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三十六 燃文
宋老頭看到孫女疑惑的眼神,那張黑裡透着紅的清瘦臉龐微微一動,原本舒展的額頭皺了起來,道道溝壑顯示出歲月的不饒。
“他已經找過了!”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宋淺語下意識的點點頭,心裡七上八下,難道這件事真的不簡單,昨天她一時氣急才離開的,倒是沒有想過認不認這個。
宋老頭冷哼下,頗爲不屑的說:“前兩天他找去了家裡,問媽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給,被給趕了出去,不過後來他那媳婦又上門,不知和嬸嬸說了什麼,那個好賴不分的就都告訴了別。”說起二兒媳的見錢眼開,宋老頭臉色越發的話黑了。
“拿着,這是娘留下的東西,裡面有娘留給的信,看了也就明白了!嬸子不清楚東西被留下了,以爲上學走的時候已經帶走了,就是這麼告訴那兩夫妻的。等他們一走,就趕了來,怕誤信了別!”說着就將手裡拎着的布兜子給了宋淺語。
接到了手裡,感覺並沒有多少重量,宋淺語眼睛有些發酸,從重生那刻起,宋淺語一直以爲宋老頭就是一個農村老漢的典型代表,自私自利,重男輕女,一點都不喜歡自己,可是現拿手裡的東西,能被惦記着,說明還是有些分量的,可是宋老頭並沒有昧下,而是趕了這麼遠的路給自己送了過來。一時間,心裡原本的很多東西徹底被掀翻,空空的,一片蒼涼。
“是不是覺得這老頭子怎麼變化這麼大,不是不喜歡嗎?”宋老頭自嘲的一笑,看着宋淺語的眼神很複雜,
“即使是現,也不喜歡,不可能喜歡。和娘長的太像了,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娘害死了爹,說怎麼喜歡?一天天看着長大,就是提醒這老頭子,能幹的兒子死了,白髮送黑髮,這滋味,不好受!”有些哽咽,宋老頭瞥過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羣,眼裡依然渾濁一片,可是意思卻很清晰。
宋淺語忍不住說:“可是他是救死的!”嘴裡那個“爸”字口腔裡過了一圈,還是又咽回了肚子裡。
宋老頭眼睛一瞪,嘴角抽了下,要是有個鬍鬚的話肯定會劇烈的抖動起來,抑制不住的從胸腔裡咳出來一口濁氣,呸的一口啐了地上,“媽要是身子爭氣點,那天沒有生病,爸會冒着那麼大的雨趕回來嗎?他要是好好的留學校,怎麼去救,不救不就不會死了!”音量很高,像是要跟吵起來一樣。
宋淺語眉心一縮,剛剛她明顯的感覺到宋老頭那口唾沫是想吐自己臉上的,不過不知道怎麼想的,終究是吐到了地上,現他這般惡聲惡氣的,也就不奇怪了。可是看到走過的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宋淺語還是很不自。
她沒有去反駁,根本就講不清,只是面色冷凝,表現着自己的不滿。
宋老頭也不理她,冷哼一聲,轉頭。兩之間原本縈繞着的一絲淡淡的溫情,瞬間土崩瓦解。
“票買好了,還有兩個小時呢,們去吃個飯吧,火車上的東西實是難吃的很!”宋家小姑和秦政一起上來,氣息有些微喘,走到兩面前,手撐膝蓋上,彎着腰。
宋老頭點了點頭,面色依然有怒意。
宋淺語沒有開口,可是也沒有多少興致,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了,現她沒有心情哄這倔脾氣的老頭。
這時候,秦政忙上前扶着宋老頭,一口一個爺爺的攙着老朝下面走去,還有兩個小時開車,也不能走遠了,火車站附近除了多就是吃的多。
宋家小姑走到宋淺語跟前,瞅了瞅那個布兜子,狀似不意的說:“原來老頭子是給拿着東西啊?一路上寶貝的跟什麼似的,要拿還不讓動,即使睡覺都壓身子底下!”
宋淺語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她清楚宋家小姑這是想知道這破舊的布兜子裡裝的是什麼呢,可是這會東西她是拿到手了,可是卻並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更何況宋老頭自己不跟女兒說,她也不會嘴閒的上趕着招禍。
四個去了一家比較乾淨的小餐館,點了幾個菜,主要是宋老頭和宋家小姑吃,秦政點完菜就跑出去超市給兩位長輩買火車上吃的東西,宋淺語這般一折騰,要是還有胃口她就真是傻大姐了。
秦政一會就拎着兩袋子東西進來,宋淺語瞄了下,有水果有熟食,心裡的小泛起了嘀咕,這呆子,平時看着沒這麼會討好,怪不得討宋老頭歡心呢,這麼細心,哪個長輩不喜歡。
宋家小姑看了,馬上一番誇獎,還使眼色給宋淺語,這孩子不錯。
吃完飯,急匆匆的送了兩進站,原本是要買站臺票的,可是宋老頭愣是不讓,直接說了句:“趕緊帶着這死丫頭走,省的看着心慌!”還很誇張的撫了撫自己心臟位置,眼神只抽抽。
宋淺語原本因爲馬上將要離別,情緒有些波動,被宋老頭這麼一弄,得了,和宋家小姑說了再見,就扯着秦政掉頭就走,說她沒有禮貌也好,不尊老也好,實是被宋老頭給氣的了。
宋家小姑看了眼自家老爹,“不喜歡幹嘛跑過來看,自己找罪受,還惹得別生氣,說這一把年紀了至於嗎?”拎着手裡的吃食,最後看了一眼b市車站,轉身去了安檢處,還想着請了假玩兩天呢,這叫什麼事,趕場呢!
