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過後,蔣婷心情低落的回了月季院。
雖說她之前便看不慣溫氏,但無論如何她心裡還是想與她好好相處的。但從今日溫氏的表現來看,她卻是完全沒有要與自己好好相處的意思啊。
“姑娘,這是夫人送您的珠花頭飾,您要看看嗎?”戀繡拿出溫氏之前送的那套珠花,來到了蔣婷身邊問道。
蔣婷隨意的擺了擺手道:“我不耐煩看那個,你先收起來吧。”
戀繡躬身應了,便捧着那珠花收進了蔣婷的專門用來裝頭飾的首飾匣子裡。
這時,知畫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進來了。蔣婷連忙坐直了身子,對她問道:“怎麼樣?打探到什麼了嗎?”
知畫對立在房門處等着伺候的兩個小丫頭擺了擺手,看她們都遠遠的站出去了之後,纔對蔣婷屈膝行禮,小心翼翼的道:“回姑娘話,奴婢打探到了。其實,這也不是秘密了,正院裡的下人們都知道。就是吧,老爺昨晚上,並沒有歇在新房裡。”
“我爹沒去洞房?”蔣婷驚得站起身來,指着知畫道:“你說明白點兒,到底怎麼回事?”
“姑娘別急,是這樣,老爺從咱們這兒回了正院後,不知爲何又突然惱了夫人,便直接去了東偏院的內書房歇着了。”知畫連忙三言兩語的把事情說清楚了,又上前安慰蔣婷道:“姑娘,老爺和夫人這事兒,必定是老爺不知惱了夫人哪兒了,必定跟您沒有半點兒關係的!姑娘,您別急,這事兒必定不怨您的……”
蔣婷怔了怔,看着知畫苦笑了下道:“你既然這般說,必定那些下人們都把事情按在我頭上了。唉,昨天不見我的是夫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可爹爹這麼做……難怪夫人今天看見我時臉色會那麼差了。”
“姑娘,您也不能這麼說啊,這事兒本來就是夫人做的不對啊!老爺那麼做……就算是爲了姑娘吧,夫人還能把您怎麼樣?”知畫安慰着蔣婷。
戀繡也過來在一邊點着頭,罕見的一臉強勢的勸着蔣婷:“姑娘,奴婢說句打嘴的話,若是夫人當真是個有成算的,她昨天下午就不會給您沒臉了。現在,她被老爺打了臉,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而且,奴婢們覺得,姑娘您實在沒必要討好她。反而應該是她來討好您纔對呢。”
知畫也在一旁義憤填膺的連連點頭附和。這一段時間,姑娘爲了繡那一對荷包,可是扎破了好幾次手指頭呢。而且,姑娘爲了新夫人能在進府後生活的舒服些,特意打聽了好些她的喜好,專門盯着大廚房、針線房等各處,都做了好些個調整。可這位新夫人倒好,剛進門就迫不及待的給她們姑娘下馬威。不過是個小官家出身的女兒,竟然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蔣婷無奈而又好笑的看着這兩個爲她打抱不平的丫頭,搖了搖頭道:“我哪裡是要討好她啊。唉,算了,反正咱們做了那麼多,她也不領情,就這麼着吧。爹爹和她之間的事情,我這個做女兒的還是別多管了。爹爹他……總歸心裡應該有數的。咱們府上,只有我自己是一定不行的。爹爹那裡,可能是有自己的想法吧。夫人那兒,既然她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去拿熱臉貼她的冷屁股了。反正她也奈何不了我分毫。”
“對啊姑娘,就是這麼說的。奴婢就看着夫人不順眼。真是的,她又不是什麼高貴……”知畫一看蔣婷想開了,頓時開心起來,一時忘了本分便隨口說出對溫氏不敬的話來。
“知畫!”戀繡連忙打斷了她未完的話,轉頭對蔣婷行禮求情:“姑娘,知畫她一時糊塗了,不是故意要說主子壞話的。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知畫也明白過來,她是奴才下人,無論心裡再怎麼看不慣新夫人,也不應說出口來。她急忙跪在蔣婷身前請罪。
蔣婷其實心裡挺認同知畫的話的,但她同樣明白,爲了她們好,還是不要讓她們養成這種口無遮攔的習慣比較好。於是她故意板了臉,嚴肅的對二人教訓道:“哼,看來是姑娘我平日裡太寵着你們了。夫人再怎麼樣,也是你們要敬着的主子。你們豈能看主子不順眼?知畫,你妄言主子是非,扣兩個月月錢!戀繡你年長知畫兩歲,卻沒以身作則教好她,扣一個月月錢!回去自己領罰去吧。”
不過扣一兩個月的月錢罷了,這處罰實在輕的很。戀繡和知畫心知這是姑娘疼自己,扣月錢不過是藉機敲打一下她們罷了,便恭敬十分的領了罰,自己回去記上賬,後面的月錢不能領了。
蔣婷將人都趕了出去後,自己一個人又滾在矮榻上發泄心中悶氣。那個溫氏,真是個笨蛋!難道她看不明白嗎?即便她嫁了進來,可若老爹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她,那麼她就別想有立足之地了。唉,老爹是因爲蔣家需要繼承人才娶繼室的。可如今他又不碰溫氏,這繼承人從哪裡生出來?石頭縫裡蹦出來嗎?
