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貴妃真的不知道,她昨晚換下的肚兜怎麼會跑到了胡太醫的手中?她的腦海裡以極快的速度分析着一切可能。能接觸到她貼身衣物的,除了樂女官,便只有浣衣局的宮女了。但浣衣局的宮女在她的管轄範圍內,誰會有膽子動她的衣物?
她清冷的眼神如冰刃一般割過樂女官的眼角,樂女官嚇得手腳冰涼,身子止不住地一晃。這一晃,落在冷貴妃的眼中,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冷貴妃跪在雲傲的面前,哪怕做着俯首之姿,氣勢猶存,她斂起心裡盪漾開來的一絲慌亂和緊張,竭力心平氣和道:“皇上,臣妾沒有和胡太醫私通,許是有人從中作梗,偷了臣妾的衣衫。這皇宮,臣妾雖執掌鳳印,卻也並非一手遮天,從朝陽宮到浣衣局,中途經過了那麼多人的手,有人包藏禍心偷了它,把它丟到胡太醫的手中,以此來陷害臣妾,臣妾真是防不勝防。”
冷貴妃的話不無道理,儘管肚兜屬於貼身之物,旁人極難得到。但皇宮不比深宅大院,深宅大院裡,主子們的衣物都是在院子裡清洗的,皇宮卻是有着專門的浣衣局,便是皇上的衣物也得擱那兒去洗。中途被人偷,倒也不是不可能。胡太醫捏着冷貴妃的肚兜,並不足以百分百確定,二人私通了。
慕容拓狀似無比詫異地道:“哎呀!胡太醫是不是受傷了?他的身上長了什麼東西?”
此話一出,多福海三步並作兩步,行至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胡太醫面前,一把扯爛了他的衣衫,露出肩膀和一小片胸襟,同一時刻,大殿內響起了無數倒吸涼氣的聲音。
妃嬪們和公主們只匆匆瞟了一眼便迅速錯開了視線,那斑駁的吻痕,簡直太過觸目驚心了!
冷貴妃瞪了樂女官一眼,樂女官早已六神無主,此刻再被冷貴妃一嚇,差點兒叫出了聲。娘娘該不會以爲那些痕跡是她弄的吧?她發誓,她真的沒有!
桑玥冷冷一笑:“昨晚,胡太醫只給兩個人診過病,貴妃娘娘和太皇太貴妃,大家總不會認爲太皇太貴妃年近八旬了,還會這般生龍活虎吧?”
的確,那吻痕的顏色極深,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吸成那般模樣?而大周的太醫院是沒有宮女的,眼下,還說胡太醫跟冷貴妃沒什麼,大抵無人會信了。
雲傲目眥欲裂,頭顱裡像有個錐子不停在轉,他痛苦得按住額頭,聲音冷沉得像從寒冰地獄撈起的玄鐵:“冷芸!你真是膽大包天!身爲一國貴妃,執掌鳳印,統領後宮,居然揹着朕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哪怕雲傲能完美地應對朝堂的瞬息萬變,也無法在妻妾與人私通這一問題上保持冷靜,尤其,他的頭,又痛得厲害。
冷貴妃的雙手緊握成拳,她深吸一口氣,隱忍着道:“臣妾沒有,臣妾的心裡只有皇上,臣妾從來沒有背叛過皇上。”
桑玥心裡冷笑,冷貴妃真是能扛,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還不把跟胡太醫私通的人供出來。想想也對,不論是誰跟胡太醫私通,都會坐實胡太醫跟朝陽宮的勾結,那麼姚賢妃和荀義朗的案子就能撥開雲霧見月明瞭。
但是冷貴妃,這一次,你不承認,我也要逼得你承認!
桑玥發現雲傲似乎頭痛得厲害,快要支撐不住了,遂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上臺階,從多福海的手中接過正要遞給雲傲的藥,親自送到雲傲的脣邊。
那微涼的指尖碰到他略微發紫的脣瓣,雲傲先是一怔,爾後不可思議地看向桑玥,桑玥淺淺一笑,溫婉恭順:“皇上,保重龍體。”她這麼關心雲傲,並非對雲傲有多少父女親情,只是不希望事情發展到一半,雲傲突然暈厥了。她絕對不能給冷貴妃喘息和密謀的時間,所以,雲傲就是撐,也得硬撐着!
