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言辭鑿鑿,爾東沒有理由不相信,默了默,跟在女子後面也上了畫舫。
相比較小船漂流,這偌大的畫舫則顯得平穩安順得多,亭臺樓閣,爾東一進了畫舫突然有了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拋去了水面的不安穩。
畫舫如一般的房間,裡面應有盡有,爾東扭捏的走進去,還能看見之前被這畫舫的主人吃剩下的瓜果、美酒佳餚。
扶鳳傾羽進來的兩個姑娘要去幫鳳傾羽換衣裳,爾東默了默,寒着一張臉也沒有微詞,接過女子手裡的輕紗曼裙與另一個丫鬟進去內室。
不一會兒,薑湯也好了,撲鼻的刺激味道給鳳傾羽一灌下去,不到片刻人已經咳嗽着醒過來。
爾東皺着眉頭湊上去,滿臉愧疚,救鳳傾羽的女子倚身站在門口,一改之前的一本正經,笑嘻嘻的瞅着主僕倆,道:“分明是女子,偏要做什麼男子裝扮,若不是我心情好,今兒說不定就不會救你了!”
鳳傾羽深深吸了口氣,薑湯的味道久久停留在她舌尖,說不出的難受。
“多謝救命之恩,你要什麼,我回去告訴少爺,自然會滿足你!”
爾東說話很不客氣在,大約也是方纔女子的動作也太過誇張,好像一顆魚刺一樣卡在她喉嚨裡。
女子沒想到爾東會這樣不客氣的跟她講話,頓時氣得跳腳,指着爾東道:“我說你到底你是小姐還是她是小姐?她還沒說話憑什麼輪到你開口呀?”
鳳傾羽又重重咳嗽了兩聲,艱難的拽住爾東,對女子說:“多有得罪!”
女子抱胸居高臨下的瞧着鳳傾羽,又恢復了笑意:“聽你的口音不像是蘇州人呀?”
鳳傾羽皺了皺眉,點頭:“的確不是,家裡兄長在蘇州做生意,我順道跟來玩耍!”
從始至終,鳳傾羽一臉淹水後的虛弱,爾東一副保護着小雞的母雞模樣。
女子哈哈大笑,鬆了臂膀,“你們在哪裡上岸,我送你們過去。”
“都可以,上了岸我們可以自行回去。”
女子好笑的瞅了瞅爾東,“我纔剛剛說過你,眨眼間你又忘記得乾乾淨淨了!”
鳳傾羽眼看着爾東的臉色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心裡暗暗嘆息。
“小姐不用與她計較,她的性子是急了些,對人卻是極好的!”
女子莞爾一笑,脆聲說:“我不過是與她開玩笑罷了,看她倔強的樣子,倒是比我那些婢女好玩很多!”
鳳傾羽嘴角噙着笑容,偷偷瞧了瞧爾東,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噴嚏打得三個人同時愣住。
女子慌了手腳,問鳳傾羽:“你要不要再喝一碗薑湯?這裡到碼頭還有一點距離,若是着涼了,這個季節還不容易好起來。”
鳳傾羽立刻搖頭,“多謝小姐的好意,在下還能扛得住!”
“我叫采薇,你也別在下在下的了,相遇即是緣分,你也說說你名字吧?”
爾東輕輕扯了一把鳳傾羽,替着鳳傾羽回答說:“我家小姐姓趙,趙霽!”
采薇乾笑:“這名字可真不像是姑娘家的閨名!”
鳳傾羽也懶得解釋。
三個人沒什麼話好說,到了碼頭上,采薇堅持要送鳳傾羽和爾東回去,被鳳傾羽委婉拒絕,道是有緣再見。
不過緣分這東西真是不好說。
晚上爾東偷偷撿了兩貼藥給鳳傾羽,又拜託廚房的小二爲鳳傾羽煎好,小心的試了毒,纔給鳳傾羽喝下。
落水的事,兩個人說好守口如瓶,堅決不會向別人透露半句,但隔天傍晚鳳傾羽從外面回來,看着出乎意料早早回來的鳳傾寒,頓時頭皮開始發麻。
她的預感一向很好,才三兩句話,便知道鳳傾寒果然是聽說了,當着她的面也不罵她,反而將爾東罵了個狗血噴頭,還下令第二天禁了兩個人的足,哪裡也不許去,第三天則啓程去揚州。
話是這樣說,第二天晨起後鳳傾羽借吃早餐的時間知道鳳傾寒已經走了,二話不說讓小兒端了早餐到樓上,撇下一臉不甘心的爾東慢慢吃早餐,她早已經推開客棧後院的窗,縱身躍出了鳳傾寒留下的侍衛的視線。
沒了爾東,鳳傾羽也沒有去泛舟的打算,一個人在街上搖搖晃晃,後來乾脆坐到茶肆裡去喝茶。
茶肆裡的午後人很多,更少不得八卦橫行,鳳傾羽要了一個雅間,一個人臥倒在鋪了厚厚一層墊子的榻上,正迷糊入睡,雅間的門卻忽的被打開。
鳳傾羽擡眸去看,又被嚇到。
之前聽鳳傾寒講過,蘇州現任縣令姓顧,由此想起眼前這位大小姐,自然是叫做顧采薇了。
鳳傾羽端正坐起來,笑眯眯的要與顧采薇打招呼,她卻一隻纖細的手指豎在櫻脣中央,悄聲道:“不要出聲!”
