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的觥籌交錯不用細表,壽辰接近尾聲的時候,沈芸找到正陪着宋化挨桌敬酒的宋辰:“親家公,小辰,我和你爸要先回去了!”
“這麼早?”宋化酒量深不可測,兩瓶紅酒下去,面上卻還是如正常人般不見半點臉紅或醉意,唯有身上濃厚的酒味是怎麼也化不開的。
沈芸微笑道:“老翟身體不適,能坐到已經是很勉強了!”
宋化微微一愣,隨後語帶歉意地說道:“瞧我,忘了老翟現在的身體狀態不好!”
宋辰也喝了不少酒,但他的意識還非常清醒。實際上,他的地位超然,大禮堂一千多人,沒有也人敢催他喝酒,連宋家的人也要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
宋辰掏出電話當下道:“我讓我的保鏢開車送你們回去!”
“如果方便的話,你能不能送送我們?我們有事與你談談!”沈芸遲疑了一下,畢竟宋辰是今天這個壽辰的主角。
宋辰早就對今天的酒局感到厭煩了,一直想着法子離開,接到丈母孃的請求,他欣然道:“也好,今天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我送送你們!”
翟闊夫婦的要求儘管讓宋化感到十分不舒服,但宋化臉上卻仍然春風滿面道:“這樣也好,不過小辰你走了,若曦她們還要留下來招待宋家的親戚,你看怎麼樣?”
“那就這樣吧!”宋辰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和情婦。
……
翟闊一步一挪,其實還是可以行走的,只是非常不方便,平常有需要的話,就會坐在輪椅上,讓妻子或兒子推着走。
原本翟闊打算將翟政帶過來,但考慮到兒子的性格不討人喜歡,兼之他本人對宋辰的敵意和惡感,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宋辰親自將翟闊的輪椅推出酒店,然後當着幾個不放棄任何一個新聞素材的記者們的面,攙扶着他送進自己的車子裡。
宋辰的座駕已經換成了象徵着身份和地位的林肯轎車,車子的形勢速度很慢,只有三四十碼。司機莊牧榕開的很穩,林肯轎車的舒適性也是沒得說的,宋辰坐在副駕駛位上如履平地,幾乎感受不到路面的顛簸。
車子開了幾分鐘之後,翟闊夫婦都沒有說話,如果不是接下來一句突如其來的請求,他幾乎會以爲翟闊看出他的不耐煩,特意爲他解圍的!
“小辰,讓阿悅回來管理翟闊電器,怎麼樣?”
“啊?”宋辰愣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神情肅然的準岳丈,問道,“爸,爲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儘管有意外,但翟闊電器這兩年的發展勢頭很不錯,已經恢復了前幾年因爲那件事的元氣損耗!”
意外,是去年翟闊“死心不改”,將胡作非爲的翟政從北平召回來繼續在公司任職,這件事導致翟闊電器前任董事長翟悅一手推動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出現了難以忽視的破綻,也直接導致了原本被翟闊翟悅聯手平息的翟家內訌再次出現波折。
除了大股東翟政,翟家的成員、翟闊電器的股東以及所有管理層無一例外全都不歡迎翟闊,他們深悉翟政才能稀疏,就是一個一無是處又喜歡到處惹是生非的富二代,再加上兩年前翟政幾乎差一點就毀掉了翟闊電器,讓事業處於上升趨勢的翟闊電器不得不停在原地舔舐傷口,恢復元氣,翟家成員對這個好讀陰鷙的親戚恨之入骨。
無奈,翟闊即便因病提前退休,也是翟闊電器當之無愧的大股東,即便所有股東聯合起來,也沒有人能夠反抗他的意志,於是將兒子“流放”一兩年之後,翟政再次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翟闊電器的大門,並擔任權力巨大的採購經理。
這當然遭到上下股東以及管理層的忌恨,所以翟政幾乎是被架空了,沒有人聽他的話,翟闊電器的激烈內鬥拉開序幕,同樣的,翟闊作爲創始人兼大股東,幾乎遭到來自家族、資本、公司管理層全面反對,僅存的威望已經所剩無幾。
如果他繼續推動翟政執掌翟闊電器,那不啻於將他畢生的心血推向分崩離析的邊緣!在這樣的背景下,翟闊不得不考慮用一種相對柔和的方式達到他的目的:將翟悅重新推向前臺。
但這裡面有個很關鍵的問題:一手打造了攜程旅行網,已經習慣了在大舞臺上施展手段的翟悅,現在是否還對體量相對較小的翟闊電器有興趣,更何況是做自己弟弟的大管家!
