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畔,上官羅漪從夏明遠的懷中抽離出來,突然注意到夏明遠身後一個黑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然站在那裡,或許是她剛剛太過專注了,竟然連周邊多了個人都沒有察覺。但奇怪的是,若是陌生人,龍常等人自不會放他靠近的,想來此人是他們熟識的纔是。
這樣想着,上官眯起眼睛重又審視了一圈兒,只見那人正往這邊走着。
上官輕拍了拍夏明遠的肩膀,示意他回頭,夏明遠轉身,臉色便是陰沉了下來,“我說,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復葵嘿嘿一笑,從暗處走了出來,迎上河邊的兩人,堆滿了一臉的笑容,“你們兩個在這裡你儂我儂何曾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突然過來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兒吧?”雖然見覆葵滿副痞子樣兒,但上官還是鄭重其事的說道。
果真,被上官這麼一說,復葵立刻換上了一張嚴肅的面孔,“其實我今日也就是出來閒逛,剛剛在中央大街的時候就見到你們了,只是礙於有百姓們在場我沒能上前跟你們說話,本想着直接就回去的,可是我突然發覺有幾個陌生的人一直跟在你們身後。甚至避過了暗衛的監視,可見這些人的能力。”
閒逛?上官眯起了眸子審視着復葵的雙眼,那裡清澈透亮,卻映着滿滿的心傷,今日是七夕,想來複葵是在思念凝姬了。
夏明遠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將關注點集中在了陌生人上,“有人跟着我們?”他一路過來,都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上官這時開口了。“的確,剛剛在中央大街的時候我便發覺不對了,也總覺得有一種異樣的目光正時刻盯着我,剛開始我還以爲自己想多了,現在連復葵都發覺了。看來事情果真不妙。”
“那些人會是誰呢?”復葵皺眉。
上官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周邊,問道,“那現在呢?”
復葵道,“已經走了,我是確認了他們離開後才走過來的。”
一個人影在上官的腦海裡越發明晰,越發清楚。只是現在她還不準備跟夏明遠說。看樣子,那人很快就會露面了。
……
六公主被丫頭們攙扶着從紫瓊苑的門口邁步走進來,邁開大步的瞬間,她下意識的撫了撫後腰,緩衝之後才緩緩走了進來。
剛一進院子就瞧見上官手中鬆散握着本書。一襲月白色長裙,此刻正慵懶的躺在院中央大樹下的織錦榻子上,層疊的裙裾在榻側畔傾斜着。
陽光傾灑下來透過斑駁的樹葉落到了上官面上,更映得美人與暖陽相契合,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羅漪姐姐可真是好興致,其他人可都在忙着待會兒入宮帶的東西,唯獨你在這裡偷閒……”
聽到六公主的聲音,上官仍舊躺在榻上沒有動
。倒懶洋洋的吐了句,“二嫂剛剛說‘入宮’?”
六公主對身旁丫頭擺了擺手,擺脫他們的攙扶。獨自走到了上官身側坐了下來,“可不,今日父皇專門爲母后和大皇兄準備了宴會的嘛,還命各府的女眷務必到場,想來現在官道上已經擁擠不堪了呢。今日可是盛會,你可不要告訴我。你不打算去的喲。”
上官輕笑,狀若剛剛想起來的樣子。緩緩從榻上坐了起來,“便是二嫂記得最清楚了。只不過……”上官故意拉長了聲線,眼神突然詭異的瞟了一眼六公主的小腹,“說吧,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這麼好的事情都沒跟府里人說?竟連我都被矇在鼓裡了,打算等他已經有了形狀再報喜訊不成?”
六公主微訝,手不自覺得撫了撫腹部,“羅漪姐姐,你怎麼知道的?我可是連老夫人都沒知會呢!”說話間,整個人的臉就多了一分紅暈,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呢。殊不知,這紅暈便是幸福的表現。
上官伸出手,亦摸了摸六公主現在還平坦的小腹,“剛剛你進院子的時候,手撫了撫後腰,這動作從前從未有過,你又沒有腰疾,依我看就是這個了……真是太快了,再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有乖侄兒可以抱了呢。”
守在一旁的綠蘿極有顏色,微笑着走到兩位主子身前,屈膝跪下,粲然一笑,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奴婢恭喜六公主了。”
在六公主還沒將腹中有孕的事情公開的情況下,即便是祝福也要小聲不得外揚的。六公主深感上官周邊丫頭們懂事理,微笑擺了擺手,“這丫頭,素日裡看着就是個伶俐的,真不愧是姐姐調教出來的人兒。”說罷,示意身旁的丫頭給了綠蘿一小包碎銀子。
跟在六公主身邊的僅有一個丫頭,便是她從宮中帶出來的,從小便是她的貼身宮女,自然做了陪嫁跟到孫府之中。
上官緩緩將手抽了回來,突然問道,“看來二嫂這次,連二哥都沒告訴呢,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六公主臉色突然漲紅,頭深深埋了下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他開口。”
“這怎麼不好開口呢?那擇日不如撞日,待會兒入宮,二嫂便找機會跟二哥說了罷?如何?”