不過這事兒,真不是她這當女兒的能多說的。算了,還是看着吧,老爹一向心裡有數,他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至於那溫氏……老爹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她也沒法子。反正這年頭能納妾……唉,納妾也不好。況且老爹一心還在已故的李玉兒身上,哪兒會有心思納妾啊?
蔣婷趴在矮榻上狠狠的吐出一口悶氣,咕噥道:“老爹這也太過癡情了點兒了,哪有男人不喜歡女人的?唔,我還是別管了,省的老爹又對我亂髮脾氣。也不知道這次,他什麼時候能消氣?唉,老爹最近怎麼總跟個孩子似的,學會記仇了呢……”
第二日一早,蔣婷又早早的起了牀,還是趕在卯時三刻的時候進了正院大門。得了通報,她跟着引路的小丫頭進了正房外室。卻發現房間裡只坐着溫氏一人,蔣邕根本不在。
蔣婷壓下心中疑惑,按照禮數給溫氏屈膝行禮:“女兒給夫人請安。夫人昨晚歇的可好?”
蔣婷屈膝福了好一會兒,卻不見溫氏叫起。她心裡暗歎一聲,失望至極。她慢慢的自己站起身來,擡頭看着正抿着茶無視她的溫氏,微笑道:“夫人既然挺忙的,我就不在這兒打擾您了。夫人,我先告退了。”
說着,蔣婷便又躬了躬身,帶着戀繡和知畫轉身往外走去。她心裡暗歎,這個溫氏可真是沒救了。她這麼做,到底是圖的啥?
“站住。”溫氏慢慢騰騰的放下了手中蓋碗,轉過目光看着已經快要走到門口的蔣婷,聲音陰冷的道:“長輩尚未叫起,便自己先起了,有你這麼請安的嗎?長輩尚未同意,便自己先走了,有你這麼告退的嗎?婷兒,我知道你長到現在從未有母親教導過,不知禮數也是難免的。如今我既然做了你的繼母,便是對你有了責任。今兒,你就跟在我身邊,讓我教教你什麼叫懂禮,什麼叫規矩吧。”
蔣婷好笑的回頭,目光冰冷的盯着溫氏,像是沒聽清她之前說了什麼似的,問了一句:“夫人,您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溫氏一張臉氣得發紫,強硬的道:“我剛纔說要教你知道什麼是懂禮,什麼是規矩!你看看你剛纔,請安沒有請安的樣子,行禮沒有行禮的樣子,告退沒有告退的樣子,跟長輩說話還這般你我相稱,更是沒規沒據沒教養!怎麼,我身爲你的繼母,難道教不得你嗎?”
蔣婷像是看耍猴戲一樣的看着溫氏,輕輕的笑了笑,點了點頭道:“你說的還真沒錯。難得夫人肯這般爲我着想。那行啊,你教吧,我聽着。”
說着,蔣婷好整以暇的往西邊空着的椅子上一坐,擡手招了個小丫頭過來吩咐道:“你們姑娘我有點兒口渴,你去給我倒杯茶過來。”
溫氏被蔣婷這毫不在乎的態度氣得暗吐一口血,強忍着心中的怒火,放緩了聲調當真做出個教導的樣子來,指着蔣婷道:“你看看,我還沒說讓你坐下呢,你便坐下了。而且,還自己跟人要茶喝。這豈是身爲女兒家的禮數?你這眼裡可還有我這個繼母?”
蔣婷十分無辜的看着溫氏,納悶的問道:“夫人說的這是哪裡話?我如今是在自己家裡,夫人又不是外人,不過坐下要杯茶喝難道還要稟告嗎?若這是在外頭外人面前做客人,那做主人的,必定是要請我坐下,並早有丫頭奉上茶水。我自然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坐,自己要茶喝了。”
溫氏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好一會兒才又指責道:“好,咱們且不論這喝茶的事兒。我且問你,難道你見了其他長輩,這行禮時長輩不開口,你便自己起來嗎?”
蔣婷一聽笑了,十分羞澀的道:“剛纔那是我知道夫人疼我,必然不忍心讓我站久了,所以才自己站起來的。對外人長輩,我自然是要行足了禮數,不讓人笑話的。怎麼,夫人方纔難道是要鍛鍊我行禮的功夫嗎?夫人您真是疼我,不過這一點您倒是不用擔心,因爲我以前跟着爹爹練過些許功夫,身體還算健壯。就算遇到哪些故意刁難人的長輩時,我也能撐得住的。”
溫氏又被她氣得再吐三口老血。她心裡怒意再也難以忍受,乾脆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怨:“我是你的繼母,你卻口口聲聲稱我‘夫人’,不叫‘母親’,這又怎麼說?”
蔣婷斂去臉上笑容,慢慢的站起身來,冷冷盯着溫氏。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又笑了起來,溫柔而又羞澀的對被她盯得發毛的溫氏回道:“爹爹說,他不想聽到我叫別的女人作‘母親’,所以我才叫您夫人的。夫人勿要擔心,本朝風氣開放,即便我不稱您‘母親’,想來外人也能理解,不會怪我沒教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