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決定,翟闊電器的股東當然會歡迎翟悅繼續擔任翟家的話事人,原本就是被翟悅選出來的職業經理人至少也不會反對這個任命——他們也樂意藉助翟悅的背景爲公司和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
“阿悅她弟弟做事糊塗,手段殘忍而又不計後果,我知道!但是,我只有一個兒子!我所有不被人們認可的決定都是基於這種信念,並充分考慮了後果!至於會不會被人理解,對於我這個半隻腳跨入棺材的人,已經不是那麼在乎了!”
“現在阿政在公司孤掌難鳴,我一手提拔的親信現在已經不聽我的話了,我的弟弟妹妹們怨恨我的決定,與阿政也是冰炭不同爐,勢如水火……除了妻子,我翟闊現在幾乎是衆叛親離了!”
翟闊聲音淡淡,語氣堅定又夾雜着苦澀和無奈,宋辰立刻想到了一個詞:英雄遲暮。
“事情還沒到無法轉圜的地步,只要您願意做出讓步,翟闊電器的未來將一片光明!”宋辰不無寬慰地說道。
他本身就難以理解翟闊爲什麼一定要堅持讓兒子執掌公司,換在自己身上,宋燦將來如果跟翟政一樣草包,宋辰自覺是無法讓這樣的廢物毀掉自己心血的——如果實在扶不起來,學美國富豪,將資產捐給慈善基金也未嘗不可。
或許是中國的傳統使得翟闊完全無法外人會真心誠意地幫他打理公司,抱着寧讓自己兒子敗掉,也不會讓權力讓給非血親的古板思維。
這與慈禧“寧贈外人,不予家奴”有着異曲同工的傳統。
翟闊直視着宋辰這個女婿,神色淡淡地問道:“你認爲,我需要做出什麼樣的讓步,才能讓他們滿意?”
宋辰搖搖頭,反問道:“相反,我要問您,您究竟還對阿政抱有什麼樣的希望?是盼子成龍,能夠親自將翟闊電器打造成中國乃至國際性的大企業?還是繼承您的衣鉢,守住這份家業?”
沈芸澀聲道:“我們不奢望阿政能夠將家族企業發揚光大,至少他能夠保住他父親的心血!但以他的性格,我們也不敢抱着什麼幻想!爲了這個兒子,我們也是操碎了心,我們已經管不了他了,不過阿政從小就怕他姐姐,我想着說不定阿悅回來,情況能所好轉!”
“阿悅現在全身心的投入在辰星科技上,又是一對雙胞胎的母親,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分心管教別人,哪怕那個人是她弟弟!連父母話都不聽的成年人,又怎麼可能會聽只比他大一歲的姐姐?就因爲小時候阿政怕他姐姐!時過境遷!”
宋辰說話的口氣很不客氣:“爸,媽!別怪我說話直接,現在很多事情其實已經很明朗!如果您堅決要讓阿政在翟闊電器裡上班,甚至扶持至董事長總經理這個關鍵位置,那麼您會在有生之年裡看到您親自創建的公司從無止盡的內耗開始,決裂、崩潰、直至消亡或被收購爲止!”
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儘管如此,翟政的臉色漸漸灰敗了起來:“這個迫在眉睫的現實,我又怎麼看不明白?但是,如果按照阿悅的方式,將股權和資產委託給信託公司,每個月領取收益,我同樣不放心!小辰,你明白中國的信託和美國的信託大有不同!中國信託的剛性兌付雖然讓人放心,卻不是市場下的行爲,而是行政命令!體制不完善,經濟也是有好有壞的,到時候萬一有什麼經濟危機,又或者是決策失誤導致資產減損,阿政以後就只能受制於信託公司!”
不得不說,翟政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宋辰爲兒女買這麼多支信託,也知道不是所有信託項目能賺錢的,虧損當然不少!像中國政府擔心信託公司不受客戶信任,而強行規定必須償本付息的剛性兌付,將來肯定是經不起來自市場的反撲力量!
沈芸也在一旁說道:“更何況,我們也必須給他找一點事情做,免得他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宋辰苦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就怕小舅子體會不到你們的苦心啊!這樣吧,這件事我不會代阿悅給您答覆,至少我要尊重她的意願!”
此時,車子已經停在翟家的獨棟別墅前,沈芸嘆息道:“之所以找你商量而不是直接打電話給阿悅,我們就是希望你勸勸阿悅!以我對她的瞭解,恐怕她不會願意的!五年前那次的硫酸,心寒的不僅僅是阿豔,我們這些當女人的,何嘗不是感同身受呢!”
宋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