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鳴鳴,烏雲漸漸接近弗縣上頂,黑壓壓的低沉一片。荒蕪寂寥的弗縣狼煙滾滾,散發着陰寒的氣息。最西邊的一角有一處寬闊的四合院,那院子裡散落着凌亂的枯木葉,整整齊齊的一排屋子裡傳出源源不斷的哀嚎聲,聲聲刺耳,比那雷聲還要攝人。
院子裡進進出出着諸多小廝丫鬟,手中端着水盆忙忙碌碌的跑進跑出,忙忙碌碌。
在院子門口站着兩個白、紫衣裳的女伴男裝的人,分別是姜雲柔和白瑾妍,兩人站在大門左側,側身相對,看着進進出出的小廝和丫鬟們,臉色不是很好。
“你說憑什麼她姜雲妨就可以跟葉謙去找病因?我們就要在這裡伺候這些將死之人?”姜雲妨拉了拉麪上的面罩,埋怨的聲音從口中發出,由於面罩的隔離聽着有些沉厚。
白瑾妍眯了眯眼,被面罩掩蓋的脣邊扯了扯,有些不屑開口,但還是佯裝附和:“兩人是熟人唄。”她還想諷刺姜雲柔兩句,卻又不屑再多開口。
姜雲柔撇嘴,冷哼一聲:“怎麼什麼人她都認識,什麼便宜都被她佔了去了。”
白瑾妍冷眼掃視她一眼,也難怪這個人沒人喜歡,做事的本事沒有,耍嘴皮的本事倒是不小,她現在倒是都有點喜歡那個姜雲妨了,聰明、沉着,什麼事情都會在心裡過濾千百遍,再做到萬無一失,這樣的人做她的對手卻是有些挑戰性!
白了她一眼,不再看她,遠遠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天邊,灰白灰白的天際越發陰沉,雷聲也在漸漸逼近,不由得顰起眉頭,有些擔憂:“若是下雨就不妙了。”嘀嘀咕咕出聲,身旁的姜雲柔沒有聽清楚,嗯了一聲,白瑾妍看了她一眼,搖頭。
滴答——
第一滴晶瑩剔透的雨滴從天上,彷彿斷線的琉璃珠子,映下所有風景,再低落在青石石板上,啪嗒一聲碎裂,結束那最美好的一刻。而後雨水越來越大,噼裡啪啦的敲打在石板上,嘩啦啦的聲響灌入耳邊,將周圍陣陣哀嚎聲掩蓋無遺。
白瑾妍望着雨幕中緩緩跑近的三個人影,視線被如綢般的雨絲遮蓋不少,只依稀看見是一抹紫衣與一襲青衣雙雙跑來,那兩人身後跟着一個小侍童。
待跑到她們面前時,纔看清是淋得一身狼狽的姜雲妨和葉謙及那個侍童。三人唰唰唰的闖進屋檐下,帶着一股冷風而來,風中夾帶着水氣,直衝兩人面上,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姜雲妨抖動着衣袖,將身上的水珠全數抖落,方纔才走在街道對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雖然已經是五月間,但是還是微涼,雨水浸透衣裳,冰冷了肌膚。
葉謙偷偷瞧了眼她溼潤的髮絲緊貼圓潤的額頭,自發跟淌下串串水珠,連忙在自己袖中找到一塊白色絲帕想要爲她擦拭額頭上的水珠。一感受到那冰冷的指尖,姜雲妨渾身一顫,猛然向後退了一步,警惕性的擡頭看去,正看一臉怔愣的葉謙,這才收下警惕的目光。
“我自己來。”淡淡開口,毫不客氣的從他手中拿過那絲帕,在自己額頭上擦拭,面上沒了其他表情。
葉謙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轉身看向正看着他們的白姜兩家小姐,禮貌性的拱手:“白小姐姜小姐,在下有禮了。還是幸苦了兩位小姐!”
白瑾妍溫婉端莊的笑了笑:“先生客氣了。”
“那我們進去看看吧!”葉謙溫和點頭,從小廝手裡拿過白色繪製着一隻紅梅的油紙傘,打開,爲姜雲妨遮傘,姜雲妨沒有反駁,與他並肩走了進去。
兩人之間的行爲不免讓姜雲柔白瑾妍面面相覷。
這兩人又是什麼情況?!
