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年輕公子。
也孤單的站在紅線的另一頭,因爲他周圍的人羣,也都自動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讓他一個人拿着繡球,站在那裡。
寧承玉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寧承玉。
那一刻,有種隔了千萬重遠山,一眼萬年的感覺。
寧承玉覺得很詫異,有這種感覺讓她詫異。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她更是第一次有種迷惑。
兩人沒有說話,人羣也十分安靜。
這是屬於拿到繡球的兩個年輕人的時刻,沒有人會在此刻煞風景。
那位公子,眉如遠山,清秀儒雅。
那位姑娘,雖然帶着面紗,但衣飾華貴,自有一股風流態度。望之已是絕世美人。
能牽到繡球,本已是大幸。而牽到繡球的兩個人,竟又如此賞心悅目,如此天造地設,身在廟宇,周圍的所有人,不管是不是第一次來廟會,都在一瞬間,相信了天賜良緣這句話。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兩人開口,而那年輕公子,拿着繡球,再看了看對面的人。
他終於一笑,帶着淡淡溫雅秀逸:“好巧。”
好巧?衆人都眨着眼,他們聽見過無數開場白,但是好巧這兩個字……也有些太不一樣了。
寧承玉看着他,雖然隔着遠,但那人的氣度,屬於那人的風采,縱使隔得再遠,也一眼認得出。
她於是也嘆息:“真的好巧。”
衆人更詫異不已起來,怎麼這姑娘也說好巧。難道真是上天註定的姻緣,兩人前世遇見,今生再遇,就是好巧?
年輕公子忽然一笑,手一鬆,而就在同時,寧承玉的手也鬆開了,兩隻繡球同時落地,滾在兩個人的腳下。
人羣中再次沸騰起來,都不敢相信的看着這一幕。
如此艱難都搶不到的代表了天賜姻緣的兩個繡球,居然這樣被丟到了地上?而兩個人動作還如此一致,同時對繡球棄之不顧。
這,這,這怎麼能這樣?
衆人的心裡從激動難以自已,變成了複雜難以言說。
寧承玉看着那公子,則是一笑,並沒有因爲丟下繡球就轉身就走,說道:“沒想到在此處遇見王公子,王公子原來也愛看廟會。”
王公子,王琴。
王琴也露出一笑,雙手攏袖說道:“真的是巧,寧姑娘也剛來嗎。”
寧承玉點頭:“是啊,想不到穿成這個樣子,王公子還能認得我。”說着碰了一下面紗,語氣有些自嘲。
王琴深深看她一眼:“寧姑娘的身影,豈會錯認。”
見兩人旁若無人攀談了起來,衆人都是一愣一愣的。怎麼個意思?兩人認識還是不認識?認識爲什麼把繡球扔了?不認識爲什麼還……相談甚歡的樣子?
寧承玉一笑:“也是有事纔不得已出來,王公子還請自便,不打擾了。”
王琴看了一眼旁邊的左小婉,片刻,頷首笑着指了一個方向:“我走這邊。”
寧承玉也點頭,“我走另一邊。”
王琴露出笑,再次衝寧承玉一個頷首,便轉身,走向
剛纔示意的地方。
寧承玉也朝向相反的方向,開始邁步走。杏兒不明所以,連忙叫着跟上去,“大小姐等等!”
剛纔看見王公子,她沒有第一時間喊出來,也是拼命壓抑住的。大小姐跟王公子認識的事,她知道並沒有誰知道。所以她沒敢隨便說話。
這會兒見寧承玉要走,她連忙一步三跳地跟上去。
左小婉的臉色早就如鍋底一般,從見到王琴那一刻起,或者說,從看到這所謂的繡球拋過來起,她就一直冷漠着臉。
冷眼看着寧承玉跟那個年輕人一來二去的交談,尤其那年輕人剛纔看她的那一眼。讓她很不舒服。
左小婉冷眼睨着寧承玉:“本夫人都不知道,大小姐交遊還如此廣闊,隨便遇見的一個年輕人,竟然都與大小姐知交莫逆。”
真是諷刺啊,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居然和一個陌生男人相識,往大里來說,豈非沒有廉恥麼。
寧承玉神情平淡:“知交莫逆就言重了。我與王公子只是普通相識,沒有過深的交情。”
還嫌交情太淺了嗎,左小婉剋制不住的冷笑。
“那王公子是何人?看他一身打扮,不像是官宦子弟吧。”左小婉更冷漠,一介白衣,怎麼會認識高高在上的侯門千金。
寧承玉越發悠然:“夫人這以衣看人的毛病,實在應該改改了。”
左小婉大怒,以衣看人?諷刺她勢利眼嗎?自己與人私相授受,還如此不知錯,當真沒有羞恥!
