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玉黛的最後一句話,凌月夕眸光深諳。銅鏡中的面色一沉:“玉黛說教的是!”
啊?
“娘娘贖罪,奴婢有口無心,冒犯了娘娘!”
玉黛立刻雙膝跪地。
自從進了鳳棲宮,皇后娘娘待下人頗爲寬厚,卻從未見過平和的皇后娘娘未脫稚氣的臉上竟有如此凌冽之色。
玉黛着實嚇了一跳。
“起來吧,做好你的本分!”
“謝娘娘恩典!”
玉黛悄悄鬆了口氣,暗自責怪自己太心急了。
嫣兒打來水,凌月夕簡單梳洗便睡下了。她知道,自己從明天起面對的都是綿裡藏針的手段,須得養精畜銳。
碧瑤宮裡,羅莎幔帳醉了一地。
木質的牀榻咯吱咯吱,似乎要被拆碎了。
粗重的喘息聲噴薄而出,蕭溯瑾雙眼緊閉,陷入片刻的極端興奮之中,那滿足的嘆息隨着‘夕兒’二字,緩緩吐出。
身下的人正沉醉其中,聽到這二字,愉悅的神情鄒然發狠,身體的亢奮迅速冷卻。那聲纏綿入骨的嘆息聲,如一把生鏽的剪刀戳進心窩。
凌-月-夕!
字字毒蔓纏繞。
夜未央。
凌月夕早早的梳洗,目光掃過婢女手中正紅,玫色爲主的花團錦簇的衣裳,眉頭輕皺。她是喜歡紅色,可是如今,那顏色讓她瞧着沉重。
“拿件月白色衣裳。”微微一停頓,又吩咐嫣兒將初進宮時蕭墨璃送的那條玉帶找來。
嫣兒低頭嘟囔着這身打扮也太素淨了,待看到已穿戴完畢的凌月夕時,不由得眼前一亮。
“本宮這身打扮可入得了嫣兒的法眼?”
凌月夕看出嫣兒先前的心思,打趣道。
“娘娘原本就是嫡仙般風姿卓越傾國傾城,現卻似誤落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
“就你這張俏嘴能說會道。”
凌月夕往嫣兒頭上戳了下。
玉黛跟在身後看着說笑的主僕二人,心中有絲豔羨。
舞輕揚帶着十名護衛,早已立在鳳輦前,看到如仙如靈的凌月夕,一時驚豔的愣怔了。直到嫣兒偷笑着故意咳嗽一聲,方纔面紅耳赤的請安。
這個舞大人,真是有趣!
嫣兒不覺多看了兩眼,驀然被舞輕揚的目光撲捉到,立刻紅了臉低下頭,一顆心怦怦亂跳。
鳳輦上,凌月夕心中納悶。
按着規矩,西遠候同家人不是要前往鳳棲宮拜見皇后嗎?怎麼蕭溯錦居然攜自己要前去行宮探望,難道,他還要在天下人面前彰顯對自己的寵愛嗎?若如此,到時該如何悄然隱退?
正思量,鳳輦停下,身邊的人高呼萬歲。
掀開簾子,凌月夕看到龍輦在自己對面,蕭溯錦望着自己,和顏悅色,依舊溫柔。只是望見蕭溯錦身邊西瓜紅的身影,一時忘了請安。
蕭溯瑾並不在意凌月夕的失禮,緩聲道:
“夕兒來了,走吧!”
蕭溯錦溫柔的喚着她的名字,昨夜的不快似乎根本沒有發生。
一擡手,龍輦率先出了宮門,九龍鞭呼呼作響。凌月琴依偎在蕭溯錦身側,無法掩飾的趾高氣揚,未了,還不忘撇過頭,衝凌月夕得意的笑笑。
真是無趣!
凌月夕想。
凌月琴怎麼也是一個天生麗質的美人,因爲嫉妒,而扭曲了原本的美麗,在凌月夕看來,真是醜陋的可以。
“走吧!”
淡淡一語,鳳輦跟在了龍輦後面。
行宮的一座別院外,西遠候率家眷一行十多人早已恭候,見到龍輦,紛紛跪拜行禮。
皇帝溫和的喚大家起身,然手對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凌月夕伸出手。
“夕兒,過來!”
凌月琴就在蕭溯錦的右側,凌月夕看了一眼均望着自己的陌生面孔,稍作遲疑便走了過去,在凌月琴嫉恨的目光中將手放在蕭溯錦的手掌。
想必凌月琴恨恨地目光及那身豔麗的拽地長裙及繽紛繚亂的環佩頭飾,凌月夕越發顯得風姿卓越,儀態萬方。
走進正廳,落座。
凌月夕心中失笑,她們姐妹二人得寵,這孃家人許是都明白,分別在皇帝的藤椅兩旁又設了桌椅。想着不覺看了凌月冥一眼,恰好跟凌月冥的目光對上。凌月冥立刻撇過目光,凌月夕卻撲捉到了他眼底的一絲歉疚。
是因爲想方設法讓凌月琴當了皇上的女人而歉疚?