儘管一直渴望着,但云傲從來沒有自桑玥的眼眸裡捕捉到過哪怕一絲一毫的關切,今兒是頭一回,這種關切就像是亮煞夜空的一輪明月,皎潔明亮,不熾熱,卻餘韻冉冉。雲傲欣喜地服了藥,心理作用使然,他的面色忽而就柔和了幾分。
桑玥居高臨下地看了冷貴妃一眼,二人一紫一白,兩種裙裾有意無意地碰到了一起,宛若晚霞映飛雪、大地對蒼穹,誰是最後的勝利者尚未可知,但起碼此時,飛雪掩埋了晚霞,蒼穹遮蔽了大地,桑玥站着,她跪着。
桑玥走下臺階,回到了姚賢妃的身旁。
雲傲總算是憑着一股執念維持了短時的清醒,桑玥不再有絲毫拖沓,直奔主題:“荊統領說半夜發現了刺客才追入賢福宮的,請問刺客呢?”
荊統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那名刺客已經自縊身亡,他死前供認不諱,說他是麗妃娘娘宮裡的管事太監,因爲對賢妃娘娘心懷怨憤,所以才跑去行刺賢妃娘娘。屬下怎麼也沒想到,居然能碰到……荀大人!”
“哦,這樣啊。”桑玥呵呵一笑,“荊統領大概還不知道吧?當晚有兩名刺客,你只抓到了其中一位。”
荊統領古銅色的肌膚突然泛起一抹慘白,彷彿一頭扎進了霧水當中,他愣愣地道:“是……是嗎?”
“是啊,”桑玥頓了頓,把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賢妃娘娘失足落水之後,胡太醫給賢妃娘娘開了有毒的方子,胡太醫在歸家的途中故意碰到荀大人,又故意裝出慌亂的樣子,惹荀大人起疑,那時,天色已晚,荀大人入宮覲見多有不便,但是我出行之前,無比鄭重地拜託荀大人保護好我的姨母,荀大人打聽了賢妃娘娘近幾日的狀況,的確是十分不好,於是荀大人唯有冒着被殺頭的危險,闖入賢福宮一探究竟。”
慕容拓就住在荀府,桑玥會和荀義朗走得近,這完全說得過去。
桑玥繼續道:“荀大人剛到賢福宮的門口,準備命人通報,就發現了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太監翻牆而過,他來不及多想,追了上去。那名小太監趁着夜深人靜,溜進了賢妃娘娘的內殿,荀大人唯恐賢妃娘娘遭遇不測,在門口思量再三,終於決定進去把那小太監揪出來。可荀大人前腳剛進,後腳就來了荊統領。”
桑玥看向荊統領,“你進去的時候,荀大人和賢妃娘娘的衣衫都是周整的吧?”
荊統領儘管被桑玥歪曲事實的本領弄得暈頭轉向,卻也無法在這個問題上撒謊,畢竟,他身後的兩名侍衛也看到了,他點頭,不假思索地道:“當時二人的確衣冠周整。”
桑玥滿意一笑:“不管是胡太醫還是小太監,都是受了貴妃的娘娘的指使,去陷害姚賢妃的!包括麗妃娘娘的管事太監,想必也是受了貴妃娘娘的唆使!”
荊統領暗自捏了把冷汗,蓄意謀害妃嬪和官員私通,跟抓獲刺客不力相比還是輕了太多。他不明白,桑玥爲何要放他一條生路?
雲陽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他面色凝重地道:“桑小姐,你以爲隨隨便便安排一個太監,就能污衊我母妃?胡太醫醉得不省人事,或許是你故意把他弄成這個樣子,來陷害我母妃的。”
桑玥不以爲然地笑了:“二皇子,我哪怕再得皇上的賞識和垂憐,也只在皇宮裡來過三、兩回,我有通天大能把胡太醫灌醉成這樣?就算灌醉一個人簡單,那麼,貴妃娘娘的貼身衣物,我總是沒辦法弄到的吧!”
