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鳳傾衣,隨意抽取了一個不前不厚的號。
抽籤之後開始第一輪的表演,鳳傾嫵當場取了一把琴,對皇帝下首剛乾了一杯酒的楚錦煜笑道:“不知道傾嫵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太子殿下共奏一曲?”
衆人誰也沒想到鳳傾嫵居然堂而皇之的邀請起了楚錦煜,而那楚錦煜,在鳳傾嫵邀請他之前一直不停的喝着酒,此時聞見衆人的視線皆對向他,儼然不知道正在發生的究竟是什麼事!
幸好楚瀅芯與他相隔不遠,見楚錦煜一副呆傻的模樣好似什麼也不知道,才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傾嫵邀請大哥共奏一曲呢!”
楚錦煜聽清了傾嫵兩個字,面色瞬間有些不平常的慘白,但好歹立刻又壓制下去,笑着站起身,朝鳳傾嫵道:“也好!”
這算是應諾了。
鳳傾嫵有些高興,但她素來內斂,即使太開心也不會放在臉上,只盈盈朝楚錦煜行了個禮,便緩緩退後到了舞臺中央。
“鳳小姐怕是不知道本殿下並不善樂器,不如鳳小姐奏琴,本殿下即興,舞劍如何?”楚錦煜一路上了臺子,大約是早已計劃好,直接了當的問。
鳳傾嫵微怔,眼底一抹黯然快得讓人根本撲捉不住,再睜眼,烏黑的瞳仁已是一片笑意,“如此,甚好!”
在場的男人難免對這位名滿京城的大家小姐抱之期待,而楚錦煜,高居於太子的位置,得觀他一場舞劍比登天還難,一時間,宴上的氣氛竟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點。
也是鳳傾嫵體貼,原本閨閣裡的女兒的琴曲一般都是些幽幽情趣,甚少見到金戈鐵馬、刀劍盎然的聲音,這一場比試,鳳傾嫵明顯豁了出去,原想楚錦煜若是依了她,兩人琴瑟和鳴,好不自在;退一步說,就算是楚錦煜拒絕了她,她一人,也足以豔驚全場,卻不想,楚錦煜生生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鳳傾羽還坐在原來自己的榻上,金妙錦早已經拉了剛剛結識的孫月言上來,聽聞場上鏗鏘有力的琴聲,孫月言擔憂的說:“鳳家小姐,將沙場的琴曲都奏得這樣好,怕是咱們後面的人,連出頭的機會也沒有了!”
“太子殿下的舞劍大概也無人能及,真不知道咱們一會兒應該怎麼辦?”金妙錦也跟着道。
鳳傾羽扔安安穩穩的坐在榻前,仰頭幹了一杯酒,猝然笑道:“臨陣脫逃也晚了,該怎樣就怎樣吧!”
孫月言嘆息:“我跟妙錦還在後面,倒是傾羽,馬上就是你了!”
鳳傾羽不想剛剛結識的女孩子居然還能爲她擔憂一些,一顆心裡不由暖融融的,好半晌才醒過神來,雙手不禁都放在孫月言的剔瘦的手背上,“放心,我儘量不讓自己太出醜就是!”
孫月言蹙緊的眉頭悄悄散開,噗嗤一聲笑出來。
“好了!一會兒該讓人注意到了,你倆都回去吧!”
孫月言走在前面,金妙錦又逮着鳳傾羽說了些鼓勵的話才從後面悄悄退了開來。
鳳傾嫵的一場金戈鐵馬,待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場面上以金將軍爲首的半生戎馬的男人最先吆喝出聲,最先聞那金將軍笑道:“晉南侯果真養了一個好女兒,縱使閨閣亦心懷大志,在下佩服!”
晉南侯今天夜裡並未時時出得風頭,此時再是避開不過才起身應了金將軍的一杯酒,謙虛道:“金將軍是誇獎了,金大小姐今夜不在,若非如此,哪裡有小女揚名之時?”
皇帝哈哈大笑,“就聞你倆謙虛得很,朕定下的兒媳,豈有胭脂俗粉的道理?”
衆大臣和王爺連連稱是,又敬賀了皇帝一番。
楚錦煜黯然回去先前坐上,又聞皇帝一聲定下的兒媳,知道皇帝定然是藉着這場中秋宴將此事敲定了下來,眼觀到斜對面不遠處另一張清水白雲一般的面孔,心中不由好一陣傷感。
事件的挑起者楚瀅芯暗地裡歪着腦袋對剛站回太后身邊的鳳傾嫵偷笑,聽皇帝依然給了賞賜過後纔給報名的宮女遞了個眼色。
“第二位,鳳家大小姐鳳傾羽!”
在場稍稍懂事的人都無法不將這排名當做一支笑料,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鳳傾嫵的才氣,可是又有誰聽過鳳傾羽之名?
鳳傾羽從從容容的穿過衆人背後的小道,路過大夫人身後時忽聽大夫人輕聲說:“若是不會,就隨意奏一曲即可,丟了侯府的面子不要緊,可不要惹怒了皇上!”
鳳傾羽回答說:“女兒知道!”
