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站在門口,小心翼翼沒有上前:“四殿下派人給大小姐送來了靈芝,祝大小姐早日康復。”
這種平日感動到極致的關懷,現在江月兒卻有些發冷。
羽扇說的話好像都飄散到了空氣裡,完全讓她聽不見。
衆人皆知她江月兒惡毒,爲了自己的心願根本將別人的性命視作螻蟻。可是,連她江月兒自己都才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她能夠惡毒到這種地步。
她隱約聽見前面有人在議論什麼,讓她一陣陣不受控制地收縮身子。
京兆尹高升捂着鼻子,有些嫌惡地看着那個被草蓆蓋住的人。
林主簿倒是面色平靜,他每日負責主事,這些兇案現場都是他做筆錄,早就免疫了。
“大人,此人是中了婆羅沙的毒而死,五臟都化成水了,面目更是辨別不出來。手段之陰毒讓人汗顏。”
京城重地天子腳下,死狀成了這樣,不說陰毒都太輕了。
高升轉過身,皺眉說道:“馬上叫人把屍體處理了,寫一個條陳即刻上報。”
之所以不留着屍體,因爲仵作都驗不出來,這種死法等於把一切痕跡都毀了。而且,林主簿已經名言,這樣的人即便死了,渾身也都是毒,不小心就會波及到其他人。
不趕緊處理掉,才真叫可怕。
本來是出來尋找鎮國侯大小姐的,結果是找到了一條曝屍荒野的人命。眼前的迷霧越來越大,讓人無語。
林主簿追上高升,和他並肩行說道:“這個人被如此隱蔽地藏起來,內中肯定有莫大陰謀。那位寧大小姐,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辦過無數案子的人,都瞭然於胸這種事。別人不願意承認的,他們不會不承認的。
高升終於把捂着口鼻的手帕放下,手在胸前揮了幾下,深呼吸說道:“鎮國侯親自登門,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寧小姐,即便已經遭了不測,也要找到留下的痕跡。”
林主簿也是沒有意見,只不過剛纔看見那樣慘狀的死者,再聯想到鎮國侯大小姐可能的遭遇,已經不勝唏噓。
“婆羅沙這個毒,短時間內對人的內力提升有顯著作用,但是其後的反噬也會更強。簡單來說,武功越高,死的越快,看起來,倒像是專門給一些武功高手用的絕命藥。”雲琮那邊收到消息,即可就反饋給祁夜。
祁夜冷笑轉身:“婆羅沙?這麼陰毒的藥,連一些江湖人都不屑於使用了。這聽起來倒是專門爲了殺人用的。”
雲琮擡起頭:“像是爲了一擊必殺,派出武功高手,再用婆羅沙服下,讓那個高手能有十成把握殺死目標,之後,殺手被毒物反噬,死無對證。”
祁夜眯起眼睛:“這麼周密毒辣的計劃,聽起來似乎很熟悉。”
雲琮目光微動,顯然也想起了什麼,閉上眼。
“不過,殿下最近對寧姑娘種種舉動,想必早也不是秘密了。”
如果對方有心知道,那就肯定能知道。
祁夜目光含笑,但是笑容深
處,卻是一絲鄙夷:“知道又如何?本宮不信他有本事知道,本宮高看寧承玉一眼的原因。既然他查不到,那……”
雲琮生硬地接下去:“那就將寧姑娘索性殺了,這樣,不管殿下因爲什麼而看重寧姑娘,都再也沒有用了。”
查不到原因,就直接抹掉,此等狠絕之手,是誰手筆已經呼之欲出。
祁夜忽然笑出聲來,看着書房裡的萬卷藏書,他五歲被冊立東宮,這間書房的書他已經爛熟於心,讀書破萬卷,卻沒辦法破除京城這團迷局。
他收起了笑:“本宮還是那句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儘管雲琮都已經認爲寧承玉此時的生命,是凶多吉少,但是祁夜不死不休,不會願意自己精心佈下的棋局就這樣被人扼斷咽喉。
雲琮叩頭:“屬下等定當竭盡所能,只要寧姑娘還在世,天涯海角,屬下都找的到。”
夜闌人靜,京城裡早炸開了鍋,但是王家的院子裡,永遠一派清和。
自從知道王家這處院子和郡主的聯繫,寧承玉對這個院子都特殊起來,她撫着樹幹,從上面就像都能看見孃親昔日的身影。
忽然琴音響起,寧承玉聽得出這琴音是她第一次入王家時,王琴的彈奏。她笑着返回屋中,無弦也回來了,手裡捧着盒子,露出裡面清香的藥丸:“這是公子給姑娘的清心丸,希望姑娘安穩歇息。”
清心丸是王琴那次用進士的身份去侯府時候,帶給寧承玉的藥,讓寧承玉自此沒有再受到頭疼之苦。想不到王琴的細心竟到了這種地步。
寧承玉從盒子裡拿出一顆清心丸,含在口中:“替我謝謝你家公子。”
王琴的琴音還在繼續,寧承玉在牀上翻了個身:“你家公子彈奏的這曲子,可有名字?”
