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v章

重生之寡人爲後

71、問罪

興慶宮裡,德妃送過梅花就走了,衛昇來的時候並沒跟她碰面,卻在進門後被太后一聲質問。

“那小孽種是怎麼回事?”

先帝駕崩以後他們才曉得翠寒園還藏着這麼個小傢伙,衛昇不悅太后更生氣,試想任誰看自己丈夫的小妾生了個可以當孫子的小兒子,心頭都像擱了塊石頭壓得慌。

還好衛昇已經登基,所以太后纔不把宣兒當回事,扔在園子裡繼續養着,生母打發得遠遠的。可現在宮中流言四起,說宣兒的身世非同尋常,而剛剛送花的德妃有意無意傳遞來一個“好”消息——那小妾死了,死於非命。

太后這才警惕起來。她貴爲太后,女人間的戰爭她是贏家,贏家對輸家網開一面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危及她唯一的兒子,那就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衛昇道:“都是謠言,母后不必在意。睿王生母歿了,朕準備下旨讓他去陵寢弔唁。”

太后冷冷道:“什麼謠言,哀家當年是被氣昏了頭,沒理清其中的門道。先帝駕崩前幾年一直身子不好,湯藥都沒斷過,怎麼就臨幸了一個粗使宮婢,還那麼巧有了孩子?而且這件事宮闈局居然沒有記錄在檔,實在太蹊蹺了。東瀾你說實話,那小野種是誰的兒子?”

衛昇眉心微動,道:“父皇認他爲子,他就是先帝親生子,朕的六弟。”

“混賬!”太后一拍桌子,“先帝當年病糊塗了,你如今也病糊塗了不成!哀家告訴你,那些不乾淨的人趁早除了,眼不見心不煩,省得日後找一攤麻煩事。你怕外人非議,那就哀家來做,來人,賜一壺瓊漿露給睿王。”

“站住。”衛昇喊住去送酒的宮人,沉重一嘆,“算了母后,知情人都已作古,睿王又還年幼,罷了。”

太后斥罵:“你以爲翅膀硬了就能忤逆哀家?!你別忘了,當年你的兄弟手足都是怎麼死的!今兒個來哀家面前裝仁心仁德的明君?告訴你,哀家沒生過這種窩囊廢兒子!”

窩囊廢。他從小最怕聽見這三個字。

衛昇咬緊了牙關,費力擠出一句話:“朕手上沾的血,又何嘗沒有母后的一半?二哥是怎麼夭折的,老五又是怎麼變成了個傻子,難道母后不清楚!”

太后被他氣得發抖:“逆……子、逆子!哀家做這一切是爲了誰?爲了哀家自己嗎?還不是爲了你能坐穩這把龍椅!”

衛昇別過了頭:“母后做的一切兒子很感激,但是朕有時候也會厭煩、會覺得累……實話跟您說了,嬪妃們遲遲生不出孩子是朕的緣故,朕不想她們有了子嗣就愈發厲害地算計,朕害怕自己的孩兒落得跟朕一樣的下場,又或者更不如,像二哥三哥他們……一想到這些朕就不敢要孩兒,不、敢、要。”

這席話在太后聽來簡直是駭人聽聞,她老人家胸口一陣抽搐,閉眼哀嚎:“你、你要氣死哀家……”

衛昇眼眶也有些紅,他低着頭,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道:“留着睿王並非是朕怕揹負罵名,而是安平告訴朕該惜取眼前人。棋楠爲此已經跟朕翻了臉,其實六弟還小,那麼忌憚個孩童作甚麼?朕偶爾也想恣意妄爲一回……不管以後,踏踏實實爲眼前的人做些事,縱情活一場。”

太后眼中滾出熱淚:“在這樣的地方,在這樣的位置,怎麼可能縱情恣意?東瀾,你不能任性,你是一國之君。”

衛昇心意已決,不再多作解釋,利落轉身。

安盛一頭栽了進來,冷不丁撞破太后皇上不歡而散。衛昇怒極揣了他心窩子一腳:“冒失的狗東西!”

安盛捱了踢,顧不上胸口劇痛,匍匐在地顫巍巍道:“皇上,賢妃娘娘不好了!”

衛昇一時未作他想:“病沒好就去喊太醫,回回來煩朕!滾!”

安盛嚇得差點都不敢說了:“不……不是……是謝大人差人來請皇上您回去的,他說、說……賢妃娘娘小產了……”

衛昇身體的反應比頭腦快,等他咀嚼透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狂奔在路上了。凌冽冷風吹醒了他渾濁的頭腦,卻又讓他五臟俱焚。

他不歇氣地跑回宮殿,在屋外被人擋住。

“請皇上留步。”

衛昇眼睜睜看宮婢婆子們端出一盆盆血水,映得他眸底愈發通紅。

他一聲咆哮:“怎麼回事!”

