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輕找不到自己的魂識了。
甚至於魂海,都好似支離破碎,生生被人掰開似的,混沌一片。
她本來在警戒築夢人,暗地裡做好了周全的準備來應付突發事件,卻終究算錯了一步。
築夢人根本不是煉獄鬼祖強迫的屬下,他就是煉獄鬼祖!
算無遺策的那一策,讓她一敗塗地。
“曼曼……”魂海死寂,她的魂識彷彿被蛛網矇住,模糊看不清,不但看不清,甚至於感受不到三重氣色曼陀羅的存在。
“黑曼!”凌輕努力釋放體內的黑絲兒,卻渾身軟綿綿,魂體輕飄飄。
許久沒有任何迴響,她才發現,所有曼珠,竟然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聯繫了!
頓時大駭,凌輕強撐着瞪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水靈靈的伏犀眼此時紅絲滿布,將眼球裹了個結識,入目一片漆黑,不時有跳動的黑火光芒躍起,朝她撲來。
她慣性向後想要躲開,卻抵在一根漆黑入天的柱子上,珠子如千年玄冰冷硬異常,凍得她背脊發顫。
也正因爲這異常的冰寒,讓她神智更清醒幾分。
軟綿的脊柱讓她有一種託不住腦袋的感覺,沒有了魂力沒有了鬼力,整個身體乾涸得就似旱災之後的大地。
置身一望無際的黑火海洋,不斷撲騰而來的黑火苗撒歡似的鑽進她體內,灼燒這虛弱之極、飄渺如蟬翼的魂體。
七色曼珠未滿,她尚未凝華出真實的肉身,只能靠充沛的鬼力凝實魂體,如今鬼力傾巢而出,她就似一縷最低等的鬼物。
她想到了被擒之前,垂死掙扎的火紹冶,以及演戲演得爐火純青的築夢人,她哼然而笑,笑自己太過狂妄,笑自己太過自信。
“看不清敵人,看不準魔頭。”凌輕的理性幾乎在這一刻幾乎要崩潰。
牽掛小石塊的心,鈍痛的麻木。
思念石斂的心,綿長而無力。
重新去人界走一遭,她始終認清,她無悔。
那麼……她就算是墮魔,也要活下去!她還有未盡之事,她有不離不棄的愛人,她絕對不會就此認輸!
凌輕眼睛錚亮,那種全然的生機讓周圍的黑火噗噗而動。
爲尊者,誓毀不滅!
凌輕苦苦支撐,無論多少黑火撲身而來,無論這些黑火如何蠶食她的魂體,她都咬着牙,甚至順着黑火的運行軌跡,將之導向魂海!
沒錯,她就是要逆行!
煉獄鬼祖既然用黑火來蠶食她,但是反過來,她爲什麼不能蠶食黑火,讓其爲我所用?
嘴角一咧,凌輕眼神堅定,看向某一處,露出邪肆的笑,與呆萌的小臉形成巨大的反差。
卻讓看見的人,心頭窒息。
築夢人,也就是煉獄鬼祖,看着鏡中之人的表現,沒來由的皺眉。
“這女娃,若是爲我所用,何愁我苦苦謀劃數萬年!”鬼祖嘆息,眼中滿是欣賞。
司靖怔然,恍惚的看着鬼祖挺直的背脊。
這就是她心心念唸的人麼?這就是她不惜背叛自己的主人也要追隨的人麼?這就是她看不見自己的人麼?
司靖恍然,苦澀將他淹沒。
“鬼蜮可準備妥當了?”鬼祖轉身,鷹眼將他鎖住。
如芒在背!司靖發覺在這位大人的眼光下,他就毫無反抗之力!
“大人,鬼蜮已經不分南北,現在因爲天依發出的佈告,都在趕往軌暝之地。”
“陣布好了?”
司靖已經多少年沒有現在的驚恐和駭然了?
雖說對鬼蜮他沒什麼太大的眷念,可是有人要用鬼蜮所有鬼王等級以上的修者用來做引,以覆滅鬼蜮爲陣,達到重拾鬼力之源重鑄肉身的目的,他萬萬想不透,摸不清,但他反抗不得。
眼前之人,看似溫潤無害,可是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瘋魔存在。
爲何她會對此人念念不忘?
煉獄鬼祖可是個極惡之端的存在啊!
他顛覆人倫,他殘害幼靈,他弒親屠友,他逆天下人之道,他罔顧人鬼兩屆生靈塗炭,他無惡不作,他殺人如修煉,他的罪惡,罄竹難書。
天依,你的嚴明心目怎麼就看不清眼前之人?
“司靖!”煉獄鬼祖一挑琴絃司靖跪地不起,耳朵充血,腦顱嗡嗡作響。
“聽不見,就廢了吧。”輕飄飄的話一出,司靖再聽到一聲拔高的琴聲,然後世界安靜了。
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滾。”從煉獄鬼祖的脣形看到如此,司靖捂着耳朵匆忙離開。
殿堂之外的人看到司靖出來,紛紛噤若寒蟬,嚇得渾身顫抖。
這些人中,哪一個不是罪大惡極而被關在煉獄之中的?被放逐鬼蜮之外的?
