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玥仍是不說話。
冬兒一跺腳,話脫口而出:“倘若真的不捨,公子大可去找她,何苦這樣難爲自己!若公子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必送她黃泉路上與你作伴!”
瑤玥手臂一揮,就聽“啪”的一聲,冬兒臉上憑空多出五個指印。蘇依驚異的看着,手一抖湯濺了出來,不只是親眼見瑤玥打婢女,更是因爲剛纔那一掌,隔空發力,速度之快蘇依竟沒看出他何時出的手!
一個虛弱之人卻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真是匪夷所思。
蘇依正愣神,卻見冬兒直直的跪到地上,眼中含淚的看着瑤玥,恨恨道:“我恨蘇九兒!我恨她害得公子這樣虛弱!”冬兒一抹嘴角沁出的鮮血,起身便跑,哭聲裡有怒有恨有愛又有些不捨。
看那飛奔遠去的身影,蘇依突然不敢再前進一步,眼前這女子雖是婢女,卻敢愛敢恨,不知要比自己強多少倍,對他更是傾盡心意。自己哪一點值得他如此牽念,又有何顏面站在他的面呢?
瑤玥嘆息一聲,淡淡的說道:“留一盞燈,你們都退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幾名丫鬟面面相覷,只得退走。
蘇依望着那孑然而立的身影,暗自道了聲對不起,轉身便要離去,突然,身後又是一陣猛咳。
蘇依全身一顫,回望去,瑤玥正扶着欄杆咳得用力,似乎站都不穩。想也不想,蘇依連忙跑過去,把熱湯往木桌上,伸手便攙起瑤玥!
“你怎麼樣!”
瑤玥欲掙脫開的手倏然停住,身子雖有一瞬微不可查的戰慄,仍是不着痕跡的抽回手,挺直起身子,回望蘇依,打量着她身上的丫鬟裝,嘴角淺笑道:“還好!你呢?”
蘇依尷尬的收回手,不自然的笑看着眼前佯裝無事的男子,眼裡閃過一絲痛楚:“恩,也好。我做了碗銀耳蓮子湯,瑤玥坐下嚐嚐可好?”
“你做的?”瑤玥似乎有些不信,蒼白的面色卻浮現出歡喜之意,語畢接着又要咳,卻被他別過頭,捂嘴憋了回去。
蘇依點點頭,見瑤玥腳步虛浮,忙上前扶住,卻又不想讓瑤玥拒絕,忙撅着嘴低聲道:“我這是偷來的衣服,現在裝丫鬟,自然要盡職盡責,不能被人識破,你說是吧?”
瑤玥見她這等俏皮模樣,不禁失笑:“你啊!可把莞兒藏好了?”
蘇依杏眼溜圓的瞪着瑤玥,又環顧一圈,詫異問道:“你,你看到了?”
轉而一副垂首認錯的樣子,吞吞吐吐道:“我,我其實也沒怎麼樣她啦,就是,就是把她弄暈了,然後,然後藏到樹後面了啦。”
蘇依本以爲瑤玥要嘖怪她了,不料瑤玥並未搭話,只感覺到他的灼灼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生我氣了?”
感到瑤玥目光一冷,蘇依硬着頭皮,又試探的問道:“還是你心疼她了?”
瑤玥搖搖頭,眼眸浮起的笑更是情意拳拳,單手撐着桌子坐下,端起那碗做的略顯粗糙的湯。
蘇依一癟嘴,低聲抱怨道:“反正不會是心疼我,要不然就會不向那麼多人出賣我了......”
瑤玥神色一滯,笑得有些牽強:“我說,有一天你會回到你原來的世界,你可信我?”
蘇依渾身一顫,竟不意外瑤玥一語道破,轉念卻心生悲涼,那邊的時空也已十載,再回去或許已是物非人非,曾經夢境依稀在目,若非已然無望,康哲又怎麼會那樣告別。
苦澀的咬着下脣,搖搖頭說道:“回去倒不必,只是還有幾處疑問,覺得有些離奇。”蘇依沉默了一會,又道:“你這以天下爲局的乾坤可是爲我而設?”瑤玥悠閒的着喝湯,以無聲迴應。
蘇依望着遠處火光中,人頭攢動,似朝湖這邊涌來,不由眉心輕蹙,輕輕問道:“爲什麼?”
瑤玥卻不做解釋,沒頭沒尾的說到:“乾坤局自我遇到你那一刻便已自行啓動,這只是把你推上你原本的使命之路,除非你完成使命,解開封印,否則今後你所承擔的苦難與日俱增。而從今日起我將退出此局,以後所有不再相干。”
耳邊隱隱傳來腳步之聲,蘇依恥笑一聲:“不相干?現在看來,不只是我在你計算之內,竟連他們也被你囊括其中!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枉我再三相信於你!”
蘇依說得有些賭氣,只是不知他對秦歡歌說了什麼,在離都府救了自己,偏偏又繞了那麼大個彎,帶自己來到天源財莊,又在這亭子裡等着自己。
對於瑤玥,即使知道了自己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自己的所有的遭遇冥冥中或許他都有牽扯,就算不是他,也是天機閣的手筆,自己所有的恨也都可以加註到眼前謫仙一般的少年身上,而此刻,她非但沒有血染青雲的復仇之意,連埋怨都顯得力不從心。
瑤玥仍舊背對蘇依,湯勺起落無聲,似乎那湯美味到讓人沉迷,也看不清表情,只有偶爾壓抑的輕咳聲提醒着他的存在。
腳步聲越來越近,隱隱有幾縷勁風捲起蘇依的秀髮,蘇依朝那方向掃一眼,視線再次落回瑤玥身上,無奈的苦笑道:“可是,該如何是好呢?我竟然還願相信你!”
昏暗的光影裡,玉碗泛着柔和的色澤,只輕微的搖晃,湯裡圈圈漣漪便格外明顯。
蘇依暗歎一聲:“罷了!天機閣那種神秘的存在,或許真有什麼契約之類的諾言,道出天機自損道行也未可知呢。”
“既然你說棲鳳山莊的焦尾琴本屬於我,有機會我自會去取。不過,瑤玥能不能答應我,我回來找你時,你還好好地?”
腳步已來到咫尺之遙,蘇依見瑤玥遲遲不肯應聲,便要躍身而逃,轉身之際卻傳來一句話,道:“我答應你,只是你也要記得,再見我之前,不要有任何的閃失,不管多麼辛苦,都要活下去,等到那一天,你會知道所有的因緣。你順着韶月的方向就能出秦府,走吧。”
蘇依腳步遲疑,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那蕭瑟清冷的背影,閃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