“你或許還有同謀……”
“你含沙射影地是要拖淑妃娘娘下水嗎?這回是賢妃娘娘遇害,下一次,就輪到淑妃娘娘,是這樣嗎?”
“我沒這麼說!”雲陽突然發現,自己的每一句話都是掉進了桑玥的陷阱。
桑玥淡淡一笑:“那名太監後來被沈女官和賢福宮的宮人擒獲,還請皇上宣他前來對峙。”
冷貴妃神色淡漠地盯着雲傲明黃色龍袍上的五爪金龍,雙手狀似無意地交疊於身前,只是那方純白的絲帕已隱隱有了被撕裂的跡象。
日上三竿,深秋的日暉獨好。照着滿屋子奼紫嫣紅,也照着這個豔冠羣芳的至尊女子。不論今日結果如何,她這一跪,已跪去了十八年苦心造詣的絕世風華,她的人生,從此有了揮之不去的污點。
從庶女到貴人,從貴人到嬪,再到妃。她幾乎是赤着腳,一步一步披荊斬棘,頂着冷秋葵的指責和雲傲的疏離,用常人無法想象的隱忍和手段,不留瑕疵、不容破綻地除掉隱患,叱吒了後宮那麼多年。
蕭麗妃、荀淑妃、姚賢妃、陸德妃,甚至在座的一些正二品妃子,哪一個入宮時的位份不比她的高?因爲她們都是嫡女,唯獨她,是庶女!但庶女有如何?她不照樣把所有人踩在了腳底?
可同樣過了十幾年庶女日子的桑玥,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在大周的後宮跟朝堂掀起了一波波的血雨腥風,而今,更是逼得她在皇上、妃嬪和皇嗣們面前出醜。這個桑玥,實在可惡!
冷貴妃半闔着眸子,心裡似乎做了一個新的決定。
雲傲吩咐多福海去賢福宮把那個小太監帶過來,當他一臉惶恐地跨進大殿時,慶陽公主手的手一抖,茶水灑了一身。
樂女官和雲陽的反應也正常不到哪兒去,二人都是目瞪口呆,一臉的錯愕。
冷貴妃側目,自日暉下,瞧見了那道纖弱的身影,她的素手一緊,帕子被指甲戳出了一個小洞。
小河子跪在了大殿中央,給座上之人磕了個頭。
桑玥的脣角微微揚起:“貴妃娘娘,他從前是你朝陽宮的人,你總不會否認吧?”
冷貴妃神色如常地道:“他早已被罰去了闕氿宮,如今是闕氿宮的人,與本宮何干?本宮倒是十分想問桑小姐,你找個對本宮心懷怨恨之人,是存心要誣告本宮嗎?”
桑玥不理會冷貴妃的垂死掙扎,而是問向小河子:“是不是貴妃娘娘指使你去謀害賢妃娘娘的?”