六公主一愣,緩緩擡頭,“這樣真的好嗎?”
上官忍不住笑了,“二嫂,這腹中之子可是他孫堯的孩子,不論怎樣都該第一個讓他曉得纔是啊,你別看老夫人素日不苟言笑,其實她很盼望着抱重孫子呢,大哥那頭婚配尚且全無,現在在外頭四處奔波,眼下咱們孫府的香火延續問題就只能看二哥的了。”
孫勇自從那次的事情之後,便再未在京都露過面,最初時候孫志典曾經試圖尋找過他,但是遍尋未果,後來便也不了了之了。二老爺又遠在邊關,這樣一來,全府的希望自然就落在孫堯身上。
六公主抿嘴一笑,“那我……恩……”她重重點了點頭,腦中開始極力盤算着。
上官擡眸,掃了一眼六公主身邊的丫頭,“待會兒記得,六公主的馬車上要多備一些軟枕,旅途最怕顛簸,若是路上有個不舒服或是怎麼的務必急時回報
!”
丫頭不敢怠慢,連忙應聲。
不知不覺間,六公主和孫堯成婚已有一段日子了,似乎連孫堯自己都沒發覺,他生活的重心已然在轉移,六公主天真善良,雖然出自皇族,卻有着出淤泥而自清的乾淨,想問題都是很簡單的,當然這些跟她多年被皇上的保護是脫不開干係的,也幸虧如此,六公主纔沒有察覺到孫堯曾幾何時對上官的特殊情感。
之所以說“曾幾何時”,是因爲現在孫堯的心底已然被六公主佔據了大半,日久生情便是如此,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然會慢慢的習慣對方的存在,將對方的陪伴視作爲想當然,日復一日,人和心都會在悄無聲息中發生着變化。當然,這一點連孫堯自己恐怕都還沒意識到,倒是被細心的上官發覺了。
夏明遠很早便過來了,他沒有獨自坐馬車如同,而是讓車伕將車子停在了孫府門口,專門過來跟孫府的家眷們一同前往。果真如所料,官道上擁擠的很,每每宮中有如此大型盛會,官道上都是如此模樣。
上官輕輕掀開車簾,瞟了一眼窗外,時值仲夏,道邊的樹木鬱鬱蔥蔥,微風吹過,猶自發出樹葉摩擦的沙沙聲,讓人陶醉。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着聲響,一輛無比豪奢的馬車從上官所乘坐的馬車旁緩緩駛過,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風吹過那輛馬車的黑色鑲金絲窗簾,隨着簾子的擺動,露出一張極爲精緻的男子側臉,他端然坐在馬車裡,嘴角上揚,弧度自然卻帶着幾分嘲諷的意味。
上官瞳孔微縮,握着簾子的手就是一緊。待再想細細看清楚時,那馬車卻已經快速超過去了。
放下簾子的瞬間,上官整個人顯得有些魂不守舍,身旁上官羅恆和夏明遠都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官羅恆開口道,“羅漪,怎麼了?”
上官羅漪定了定神,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面色已經淡然如水,“剛剛過去一輛馬車,帶着風沙刮過了我的眼睛,不太舒服罷了。”
夏明遠凝眉,伸手蓋在了上官手背之上,一股涼意讓他一震,“怎麼這麼涼?剛剛到底怎麼了?”心中卻是越發混亂,難不成她已經知道了?
昨夜,惠仁皇后很晚了還召見夏明遠入宮,竟毫不沾邊際的提出要給他指一門婚事,夏明遠當場便白了臉色,平生第一次回駁了惠仁,更是以生命相要挾,說出:“若非上官羅漪,他會終生不娶,甚至自斷性命”之言。
回到府中,夏明遠一夜未眠,更是越發弄不明白,爲什麼惠仁會那般不喜歡上官,可終究沒有想到什麼好法子。
上官擡眸,對上夏明遠的雙眼,從他烏黑的瞳仁裡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鬆了口氣,緊接着患上一張笑臉,“沒什麼,許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