上,這節車廂的乘客大都一上車都鑽進軟臥包廂裡,張恪又不便與陳靜、謝子嘉兩個女孩子躲一個包廂裡,就坐在過道里說話聊天。
聽陳靜說謝劍南昨天夜裡就去金山市,或許是見他父母,或許是爲金山電子工業基地的事情,科王其他參加央視廣告招商大會的人員有今天乘火國去北京,也有明天隨謝劍南從金山直接乘飛機去北京的。總之,科王這次不會對標王廣告時段再有染指之心。
車廂頂的廣播雜着滋滋的電流雜音,鋼琴聲裡的淡淡憂傷還是在幽暗的車廂裡流淌着,讓人不會想去聽火車前行的哐鐺聲,倒顯得車窗外暮色的沉靜。
陳靜素手託着晶瑩的下頷,凝視着窗外,在暮色裡白皙透亮的臉龐美麗而精緻,穿着白色的緊身毛衣,豐滿的胸部、纖盈的腰肢,比謝子嘉青澀的身材誘人多了,何況陳靜眼角眉梢間的嫵媚嬌柔的成熟韻味,也不是謝子嘉此時就能比的。
張恪倒是不拒絕與陳靜、謝子嘉同行,即使在散漫閒適,身邊只有傅俊等人,乘火車總免不了有寂寞之感。
聽見旁邊的包廂裡有人在拿韓語交談,謝子嘉側耳側聽了片刻,對張恪擠眉弄眼道:“呵,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上車時怎麼沒有看到他們?”
建鄴就是這趟列車的始發站,軟臥乘客可以提前半小時上車,張恪他們是掐着點過來的;上車時碰不到面再正常不過。
九七年,國內軟臥包廂的隔音還真是差強人意,想做什麼事或者大聲說話都不行。聽李馨予說的機會不多,但是她那種清柔脆美的聲音聽過之後就讓人難忘,聽着如此清柔脆美的嗓音,聯想到她天使般嬌美的面容與魔鬼的胸部,作爲男人都會有一種模糊的慾念在心間流淌。
或許他們也是要體會一下在國內乘坐火車的散漫閒適的感覺。
李馨予打開門走出包廂,坐在過道上的張恪正回頭看過來。車廂裡比較熱,李馨予將外套脫下包廂裡,只穿了一件襯衫,看到張恪眼神瞥過來,下意識的手捂住那雙讓男人驚豔、女人驚歎的胸部。
謝子嘉撲哧就笑出聲來,李馨予奇怪的動作,奇怪的反應,好像在她的眼裡,張恪的眼睛能剝開她的襯衫與襯衫裡面穿着的乳罩讓她赤身裸體露出那對豪乳似的。
看到李馨予奇怪的反應,陳靜抿嘴淺笑,橫了還一付無辜模樣的張恪一眼,眸子裡秋波流轉,剪瞳柔媚。
張恪聳聳肩,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難道自己的眼神真讓她有被剝光的感覺?雖然無辜,倒也不放過欣賞李馨予媚態橫飛的模樣。
李馨予也爲自己的動作羞紅了臉,不敢正視張恪的眼神,手捧在胸口不知所措,也不曉得要退回去,還按照之前的意圖走回自己的軟臥包廂。
李馨予僵在包廂門口,李在洙覺得奇怪,探出頭來,先看到站在過道里好不容易控制沒有俯仰大笑的謝子嘉,李在洙還想熱切的打招呼,一句話壓在嗓子眼裡沒有說出口就看見坐在過道摺疊椅上、在謝子嘉身後的張恪,臉色陡然變得嚴肅。
讓大家意外的是,李在洙沒有撲過來扭打,而是欠着身子致歉:“對不起,之前是我們冒犯了……”這才扶着李馨予的肩退回他們的包廂裡去。
張恪直着腰,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看着李馨予退回包廂裡還回頭看了一眼,眸子裡流露出異樣的神采,想必是昨天再次相遇之後從李在洙嘴裡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你嚴肅的樣子,好像這兩個韓國人衝過來揪着你痛打一通才應該算正常似的……”陳靜潔白的素手撫着額頭,陰影落在嬌美的臉龐上,心想李在洙大概想不到張恪一本正經捧在手裡的書會是金庸的《鹿鼎記》吧。
“嗯,”張恪將書丟桌上,說道,“越是冷靜的對手越讓人頭疼……他要真是彬彬有禮的人,之前在派出所,他就應該這樣道歉了。”