謝安平低頭湊上來:“賢妃娘娘誤以爲睿王身亡,孤身一人從冷宮跑到這裡求見皇上,本來就病着,這一路風雪交加捱了凍,所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衛昇捏緊了拳頭:“查。徹查到底,不計代價!”

誰傳去的假消息?

誰撤走了冷宮守衛?

誰設下毒計想取她的命?

查個水落石出,勢要血債血償!

“安平,”衛昇眸子低垂,耷拉肩膀盡顯頹然,“是不是這就叫報應……”

終其一生,他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哪怕曾經得到過,卻終究失去。

謝安平埋着腦袋搖了搖頭,只見一滴東西落在衛昇足前,凝成白霜。

從日落等到月升,緊閉的房門終於開了,滿臉疲憊的蘇扶桑走了出來。

衛昇急迫問他:“怎麼樣?”

蘇扶桑搖頭,嘆道:“微臣拼盡全力也只能保住娘娘性命,至於龍胎……實在無能爲力,陛下請節哀。”

衛昇揪住他的衣襟:“她有身孕爲什麼朕不知道?你怎麼不稟告朕?!你安的什麼心!”

蘇扶桑擡眼直視龍顏,淡漠的神情隱含醫者的痛心:“微臣也不知娘娘有孕,上次她根本不讓我把脈。可見娘娘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至於箇中緣由,恐怕只有皇上您、最清楚。”

衛昇聞言不覺鬆開了手,表情錯愕。蘇扶桑後退一步:“微臣還要去熬藥,先行告退。”

殿中燃了安神香驅散血腥味,孟棋楠緊緊闔眸躺在牀上,安靜的跟平時判若兩人。衛昇摒退宮人,獨自走過去單膝跪在了牀頭,小心翼翼牽起孟棋楠的手。

“小狐狸。”他拿臉頰貼着她的手背,彷彿從這點微弱的溫暖才能確定她沒有離開自己,“朕沒有殺六弟,朕原本打算放他出來的,今天就放他出來……”

“你只要再等一等,多等半個時辰就會知道,真的只用等一小會兒……你爲什麼不等?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偏偏在此事上失了分寸?關心則亂四個字,說別人你一定懂,擱到自個兒身上,你卻看不清了……”

“棋楠,我很後悔。我不該疑心你,不該讓你去冷宮,更不該不去看你,不然你就不會這樣……我是真心實意期盼一個你我的孩兒,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一定歡喜得跳起來……初爲人父,怎麼可能不高興?”

“可是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是不是你覺得我殘忍得連親骨肉也不肯放過?棋楠,其實你也不信我,你不肯信我。”

“爲什麼……”

衛昇把頭低低埋進被子,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沉睡”的孟棋楠睫毛微微顫抖,泛出點點晶瑩,由始至終、沒有睜眼。

天微微亮的時候,一夜無眠的衛昇更衣上朝,孟棋楠依然沒醒。他俯身親吻她的額頭,叮囑旁人:“好生伺候着,朕下朝就過來。”

出了屋子就看見謝安平,衛昇給他使了個眼色,他趕緊跟了上來。

“如何?”

謝安平有些挫敗的口氣:“娘娘的貼身侍婢霜白當時去熬藥,離開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娘娘應是這個空檔聽見了傳言。但娘娘也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所以認不出說話的宮婢。霜白是安盛親自挑選的人,按理說信得過。”

衛昇略一沉眉:“守衛呢?”

“正值侍衛輪換,有人在他們必經之路潑水結下厚冰,一名侍衛摔斷了腿腳,其他幾人擔他就醫,據說也就走開了半柱香的時辰。”謝安平隱約感覺對方就像一條蟄伏的毒蛇,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皇上,這接二連三的事絕非是某人一時興起的陷害,恐怕她籌謀已久。若不除掉此人,將來後患無窮!”

衛昇臉龐陰霾:“朕知道。歲除那夜的玉佩案,也是她的精心設計。你把合宮的嬪妃都抓起來一個個審,務必替朕把這歹毒女人揪出來。”

謝安平大驚:“所有嬪妃?”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皇上大肆清理後宮,前朝還不亂成一鍋粥!

衛昇斬釘截鐵:“朕寫份手諭給你,你只管放手去審,改用刑就用刑,朕要聽她們嘴裡吐出來的實話!”

謝小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衝冠一怒爲紅顏。他一咬牙答應:“臣遵旨!”

