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沸騰的感覺勝於酒液，但同時伴隨着酒液的灼燒在胃裡徘徊放肆，鳳傾羽無比喜歡這樣的感覺，最後竟然隨手拈起了一塊小石頭，“嗖”的一聲丟向假山背後。
“呀！”微弱的驚呼傳來，緊跟着又罵道：“是誰不長眼丟什麼石頭，雜家可跟你沒完！”
一句話好像唱歌兒一樣的唱出來，婉轉曲折，帶着內官獨有的嗓音，甚是怪異。
鳳傾羽一口酒含在嘴裡，吞了也不是吐了更不是，咕嚕嚕的大眼睛瞪着楚錦宸，好像在問他應該怎麼辦纔好！
楚錦宸失笑，面前的女子懶散得出奇，時時行動又異於常人，偏生這樣的時候還一臉無辜。
鳳傾羽總感覺所有的內官都是一樣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得罪的到底是誰，耳朵裡漸漸已經有腳步聲傳來，還是那尖銳的呼聲，罵罵咧咧：“給雜家出來！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鳳傾羽臉色發白，一口酒吞下去又差點嗆住，幸好楚錦宸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背脊，雖他手經過的地方都顫慄得不叫話，但好歹沒有真的咳出來。
“跟我來！”低低的男人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先前放在她背脊上的手已然放下，轉而執起她的右手，拉着她往前跑。
兩人一人手裡提着一隻酒罐子，就着黑夜在御花園裡圍繞着假山穿梭，跑得有些遠了還能聽見內官頗遺憾和氣憤的聲音：“……要是再給雜家碰見了，看不要了你小兔崽子的腿！跑這樣快！”
鳳傾羽不跑了，努力掙開楚錦宸的手心，臉色緋紅，轉眼間又笑嘻嘻的將話題引開，“要是被他看見了說不定真會要了你這小兔崽子的腿呢！”
楚錦宸手心裡有風聲穿過，被鳳傾羽說話的聲音一驚，方纔醒過來，聲音一時間低沉而厚重：“他還不敢！”
鳳傾羽笑了笑，忽然明白過來楚錦宸說的是什麼，一時也有些悲傷。
楚錦宸說：“那樣的歲月早已經遠去了，我不願意去想，只是期待能將將來過得很好，給我喜歡的人一方天地！”
“可是我見到的你永遠生存在無休止的追殺當中，你要的真是一家的安穩？”鳳傾羽是好奇，卻也覺得跟她沒有多大關係，話音剛落又反悔：“你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了！”
楚錦宸嘴角燃起一抹苦笑，卻沒有停留太久又紛紛散去，片刻後輕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
楚錦宸簡直就是一個謎！
鳳傾羽自從討厭他開始便認真去翻了暗影的資料庫，關於楚錦宸的，卻少的可憐，她僅僅知道他從小母親虞妃便離世，他堂堂妃子的兒子，居然被皇帝給了一位屏貴人來撫養。
當然，楚錦宸認屏貴人做母親的時候屏貴人還頗得寵，一個月皇帝幾乎有十天時間都是宿在她宮裡，可好景不長在，有一句宮闈當中的話能夠無比貼切的形容那屏貴人，叫做：紅顏未老恩先斷！
儲秀宮從來跟冷宮沾不上邊，但楚錦宸幼時的記憶，幾乎都在這樣一座宮殿裡度過，一直到他十三歲，屏貴人猝死。
後宮自縊，家族同罪，但若是天子的命令，則還要謝恩！
屏貴人死後，已經十三歲的楚錦宸大約已經不適合再交給任何宮殿，皇帝這纔想起了他家老三，隨後賜住了一座離各宮都頗遠的宮殿。
鳳傾羽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以至於爲什麼現在的楚錦宸回招惹這麼多人跟他過不去，她原可以使喚暗衛去查，卻又不想驚動了雲霄，此時便也作罷！
此後的兩人再也無話，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鳳傾羽的酒罐子見了底，楚錦宸終於醒過神來，頗認真的看了看她的瞳仁，確定沒有醉酒的症狀才放了她回去宴席上。
臨走前，他輕聲道：“先辛苦一些！”
鳳傾羽莞爾一笑，回頭看着他說：“是我應該感謝你纔是！”頓了頓又搖頭，“你這個人，每每我狠下心來恨你，回頭總有辦法讓我對你說聲謝謝！”
楚錦宸但笑不語，鳳傾羽加快了腳步，很快從小河邊離去。
各府的千金小姐的才藝已經快到尾聲了，但幸好，鳳傾羽回去的時候正好是金妙錦，她自幼跟隨父親在軍中度過一段時間，金將軍老來得女，原本也是當着男兒來養，相比較金妙菡，這姑娘一把閃着光的劍耍得虎虎生威，比方纔楚錦煜的劍多了不少殺氣，當然也精彩了不少。