小河子一雙似笑非笑含情目,溢滿了淚水,咬脣不語。
桑玥對着雲傲,道:“皇上,爲了查明事實的真相,請皇上金口玉言,赦免他的不死之罪。”
當小河子出現在大殿時,雲傲就已經信了三分,因爲他去過朝陽宮,當然認得這名小太監。雲傲面色暗沉道:“你只要說出事實的真相,朕不追究你的罪過。”
小河子無法言語,多福海便拿了筆墨紙硯,讓他畫。
當事情的“真相”在他笨拙的畫功下浮出水面時,雲傲已經到了怒不可遏地步。
據小河子透露,冷貴妃假意把他罰去闕氿宮,並拔了他的牙齒和舌頭,目的就是要掩人耳目,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被主子整成這個慘狀的奴才還會願意拼死效命。
冷貴妃用小河子家人的性命威脅他對姚賢妃下手,冷貴妃提前安排了胡太醫刺激荀義朗入宮,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荀義朗引進姚賢妃的臥房,屆時,冷貴妃再安排蕭麗妃的管事太監扮成刺客,引荊統領去“捉姦”。
“你胡扯!”雲陽倏然起身,咬牙反駁道。
冷貴妃卻是不若雲陽所表現的那般激烈,事已至此,再多的辯解都蒼白無力,若她猜的沒錯,桑玥定然還有後招。
果然,桑玥笑了笑:“胡太醫先是給賢妃娘娘下毒,昨兒又藉着藥性不夠的名義,換了解藥給賢妃娘娘解毒,但賢妃娘娘並沒有喝,還請皇上叫樑太醫過來辨認一番。”
冷貴妃啊冷貴妃,你昨晚真應該把胡太醫殺掉的。
雲傲應下了桑玥的請求,樑太醫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華清宮,給姚賢妃把了脈,也檢查了姚賢妃昨晚並未服用的藥,得出的結果與桑玥所說的一般無二。
這一下,所有的證據都齊全了,冷貴妃私通胡太醫,唆使胡太醫和小河子陷害姚賢妃和荀義朗,這些罪責,一旦成立,便是要處以極刑。
慕容拓挑眉一笑,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裡透了幾分慵懶,陽光灑在他如玉俊美的容顏上,莫名地生了幾分勾心的魅惑風情:“哎呀!我聽說,你們大周的妃嬪私通官員,不止滿門抄斬這麼簡單,是要株連九族的。”
株連九族?樂女官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撲通跪在了地上,泫然道:“私通胡太醫的人……是奴婢!不是娘娘!買通胡太醫行兇的,也是奴婢!跟娘娘無關!奴婢想爲娘娘掃平一個障礙,所以出此下策,每每藉着胡太醫給娘娘看病的機會,色誘胡太醫,這些……娘娘毫不知情!”
冷貴妃的面色一凜,蠢貨!這件事未必沒有漏洞,胡太醫爲何被灌得酩酊大醉?因爲胡太醫根本就不願意配合桑玥!只要拖到胡太醫清醒,從胡太醫口中講出昨晚的事情經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再反咬桑玥一口,說桑玥威逼利誘,用小河子對她的仇恨來攻擊她、陷害她,那麼到時一定能反將桑玥一軍!
自始至終,她沒有爲自己辯駁半句,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枉樂女官追隨了她這麼久,居然還瞧不出她的心思!這一刻,她排除了樂女官背叛她的可能,但卻是不得不把她推出去,明哲保身。
桑玥的心裡簡直在放煙花了!現在,即便胡太醫醒來,也不會有什麼差池了,誰讓樂女官都一口承認了呢?
冷貴妃垂眸順目道:“皇上,臣妾管教下人不力,請皇上責罰。”
雲傲的眼神一掃,多福海會意,立刻帶人去朝陽宮搜了一遍,果真從樂女官的房裡發現了兩套胡太醫的衣衫,以及一些淫穢的書籍。由此可見,與胡太醫私通的就是樂女官,而非冷貴妃。
雲傲悄然鬆了口氣,不是他多麼愛冷貴妃,而是冷貴妃終究是他的女人,若是跟別的男人私通,這叫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最重要的是,荀義朗和姚賢妃也是清白的,那麼,皇室的醜聞便不攻自破了。
他靠在了椅背上,頭腦已快要陷入混沌狀態。
桑玥趁熱打鐵:“皇上,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貴妃娘娘連自己的朝陽宮都打理不乾淨,真不敢想象,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由她統領的後宮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髒亂之事!就算樂女官一人承擔了罪責,但小河子的證詞呢?摧殘了小河子,罰他入冷宮,並威脅他陷害荀大人和賢妃娘娘,這些事,又該怎麼算?”
雲傲朝桑玥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此時的他渾身已被冷汗浸透,連發絲都根根晶瑩,他快要撐不住了,他的雙指捏了捏眉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道:“把胡太醫和樂女官拖出去砍了,冷芸,收回鳳印,取消統領六宮之權,禁足……”
後面的期限尚未說完,雲傲終是熬不住頭痛,暈了過去。
“皇上!皇上!”荀淑妃欺身摟住了雲傲,眸子裡突然就有了淚意,“樑太醫,你快點,快點給皇上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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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殿內陷入一片混亂時,冷貴妃若無其事地起身,神色清冷地走出了華清宮,只餘身後一片或真或假的關懷聲和哭泣聲。
桑玥對於這個結果沒有失望,也沒有意外,按理說,妃子再大也不是皇后,廢掉或降品級是易如反掌的事,冷貴妃犯下的錯,足以讓她連降三級,雲傲卻只禁足,收回鳳印,剝奪了她統領後宮的職權,由此可見,雲傲對冷貴妃的確有着幾分忌憚,冷貴妃的手裡就是握住了雲傲的一個天大把柄。
必須,加快速度,找出它,並毀了它!
