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羽無奈的眨眨眼,她現在不敢有任何大動作,這偌大的懸崖居然只有厲非瑤手中的樹枝纔有支撐,若是那樹枝猛地斷掉,不說她,就是厲非瑤恐怕也要隨着她落入這下面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地方去。
厲非瑤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嘴脣一癟,道:“姑姑說了,秋獵結束過後還要給我說夫婿呢,她們都嫁人了,難道我到死也還是一個人?”
厲非瑤擔心的居然是這個?
鳳傾羽哭笑不得,若是有多餘的手,肯定要第一時間拂額頭上的冷汗,呆怔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她:“將死之人,還擔心沒有夫婿,我還是第一回聽說!”
厲非瑤苦着一張臉,“她們……”兩個字剛出口又忍不住怔楞,神采瞬間遠離了身體。
鳳傾羽頓時醒悟過來拿她們之中應當是少不了鳳傾嫵的,看見厲非瑤介意得很的模樣,主動接過話端:“怎麼樣?”
厲非瑤抿抿嘴,沮喪的說:“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都說我肯定是嫁不出去的那一個,我急於要證明自己不是嫁不出去,好不容易求得姑姑的同意,但是選秀爺爺又不讓我去,中秋又被扣在家裡,姑姑後來說……說等秋獵完了,定然要爲我找一門好的親事。”邊說,小臉居然忍不住慢慢紅了,好像蒸熟了的螃蟹。
“原來這樣……”鳳傾羽努努嘴,忽的想起來,極其有興趣的問:“那姑姑,是元妃娘娘嗎?”
厲非瑤眨巴眨巴眼,承認了,鼓着腮幫子好奇的凝望着鳳傾羽:“我之前就很想問你來着,只是每次都沒那麼好的機會。”
兩個小姑娘,居然漸漸遺忘了身處半空中應有的恐慌,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聊起了天籟,這一幕若是能被別人看見,恐怕不是簡簡單單的驚歎而已罷。
連鳳傾羽都沒想到因爲漸漸與厲非瑤說話而減淡了她心底濃郁的悲傷,整個人的情緒都舒緩下來,笑意盈盈的示意厲非瑤:“有什麼就說罷!”
厲非瑤緊緊拽着樹枝的手大約已經開始磨破皮了,但不知道哪裡來的毅力,居然讓她絲毫沒有表現出來,面對鳳傾羽的注視,她將眉眼低垂了瞬間,藉以將手心的疼痛緩解,才重新勾起脣角:“姑姑,爲什麼會三番兩次讓水榭去晉南侯府,你可別不承認,我都聽鳳傾嫵說過了!”
厲非瑤的小孩子口氣着實青春又可愛,惹得鳳傾羽在這般嚴厲的環境下居然差點笑出來,不過她瞪大雙眼凝視了自己與厲非瑤緊緊拉在一起的右手,還是忍住了笑意,她知道,厲非瑤鐵定也知道如果沒有人來,她們死在這裡,是完全不用想的事,但死亡越是貼近了她們,才更加不應該放棄,不是嗎?
默了默,鳳傾羽無比平靜的說:“你是元妃娘娘的侄女,楚錦宸如果依從虞妃娘娘,也就是是元妃娘娘的侄子,你們算起來也是表兄妹了,難道楚錦宸的事情,你一分也不知道?”
厲非瑤有些沮喪,“雖是表兄妹,但我們的感情或許都比不上你這個後來者與他的感情呢,小時候經常見面還尚好,現在大家的年紀都漸漸的大了,便比小時候也生分了不少,他不再是無所顧忌的三皇子,我也不是年少無知的衡王府大小姐了!”
每個世家大概都有它難以敘說出來的故事,不光衡王府,就算晉南侯府,掩藏的秘密外界的人也根本探查不出來分毫,這點鳳傾羽是深有體會,想了想,也完全清楚厲非瑤現在的局面,當即釋然。
淺淺的抿嘴而笑,鳳傾羽並不打算真的將什麼都毫無保留的告訴厲非瑤,她有她的立場,她也有她的爲難,有些東西,不是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心跳能夠解決的事,她們彼此都應該清楚。
短暫的沉默很快將已經深入心底的恐懼呼喚出來,厲非瑤臉色漸漸蒼白,牙齒深深的陷入了下脣上,苦着臉,艱難的看着鳳傾羽。
鳳傾羽反倒淺淺微笑起來,晦暗不明的大眼睛沒有絲毫慌亂,好似一汪死水,從厲非瑤臉上劃過,然後說:“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救援,或許還有機會,已經堅持了這麼久,我也很高興,在臨死之前還能有你說這番話,但是真不要再堅持了,你等着他們,我看得出,你的小白馬定然是認得主子的,希望它能將他們帶來,然後救你上去……”
厲非瑤驚恐的發現鳳傾羽已經開始一點一點的脫離她的鉗制,她在下面而自己在上面,鳳傾羽要脫離她,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鳳傾羽!”厲非瑤焦躁的瞪着她,“你不要鬆手!”