皇帝大樂，當場道：“不愧是金將軍的千金，巾幗不讓鬚眉！該賞！”
內務府總管隨即記下了賞給金妙錦的物件，隨後金妙錦下臺，換上其他小姐。
“方纔等了你好久也沒有看見你回來，還以爲你做什麼去了呢！”鳳傾羽還未落座，金妙錦剛好回到她的位置，順手將她一拉，便一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鳳傾羽微微臉紅，默了默才說：“迷了路而已，你那劍舞倒是漂亮，讓我連路也不會走了！”
金夫人坐在金妙錦的上席，此時分心來聽兩個小女兒說話，卻跟着低聲罵道：“小丫頭，方纔都說了，你技藝低一些也沒什麼關係，乖乖寫一幅字跳支舞多好，偏生要耍什麼劍，孃親都被你嚇傻了！”
金妙錦無辜的鼓起腮幫子，煞是可愛，想了想纔回答：“可是皇上還是誇讚女兒了呀！”
鳳傾羽微微含笑，一時間對金夫人和金妙錦之間的溫馨充滿了羨慕。
若趙姨娘不死，她們母女緣未盡，如今也應該是母慈子孝、和樂融融，又哪裡需要來羨慕人家呢？
金夫人無語，搖搖頭，又轉過腦袋去看臺子上的表演了。
金妙錦鬆了口氣，彷如對親姐姐，吐吐舌頭對鳳傾羽說：“我娘呀！就是愛嘮叨，傾羽姐聽習慣了就無所謂了！”
鳳傾羽笑嘻嘻的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也很想要這樣的孃親在耳邊嘮叨嘮叨，感覺應該很好！”
金妙錦年紀雖小，鳳家的大小事卻不是一點不知道，鳳傾羽說了這樣一句話立刻叫她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了，無辜的朝鳳傾羽做了個鬼臉才訕訕的說：“沒大沒小習慣了，傾羽姐可不要生我的氣！”
“哪裡會生你的氣？只是有點羨慕。”
鳳傾羽說的是實話，金妙錦的眼睛裡很乾淨，清透得不帶絲毫雜質，就算她信錯了人，似乎也無傷大雅，想想，連自己也樂了。
金妙錦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髮，默了默，說：“不然傾羽姐以後經常來我家玩吧，我母親待人很好，咱們府上也沒有其他府邸那些破規矩，兩位姨娘人也好得很！”
從金妙錦口中聽出來的世界實在太美好，鳳傾羽連想也不敢想，直覺要不然是眼前的這位金夫人太厲害太會做人，不然就是她的羨慕當真讓她渴望不可及。
“傾羽姐，怎麼了？”見她失神，久久沒有回答自己，金妙錦抓着她的衣袖便輕輕晃動了兩下。
鳳傾羽醒過神來，溫和的搖頭，“你家很好！”
兩人畢竟都還是小姑娘，這樣沉重的話題很快被撒開了去，金妙錦說起各家千金小姐的表演，不時輕笑出聲，不過還好，並未太吸人來注目。
金夫人間或的回頭看上兩個女孩子一眼，耳朵裡的和樂融融是她在金府不曾聽到的，兩姐妹年紀差距雖不大，但金妙菡明顯過於早熟，做事滴水不漏，相應的也要沉穩沉悶了些，偏偏金妙錦性子又跳脫得厲害，人說閨閣中的女兒都是不宜見外客的，金將軍卻不在意這個，金妙錦從小被當做了男孩子來養，到現在也不過豆蔻少女，卻能拿着長槍一人勝過軍中四五個壯漢，引得金將軍手下的將領都唏噓不已。
一個好靜，一個好動，說話的時間還是有，卻沒什麼共同話題，不像跟眼前這個名聲並不是很好的女孩子！
她看得時間長了，並未覺察到鳳傾羽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暗暗也有些懷疑流言的真實性，但兩個女兒在榻機前聊得熱火朝天，看她的眼光可就多了起來。
鳳傾羽猝然擡頭，恍然看見金夫人眼底的猶疑，微怔之後心底只餘苦笑，到底也不願意將麻煩帶給金妙錦，於是便很快告辭回去自己的位置上。
金夫人似有些震動，能飛快看懂她意思的人不少，但這小女孩子，回望她的那一眼，一臉清澈明白，居然還沒有一丁點怨念，只是如藍天白雲一樣的包容。
這樣的女孩子，她也許也不信。
鳳傾雷早已不在座位上，究竟去做什麼去了鳳傾羽當然不會過問，倒是鳳傾衣偷偷問了她一聲：“大姐，你看那人，確定是金將軍的侄兒嗎？”
鳳傾羽早做了準備，方纔與金妙錦說話的時候就問了個清清楚楚，此時微微一笑，將自己聽來的娓娓道來，不管是好的壞的。
鳳傾衣滿心歡喜，就算聽到朱公子府上已有了四房小妾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好像吃了最甜的蜂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