桑玥豪不在意自己在一衆妃嬪和皇子公主的心中到底掀起了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她的身份遲早要大白於天下,一些精明的人,或許已經猜出了端倪。
荀淑妃陪着雲傲回了內殿歇息,雲傲儘管定了冷貴妃的罪,卻還沒來得及赦免姚賢妃和荀義朗的,桑玥去內殿打了轉,出來時對姚賢妃說道:“皇上口諭,讓你回賢福宮歇息,等他身子好轉,就會下旨澄清你和荀義朗的冤屈。”
姚賢妃將信將疑,和瑜安公主回了賢福宮,慕容拓則丟下桑玥一人去皇宮裡溜達了。
御花園內,花團錦簇,深秋的風涼,它們卻開得嬌豔。然而無論是妖嬈瑰麗的一品紅,還是典雅別緻的萬壽菊,都不如這株嫩黃新綠的百合來得純粹明豔。桑玥探出蔥白纖指,輕輕撫弄着百合的紅色花蕊,那動人的色彩就在她如玉的指尖悄然綻放了。
她在等人。
人來了,她優雅轉身,順帶着摘了那朵馥雅幽香的百合:“貴妃娘娘可要慢些走,一入朝陽宮,也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了。”
冷貴妃的腳步一頓,慶陽公主急忙伸手去扶,冷貴妃擺手示意她停下,兀自走上前,百花齊放的院子裡便立時浮動起了一絲淡雅的蘇合香。她牽了牽脣角,道:“比起冷香凝十幾年的囚禁日子,本宮會覺得眼下這點兒懲罰真的沒什麼。”
桑玥的心微微一痛,笑容卻燦爛如常:“也對,這有什麼呢?不過是你處心積慮地拽在手裡的職權和鳳印沒了,它們本就不是你的,失去了倒也不可惜。”
冷貴妃的雙頰抽動了幾下,笑靨裡透了一絲壓抑:“你別高興得太早,一切纔剛剛開始,當心最後輸得一敗塗地。”
是啊,一切纔剛剛開始,你的噩夢纔剛剛開始!我要一點一點地蠶食你所擁有的一切!
桑玥的雙指捏了捏尖尖的下顎,幽幽冉冉道:“娘娘這是心虛了麼?”
冷貴妃嗤然一笑:“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
“多謝,作爲回報,送娘娘一朵花,願娘娘和它一樣,長盛不衰。”
語畢,桑玥把那支揉碎得瞧不出形狀的花放入了冷貴妃的手中,眯眼一笑,和冷貴妃擦肩而過。
待到桑玥出了御花園的門,冷貴妃終於支撐不住,頭一暈,倒在了慶陽公主的身上。
慶陽公主大駭:“母妃!母妃,你怎麼了?”母妃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弱,從前不是這樣的,母妃到底得了什麼病?
冷貴妃的面色蒼白如蒙了一層涼薄的寒霜,她的鬢角不停有冷汗滑落:“宣……宣蒼鶴……覲見……”
角落裡的懷公公捂着嘴看完這一幕,渾身的血液就在冷貴妃被氣倒的那一刻沸騰了。冷貴妃是什麼人?居然敗在了桑玥的手上,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據他觀察,冷貴妃自從入宮十八載,就從未在除了皇上以外的人手上栽過跟頭。甭管日後桑玥會跟冷貴妃拼成什麼樣子,起碼,桑玥有着和冷貴妃一較高下的資本和能力。這些,就足夠他放手一搏了。那件肚兜,沒白偷啊。
奚落完冷貴妃,算算時辰,估摸着慕容拓溜達得差不多了,桑玥又去賢福宮探望了姚賢妃。
樑太醫給姚賢妃開了方子,囑咐她好生靜養,再莫操勞憂慮。
雲笙親自送了桑玥出賢福宮,在門口,他怔怔地望着桑玥,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般,清亮的眸子裡堆滿了驚豔:“玥兒,你今天真是讓我們刮目相看。謝謝你替我母妃洗脫了冤屈。”
雲笙從前都是叫她玥表姐,現在卻破天荒地改了稱呼。
桑玥笑容淺淺:“好好照顧賢妃娘娘。”
轉身,欲要邁步離去,雲笙上前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溫和地道:“玥兒你……你究竟是誰?”