鬼祖面前一張玉石桌,桌上乖順着乘放六物。
骷髏架子、紅糰子、藍色髮簪、綠色額錠、金色鈴鐺已經一株白色實體曼珠,六個曼珠沙華靈體,如今渾然不覺,全部失去了生機,靜靜躺着。
煉獄鬼祖挨個兒摸了過去,嘴裡呢喃:“兩百三十年前,你們不選擇我,那麼如今,就讓我來選擇你們好了。”
兩百三十年前,正是凌輕被小姨溺死,剛剛來到冥界之時,而正是那個時候,曼珠沙華之皇選擇她作爲主人。
卻沒人能知,打了曼珠沙華之皇數萬年主意的煉獄鬼祖,被無情無視了。
款款走到他片刻不離身的古琴旁,翻過古琴,古琴地下竟然刻印這一道上古魂符陣,由煉獄鬼祖的鬼力爲引,以他的一縷殘魂爲陣刻印出的繁複陣法。
而此陣之內,正是凌輕遍尋不着的紫色曼珠!
掀開古琴底部,裡面竟然是一頂絢爛的紫色長髮,長髮彷彿漂在水中,盈盈浮動。
“終於,齊活了啊!”鬼祖滿足的笑,鷹眼如鳩,那種勢在必得的偏執讓他臉色扭曲。
打開上古魂符陣,將那頂紫發拎出來,鬼祖順着柔順的發撫摸,彷彿是至死不渝的愛人,眼中狂熱。
將紫發擺放在玉石桌上,七色曼珠集齊,卻沒有一隻有靈體。
“等到那女娃被塗煉完,我就將她煉化了,到時候,你們七隻寶貝就能重新來到世上,多好!”鬼祖眼中溫潤,那種夢想即將實現的熱血讓他臉上容光煥發。
就連撫摸七隻的手,都沒來由的顫抖。
“很快,很快我就能練就不死真身,重見天日!”煉獄鬼祖瘋魔一般,仰頸大笑,看啥都是幸福的。
“鬼蜮,這可是關鍵的一環。”鬼祖不捨的看着七隻:“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就萬事俱備了。”
閃身消失,煉獄鬼祖下一刻就出現在鬼蜮軌暝之地。
當他消失之後,玉石桌邊逐漸出現一個小小的光點,光點漸漸放大,最後形成一個圓洞,一大一小從裡面從容不迫的走出來。
“快點兒!”小的不耐煩,死拽着大的衣袍角。
“今天可是你求我的,小石塊,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白塵仰着頭,一副大爺樣。
“我家爹孃有今天是被誰所賜?啊!”小石塊咆哮,軟濡的童音萌萌噠,惡狠狠的語氣聽起來忍俊不禁。
“蒼天哪!收了這一家子妖孽吧!”白塵苦苦央求也求不來同情。
不作不死,是他最真實的寫照。
走出光點,小石塊一擡頭就看到巨大的鏡像中,自己的親親孃親正痛苦的跟黑火爭奪主控權。
“孃親!”小石塊又是心疼又是欣喜,他見到孃親了呀!
他恨不得撲進鏡像之中,撲進凌輕的懷中。
“別。”白塵死死將他抱着:“你身體還沒養出來,去哪兒簡直就是找死,煉獄黑火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頑強的生靈,是不服輸的逆生長的典型。
“孃親正在痛苦。”小石塊皺眉。
“這是蝶變必經的過程,你放心吧,她過了這個坎兒,只能更強。”白塵心中驚歎,沒想到當初的一個臨時起意,竟然引發這麼多不可預測的結果!
“小石塊,你只有三刻鐘的時間了。”白塵打斷小石塊死死瞅着鏡像的神思。
小人兒嘆息一聲,念念不捨的收回目光,就在這時,凌輕好似察覺到什麼,咻然對視過來,眼中的眷念和慈愛讓小人兒頓時笑靨如花。
“孃親!”
“小石塊……”凌輕就是有那種直覺,覺得自家兒子在不遠處。
兩母子隔着鏡像相遇,凌輕還不能切切實實的見到他,可是兩母子間的溫情和愛滿滿。
收回目光,小石塊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很快,很快就能見到孃親了。”
一躍站在玉石桌上,小石塊抓起紅團兒,七彩絢麗的光芒從他手中涌出,紅團兒逐漸膨脹。
將紅團兒放在骷髏架子上面,七色光芒將兩者包裹,之間紅團兒逐漸變成血肉,將骷髏架子包裹,纖細而勻稱的女體呈現。
一手抓來絢爛的紫色長髮,將之扣在骷髏腦袋上,七色光芒乘勢而上,將紫發包裹,頓時那長髮就像從骷髏頭中長出來似的,充滿活力和生機。
這時,骷髏架子已經變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嬌小可愛,立體的五官彰顯出她絕世的美貌,不知是不是小石塊故意,這女孩兒跟凌輕倒是有五六分想像。
緊接着帶上額錠,插上髮簪,白色曼珠展開成爲一件白袍穿上,腰間一隻金色鈴鐺小巧精緻。
活脫脫仙家美人般清麗脫俗的人物出現,她緊閉雙眼,了無生機。
小石塊趴在她身上,對着她小嘴吹了一口氣,七彩光芒頓時大盛,足有沖天而起之勢。
“曼曼,醒來。”小石塊喚道。
瀲灩的眸子逐漸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