但是鳳傾羽微微勾着嘴角,血紅血紅的鮮豔在她脣瓣間綻放出妖豔的花朵,比玫瑰還要開得好看,比牡丹還要開得豔麗,但是那抹鮮紅,卻憑空的,讓人感覺到無比的絕望!
鳳傾羽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如上一世,臨死之前好像看見了孃親那樣產生幻覺,她只是靜靜的凝望着厲非瑤,凝望着她頭頂光禿禿的懸崖,凝望着又一次讓她死去的地方,眼中無喜無悲,無怒無怨。
如果上天早已經註定了她的死亡,那麼就讓她這麼平靜的死去,也很好……
“鳳傾羽!”厲非瑤已經快要掌控不住不斷試圖脫離她力道的鳳傾羽,嘴中更是慘烈的驚呼。
“鳳大小姐?”不知道哪裡來的聲音,讓前一刻還絕望得無以復加的厲非瑤立刻好像垂死之人看見了早晨東方的太陽,眼底驀地掠起一抹喜悅。
“有人……有人來了……”厲非瑤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情緒豐滿到了極點,只知道直直的瞪着鳳傾羽,語無倫次的扯着嘴角:“有人來了!”
鳳傾羽當然聽見了,但她的心情卻更加複雜,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不管下面是什麼,不管上面究竟有沒有人來救她們,就讓她這樣靜靜的墜落好不好?但是厲非瑤對於生的渴望儼然讓她心驚,也忍不住慚愧,厲非瑤雖然想極力掩飾,但身在她的位置,其實很容易看得見,自從厲非瑤語態輕鬆的問她爲什麼水榭會找她的時候她就看清楚了,厲非瑤抓住樹枝的手,早已被磨破了皮,甚至有鮮紅的血液開始從樹幹上掉落下來,落在她飄揚的袖擺上。
空氣中,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道。
鳳傾羽詫異的那瞬間,兩人頭頂上方再次傳來詢問聲:“可是鳳家小姐?”
鳳傾羽點點頭,厲非瑤忙揚着嗓子迴應:“還有我,我是衡王府的小姐!”
若是刺客,定然不會這樣問她們,他們還恨不得從上面丟兩塊石頭下來,哪裡會有這樣的口氣呢?
下面的聲音剛傳上去,叫兩個姑娘同時熟悉無比的聲音着急的道:“傾羽?”
是楚錦宸。
鳳傾羽深深皺起眉頭,四下看了看,心情的複雜叫她努力按捺了下去,爲今之計,她要一個人靜靜的死去這想法肯定不切實際了,那麼,不如好好地活下來?
“是!是我!厲小姐也在下面,快點想辦法!”清亮的聲音沒有一丁點疲憊,與厲非瑤則剛好相反,她將所有的力氣都蓄積了起來,如今相比起厲非瑤,便要輕鬆許多。
只是片刻時間,山崖頂上同時間順下來了好幾根又長又粗的大繩子,鳳傾羽和厲非瑤都凝神去觀望,眼睜睜看着那繩子紛紛左搖右擺,好似有人攀附在上面,正在往下落。
厲非瑤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興沖沖的衝鳳傾羽笑:“你這下應該不失望,有人來救我們了吧!”
鳳傾羽只是微微勾了勾脣,視線的勁頭已經有侍衛的藍色衣衫漸漸墜下,她放下心來,又抓緊了一些厲非瑤的手,忽的小聲說:“今天的事情回去最好要當不知道,你我,暫時也做敵人比較好!”
厲非瑤有些驚訝:“爲什麼?”
鳳傾羽笑,言簡意賅的說:“有機會再同你說,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要任性而爲!”
話音剛落,第一個落在兩個女子身邊的人赫然是楚錦宸,動作嫺熟的找了碎石歇住腳,忍不住蹙眉,又迅速心疼的將手掌遞給鳳傾羽:“快點,拉住我!”
因她在下面,要想讓楚錦宸先救下厲非瑤同樣也是累贅,鳳傾羽想都沒想,立刻將手遞給了楚錦宸。
觸手一片暖絨,薄薄的繭子大約是練劍所致,但並不像普通常年用槍的士兵一樣粗糙,楚錦宸的繭子,帶點癢癢的感覺,更讓人感覺加倍的溫暖。
“她……”鳳傾羽回頭看厲非瑤,卻發現她早被一抹有些熟悉的影子一把卷進了懷中,她有些微微的詫異,悄悄挑了挑眉。
楚錦宸看在眼中,手裡的繩子已經被人往上收縮,他勉強勾起脣角,“有什麼事情,上去了再說吧!”
能夠從那幽深的懸崖上撿兩條命回來,厲非瑤恨不得早晚兩柱高香開始拜菩薩,但她落到了許久也沒有被年輕的男子放放開,這在她看來更是不可思議,小小的嬌俏的臉蛋很快變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