待站去臺上,久未說話的皇后倒是難得的抿嘴笑,讚揚道:“人人只知晉南侯府的二女兒天資聰穎是個有才氣的姑娘,本宮看這大小姐眼底流光,步履輕飄,倒不應該不差纔是!”
“依皇后所言,不如鳳大小姐也邀請一人同奏,與妹子較個高下如何?”淑妃掩嘴漫笑,她素來也不得罪什麼人,單憑一句笑言,即使讓鳳傾羽下不了臺,也怪不上她什麼。
鳳傾羽微微扯開嘴角,卻無比爲難。
她人站在臺子上,上上下下都是些身份尊貴的人,知道自己是得罪不起帝后和太后,更加也丟不得侯府的臉面,但那能陪她演出的人,又能找誰?
誰是她所認識的?又能略通藝術,不至於出醜?
有一剎那鳳傾羽的視線越過百官落在興致勃勃看着她的白崇之和白傲之身上,這天晚上打從她一露面白崇之就是一副瞭然的模樣,只有白傲之,這會兒還是傻傻噔噔,應該還在磨破了腦袋的想這人怎麼跟趙霽長得如此相似……
可惜還未等鳳傾羽開口,坐在楚錦煜身邊的楚錦宸倒是自席中驟然站起身來。
長身玉立,那氣勢被他壓制得極好,溫溫和和,不像皇子,倒像是官宦人家不懂事的公子哥。
楚錦宸笑着向皇帝道:“請准許兒臣同鳳小姐奏一曲吧!”
不待她邀請,自有願者上勾?
鳳傾羽扯笑,等楚錦宸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才悄聲說:“配合不好皇子,可不要怪小女子!”她哪裡需要他了,原本想草草行一曲就下去了,結果楚錦宸這一參與,就非得出風頭不可了。
楚錦宸亦是微笑,“如不想太丟臉,最好還是費點心思的好!”
鳳傾羽氣結,坐在宮女捧上來的七絃琴前,歪着腦袋想了好幾秒鐘才愣愣的想起一曲極難的《繆清》。
從雲霄那裡聽來的時候她還刻意學了一個多月,只因裡面的轉音實在太多而繁複,常人原本就難以記全那一彎彎的轉音,更不要說還普及開。
鳳傾羽調好了琴音,眼裡亮晶晶的看了一眼離她三步遠的楚錦宸,眉梢微揚,雖沒說什麼,但楚錦宸離她之近,怎麼看不懂她眼中的挑釁?
繆清之難,在於一開始便是嘈嘈切切猶如珍珠落玉盤的聲音,其中又夾雜了幽幽暢快的樂音,常人手指若不夠快必然彈成笑柄,即使手指夠快,心念不及,也必是笑談,卻不知鳳傾羽十指如風,那大珠小珠落盤的聲響,居然彷如真有其事,珠落雖響,其中隱藏的樂音又格外清晰,好似沙場中央的皎皎明月,斷斷不會讓人忽視了去。
一出手便是這樣不凡,與一開始鳳傾羽說給楚錦宸的話完全背道而馳,楚錦宸微微苦笑,知道鳳傾羽一定是打定了主意要爲難他的,以至於忽然間亂了一整盤棋局,也要孤注一擲來。
連楚錦宸都呆怔了,更莫說在場的人,上至太后,下至縮頭拱背的內官宮女,莫不是心頭一驚,想要去看場中的女子,視線還未達,又覺得那束光芒實在耀眼,突然又不忍心去看。
樂曲之美,在於即興,也許並非無可挑剔,但行雲流水,如一塊美玉,在於完好無缺。
鳳傾羽儼然奏了一半,才見楚錦宸緩緩接過了宮女手中的洞簫,姿勢如優雅淡然,洞簫卻很快被放置在了脣邊。
聽過繆清的人都知道這曲子並不似其他琴曲,蜿蜒重複,繆清奇特在於它如同一隻悠長的故事,從頭到尾,主人公的輾轉前行並沒有絲毫相似之處,高低錯落,決計精彩,卻不可模擬。
太后是在場中年紀稍大的女性,身份地位也崇高到令人可望而不可即,見識自然也廣博些,初聞繆清便眼底熒光閃動,待楚錦宸加了洞簫的聲音,年邁的身軀更急切的震動了數下,彷彿憶起成年舊事,眼睛更是晶瑩一片,眉心悄悄擰成了一個川。
鳳傾嫵心思不在繆清上,注意到太后不同尋常的舉動,忙半跪在她身邊,輕聲問:“太后這是怎麼了?”
太后喉嚨哽咽,一聲未出。
鳳傾嫵擔心着太后,同時又對這一雙樂曲憎惡之至,剛想出聲喝止了繆清,突又聞太后擺手:“不要出聲!”看樣子雖然是傷心,但也樂在其中!
就算她再不甘心,太后沒有下過命令的事情她卻不敢管上一絲一毫,心中對鳳傾羽奏出的繆清又是好奇又是難受,好奇這曲子她竟然聞所未聞,難受在於她託了個大配合了楚錦煜並沒有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這下子鳳傾羽就算再不濟,也將她遠遠甩開了好幾條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