蕭溯錦與凌茂則說着體恤臣子的話,凌月夕一一打量着所謂的家人。
凌茂則看着五十歲左右,跟凌月冥有幾分神似。說言談舉止可以看出他爲人耿直,不是個極有城府的人,這一點,倒是體現在凌月冥身上。譬如凌月冥的母親,大夫人。只一眼,凌月夕就能認出,因爲她們母女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就連那眼睛裡射出來的光芒都一樣,充滿着陰狠嫉妒。其它幾人,凌月夕辨不出他們的身份,只是坐在右側最後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一直低着頭,雙手絞在一起,似乎很不安的樣子。
她是?
‘凌月夕’的母親,二夫人嗎?
正想着,卻見所有人均起身,做出恭送之狀。
蕭溯錦已經偕同凌月琴站了起來。
“夕兒,回吧!”
蕭溯錦不想將凌月夕獨自留在這裡,因爲他已知曉凌月夕在凌家的地位,於公於私,他們都不會善待她。
“皇上,夕兒想母親了,容夕兒在此多呆一會兒。”
凌月夕故意在凌月琴面前自稱‘夕兒’。
果然,凌月琴臉色變了變,也俯首暖語道:“皇上,臣妾也想念母親了,就讓臣妾跟皇后姐姐一起留下吧!”
果然,凌月夕看到大夫人瞪了一眼凌月琴。
縱然是初來乍到的外人,都看得出皇上對皇后的情意。
一個不卑不亢,言語妥帖,就能令聖顏溫柔;一個搔首弄姿,嗲聲嗲氣,卻令皇上眉頭輕皺。
凌月琴實實在在是個波大無腦的人,心裡藏不住事,她那點所謂的計謀,怕都是大夫人遠控傳授!
“既如此,夕兒與辰妃暫且留下,朕賜午膳!”
“謝皇上隆恩!”
“臣妾謝過皇上!”
凌月夕只是微微躬身。
既然要走,何必用情,就讓蕭溯錦當自己是薄情算了!
“舞統領,寸步不離皇后!”
臨上龍輦,蕭溯錦回頭吩咐舞輕揚。
這句話,自然也是說給凌月琴她們聽的。
他不會再有疏忽讓凌月夕受傷。
舞輕揚立刻站在了凌月夕身後。
凌月夕直接走到凌茂則身旁,居高臨下的望着凌茂則,沉聲道:“您可真是本宮的好父親!”
一語,驚得凌茂則擡起頭,目光有些惶亂。
這時,那個原本一直低着頭的女人微微擡眼,一雙美麗的杏眼滿含淚光。
是了,果然是二夫人,五官酷似凌月夕。
“母親!”
凌月夕越過凌茂則,直接走向二夫人。
興許是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或者是受了正真凌月夕的感染,她竟也落淚了。
“皇后娘娘!”
二夫人連忙施禮。
“母親快起!”
凌月夕連忙攙扶,當她看清二夫人另半張臉時,着實吃了一驚。
“母親,你的臉……”
啊!
二夫人連忙捂着半張臉,跑進了臥房。
凌月夕冷漠的掃過衆人,目光停留在凌茂澤臉上。
凌茂澤也望着凌月夕,心中百般感慨。
面前站着的,是他從小寵若至寶的女兒,可惜啊,他竟白白疼了外人的女兒十多年。
想到心愛的女人曾背叛自己,他心底的恨意又蔓延開,目光也漸漸冷漠。
“她是自作孽。我凌茂澤還讓她呆在凌家,已是對她莫大的恩賜!”
“你什麼意思?”
一開始的冷漠,已經讓凌月夕寒了心,她叫不出那聲‘父親’。
“哼!你娘勾引男人生下你這個野種,讓父親白白疼了十幾載,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知羞恥!”
凌月琴扭着腰走向凌月夕。
啪!
清脆的巴掌聲,凌月琴被打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凌月夕,你混蛋,你敢打我?”
凌月琴站穩了就要撲上去,卻被刀光耀了眼,嚇得定定站在那裡,不敢置信的盯着凌月夕。
所有人都石化了,怎麼說,凌月琴如今也是得寵的辰妃,位份僅次於皇貴妃,這個凌月夕也太大膽了。
“凌月夕,你敢……”
凌月琴恨恨地瞪着凌月夕。
凌月夕緩緩踱步,走至凌月琴身旁,明明是笑着的一張臉,去讓人感覺到極度的冷寒,尤其是那雙清明的眸子裡,射出的目光犀利如芒,冷若冰霜,強大的氣勢壓迫着在場的每一個人,凌月琴乖乖的閉了嘴。
“本宮有什麼不敢?凌月琴,你口出惡語辱罵本宮,信不信本宮就地正法,嗯?還有你的母親——大夫人,本宮隨便一個罪名便可將你們打入死牢!”
大夫人一個激靈,往凌茂則身側靠了靠,偷偷說了一句話。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心狠手辣啊’
凌茂則沒想到凌月夕不念姊妹之情,當下表現的失望至極,長嘆一聲走到凌月琴身邊,突然雙膝跪地:“小女嬌縱,屬臣家教不嚴,請皇后娘娘責罰。”
一語千金重,那重重的一個響頭似一把鐵錘砸在凌月夕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