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青扯着者遙的衣袖,強行將他拽了出去,馮叔和馮嬸亦看得清臉色,也匆匆關上了房門各自休息去了。
雲霄的房間原本清冷,往常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除了要看些書本纔會多點上幾盞燈,但他時常都是在書房裡看書,所以這房間常年都是冷冷清清,又昏暗得要命,今兒個因爲者遙在替他瞧病,才意外的多了好幾盞燭臺,照耀得整個房間瞬間就亮堂了。
鳳傾羽不知怎的明知道時間短暫,但眼淚好像擦不幹,半晌也沒有停下來,擾得她心中不舒爽,擦眼睛的動作也就多用了幾分力道,不知不覺,眼睛倒開始多了絲絲痛楚。
雲霄始終毫無知覺的躺在牀上,這是鳳傾羽第一次見到他在她面前這樣安靜,往常就算兩個人呆在一起不說什麼話,雲霄也有他絕對的存在感,不像現在這樣,除了一縷淡淡的呼吸,其餘什麼也沒有了。
鳳傾羽顫抖着,慢慢的將冰涼的小手搭在雲霄的手背上,吸了吸鼻子,又擡手去擦眼淚,楞了半晌才從嘴裡蹦出一句話:“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要躺在這裡!你不躺在這裡,就算以後一輩子都不搭理我,也好呀!”
她時常憶起上輩子看見雲霄那顆呈在亂髮當中的人頭的場面,總覺得那是自己見過最恐怖的事情,明明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那麼因爲她,丟了性命。
者遙和岸青站在門口,等了半晌才聽見房間裡的女子開始說話,不約而同都鬆了口氣,互相看了一眼,果斷飄然至園子外面。
“真不知道叫小姐過來是對還是錯,公子總是不願意承認他心中裝着小姐,害得兩個人,白白受苦!”岸青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從背影看去,倒是一身的沉重。
者遙笑笑跟上他,道:“如今不正好是一個機會?你還是想想辦法,讓小姐能夠在這裡呆幾天吧,那三皇子將小姐看得也夠緊!”
岸青搖頭:“小姐身邊那女子不是那麼容易唬弄!”
“那就讓她好好睡上幾天?”者遙提議,他手裡的藥丸不少,要睡上多少天都會有辦法。
岸青沒有理會者遙的胡鬧,默了默,突然深沉的道:“也許我有辦法!”
雲霄自然是還沒有醒過來,五更天時岸青一身神清氣爽的回到竹園,鳳傾羽知她應該回去了,也不等岸青來催促,嘆了口氣,將雲霄的手放進了被褥裡面,又爲他捏了捏背角,才隨着岸青離去。
一夜不在,自然沒有人發現。
早上阿桃打着呵欠來伺候,不好意思的笑:“昨天晚上睡得格外的沉,竟然連爾東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
鳳傾羽一夜沒睡,剛敷了臉,紅腫的眼睛也叫爾東拿來剛煮好的雞蛋滾得消去了紅腫纔算了,此時阿桃進來,也沒瞧出什麼端倪。
“誰知道她的!”鳳傾羽搖搖頭。
午後,爾*然跪在鳳傾羽面前,羞羞答答的當着阿桃的面道:“小姐,我……我……”
阿桃正在拾掇屋子裡的灰塵,回頭看見爾東害羞的模樣,朝鳳傾羽努努嘴,又回頭忙她的去了。
鳳傾羽極滿意阿桃的反應,隨即端了杯茶水在手中,慢條斯理的問:“想說什麼?”
爾東呼吸急促,又崩潰又無奈,揹着阿桃立刻哭喪着臉,還要裝作樂意:“我有事情請求小姐!”
“你說!”
爾東牙一咬,長舒了口氣,抱着橫豎都是一刀的念頭,猛地閉上眼睛大聲道:“阿青說讓我請求小姐,能夠在我倆成親的時候,做我們的親人!”
此話一說出口,鳳傾羽愣住了,拾掇灰塵的阿桃也愣了。
爾東又道:“奴婢辯不過他,反正早晚咱們都跟着小姐,所以……所以奴婢想,嫁給他,也好!”
屋子裡坑長的靜謐過後,響起鳳傾羽幽幽的聲音:“你們準備什麼時候成親?”
“越快越好……”幾個字,幾乎是蚊子聲音,從爾東脣瓣縫隙裡擠出來的似的。
阿桃聞言,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指着爾東道:“昨天晚上還扭捏着不願意承認,今天可好,這麼着急的,都要嫁人了!”
爾東連耳朵根子都紅了。
還是鳳傾羽鎮定,默了默,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爾東愣了愣,規規矩矩的回答:“他白天不敢留在侯府,說,等晚上了再來!”
“……”鳳傾羽撇撇嘴,看向阿桃。
阿桃不覺有他,笑着道:“既然他們要小姐去,小姐就去吧,好歹也是姻緣親事,只是這侯府總要留下一個人看管着,不然生生要遭人懷疑,所以我就留下來,小姐跟着爾東去吧!”