桑玥笑而不答,岔開了話題:“其實,我真的覺得三皇子跟馨予不合適。”
雲笙不明所以,馨予是要做他的皇子妃的,怎麼不合適了?桑玥走後,他搖搖頭,把疑惑按進了肚子,就要回賢福宮,誰料,一道銀色的身影緩緩靠近,他擡眸,眉梢挑了挑,笑容可掬道:“二皇兄。”
雲陽閒庭信步而來,五官精緻,丰神俊朗,眉宇間徐徐流轉着雲捲雲舒的恬淡氣質,他繼承了冷貴妃的傾世容顏,所有皇子中,以他的姿容最爲出衆,然而,他偏有種他若斂藏鋒芒便鮮有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的這種能力。是以,直到他與雲笙僅幾步之遙時,雲笙才感知有人臨近。
雲陽溫潤如玉地笑了:“不知道桑小姐跟三弟說了什麼,三弟的臉色竟這麼差?”
你的母妃把我的母妃害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在我眼前晃,我的臉色能好麼?雲笙在心底誹謗了一番,擠出一個合宜的笑:“沒什麼,二皇兄多慮了,二皇兄要是沒什麼事,我先進去陪母妃了。”
“姚馨予喜歡冷煜安。”
雲笙剛側身邁了兩步,身後就響起了雲陽聲音不大卻分外刺耳的話,他回頭,笑容不復:“你不要胡說,壞了馨予的清譽。”
“他們兩個抱也抱了,摟也摟了,姚馨予和冷煜安怕是早私定了終身,你想娶姚家大小姐爲妻的這個想法,太不切實際了。”
雲陽雲淡風輕地說完,雲笙的氣息一冷,語氣沉了幾分:“二皇兄,請你慎言!”
雲陽的脣角勾起一抹暖人心扉的笑:“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姚馨予,她到底喜歡你,還是喜歡冷煜安?”
不可能的,姚家和冷家勢不兩立,姚馨予怎麼會喜歡冷煜安?雲陽一定是故意挑挑撥離間的!
雲陽繼續溫和地笑着:“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們剛到熄族的那晚,姚馨予失蹤了一個晚上,姚馨予對外宣傳說是熄族的一名侍女和曦王殿下救了她,但其實,她少說了一個人。山路崎嶇,漫天飛雪,冷煜安抱着姚馨予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呢。”
雲笙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雲陽!你不要這麼敗壞我表姐的名節!什麼失蹤了一個晚上?她要是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都知道,我會不知道?”
雲陽對他的怒火置若罔聞:“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挽回姚馨予的心吧!她出事的當晚,桑玥喊去搭救她的人是冷煜安,不是你,呵呵,我很好奇,桑玥像是故意把這個英雄救美的機會讓給冷煜安,爲什麼她要極力撮合姚馨予跟冷煜安呢?桑玥……彷彿有意要把姚家跟我們冷家綁在一起!”
他咬重了“我們冷家”四個字,雲笙的心裡立時就生出了些許危機意識。
雲陽看破不說破,這個弟弟,對姚馨予未必有多情深似海,他要的,是姚馨予背後的姚家。
雲笙深呼吸,按耐住被雲陽煽起的怒火,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雲陽的話不可信,桑玥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姚家的事。
雲陽火上澆油,循循善誘:“我怎麼感覺,桑玥拼了命地維護姚家,實則……是很想將姚家收爲己用?你難道沒察覺到麼?”
