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晴掙扎着要起身,卻發覺除了頭可以轉動一二,身體其他部分動哪兒哪兒痛,甚至沉重的彷彿提着千斤錘,她平躺着下意識朝身下看了一眼,不看倒還好,一看整個人幾乎崩潰。
視野之中,孫玉晴所能瞧見的是一個高高突起的身體,圓滾滾彷彿肉球,胳膊裸露在外面,又紅又腫,斑斑點點密密麻麻,讓人看了都不由發嘔,這真的是自己的身體嗎?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童媽媽,這是怎麼回事?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最後兩個字,只剩下口型,索性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童媽媽驚恐而又不知所措的走了上來,連忙替孫玉晴掖蓋被角,“大小姐,這不過是初初中毒的症狀,郡主已經着意爲您解毒了,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恢復康健……”
“你說什麼?爲什麼是她,爲什麼是她給我解毒?那個壞女人,賤丫頭,憑什麼讓她給我解毒?!我要換人,我要換人,放開我,不要按着我……”用幾乎發不出聲線的嗓子憤怒的吼出這麼一句後,孫玉晴整個人掙扎着就要起身,但牽一髮而痛全身。
她咬牙忍着每一寸肌膚的痛楚掙扎着終於起來,但卻發覺她根本坐不直,因爲身體腫脹的程度完全撐不起她的坐姿,所以整個人剛一起來迅速又重重倒了下去,緊接着又是新一輪的痛苦來襲。
孫玉晴幾番常識,甚至後來在童媽媽的幫忙下起身,都無濟於事,最後直接跌落到了牀下,翻了兩個個兒之後重重倒在了鞋幾下方。
她只覺胳膊下方黏糊糊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擡眼仔細瞧的時候卻發現剛剛掉下來時候胳膊被碰撞出的傷口中正汩汩往出冒着膿血。
童媽媽驚叫一聲,連忙找來外頭守候的秀雲和其他丫頭,衆人圍上前來爲了好大力氣纔將孫玉晴重新扳回牀榻之上,而丫頭們眼神中卻都是掩蓋不住的驚恐莫名。
孫玉晴是何等在乎面子的人。素日連丫頭們一句不敬的話都會招來她一頓掌摑,別說此時這種驚恐而又好不尊敬的眼神了,正在氣頭上的孫玉晴一把揪住了一旁牀榻上籠罩着的金紗帳,用力一拉扯重重撕了下來。“童媽媽,給我把這兩個丫頭的眼睛挖出來!喂狗!”
兩個丫頭直到被拉出房間的時候還不知道小姐究竟爲何會發如此大怒,只因爲她們的目光嗎?秀雲戰戰兢兢的守在牀榻一側,大氣兒都不敢出,小姐原本就性格暴躁,如今又受了傷,她素日裡最在乎的就是身材,現在卻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接受不了現實是一方面,憤懣痛苦是另一方面。
恐怕現在。任何一個腰肢細軟的丫頭在小姐面前晃一晃,她都會立刻將人打發了。接下來的幾天,秀雲都不知道該怎麼熬下去。
童媽媽帶着兩個丫頭出門,按照孫玉晴的說法將兩個丫頭打發了之後不多時就返了回來,今天晚上就要開始爲大小姐泡藥了。一想起來她就無限頭痛。
內室。孫玉晴的牀榻已經在她的一番折騰下被膿血全然沾溼了,換牀單,爲她擦拭身體成爲了童媽媽和秀雲的一個大工程,翻弄完成之後,藥桶亦被擡了上來,剛一進門就有一股撲鼻的藥味迎面而來,瞬間瀰漫了整個房間。
孫玉晴緊緊攥着圓滾滾的雙手。眼含血絲的瞪着地面上放置的大大木桶,“這個法子是上官羅漪想出來的?”操着一口沙啞而又蒼老的聲音,孫玉晴問道。
“小姐,是……”
“我不會進去,就算是死了,我也不要她給我治!”