無弦說道:“公子即興所做,並未取名。”
寧承玉輕輕道:“此等的天籟,確實也難尋到合適曲名。”
只是這琴音讓人想起往事,往事如果都是傷感的,那就很不好了。
寧承玉看着無弦:“你一直跟在你家公子身邊,難道沒有見過清河郡主?”
無弦垂眸收拾物件:“公子遇到郡主,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奴婢還小,不記事。”
無弦看着就和杏兒,也就是和寧承玉差不離了。寧承玉不記得郡主和王琴的舊事,無弦說不記得,也沒有稀奇。
但寧承玉笑笑,換了個方向,枕着裡側就睡了。
至於身後的無弦還要整理多長時間東西,她已經不在意。
無弦看了牀上的寧承玉,她能從一個人的呼吸判斷,這個人是否真的陷入熟睡。習武到了她這個境界,想要做到很容易。
她於是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轉身,推門走了出去。沒有半點擔心,這裡是王家宅院,全京城比皇宮還要安全的地方。
王琴獨自站在院中,旁邊的他的古琴,他掌心託着虛空:“看這天氣,快要下雪了。”
今年的雪要來的早,因爲今年的天氣,
比從前都要冷。
無弦腳步走在院子裡,比一陣風都還要輕,但王琴幾乎同時轉身看她微笑:“她睡了嗎。”
無弦說道:“吃了公子的藥,寧姑娘當然睡得安心。何況,還有公子琴曲伴奏。”
王琴含笑,“清河郡主做的這首曲子,能夠有此用途,也是幸甚了。”
無弦走前了幾步:“奴婢還不知道公子後面作何打算,公子當時去妙音寺的事情,也沒有隱藏過行蹤。外面很快就會找過來的。”
王琴看着她:“你留在樹林裡的那些線索,足夠他們找到嗎。”
無弦說道:“線索已經被發現了,是京兆衙門先發現的,外面的風向應該都是傾向於寧姑娘遭遇了不測。”
王琴點頭:“能這樣想就不錯了,至少背後那個動手的人,也會安分起來。”
無弦頓了頓:“當時那個和我交手的人,好像也死了。”
王琴目光深沉:“你說過那人武功不弱。”
“何止不弱,”無弦道,“內力強的有些詭異,像是服食了什麼增強內力的藥物。”
王琴握着手指輕輕搓着:“不惜以這種方式,害寧承玉一個弱質女流,要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都解釋不過去。”
無弦垂眸:“奴婢有一句話。”
夜風習習,主僕相對,王琴有些溫柔地看着無弦。
無弦說道:“不管是搭救寧姑娘,還是如今容留她在宅中,公子是打算不再避世了嗎?”
王琴撥弄着地上殘花,輕輕道:“你錯了無弦,王家的人從來都不怕出世,只是缺少一個理由。”
不管自家公子說這些話是不是想要安慰於她,無弦都沒有感覺,只是依稀笑着:“寧姑娘何德何能,成了公子的理由。”
王琴有些蹙眉:“無弦?”
無弦立刻後退一步,輕笑:“奴婢僭越了。”
主僕二人許久未說話,卻又好像沉默中已經交換了無數聲語。無弦淡淡再笑:“既然公子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奴婢定當遵從。也會保證寧姑娘不受侵擾。”
永安侯府。
“在下是太醫院太醫劉昀,奉命來給江小姐請脈。”揹着藥箱的劉昀點頭哈腰,微微笑着,
永安侯夫人,元氏露出受寵若驚色,伸手道:“快請快請,小女真是三生有幸,竟得到四殿下親自請太醫。”
劉昀笑得更加親切和藹:“那是自然,江小姐以後跟四殿下就是一家人,何分彼此呢。”
永安侯夫人這個馬屁拍的很舒服,把劉昀領進了江月兒的房內:“一切有勞劉太醫了。”
在紗帳中的江月兒立刻警惕了起來:“什麼人?我不要見人!轟出去!”
永安侯夫人耐着性子,對着紗帳說道:“月兒,不要鬧性子了,四殿下特意請了宮中的劉太醫來給你請脈,都是爲了你好,你乖乖聽話。”
江月兒就差沒歇斯底里,當場大叫道:“我不要看太醫!把他轟出去!把他轟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