宋老頭一反剛纔的嘮叨,沉下了臉,揹着兩隻手,邁着八字步,哼哧哼哧的進了車站。
“媳婦,慢點走,這裡多,撞到了怎麼辦?”秦政一把拽住往前衝的宋淺語,將她攔了懷裡,心疼的看了眼,小巧的鼻頭上泛着晶亮,粉嫩的臉頰暈染着一些紅絲,氣息微微不穩。
宋淺語一愣,低下頭,沒有吱聲,再下來,就是順着秦政的步伐往車站走去。
坐上出租車後,眼神便呆呆的看向了窗外,她心裡有些煩躁,不是因爲宋老頭,而是這拿手裡的東西,她隱隱覺得這裡面的東西就可以解釋清楚很多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到了老柳樹衚衕的院子裡,郭姐正一臉笑眯眯的看着,“小姐,是不是要吃飯了?菜都燒好了!”
宋淺語僵硬的笑了下,“們先用吧,先回屋了!”撇開秦政的手,自己一個拎着東西進去了。
春花小朋友原本開心的笑容沒有了,癟着嘴,“秦哥哥,小姐是不是生氣了?”小孩子的感覺是最敏銳的,以前小姐回來一定會問自己玩什麼呢,該學的東西學了嗎,可是今天卻像沒有看到自己一樣,就這麼走了。
“沒有,春花也知道小姐昨天生病了,這會困了,們先吃飯,一會小姐休息好了,就來陪春花玩!”秦政半蹲下,安慰道。
“走了,們先去吃,春花去擺筷子吧!”郭姐哄着自己閨女,心裡想小姐這是有什麼事呢,不過看秦政也,她便沒有說什麼,兩個先去了餐廳。
直起身子,眼神黯然的看了眼宋淺語離開的方向,甩了甩心裡的失落,秦政去了餐廳。
將布兜子放梳妝檯上,拿出裡面的東西,竟是被厚厚的報紙包裹着的,宋淺語拿出剪刀,心急的剪開,手微一錯,剪刀尖滑到了手心裡,幸虧她的力氣小,只是一個紅痕,透着血絲,心裡一亂,“啪”的一聲將剪刀扔到了梳妝檯上,面前被報紙包裹着的長方形物體,安然無恙的躺上面。
咬了下牙,宋淺語不自覺就將手指放進了嘴巴里,想要咬指甲,可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小時候,她很容易緊張,有些怯懦,總是習慣性的躲祖母身後,將手指放嘴裡,咬着指甲,再探個腦袋,看着祖母與交談。
後來,祖母無意中看到這樣子的她,罰她跪了祖宗牌位,並親手剪了她的指甲,以後每隔幾天,就會親自給她修剪指甲,等她長大,也就養成了這種習慣,蔥白般無暇的手指,始終是乾乾淨淨,平平整整。
閉上眼睛,回想着祖母,想着她對自己說得話,“不要埋怨命運不眷顧,那只是失敗者開解自己的理由而已。怨憤,不平,心緒雜亂,只是懦弱者的表現,成功者,需要的是一個平和的態度!如果覺得自己很辛苦時,千萬不要硬撐着,世間總會有一個是陪身邊的。”再次睜開眼,那雙璀璨的貓眼又恢復了往日裡的靈動。
不再看放梳妝檯上的東西,走到屏風後換了身柔軟的裙子,拉開門,去了餐廳。
既然無處可躲,不如淡然;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既然沒有淨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如願,不如釋然。
退去一身煩躁的宋淺語,整個被一層柔光籠罩着,嘴角的笑動心魄,一舉手,一投足,少了份青澀,多了些嫵媚。
秦政一看到這樣的宋淺語,剛剛心裡的那些不舒服消散光了,一雙鷹目暗含笑意,拉開了身邊的椅子,“快過來吃飯,剛剛火車站也沒有吃!”
宋淺語款步姍姍的走了過去,輕身坐下,拿出面前的筷子,秦政早就舀好了米飯,放她面前,看着她露出的手心微紅,眼睛裡一抹疼惜閃過,將宋淺語的手抓到手裡,“怎麼弄的?去拿藥水,這麼大了,還這麼不小心!”
宋淺語臉熱了下,掙脫開來,“先吃飯,只是紅了點,一會吃完飯擦點藥就好了!”
秦政拿起碗邊吃邊注意着。
郭姐邊照顧春花吃飯,邊看了眼兩,沒有說話,只是有些納悶怎麼去了火車站,而且小姐怎麼還動起剪刀了。
很安靜的吃完飯,郭姐帶着春花去收拾碗筷了,宋淺語叫上秦政去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