鳳傾羽伸手撐着腦袋,一面喝茶一面指着自己身後的屏風。
顧采薇領略到,立刻越過鳳傾羽身邊,藏身到屏風後面。
掌櫃的領着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來敲門,詢問是否見到一個女子進來。
鳳傾羽親自去開門,看見兩個男人狠戾的視線也不害怕,大大方方的側開身子指着空蕩蕩的雅間,笑道:“這裡就我一人,不知你們要找的是何人?”
兩個男人皆是一愣,大約沒料到看似語不驚人的小個子男人居然從容中帶着一股嚇人的威嚴,都呆滯了一秒。
“兩位若是沒有其他事,在下不送了!”鳳傾羽抱抱拳,轉身關上雅間門,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瀟灑倜儻,一看便是大家風範。
掌櫃的遲疑的瞅着兩個漢子,吞吞吐吐的問:“兩位是否要去看下一間?”
其中一個男人尷尬的揮揮手,面色不善的瞪了掌櫃的一眼,依言走向下一間。
顧采薇從屏風後面爬出來,輕聲抱怨道:“我以爲你真會叫他們進來搜查!”
鳳傾羽已然從落水的陰影走出來,整個人也恢復了一貫的淡然,聞言輕笑:“你救了我一命,趁我還在,幫你一次也是常情!”
顧采薇愣愣的坐在鳳傾羽對面,擰着眉心問她:“這麼着急就要走了嗎?我以爲你們是來參加蘇州燈會的,也只有四五天的時間了!”
鳳傾羽愣了愣,驟然想起她們解釋說是做生意的,連忙扯笑解釋,“家中有些急事,只能提早回去,早聽聞蘇州燈會,想來見識一回,挺可惜的!”
顧采薇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豪爽的笑道:“其實燈會也不過就是四面八方的商人過來販賣東西,你家是哪裡的?不若到時候我託人給你帶一些稀奇的玩意來吧!每年總是有些東西特別好玩,花樣繁多!”
“不用不用!”鳳傾羽尷尬的笑,一面擺手,“哪能這樣麻煩小姐!”
顧采薇笑呵呵的抓住鳳傾羽纖細的一雙手,“我都說過了,相遇即是緣分,何況你還是千里迢迢從遠處來到蘇州,下回若你再來,我還指不定在不在這裡呢!”
鳳傾羽聽出了顧采薇言語裡的失落,不禁眯着眼睛問:“令尊是要被調任到其他地方嗎?”
默了默,顧采薇笑着搖頭,握着鳳傾羽的手心多了一絲溼膩,“三年一度的選妃,我很害怕我真的會離開蘇州,這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而且孃親的墓也在這裡,爹爹身邊沒有人照顧,我很害怕離開,但爹爹公正,又不可能獨獨遺落了我!”
“選妃……”鳳傾羽輕聲呢喃,突然想起前世金妙菡後來當上貴妃,大約就是這三年一度的選妃,但她那時成天與楚錦煜花前月下,也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這樣的事情。
“不過也沒有多大關係,爹爹常與我說,只要我過得幸福,他就是快樂的,我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一定也對爹爹有幫助;我若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回到這蘇州城,也依然是顧采薇。無論如何,都是命運!”
鳳傾羽嘴角泛開笑容,原本被顧采薇這樣抓着雙手還有些難受,但這姑娘的實誠和善良很快打消了她的疑慮,或者就像顧采薇講的,她們就叫做緣分,有一刻的緣分,也是好的。
鳳傾羽再沒有疑慮,大大方方的問小二要了文房四寶,寫下了雲霄在京城的園子地址,並摘下了隨身佩戴多年的玉佩一併交給了顧采薇,笑吟吟的說:“你拿着這玉佩來找趙霽,左右不會有人爲難你,放心!”
顧采薇眼中說不上是驚喜還是感動,也當即從腕上褪下了一隻翠色的鐲子爲鳳傾羽套在手腕上,“我自小沒有姐妹兄長相伴,這鐲子當我的回禮,若有緣,你便是我顧采薇的姐妹!”
兩個姑娘情誼正濃,門外忽的又響起兩個男人的聲音,細細碎碎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顧采薇臉色發白,拽着鳳傾羽的手湊近她耳朵輕聲說:“我從窗子跳下去,這裡就拜託你了!後會有期!”
待兩個男人倏地破門而入,顧采薇早已經跳窗逃走,雅間餘下鳳傾羽,靠着軟榻昏昏欲睡。
此事當然也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