……
次日一早。上官如約來到老夫人的院子裡,剛一踏進屋門就瞧見裡側坐着的人兒,上官一愣,步履輕緩的走了進來,“玉蘭、玉竹都在啊。”從重病開始。玉竹便從來沒有大早上給老夫人請過安,今天算是她大病初癒後的第一次。
老夫人臉上的欣慰和歡愉溢於言表,看到上官,她臉上瞬間綻出花兒來,“羅漪啊,你來了,快過來祖母這邊坐。”語氣中都透着興致。
上官清淺一笑,不疾不徐的走到老夫人面前,緩緩坐下。
“羅漪啊,剛剛玉蘭玉竹兩個還說呢,等你過來,就過去看玉晴的傷勢,昨兒個晚上也不知道醒來之後怎麼樣了,我呢也懶得挪動身子,你們三個就暫代我過去瞧瞧吧。寧國公府到現在還是沒有動靜,你義父那頭也沒什麼態度,外頭是宣揚的火熱,咱們兩家倒是冷靜異常,這事情啊,哎……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老夫人幽幽嘆了口氣。
上官拉過老夫人的手,安慰道,“老夫人,您該顧全自己的身子纔是。其餘的就交給羅漪來安排吧。”
玉竹坐在她自己的椅子上,雙手緊握着扶手,仍舊面無表情,一旁的玉蘭也面色冷肅,彷彿有心事,卻又無法言喻。
三人簡單陪着老夫人又說了一陣,這才從院子裡出來,上官吩咐了冬語幾句,便一路推着玉竹的轉椅,跟玉蘭並排走着了,整段路上都沒有聲音,她隱約覺得玉蘭玉竹這對雙生姐妹沒有素日那麼親近了,即便如今玉竹腿疾,跟任何人都很疏遠,可跟上官在一起的時候,至少玉竹不抗拒。
上官分明看到,剛剛從老夫人房中出來的時候,玉蘭剛要爲玉竹推椅子,動作卻瞬間停止,因爲那一瞬,玉竹投過去的眼神帶着極度的不情願。
回憶起公主別院的宴會之前,那時候玉竹吩咐的那句,“姐姐,多加小心”分明意思很明確:她已經知道害她如此的背後之人就是孫玉晴,那麼她是否知道這件事情跟玉蘭有關呢?如果她知道……
上官腳下的動作突然頓住了,一旁玉蘭卻仍在自顧自發呆的繼續朝前走,座椅上的玉竹頓了頓,隨即轉過眸子,眼神淡而無光,黑白分明卻有深不見底,“姐姐,怎麼了嘛?”
上官一震,瞬間從怔愣中抽離了出來,“哦,無事,就是踩了個小石子兒,險些摔倒。”
玉竹勾起了脣畔,臉上掛起了若有似無的笑意,“姐姐慢慢走,當心腳下。”這一瞬間,上官羅漪幾乎誤以爲之前那個天真爛漫的玉竹回來了,但誤以爲終究是誤以爲。
下一瞬玉竹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很快三人來到了玉竹園,門口,兩個看門的丫頭正蹲在牆角吃瓜子兒,一地的瓜子兒皮子到處亂飄,院子裡落葉滿滿,彷彿許久沒人住了一般。
上官理了理聲線,兩個丫頭這才注意到有人來了,連忙撲了撲身上的瓜子皮子,迅疾起身,一臉尷尬的福了福,“郡主安……”
“奴婢給郡主請安。”
上官微微擰着眉頭,“你們小姐可醒着?早上的藥泡了沒有?大白日的不去幹活兒在這裡閒散個什麼勁兒,都沒人管的嗎?”
丫頭瑟縮着肩膀,悶聲回道,“回郡主,童媽媽和秀雲都在忙着爲小姐泡藥,那活計我們這些下等的丫頭是無法近身的,至於活兒嘛……”丫頭說到這兒,頓了頓,斜眼瞧了一眼地面上滿是飄葉的雜亂之景,繼續道,“童媽媽只說讓我們看好院子,昨兒個負責灑掃的兩個丫頭被大小姐挖了眼睛,所以今兒個纔沒人幹活。”
玉蘭一愣,當即下意識重複了一句,“挖了眼睛?”
“是啊三小姐,聽說那兩個丫頭看大小姐的眼神中有不敬之意,所以大小姐一氣之下就把人眼睛挖出來了……”
玉蘭聞言,動了動嘴脣,卻終究沒說什麼,隨着上官一同推着座椅很快進了孫玉晴的屋子。
開門的是童媽媽,見到門口站着的三個人,童媽媽顯然很是吃驚,但此時若不讓人進那就太不成體統了。她面上尷尬了一瞬,隨即側過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迎了上官等人進入外室。
一隻腳踏進屋內,就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撲面而來,三人還沒坐穩,就聽到內室撕扯般沙啞的吼叫聲,緊接着是一個蒼老如八十歲老嫗的罵聲,“沒看到傷口嗎?是不是讓我把你的眼睛也挖出來!”
玉蘭愣了一瞬,隨即大驚失色的捂住了嘴,試探性的看了上官一眼,“姐姐?”
上官眨了眨眸子,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三人正爲孫玉晴的聲音震驚之時,冬語捧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她剛剛跑回紫瓊苑取來上官需要的東西。
冬語剛放下托盤,就聽內室哐啷一聲,隨即是灑水之聲,撲騰騰如雷貫耳。
“姐姐,大姐許是治療不便,不如咱們進去幫幫忙吧?”玉竹突然開口,說話時候面色卻是淡淡的。
上官當然知道玉竹的意思,聽剛剛那聲音就猜得出來裡頭肯定沒發生什麼好事兒,這個時候進去只會目睹孫玉晴的慘狀。
果然三人剛一進內室,就瞧見滿地已經被藥水侵襲,最中央處,一個木桶已經碎裂成了兩半兒,到處都是殘餘的木板,孫玉晴的龐大身軀則全然壓在木桶碎片之上,滿身溼漉漉看不出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