不管了,天塌下來有高的頂着。他身爲皇帝的狗腿子,君王要他咬誰,他就必須咬誰。反正咬死了算皇上的。

當天,後宮一片鬼哭狼嚎,下獄問罪之人多不勝數。衆女相互揭發相互告密,都成了窮途末路的咬人瘋狗。

只有蓬萊殿還維持着祥和寧靜,淡淡的苦澀藥香瀰漫在宮殿裡,讓人覺得莫名的踏實安心。

蘇扶桑正在喂孟棋楠喝藥,他垂着眸子淡淡說道:“這兩日宮裡的情勢娘娘聽說了嗎?”

孟棋楠嚥下苦藥,問:“你是指問罪嬪妃一事?”

“嗯。”蘇扶桑喂完了藥,給她擦拭嘴角殘漬,有些憂心,“皇上想爲娘娘出氣,心意雖好,但這般大張旗鼓有些不妥。每日都有朝臣上書,不是懇求皇上高擡貴手,就是搬出聖人道理勸誡,甚至有些還……”

“還罵本宮是禍亂朝綱的妖妃,要皇上殺了我對不對?”孟棋楠神態自若,一語道破。

蘇扶桑拱手:“娘娘是明白人,應當勸一勸皇上,朝堂不穩,則社稷危矣。”

孟棋楠微微一笑,並沒着急表態,而是問:“睿王如何了?”

“太妃去世睿王前去弔唁,聽說皇上下了一道聖旨,把北陲的三州九城劃給睿王做封地。等太妃入土爲安,睿王便要啓程去封地了。”

孟棋楠嘆道:“那麼小的孩子就要去北陲苦寒之地……罷了,總歸是撿回一條命,只要活着,比什麼都好。”

蘇扶桑也覺得哀涼:“是啊,如果留在上京,就算皇上不追究,太后那裡也容不下他,還是走了的好。也許將來微臣也會離開這裡,去一個簡單的地方過簡單日子。”

孟棋楠垂眸,啓脣輕語:“你們都走了,就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蘇扶桑這才驚覺自己說了喪氣話,他趕緊勸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不一定會走的,你別難過……”

“我難過什麼,你應該走,走得遠遠的。”孟棋楠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如常笑容,“你跟子淵留在京城沒有未來,你的家族、朝堂裡的同僚、親朋好友……哪一方都是你倆的障礙,只有遠走高飛,你才能和子淵天長地久。今年開春要外放一批官員,我給皇上說一聲,讓子淵去個偏僻地方當縣令,到時你辭官跟着他去就是了。只是辛苦你們以後要過清貧的日子了。”

蘇扶桑的鳳眼裡燃起希冀:“如此就再好不過了,與他粗茶淡飯朝夕相對,對我來說是賽神仙的快活日子。可是娘娘,以後您……作何打算?”

孟棋楠無所謂聳聳肩膀:“還能怎麼打算,我又不像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離開這鬼地方,除非死了。”

蘇扶桑安慰道:“經此一事,微臣也看出來皇上對娘娘是有情的,只是有時候這有情比無情還要傷人。慢慢來吧,假以時日,這些不愉快也就淡忘了,到時候您與皇上還會有孩兒。”

誰知孟棋楠聞言卻是無動於衷,她翹起了嘴角:“我給你看樣東西。”

說罷,她自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白紗藥包,兩寸見方。正是她晚間睡前慣用的香包囊。

“你看裡面有什麼。”

蘇扶桑放到鼻端嗅了嗅,眼珠頓時一凝,趕緊拆開來細細分辨。

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你……”

“這玩意兒我一直都在用,直到上次我找你要了避子湯,引起皇上的不滿,我尋思不能回回都找你要,於是便加了些紅花麝香到這裡面。他不賞我血燕羹,我就自己賞自己。說到底,我就是不想給他生孩子。”

說道此處,孟棋楠抿緊了脣,有些哽咽,片刻才重新開口:“這東西是由紅絳保管的,直到她們人沒了,我纔沒接着繼續用,哪知運氣就是這麼不好,居然懷上了……”

蘇扶桑身爲醫者,恨她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可又心疼她:“你知不知道用多了這些對身體會造成多大損害?傷了底子,你一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你啊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孟棋楠把頭一偏:“生不出就生不出,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嗎?娘娘,你捫心自問,你停用避子香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果真是因爲紅絳一走就沒法做香囊了嗎?還是孟棋楠你心志動搖,愛上了那個男人,甘願給他生兒育女?

“現在還來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反正孩子已經沒了,不該是我的,就永遠不是我的。”孟棋楠俏皮地衝蘇扶桑眨眨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我不是從冷宮裡出來了麼,還救出了宣兒,皇上也全力徹查真相……樁樁件件都是我想要的結果,等到找出那設局之人,我便功德圓滿、夙願得償咯!”

蘇扶桑無可奈何地長嘆一氣:“什麼塞翁失馬,功德圓滿……你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最終落得兩敗俱傷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女人不狠不行啊,寡人娘娘V5!

謝謝cibamai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4-04 21:4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