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劉曜的質問,四老爺啞口無言。景瑞堂裡一時安靜了下來,只餘下衆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蔣婷抿着脣走上前,扶住了因憤怒扯痛了傷而身形搖擺的劉曜。她的目光則冷冷的對上了四老爺惱怒的雙眼。雖一言未發,卻也表明了此刻她的態度。這樣沒有誠意的道歉方式,她不接受。
說起來,二人與四房的積怨着實挺深的。想當初蔣婷剛嫁進來時去四房拜會長輩,就被四夫人好一番刁難。後來雖然蔣婷不曾再去過四房,與四夫人見面的次數很少,但每次相見時,對方也從沒給過她好話好臉。若非顧忌劉曜在景王府地位不夠穩固,不好直接得罪了他們,給劉曜的名頭抹黑。蔣婷也不會忍到現在也沒發作了。
然而,她有心息事寧人,別人卻並不領情。嶺南與南防軍的戰事一起,他們不說出力幫景王府度過難關,反而只知道鬧着要分家產逃命。蔣婷氣不過四房的自私自利,更惱恨他們不但自己鬧還慫恿着三房跟他們一起鬧。所以她才索性讓人圍住了北苑,將所有人都軟禁了起來。
蔣婷之前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就鬧到王爺面前。不過這樣也好,正好逼着他們出府,也算一勞永逸了。
三老爺看着突然對峙上的三人,登時傻了眼。他之所以會跟着四房來鬧,是因爲四老爺跟他說,無論是王爺還是世子都不會真的跟他們鬧翻的。可現在這個情況……豈止是鬧翻這麼簡單?這簡直是要結仇了啊!他們三房比不得四房,可不敢真的跟景瑞堂裡的人鬧翻啊!
雖然大家都是庶出,但三老爺是婢生子,從小到大就比旁人更低一頭。而四老爺卻是老王爺的側妃所出,算得半個嫡子了。
不得不說三老爺能平安混到現在,還是有幾分急智的。眼看事情難了,他立馬轉向景王:“王爺,這……還是快讓人叫大夫來吧。”
三老爺的話說的及時又在理,景王爺再也不能閉着眼睛當沒聽見了。四夫人昏倒了,可不是就得趕緊叫大夫嗎?他輕輕咳了一聲,吩咐蔣婷:“你去把神醫叫來。老四先把人抱偏廳裡歇着去吧。”
房間裡沒一個下人,能去跑腿的自然只有蔣婷一個。她點頭應了,重新扶着劉曜坐下,纔出去找丫頭吩咐叫大夫來。四老爺一言不發的將四夫人抱起來,走出房門時目光陰冷的落在了正對丫頭說話的蔣婷身上。
蔣婷若有所覺,回頭再次對上了四老爺的目光,隨即她的眼神也變成了一片陰寒。兩人默默對視了一個呼吸,四老爺當先錯開目光,抱着四夫人進了偏廳。而蔣婷則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突然覺得,就這麼將他們弄出府去好像有些不妥。有些人,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更讓人放心一些。可若不趁此機會將他們弄出去,待以後景王府度過難關,又哪還會有機會?而且,若是這些人腦子抽筋,爲了保命而做出什麼事情來,豈不是會讓劉曜更加被動嗎?
蔣婷懷着心事進了景瑞堂,卻聽到劉曜正向三老爺問道:“三叔父三嬸孃,你們真的想要從此脫離王府嗎?”
三老爺一頓,吞吞吐吐答道:“我們沒說要脫離王府。不過就是想着出府單住……”
劉曜打斷了他的話,臉色沉凝的又問:“還是說,你們信不過侄兒?覺得侄兒保不住王府嗎?”
三老爺目光閃爍的望向門外,略顯氣弱的道:“沒,我沒這個意思……”
就是有這個意思,這會兒又怎能說出口?若是說了,他哪還有臉在坐在這兒?
再怎麼說三老爺也是景王府一員,日常也是管着一攤子事務的。然而戰事一來,幾乎所有的雜事全都停了,只剩備戰這一樁重要事情。可就算如此,他身爲王府中人,也應當幫助世子處理些事情纔對。
但是眼下的局勢,可以說王府敗局已定。也正因此,三老爺纔會聽了四老爺的撩撥,覺得不如逃出去避一避的好。若是王府敗了,他們躲起來或者投奔大皇子都好,總能保住性命。總之,無論如何都好過眼下跟着世子這樣與人家死拼吧。
可是這樣的想法,能想卻不能說啊。三老爺就算中庸了些,心裡還是有些自尊心的。更何況,他日常中常看經書,就算不是真的信佛,心裡也多少有了一點禪念。此時面對爲了守護王府而身受重傷的劉曜,他是心懷愧疚的。
“老爺,”一直端坐無語的三夫人突然開口說道:“現如今,王爺身體欠安,曜兒重傷未愈,有什麼事情都等以後再說吧。咱們先回去吧。”
“啊?”三老爺回頭看向目光淡然面容恬靜的三夫人,一頭霧水的同時,又有些解脫。他忙點頭應道:“好吧,有什麼事情也不急於這一時。二哥,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景王哭笑不得的看着稀裡糊塗的三老爺,嘆了一聲道:“行了,你們回去吧。老三啊,以後多長點兒心吧。”
三老爺慚愧的垂首應是,帶着三夫人離開了。
四夫人暈了,三房的老夫妻走了,事情自然也就談不成了。蔣婷無奈的在心底沉沉嘆了一聲,舉步來到劉曜身前,想要扶他回去。
景王這時卻看着劉曜開口道:“談一談吧,你怎麼想的?”
劉曜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的虛空回道:“他們是走是留都無所謂。只不過要走的話現在還不是時候。”
景王搖了搖頭道:“我沒問你這個。我是說,對南防軍,你怎麼想的?”
劉曜依舊刻板的應着:“沒什麼想法,撐一天算一天吧。”
景王目光沉了下來,指着劉曜身後的蔣婷又問:“那對這個大逆不道的女人呢?你就任由她胡來麼?”
劉曜終於擡眼看向景王,認真的道:“她沒有胡鬧;她在幫我。一直胡鬧的人是你。劉曦出城後去了南邊,他投敵了。不是大皇子,是苗人。王爺,你生養了一個叛徒。”
“你說什麼?”景王驚怒而起,突然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又重重的跌回了牀上,再沒了聲息。
蔣婷愣了下,急忙奔過去探他鼻息和脈搏。片刻功夫過後,感受到手指上的氣息,她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還好,只是一時氣暈了過去,沒有死。
她轉頭瞪向劉曜,目光裡驚疑不定。她從沒聽他說起過劉曦投敵之事……
劉曜苦笑了下,輕聲嘆道:“婷兒,去將神醫叫來吧,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