陳靜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李健熙在韓國國內有經營之神的美謄,韓國三星對中國的市場十分的重視,他挑選出來的人當然非等閒之輩,又笑着說:“他能有如此的態度,也是對錦湖今日成就的肯定……”
“呵呵……”張恪笑了笑,還想說些什麼,謝子嘉卻湊過來看他的眼睛。
張恪轉過頭避過謝子嘉的眼神。
謝子嘉感概的說了一句:“該是怎樣的眼神纔會讓她有被剝光的反應?二舍前面的氣球還是名副其實呢。”
陳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也聽子嘉說起過女生宿舍樓前的氣球軼聞,叉着腰,又不怕笑着太放肆讓包廂裡的李馨予聽到會失禮,秀美白皙的臉憋得通紅。
張恪無言以對,說道:“啊,時間不早了,我回在包廂休息了……”總不能留在這裡給一個半熟的女人、一個青澀的女孩子調戲吧,張恪拿裡桌上的書就走回自己的軟臥包廂。
李在洙他們這時候去北京,當然也是爲參加中央電視臺第四屆廣告招商大會,在火車軟臥包廂相遇也不奇怪。
張恪打開頂燈,將一牀背褥墊在背後,半依着牀頭看韋爵爺在宮中調戲沐小郡主的那段描寫,聽到隔壁包廂的門給打開,李馨予拿她那清柔脆美的嗓音跟別人道晚安,對方是金南勇,倒不清楚她與金南勇是什麼關係,也想不通她爲什麼會在幾年後在日本留學的公寓裡自縊身故。
夜裡睡覺時,再次夢到李馨予自縊的細節,從夢中驚醒,頭還撞了包廂壁一下,張恪翻身坐起來,抹了抹撞得生疼的額頭。
李馨予自縊,新聞媒體都給予詳細的轉載,她將絲巾系在浴缸的水龍頭上,脖子套在絲巾,身體跪在浴缸裡自縊,毫無掙扎的死去。
那段時間,國內的主要媒體與網站都有追蹤李馨予自縊的新聞,即使不關心這些八卦新聞,張恪也無從避免。但是剛纔的夢境卻像是站在李馨予在日本的留學公寓看着她跪在浴缸裡自縊一樣清晰。
列車廣播早已停止,只聽得見列車前行與鐵軌撞擊的哐鐺聲,車窗外是靜謐流溢的夜色,是建鄴與北京之間某處廣袤的農村,沒有什麼燈火,天地間似乎充盈着微青的靄氣,也不特別的寂暗。
張恪坐着發了一會愣,腦子裡空空的沒有去想什麼,也沒有去想夢中李馨予自縊的場景,這樣的美人在她芳華正茂時自縊死去,是男人都會覺得惋惜的吧。
從外衣口袋裡摸出煙,走出包廂,看到李馨予披衣也走出包廂,舉起手中的煙,免得她誤會自己是尾隨她出來。
廁所與吸菸處都設計在兩節車廂的銜接處,看着李馨予走進廁所,張恪就站在兩節車廂的銜接處抽菸,在車廂擺晃與撞擊車軌的哐鐺聲裡聽着水流激射的聲音,過了片刻,看到李馨予滿臉通紅的走出來,想必她也明白自己水流激射的聲音很誘人,大概會後悔就算失禮也應該躲回車廂等一會兒再來上廁所,她大概也沒有想到中國的火車廁所間裡沒有水龍頭可以打開掩飾水流激射的聲音。
“喂……”張恪將嘴裡煙霧吐出來,喚住急欲逃回包廂的李馨予,“聽說你喜歡中國的文化?”
“哦……”
跟韓國女人搭訕就這點好處,不用擔心她們聽到一句話就會無禮的躲開。
雖然李馨予並沒有要跟張恪交談的意願,出於禮貌,她還是站在那裡,等他將話說完。
“三星將中國當成最重要的市場來看待、來開放,卻對中國的文化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多少會讓人覺得遺憾……”張恪拍了拍額頭,“我有一本被中國人視之爲聖經的文學著作,我想對你學習中國文化會有所幫助……”也沒有等她拒絕,就將菸頭捻熄在菸灰缸裡,走回包廂,將牀頭《鹿鼎記》的第一冊遞給站在包廂門外的李馨予,“你的中文說的很好,讀這本書應該不費勁……”
被強迫的往手裡塞了一本厚厚的書,對於不習慣拒絕別人的李馨予來說,似乎也只有接受,眼前這人上車後在過道里好像也是在看這本書,李馨予難道又有些好奇,不安的問了一句:“這書我該什麼時候還給你?”