“大小姐私自結交這些沒有身份的人,若是讓侯爺知道,怕不會高興吧。”
寧承玉慢慢看她一眼:“侯爺爲什麼不高興,當初我孃親與侯爺結交的時候,可沒有見侯爺不高興。”
當時寧無求,用左小婉現今的話,難道不就是個沒有身份的人。
左小婉感到自己要被氣死,就在要爆發的時候,突然冷靜下來。她不能被這賤丫頭挑唆的,忘記了今天來山上的主要目的。
對,今天只要讓她和慕容楓見上一面,她和慕容家這門親,就算板上釘釘無力更改。
何必,何必在現在和她鬥氣,豈非遂了賤丫頭的意。
杏兒看到左小婉黑如鍋底的一張臉,悄悄看了寧承玉一眼,她都能夠聽得出剛纔是大小姐故意擠兌左小婉,擠兌的也很成功,不過左小婉竟然按捺下了,的確出人意料。
“和慕容家見面的時辰就快到了,大小姐還是好生準備。”片刻,左小婉涼涼說着。
寧承玉露出一抹似笑非笑:“我沒什麼準備,要準備的,怕是慕容家人。”
左小婉再次覺得不舒服起來,這賤丫頭現在說話都是陰不陰陽不陽,總好像話中有話似的。不行,她不能再被這賤人牽着鼻子走了。
她左小婉纔是那個下套的人,寧承玉不過是乖乖跳進套裡的一隻綿羊。
這樣想了好幾遍心裡才平順了下來。
“前面就是廟宇,大小姐先進去求一支籤。”左小婉冷冷說。
寧承玉和杏兒都看到了前面茂盛的香火,許多人在經筒跟前排隊,而
前面坐着一個老禪師負責解籤。
左小婉掏出令牌遞給旁邊一人,於是寧承玉幾人便得以走進去。排隊還要排好久,左小婉便守在門口,看着山下烏泱泱的一羣人。
她想看的,自然是人羣裡的慕容大夫人。
時辰,地點,都是早已定好的。
讓兩人只見一面,看清彼此的相貌,就夠了。
前面解籤的人走出來,都是幾人歡喜幾人愁,低着頭出門,每個人都不敢多說話。天機不可泄露啊。
寧承玉從來就不想看到慕容楓的相貌。
她爲什麼要看。
前世那場屈辱,早就讓那張臉印在了她的心裡面。
這時候,左小婉在人羣裡,看見了慕容家的家徽,也看到慕容大夫人的身影。
兩個夫人相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到激動。
這時候,寧承玉坐到了禪師面前,伸手拿了一根籤,遞給了禪師。
左小婉和慕容大夫人,隔着人羣涌涌,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禪師看到了籤文,目光落到寧承玉身上。
“女施主命途坎坷,讓人同情。”
寧承玉微笑:“多謝大師。”
禪師接着道:“不過女施主命有乾坤,定會否極泰來的。”
寧承玉笑的更歡喜:“多謝大師吉言,小女子從來都相信,世上的事是有公道的。”
禪師微微一笑,把手上籤文遞給了寧承玉。
寧承玉站起身,身後已經有別人忙不迭把籤文遞給了禪師。
左小婉朝寧承玉看了一眼,只等她走出來。
而那廂,慕容夫人和四夫人,手裡牽着一個人,走下了馬車。
那人身形高大,衣飾華貴,低着頭,還是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寧承玉依然背對着門口,好像沒有要轉身的意思。
左小婉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着急。
寧承玉只要從裡面走出來,就能看見人羣裡的慕容楓,這時間,是早已掐好。
寧承玉肩頭微微動了動,似乎就要轉過身來,左小婉含着期待,一直盯着她。
就是這樣,轉過來……
就在左小婉全神貫注盯着寧承玉的時候,她沒有看見,同一時刻,山下忽然一陣騷動。慕容大夫人周圍的人羣,忽然就涌動了起來。
慕容大夫人一臉吃驚,看着洶涌的人羣幾乎瞪出眼珠子來。
左小婉還在滿懷期待看着寧承玉,山下的慕容大夫人,和四夫人一起靠在馬車的廂壁上,面色蒼白。她們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這個人,尤其慕容大夫人,臉上根本是絕望了。
“你,你爲什麼也在這裡……”慕容大夫人聲音充滿了濃濃不相信。
把所有引過來的,是站在慕容大夫人對面、一個有點蓬頭垢面狼狽的人。
可那人臉上,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刻骨恨意,盯着慕容楓:“原來就是這個傻子、爲了這個傻子!你們慕容家豬狗不如、草菅人命!竟然活活逼死了我的女兒!今天我非要你們賠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