爾東似很欣喜,也不跪的,自發從地上站起來,“小姐這樣就算是答應了!”
阿桃丟了一個白眼給她:“方纔還可憐兮兮的請求小姐,這下倒是什麼都不在意了是吧,既然如此,我還懶得爲你求情了呢!”
爾東上前一把抱住阿桃,眯着雙眼道:“還是阿桃姐最好,等我們從阿青家裡過來,所有的事我都包攬了,讓阿桃姐好好休息?”
“誰要呀!”阿桃作勢甩開爾東纏上她手臂的手,道:“到時候你們不忘請我到醉霄樓吃一頓就行了,其他的,我可不敢指望!”
爾東很高興,鳳傾羽亦是,她連心底對雲霄是什麼感情也沒有理清楚,便匆忙間聽從了岸青的主意,想方設法都想雲霄能夠早一點醒過來。
有阿桃照料着侯府裡的一切,鳳傾羽又派了人將楚錦宸近來的狀況都勘察了一遍,知他以爲晉南侯府如今是她最安全的所在,自己亦脫不開身,才徹底放下心,夜夜守在雲霄身邊,期期艾艾的等着他能夠早些醒過來。
從鳳傾羽直接出了侯府一直過了整整兩天時間,雲霄時而低燒時而又高燒,反覆不定的狀況讓者遙也頗傷腦筋,只得順應他的病情,低燒便喝低燒的藥湯,高燒又另做打算。
到了第三天早上,心急如焚的鳳傾羽被馮嬸勸去了洗澡,她一身衣裳和頭髮都快能聞出味道了,馮嬸笑眯眯的威脅她說雲霄若是醒來肯定又得被薰着暈回去,這廂才動了心思,隨着她去洗了澡。
馮嬸的原意是讓她好歹也能上牀去躺一會兒,結果這邊還沒有說,那邊爾東已經飛快跑進院子,看見鳳傾羽直興奮得話也說不出來,喘了好幾口粗氣才說出來:“小姐,雲公子醒過來了!”
鳳傾羽將手中的毛巾一丟,一陣風似的將爾東撇在身後,一路上居然連連用了輕身功夫,看見繞道的時候直接躍過圍牆,進了竹園。
者遙也是一臉欣喜,坐在牀頭,看見鳳傾羽闖門進來,立刻讓開身邊的位子,對眼神驀地發直、尚且還虛弱的雲霄溫聲道:“公子,小姐來了!”也不等雲霄有反應,他便連人影子也看不見了。
鳳傾羽來見雲霄之前心心念唸的只有雲霄,甚至連還在滴水的長髮亦來不及搭理幹來,這會兒貼合在背心裡,配合猛地遇見雲霄的尷尬,頓時異常難受起來。
鳳傾羽杵在門口,大門已經從外面合上了,也不知道者遙走了沒有,她垂着眸子,只是一開始瞧了一眼雲霄,後面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鼓不起勇氣去看他。
最後還是雲霄首先打破了沉默,乾涸的脣邊都已經長出了死皮,看着比從前丰神玉潤的樣子狼狽了不少,他面容不冷,但也不熱絡,只是淡淡的喚鳳傾羽:“這邊來坐下吧!”
鳳傾羽侷促的靠近了幾步,忽的瞥見雲霄的模樣,又急忙垂下了腦袋,一面懊惱她什麼時候也一副小家子氣了,一面壓着嗓子問雲霄:“你要喝點水嗎?”
“好!”
鳳傾羽去倒水,裝的鎮定對於端一滿杯水上受到了嚴厲的考驗,一滿杯水等到了雲霄牀前,還剩下了一小半杯。
雲霄接過那剩下的小半杯茶水,半晌才喝完,將杯子還給鳳傾羽手上,道:“許久不曾吃東西的樣子,嘴裡居然苦得很!”
鳳傾羽一聽,立刻從凳子上彈起來,急匆匆的說:“我去給你拿蜜餞!”
轉開的身子半晌也掙脫不開雲霄忽的握住她的手掌,鳳傾羽心跳好似鼓槌在敲,咚咚咚咚的聲音不絕如縷。
雲霄道:“不用拿蜜餞,就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吧!”
鳳傾羽還能說什麼?
她呆愣了大半天,猜不懂雲霄的心思,更想不透她自己此刻的感想,只能在原來的凳子上坐下,視線怔怔的看着地面的毛氈,是繡了花草的波斯地毯,華麗得當世少見,但是在這馮府當中,卻是常見得很。
兩廂沉默了許久,雲霄始終捏着鳳傾羽的手,大有一種要到天荒地老的錯覺,直到鳳傾羽不耐的動了動,他纔開了口,顫顫巍巍,竟然說了句:“對不起!”
鳳傾羽很好奇,破口而出:“爲什麼?”
雲霄怔楞,頓了頓,才解釋道:“這次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死後都無顏無面對你的母親!”
原來是這樣?鳳傾羽暗笑自己的天真,從雲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回來,放在膝蓋上,頓時感覺那隻手真是冷透了,連帶着讓她的心都跟着漸漸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