“不用了,這本書非常的棒,我都會隨身準備好幾本……”張恪咧着嘴笑了兩聲,又覺得這樣的笑意未免太明顯,又非常認真的說道,“這本《鹿鼎記》,鹿是逐鹿,鼎爲問鼎,錦湖的工作人員,人手都有一本,聖經一樣的讀物。”看着李馨予逃也似的躲回他自己的包廂,張恪得意的笑了起來。
“啊,你就這樣的勾引女孩子嗎?似乎也沒有特別出奇的地方啊!”陳靜頭探出包廂門,往李馨予的包廂那邊看了一眼,輕聲笑着說,“要是她認真看過《鹿鼎記》,發現自己給戲弄了,也不會對你增加什麼好的印象吧?”似乎聽了一會兒,抿着嘴脣,笑着說,“我可不是故意偷聽什麼,總覺得不應該冒冒失失的打開門驚擾了你們。”
“哦,總是一些很無聊的細節,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能什麼事都不會去做,”張恪跟陳靜站在各自包廂的門口頗爲認真探討起泡妞的學問,又笑着說,“說不定她第一冊看得入迷,想着找我來借第二冊呢。”
“說不定啊,”陳靜俏皮的笑了笑,輕聲說,“我還以爲你會想從她嘴裡知道些三星參加這次中央電視臺廣告招商大會的事情……”
“我會爲這點小事犧牲自己的色相?”張恪笑着說,“說實話,錦湖這次選擇的對手根本就不是三星這些外資品牌,錦湖選擇的對手是中央電視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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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火車時,才發現李在洙學這次聰明瞭些,除了他與金南勇、李馨予之外,隨行還有三名隨行的工作人員,或許那天去東大訪友沒有將這三個保鏢模樣的工作人員帶在身邊才吃了虧。李馨予躲着沒有看張恪,即使下車裡眼神偶爾會相遇,她也是會躲閃開。張恪昨天夜裡倒是聽到隔壁的翻書頁響了很久,心想:至少《鹿鼎記》這部小說還算能引人入勝。
火車抵達北京是早晨八點鐘,張恪還有安排,不可能陪同陳靜、謝子嘉,科王在北京的銷售公司會派車來接她們安排她們在北京的活動。
在車站前分開時,陳靜買了一份北京新週刊坐進車裡,新週刊今天頭版頭條赫然就是題爲“民族品牌需細心呵護”的評論文章,看到文章裡的內容,想起昨天夜裡在車廂過道里聽張恪說起的話:“錦湖這次選擇的對手根本就不是三星這些外資品牌,錦湖選擇的對手是中央電視臺……”
趕到科王駐北京的辦事機構,才曉得中央電視臺可能會接受外資品牌入場的消息昨天上午就由北京晨報予以披露。
北京的地方媒體中,因爲利益關係,看中央電視臺不順眼的媒體不少,這種模棱兩可的新聞,一向以視角新銳作爲立刊主導思想的北京晨報、新週刊等媒體自然敢於披露。
陳靜雖然不想面對媒體記者,但是躲避媒體記者並不能保持市場與經銷商對科王的信心,所以還是要有勇氣站出來面對媒體記者,好在媒體很大一部分注意力給這次可能會入場的外資品牌吸引過去,就連陳靜在記者會上也會給問到“科王會如何看待外資品牌入場”這樣的問題。
即使好些人不願意看到錦湖一枝獨秀,但是外資品牌大肆進入國內,對科王也會有相當大的衝擊,就算讓謝劍南站在媒體記者的話題面前,也會回答:“對外開發應該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不是爲了開發,就不管國內企業生死了,有些外資品牌經過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發展與積累,而國內的品牌,通常只有十幾年、幾年的歷史,兩個不是同一重量級的選手要同臺競技,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不公平……”
聯想到前天夜裡張恪跑去與惠山市委書記趙陽見面,說不定也會通過地方政府向中央電視臺施加壓力。
中央電視臺到現在都沒有公佈這屆廣告招商大會的具體方案,想必內部在要不要讓外資品牌進場、如何進場的問題上有着很大的分歧,這時候施加不同的壓力,都可能導致事情往相反的方向扭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競爭對手是中央電視臺”的緣故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