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吃剩下的碗碟已經被宮女嬤嬤收拾出去,空氣中似乎還留下了一股屬於飯菜特有的味道。
楚錦宸問:“你想去外面走走,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元妃定然當他們是一雙臉皮子薄的小兒女,才緊忙走開,卻不知連訂婚,也是兩個人在完全理智的情況下商量出來的最好的結果。
鳳傾羽支開爾東,也是不想回去面對那一室冷清,她在決心遺忘雲霄,於是走到哪裡,雲霄都在哪裡,就連連她都全然陌生的深宮,也有云霄的影子,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這樣的生活。
偶爾的一點甜頭會讓她更多的時間都用來等待,她已經無比厭倦這樣的生活方式,她是鳳傾羽,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爲了雲霄活着,更加不是爲了等待而活着。
所以楚錦宸溫和的詢問她的時候,鳳傾羽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點頭。
楚錦宸似乎有點意外,深邃的眼底掠過一抹驚奇,但很快又散去,深深的看了鳳傾羽一眼,然後向門口走去:“這會兒快要天黑了,去走走,也不會有人看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鳳傾羽看不見的是楚錦宸眼底微微的狼狽,只覺得他忽然間好似有些侷促,說出的話讓她感覺他們不是去走走,卻好像是偷情似的……
俏臉因爲那兩個字再次赤紅,冰涼的手指慢慢摩挲上去,努力想要壓下那股子臊意。
楚錦宸已經率先除了大門,往御花園走去。
“你確定是沒有人嗎?被人看見了會不會不好?”鳳傾羽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看見孤男寡女的兩個人這會兒還在御花園裡散步,到時候再出去說點什麼出來不更糟糕了?
楚錦宸無奈,“即使被人看見又怎麼了?你我是未婚夫妻,一起走走又不會觸犯禮儀!”
鳳傾羽想想也是,何況雲霄又不會在這裡,就算她與楚錦宸整夜未歸,怕即使有人看見了也不會敢說些什麼。
見她的緊張終於散去,楚錦宸才微微勾起了脣角,笑道:“剛纔瞧見你總覺得你滿腹心事,不會是因爲我吧?”
“有嗎?”鳳傾羽反問,就算楚錦宸不知道雲霄的名字,卻一定是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她連遮遮掩掩也不需要。
“你的眼中裝滿了心事,姑姑在時還知道掩蓋一下,姑姑一走,視若無人……”
鳳傾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楚錦宸一定是在嘲笑她,她太目中無人,或者是太將他當做是自己人了。
鳳傾羽不說話,卻也沒有生氣,楚錦宸觀察了一會兒才慢慢鬆懈下來,笑着說:“姑姑前些天對我說邀請你來宮裡住上幾天,我聽你說過討厭皇宮,卻沒想到你還會真的來。”他是真的沒想到,所以當手下將消息告訴他,當場他居然欣喜得難以自制。
從前不在乎這個人的時候,她的一切好像都跟他沒什麼關係,不管她好與不好,但忽然間,她慢慢住進了他的心上,她的一點點好與不好,立刻好像放大了無數倍,清晰的照耀在他的生命當中。
楚錦宸說得淡然,面上的笑容也極淡,一點也看不出他心思的波動。
鳳傾羽有點不好意思,那句話的確是她曾經說過的,現在被楚錦宸說出來讓她有種咬到了自己舌頭的錯覺,楞了半天才澀笑。
想起元妃之前問楚錦宸府邸的事情,鳳傾羽好奇的問他:“從前都聽說你還住在宮裡面的,怎麼忽然間就搬出去了呢?”
“時間也不長,就半個月前。”楚錦宸平靜的回答。
所以訂婚後的半個月她沒有想到他,他也好像消失了一樣,未婚的夫妻,比偶爾的朋友還不如。
鳳傾羽沒話說,眼睜睜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想着往後楚錦宸要是再出事,回外面的府邸比皇宮就要方便多了,但若有人要對他不利,皇宮似乎又要安全得多。
楚錦宸停下了腳步,忍無可忍的看着鳳傾羽又走開了好長一段距離才皺着眉頭喊她:“你到底在想什麼?失魂落魄的!”
“有嗎?”
楚錦宸眼底幽深,問鳳傾羽:“想不想喝酒?”
難道她是酒罐子嗎?鳳傾羽嘟起嘴,想拒絕,忽然又想起從前某個人答應她的,尋個時間,去城郊皇族的狩獵場,上面有一座小山峰,又安全景緻又美麗,很適合秉月夜談……
今晚有月亮嗎?