沒有再想,也跟了上去。
幾人走進了院子,隨便挑了一個右手邊第三個房間走了過去,姜雲柔一見葉謙要推開那房門,連忙擡起袖子捂住口鼻:“你要進去?”疑問。雖然有面罩遮住口鼻,但是還是忍不住擡起袖子擋住。
眼裡的畏懼與嫌棄顯露無遺。
葉謙的手還放在門上,因她這話頓住手上的動作,幽幽回頭,眼裡的鄙夷瞬間涌入她眼底,冷聲冷氣:“小姐身子嬌貴,可以不用進去。”說罷,推門,和姜雲妨侍童一起走了進去。
白瑾妍看了眼氣的漲紅了臉的姜雲柔,搖了搖頭,也跟着走了進去。
姜雲柔哎了一聲,氣得跳腳,那人眼神那便露骨,分明看不起她,她姜雲柔怎麼讓別人小看了去,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不大不小的房間內,完全與外界隔離,連同窗子都是關上的,只有房間兩側分別點了四盞壁燈,照亮寬闊的房間內堆滿了哀叫的病人,房間內沒有任何傢俱擺放,只有數十張草蓆擺在地面上,每一張草蓆上躺着一個病人。
所有人的面色發黑,下巴腫大,抱着肚子翻滾、哀叫,時不時猛然揚起身子吐了一地,異味不能散出房間,堆積在裡面,臭氣熏天,就算帶着面罩都能依稀問道那股異味。
葉謙等人沒有絲毫表情波動,徑直走到自己面前第一位病人面前,隨後而來的姜雲柔一見裡面骯髒的場面,忍不住乾嘔一聲,加上心理作用,鼻尖上縈繞的異味也無比濃烈。
最後還是沒能撐住,搖搖晃晃的逃似得跑了出去。
葉謙顰眉,看着半敞開的房門,快步跨到門口,哐噹一聲將房門關上,並將裡面的舛上,剛衝出房門的姜雲柔一聽那關門聲,懵了一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關在門口。
沒有了矯情的人,裡面落了個舒暢。
葉謙才滿意的走到病人面前,毫不避諱的蹲子,用絲絹隔着手將那蜷縮一團的中年男人翻了過來,那男人下巴已經腫的彷彿長了另一個腦袋一般大,臉色發黑,雙眼白翻,口裡不斷地淌出污穢骯髒的東西。
噁心不已,白瑾妍不由得凝起好看的眉頭,別過目光。
姜雲妨卻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眼裡平靜地恍如一灘清水。
這樣髒亂的場面她何止第一次看見,自己曾經也在這樣的環境下接觸過,自然沒有什麼感覺,她只是擔心這次瘟疫太過嚴重,若是葉謙也束手無策的,姜家可怎麼辦?
葉謙隔着絲絹探了探那人的額頭、脖子和脈搏,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久久向侍童伸手,侍童依舊熟練的在藥箱找出一根極細的銀針遞給他,葉謙接過,將銀針插在那人下巴上腫脹的肉包,深深。
那人咿呀一聲,抖了抖,雙眼瞬間閉上,身子也鬆懈了下來。
待片刻葉謙將銀針取了出來,那針尖已經全黑,黑的看不到一絲光亮。
葉謙的眉頭擰的更緊,將那人的兩腮捏住,迫使他張開嘴巴,上下看了兩眼,還是沒有說話,將他的嘴巴合上。
再起身走到另一個病人面前,拿了根新的銀針那的腦袋上,轉了一個極小的圈,那人瞬間揚起身子,在葉謙腳邊吐出一口黑水,當真是漆黑不見底的黑水。
葉謙拔出銀針,針頭不是黑色。
再換了一根探了探那黑色的水,銀針再度便黑。
葉謙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姜雲妨的神色都緊張到了極點,雙手不知不覺握緊,手心一片冷汗。白瑾妍也好不到哪去,後脊一大片,聚精會神的看着葉謙的每一個動作。
葉謙起身,叫了聲自己的侍童,讓侍童把銀針分開安放,再取了一根到了下一個病人面前,銀針那人腹部,拿出來時,倒是隻是輕微的黑色,還是隱隱能看見屬於銀針的亮點。
看到這時,葉謙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圓滑的弧度,眉眼彎了起來,姜雲妨見此,心驚膽戰。
“我們出去吧!”葉謙起身,把銀針交給侍童,沒有說關於自己所知道的病情,而是邁開步子向門口走去。
姜雲妨等人也跟了上去,出了房門。
姜雲柔蹲在門外的臺階上,望着院子裡滴答滴答的綿綿細雨,這雨水倒是小了不少,沒有先前那般急促的勁道,換而爾與之的是輕緩、綿延的雨調。
聽聞後面傳來開門聲,如坐鍼氈,唰得一下跳起身子,猛然回頭,氣鼓鼓的盯着大門被葉謙打開,幾人陸續走了出來。
姜雲柔剛要上去教訓葉謙,誰之葉謙微微側身,對着姜雲妨開口:“大體情況我已經瞭解,這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是倒不是很難!”
這話讓姜雲妨心中的大石瞬間落下,雙手也得以鬆開,手心的冷汗由於細雨帶來的冷風而變得更加冰冷,不過那眼裡明顯的釋然,身子也不再僵硬:“幸苦你了!”
“去開藥吧!”葉謙別過腦袋,眼裡一閃而過的神色複雜。帶着姜雲妨等人出了院子。
殊不知那身後的人兒再聽聞那句話的時候,雙手徒然握地更緊,一雙眼眸迸發着寒意,將前方走進雨幕中的葉謙與姜雲妨彷彿要千刀萬剮一般。
她絕不允許自己的計劃在這個時候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