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聲遠遠的傳來,凌月夕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慕天容身旁坐下,拿過一封慕天容沒有批註的奏摺,他好像是爲此事煩憂。
看了幾眼隨即笑出聲。
“真是個蠢才,要彈劾人也要有點真憑實據,莫須有的罪名難道堂堂帝王看不出來!”
慕天容擱筆,注視着凌月夕:“有何高見?”
“爲什麼要告訴你?”
凌月夕笑的有些調皮,一隻手支着頭盯着慕天容問,燭光下清明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采邑,嘴脣雖然還透着蒼白,卻也有了潤澤,尤其是她一身炫白的長裙,就像一個靈動調皮的小花妖。
慕天容看到有些呆了,慢慢的將頭湊過去。
“打住!”
凌月夕驚覺,立刻擺了個x型的手勢。
“打住?”
慕天容一臉迷惘,凌月夕才發現自己無意說了現代的詞。
“就是讓你停住的意思。慕天容,你這大半夜的賴在我這兒是什麼意思?追女人也不能耍賴皮啊,像你這個樣子,木頭似的什麼時候能擄獲我的心呢?”
冬梅正端着茶水過來,聽到凌月夕這番話,嚇得差點甩掉盤子。皇后娘娘的言行簡直比在天朝更膽大離譜了。一口一聲‘慕天容’,居然還數落皇帝‘耍賴皮’!
“女人,朕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果然,慕天容一張臉立刻陰沉的要滴水似得,那雙陰鷙的眸子似乎要將凌月夕吞噬。
“嘖嘖嘖,你想讓我一口一個皇上,一口一個臣妾,那樣跟你宮裡那些女人有什麼兩樣,你喜歡我,不就是因爲我跟她們不一樣嗎?”
凌月夕說得就像是順口溜,一旁的內侍偷笑,他們高高在上的皇上什麼時候被一個女人弄吃癟。
慕天容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是更加暗沉的盯着凌月夕。♀
他怎會不知,這個女人對着他笑,跟他這般近距離的說話,無非是爲了想法離開這裡。
“你要做什麼?”
對於突然一把將自己拽進懷裡的慕天容,凌月夕嚇了一跳。
“你不是說朕像木頭嗎?”
撲哧——
凌月夕掩口而笑,用十二分好笑的眼神瞧着慕天容,打量着他。
“嘖嘖,慕天容,你真是一點都不浪漫,你以爲對一個女人摟摟抱抱,偶爾施展下你的男人力量,就會讓那個女人喜歡你?”
浪漫?
又是一個令他頭疼的詞語。
他忽然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怎麼說的想的都令人匪夷所思。
“慕天容,帶我去屋頂看星星。”
什麼?
這下慕天容無法淡定了,終於詫異的問出聲,而內侍宮女們徹底懵了,以爲自己的耳朵出錯了。
燕國的建築風格有着很濃的民族風,天朝的皇宮主要彰顯着大氣,雄偉,威嚴。而燕國的皇宮建築講究彩繪圖騰,就算是屋頂的每一片瓦都鍍着不同的顏色,很是絢爛,而且坡度很緩,人坐在上面,很舒適。
這裡並非是北方,天氣卻比天朝要溼潤很多,空氣中,全是奇特的花草味。
今晚的夜空很美,第一次,慕天容發現躺在屋頂看星星,天空也不是漆黑的,而是濃濃的墨藍,星星很低,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側首,看到躺在一旁的凌月夕,靜靜的仰望着夜空,那雙美若星辰的眸子光色琉璃,不知是不是也裝了一顆星星。
“聽說人死了,就會化作一顆星星掛在天空,默默地守護他(她)的親人。每個人都會認爲那顆最大最亮的星星就是自己的親人……”凌月夕說着,淚水溢出眼眶。♀姑姑去世後,她每晚都爬上樓頂去看星星,她多麼希望自己也化作星星陪在姑姑身邊。
“其實是騙人的。”
凌月夕自嘲的揚起脣角。
“慕天容,知道嗎?你是第一個陪我在屋頂看星星的人。”
凌月夕語氣真誠,看了一眼慕天容,她發現這個男人在收起那抹戾氣後還是蠻英俊的,若再配上一雙藍眼睛,就能跟好萊塢的名角相媲美了。
“慕天容,一個真正的帝王應該有一顆容納百川的心,應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要聽得進諫言,冷靜的分析,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鐵血手腕得來的天下總是要比實施仁政的天下土崩瓦解的快!”
