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依心裡咯噔一下,側首擡眼詫異的看着被他們稱爲清絕的男子慢慢轉身,這才注意到那一身黑袍下挺拔的身軀如一把直插蒼穹的重劍,絲毫沒有與自己嬉鬧時的隨性溫和。
段思明渾身一顫,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道:“你竟還活着!”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竟微微顫抖,似是壓抑着一絲喜悅。
“你該知道,自己選的路由不得後悔,生死一念,何況他給過機會選擇,僅剩爲數不多的時間,你現在纔想要活下去,是不是太晚了些?現任天機座下暗主司冥。”
段思明死死的盯着他,突然轉首看向段九針,顫聲問道:“是你!救了他。”
蘇依疑惑的看着,被一波接一波的信息衝得暈頭轉向,段思明是瑤玥的人?可是段思明並不認識瑤玥,否則就找出老頭救瑤玥這事也不會與秦歡歌對立而處,這些雜亂無章的頭緒,當真剪不斷理還亂,只是隱約聽出些許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意味。
段老頭並不答話,擡起段思明的手腕一按,沉思良久,臉色陰沉道:“你們中的毒不同!我隨你走,你放過他們。”
段思明威脅似的好心提醒道:“你知道,我不會放過你!”
段老頭低聲嘆息:“你是段家僅存的後輩,我不會讓你有事。清絕,帶九兒離開,你們日後也都不要來尋我。”
清絕想要說什麼,段老頭搖搖頭:“我尋了十年的仇,到現在才明白,蘭陵、段醫的滅族之仇不過是一個連環局,康棺、蛇隱未滅,秦商未落,解不開的。”
誰都看得清楚,段思明爲報段氏的仇成了天機座下的暗主,服了必死的毒藥,偏偏現在又因爲想要活命,不得不依仗老頭的醫術,似乎他們這些年所受的苦難都不過一場可笑的輪迴。
蘇依與他們也相識了這些年,卻也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對他們的瞭解也不過從此刻纔開始,段老頭要破局花了十年,局還是局,而她要解的命局初現端倪就沒了頭緒。
這世間,冥冥是一場局,參不透,解不開,卻還是要繼續下去。命運爲人世所設的局,不過如此。
所以,蘇依深知,自己留不下他,好在不是不告而別的遺憾,可以擁抱着祝福:“老頭要記得,九兒會想你的。”
段老頭拍拍蘇依的肩,把一個精緻的哨子塞到她的手裡,又深深的看了眼清絕,向門口走去。
段思明手一揮,小院的殺氣轟然消散,轉身間他無意的掃了下屋子,淡漠的對蘇依說道:“那個人隱藏的很好,功夫卻需要更精進一些,只是你那雙格格不入的眼睛,不該存在於這個世間。不過,蘭陵家的書能完璧而歸,也算是件好事。”
誰都不是傻瓜,只有以爲別人是傻的纔是徹底的傻瓜。蘇依自嘲的想,原來自己纔是。
看着段九針離去的背影,沉重而滄桑,蘇依心念一動,脫口而出喊道:“老頭!你說那是他的局,他是誰?”
滿院的寂靜!氣氛瞬間冰凍,連段思明和清絕都震驚的望着蘇依。
這不是一個該問的問題!
段九針腳步一頓,仰頭看了一下湛藍晴好的天空:“童言無忌啊!九兒記住,沒有下次,不要再問了。天機,不可泄露!”
小院恢復平靜,玄夜輕輕落地,三人靜靜的看着門口,端着各自的心思。
“啞伯,以後我叫你清叔叔吧,”良久,蘇依轉身道,“現在能不能煩勞叔叔幫忙,我在錦瑟客棧有一朋友,姓蘇名君莫,現在估計已經被人看住,懇請叔叔前去搭救出來,只是不能有所驚擾,我的功夫不夠。”
“好!不過,我們要在戒嚴前儘快出城!你兩個先行,沿路做個記號。我帶他隨後趕到。”清絕不放心的囑託道。
“我說!”蘇依突然有些不安,“如果,如果不能匯合,請叔叔代爲照顧,那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你放心,我跟玄夜在一起還是有些照應的。”
三人兩路行動。蘇依目送清絕離去,對玄夜輕輕說道:“我聽說,公主崖的金銀不但需要這本書,還需要蘭陵綺鳳鑲玉的指環。蘭陵綺上午也進了離都府,出不出得來要看天意,你若是去救他倒可以藉此回蘭陵世家。現在你已得了所要的書,我不再虧欠於你,今日你我便在此一別,我尋我的親人,你報你的世仇。”
身後靜靜的,沒有得到一絲迴應,蘇依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有些話總不能輕易的道出,沉下繁雜的心緒,再睜開時,雙眸一片清明,擡腳走出小院。
瑤玥和連成澈皆因自己深受重傷,秦歡歌此刻定然設了天羅地網等自己,而段思明破壞了無影閣的計劃,玄冥見未引出人,勢必認爲玄夜已死。小白雖不知在哪,但它那麼有靈性,應該不必太擔心,君莫又有了清絕照顧,此時與他們分開卻是最好的時機。
腳與地摩挲的聲音,像極了離別的癡纏不捨。蘇依此時卻沒有心情感時傷事,下一步的路會越來越難,她已然相信瑤玥預見性的告誡:“我帶給別人只有災禍,那個素未蒙面的舅舅不找也罷了。”
街上,離都府突發的血案已經傳得人心惶惶,隨處可見牆上張貼着白紙黑字的佈告。蘇依不敢近前,掩在人後偷聽,大意如“之前鬧得滿城風雨的仇九是個十惡不赦之人,先女扮男裝得到靖王等人的信任,混進離都府參加選美比賽,騙得到澈太子賞識,後趁機刺殺太子,又借請書出閣偷走兩本傳世之作逃之夭夭,敕令關城門搜查,窩藏者謀逆論處”云云。
蘇依退回巷子,摸着手腕上的乾坤鐲,心道:“說得神乎其神,真難爲他編得這麼合情理。”
蘇依悵然斂眉,低低一嘆,秦歡歌必是恨極了她,纔會這麼想把她置於死地。這是一個死局,不但有朝廷的追殺,江湖也不會有容身之處,秦歡歌深知乾坤羅盤,這麼一說,連帶靖王、幻千影那些人也該着急了。
想着,不禁勾脣哂笑:“呵!這麼橫空出世的怪咖,他們更認定我是不二人選。無影閣的計劃被我打亂破壞,興許也會來湊個熱鬧。只是不知道,誰會先尋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