鳳傾羽擡頭,正好看見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漂浮在半空中,冉冉升起。
回過頭的時候楚錦宸的目光還沒有移開,於是她毫無意識的說:“你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其實什麼都不想說的!鳳傾羽醒悟,無比期望楚錦宸其實什麼都沒有聽見,他們還能各回各家。
但顯然,正在點頭的楚錦宸是聽見了。
“你說!”他無比從容淡定,比什麼時候都要溫和。
其實楚錦宸並不是多叛逆的人,但鳳傾羽潛意識當中就是這樣去想他,此時剛好看見他點頭,一副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給她的模樣,忽然覺得這樣的寵溺是無比的像那個人……
可惜那個人被她狠狠塞進了回憶的角落,連觸碰一下都不願意。
反正都說出口了,鳳傾羽狠狠咬了咬下嘴脣,呼了口氣後義正言辭的說:“你上次說過,帶我去徹夜喝酒!”
楚錦宸黑黑的眼珠子好像比天上的月亮還要亮晶晶,鳳傾羽有點招架不住,剛想挪開自己的視線,已經聽見楚錦宸笑着說:“你想什麼時候去?”
“今天晚上!”不假思索的聲音。
“走!”
鳳傾羽一點準備也沒有就被楚錦宸拽住了右手,殷切的眼睛散發着灼灼光華,讓鳳傾羽有一種自己乖乖走進了狼窩的錯覺。
“真的?”她忽然有些不確定,現在是晚上,何況她還是在皇宮裡面!
“難道你不是認真的?”楚錦宸反問她,簡直一點疑問也沒有。
鳳傾羽鼓起勇氣,驕傲的昂起腦袋,“誰跟你開玩笑?”
楚錦宸往前走,順帶拽走了她,“那還等什麼?”
“可是元妃娘娘那裡……”
“她會知道!”
……
鳳傾羽一直到穿着一身太監的藍色衣衫,長髮被緊緊藏進帽子裡被楚錦宸以有事偷運出宮纔有點意識清晰。
很不可思議的是,她前一天剛剛正大光明的進了皇宮,今天居然偷偷摸摸被人拐帶,又出了那厚厚的宮牆。
楚錦宸將她從馬車裡喚出來,指着面前的兩匹馬:“棄了馬車吧,去了都半夜了!”
他說的是實話,馬車的速度是太慢了。
可是鳳傾羽不會騎馬……
“怎麼了?”楚錦宸輕輕皺起眉頭。
鳳傾羽開始打退堂鼓,想明明白白告訴楚錦宸說自己根本不會騎馬,但就這樣說出來應該很丟臉纔對,她默了默,終究也不想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不會騎馬?”楚錦宸輕聲問,聲音略帶了沙啞,鳳傾羽轉身狠狠瞪他,他早已笑得眉眼皆是喜意。
小姑娘狠狠跺腳,將某個人忘到九霄雲外,眼前只有這討厭的人來。
楚錦宸並不給鳳傾羽再說話和彆扭的餘地,他的性子成熟,偶爾的意外極少出現,又幾乎都跟鳳傾羽扯上過不大不小的關係。
男人的臂膀有力極了,鳳傾羽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手握拳頭,還沒有送到楚錦宸身上,已經被他一隻手抓牢在手中,輕聲喃道:“我們一起走!”
不知爲什麼,她的手居然就那樣輕輕落了下來,垂在身側,連拳頭裡的所有力道都跟着散開,眉眼輕顫,人已經坐在馬鞍前面,身後抵着一片溫暖柔和的胸膛,燙得嚇人。
鳳傾羽連話也不敢說了,不知道爲什麼,她在楚錦宸面前總是一再臉紅,不管是羞愧的、還是尷尬的、難受的、羞怯的……
楚錦宸卻彷彿一點也沒有察覺,兩個人在月光如銀一樣鋪撒開的大道上,飛馳往城郊。
鳳傾羽一路都暈暈乎乎的,不知道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甚至還會忘掉自己身後的人究竟是誰!
狩獵場有士兵晝夜看守,瞧見一騎輕騎過來,立刻抽出明晃晃的大刀阻攔,“何人?”
楚錦宸的速度漸漸放緩,從鳳傾羽的背後,他自己的腰間扯下一塊腰牌,遠遠讓士兵看了一眼,還沒有出聲,士兵已經齊刷刷跪在地上,“參見三皇子!”
楚錦宸一聲不吭,修長的雙腿卻一夾馬肚子,帶着被他掩在披風裡的人兒,迅疾如風的穿過所有人的視線。
待周遭重新黑暗下來,楚錦宸才撥開自己的披風,讓鳳傾羽得以自由呼吸。
鳳傾羽小臉憋得通紅,剛纔在門口被士兵好好嚇了一回,生怕人家看見了她的臉才拉過披風想掩蓋一下自己,卻被楚錦宸看出了意圖,直接用披風將她整個人都蓋得嚴嚴實實,楚錦宸獨自面對士兵的盤問,她卻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披風上的味道。
不同於上一回,他身上的青草香已散去,留下的多是龍誕香。
狩獵場到小山峰有環形的山路,而楚錦宸的馬,光是看速度鳳傾羽也知道必然是難得一遇的名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