凌月夕這番話,聽得慕天容如雷貫耳,他輕輕的在心裡唸了一遍,竟覺着是金玉良言,比他讀了十幾年的書都要受用。
她是天朝的皇后,和蕭溯瑾情投意合,爲何要對自己說這些話。
他怎知,與凌月夕來說,天下只有一個,天下的百姓都是同等的,萬不得已,不該勞民傷財。
慕天容坐起來,細細的打量着閉着眼睛的凌月夕。這個女人就像一個你永遠猜不透的迷,你越靠近她,越看不透她。
“凌月夕,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不自覺的輕輕吐出幾個字。
‘一個被詛咒了的女人。’
凌月夕在心裡輕輕的說。
‘你會眼真真看着離開自己的親人而無能爲力。’
那時候,她以爲是因爲自己的猝死而失去親人。現在,她終於明白這詛咒真正的苦痛是什麼。
她身爲北疆郡主,不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人們一一死去而無能爲力?還有蕭墨珏的死,似乎也和自己有着牽連,還有蕭溯瑾,不知道現在怎麼樣?幾乎可以預見他每晚念着自己的名字,傷心欲絕。倘若,他知道自己被慕天容擄來,定會興師動衆於燕國開戰,那時候,血染江山,她凌月夕真正是個帶了詛咒的兇靈!
“慕天容,你有母妃或是弟弟妹妹嗎?”
“沒有。”
呃?一個皇上,怎麼可能只有一個皇子呢?
讀出凌月夕眼中的困惑,慕天容苦笑一下又躺下,望着頭頂閃閃的星星,陷入了對往事的追述。他很奇怪,今晚說起那些曾一度讓他噬心之痛的往事,居然平靜了很多,那種錐心的恨也消淡了。
原來,慕天容也是個可憐的人。
童年的時候被裕親王賣掉,輾轉至神秘部落,開始生不如死的歷練,幾經生死回到皇宮重新成爲太子不到三年,裕親王弒君篡位,而他的母妃早在後宮傾軋中喪命,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在裕親王的殘害下年幼時便夭折。
“黑暗過去,黎明就會到來。悲劇已經過去,你一定會幸福。”
凌月夕伸出手,拍拍慕天容的肩胛,安慰道。
遠遠嶙峋石山上,隱於幽暗的陰影中,一身黑衣的他猶如暗夜的精靈。
從他記事起,白色是他唯一的顏色,今夜,爲了凌月夕這個女人第一次穿了黑色的衣服,可惜,他卻看到了這幅溫馨愜意的畫面。
“凌—月—夕—,本王會將珏所受的痛十倍償還與你!”
蘇嫣換了宮服跟着年輕的嬤嬤一起來到玉闕宮,神色黯然。想起以前和娘娘在一起的日子,竟是分外想念。
那天,慕天容冷漠的嘲諷她,說她不過是一顆小小的卒子,一個下賤的婢女還妄想登上燕國大妃的位置,簡直是做夢!倘若她安份,或許會留她的賤命,若不然,就將她餵了蛇蟒。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沒有怨天尤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怪任何人。
走上十方青磚臺階,在寬廣的青磚地上突兀着色彩鮮豔的殿宇,蘇嫣深吸了口氣。這座宮殿,原本該是她蘇嫣的啊!
“若非大妃向皇上求情,你早已是個死人,好生侍奉主子,若敢胡言亂語,誰也護不了你。”
“奴婢謹記嬤嬤教誨。”
“進去吧!”
蘇嫣偌了一聲垂首走進大殿。
正殿的左右兩側都有一道竹門,她站在那裡不知該往哪邊走。正踟躕,右側竹門推開,走出來一個粉衣宮女。
“這位姐姐……春香?”
“郡……郡主!”
兩人均是一愣。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嫣好像問問春香,可是她知道自己要保命,必須小心翼翼。
“奴婢蘇嫣,奉命侍奉大妃。”
“郡主。”
春香看着自家郡主風風光光的和親燕國,卻不想成了跟她一樣的奴婢,心中一時悲憤難過。
“吵什麼呢?不知道娘娘還在歇着?”
慕天容的近侍成公公聽到春香哽咽的聲音拉開門走出來,狠狠地瞪着二人。
“奴婢是來侍奉大妃娘娘。”
蘇嫣低着頭輕聲稟道。
“跟雜家進來!”
成公公居高臨下的瞪着蘇嫣,聲音尖細卻有壓得很低。
暖帳中,凌月夕眯着眼醒過來,入目是一張眉眼含笑的臉。
“慕天容?你怎麼還在這兒,不去早朝?”
“你不奇怪朕怎麼還在這兒?昨晚有沒有回去?”
慕天容很奇怪昨天還防野獸般放着自己的凌月夕怎麼很快就不怕自己了。
“嗯——因爲——我相信你!”
凌月夕的語氣很堅定,她的眼神也很真誠。
對視着這雙明鏡般的眸子,慕天容似乎看到了猙獰的自己。
“不,朕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慕天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百蟲山的那一幕,他突然害怕,害怕凌月夕知道真相。
“你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壞。”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