雲笙怒目而視:“夠了,雲陽!你不要企圖挑撥我們和桑玥的關係!”
“信不信隨你。”雲陽不理會雲笙,朝着朝陽宮的方向走去,今日是他本是見莫德的日子,他可不想跟雲笙浪費太多的脣舌。再者,他相信雲笙已經聽進去了。
朝陽宮內,冷貴妃虛弱地躺在牀上,寶藍色的錦被蓋住她嬌柔的身軀,只露出一方雪白的皓皖。
蒼鶴探出與實際年齡極其不相符的白皙柔滑的手,給她把完脈後,面色不太好看:“這一路太過勞累,身子都被掏空了。”
冷貴妃闔上眸子:“本宮不是累了,本宮是被氣的!冷香凝怎麼生了這麼個毒蠍子?早知道,本宮當初,就該讓她胎死腹中!”
蒼鶴雙指點上她皓皖的穴位,緩緩地注入了一些真氣給她,須臾,冷貴妃的神色稍緩:“年底之前,務必把冷香凝……給本宮找出來!”
蒼鶴收回內力:“你好生歇息,下個月有祭天,在那之前,我都不能入宮了,你安心靜養,找人的事交給我。”
冷貴妃抽回手,不再言語,蒼鶴意味深長地看了面露痛色的冷貴妃一眼,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朝陽宮。
冷貴妃閉上眼,想歇息一會兒,可有人偏不給她半分寧靜。
兩刻鐘還爲挑撥了雲笙和桑玥關係而沾沾自喜的雲陽,此時怒氣衝衝地跑進房內,他那一雙溫潤的眸子,浮動着勾心的戾氣,他來到牀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冷貴妃的睡容。
冷貴妃懶得睜眼,只輕聲嘆道:“你又是發什麼瘋?”
雲陽難以平復情緒上的波動,吐出口的話便帶了幾分慍怒:“你爲什麼要把氣撒在莫德的身上?”
冷貴妃的手背搭上額頭,不怒而威道:“這是你對本宮說話的口氣嗎?”
今天到底是怎麼樣了?一件事都不順暢!
雲陽的呼吸隱隱顫抖:“你說過,只要我不惹是生非,你就不會動他,你爲什麼要出爾反爾?”
冷貴妃如今正在氣頭上,尚未回過神,哪裡經得住自己兒子的一頓質問?她遽然睜眼,凌厲如劍鋒的眸光戳入雲陽發紅的雙目,冷冷地道:“當初犧牲他以保全你自己的人,不是本宮!人死都死了,你還假惺惺的做什麼?還有,把你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給本宮收起來!否則,本宮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這算是承認了?雲陽的呼吸越來越紊亂,半響,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冷貴妃聲色俱厲道:“還杵在這兒幹什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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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心有不甘地走出了大殿,臨出門前,他忽然停住腳步,扭過頭,淡淡地道:“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剛剛親自去熬了藥的慶陽公主,端着藥碗走到門口,就正好聽到了雲陽這麼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嚇得瞪大了眸子,隨後,痛心疾首道:“二皇兄,母妃今日受了桑玥那麼多委屈,你千不該萬不該說這種話來傷母妃的心。”
心,她有心嗎?
雲陽不語,疾步離開了朝陽宮。
慶陽公主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到冷貴妃牀前,定睛一看,霎時花容失色,淚珠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母妃……你……你怎麼……你別嚇我啊,母妃!我去稟報父皇!”
冷貴妃一把拽住慶陽公主的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慘白:“不用,把藥給我……”
馬車上,桑玥聽完慕容拓的敘述,笑得眉眼彎彎,幾乎合不攏嘴了:“你倒是調皮!誤打誤撞還能找到莫德的屍體。”
慕容拓無辜地眨了眨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我隨便逛逛,就逛到了,一個沒忍住,手一抖,那化屍水就灑了他滿臉,唉!其實我不是故意的呢。”
桑玥把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笑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合該把他剁了,放到冷貴妃的牀上。”
慕容拓眯着璀璨瀲灩的眸子:“別說,我最開始真有這個打算,就想嚇死那個老妖婆得了!”
桑玥雙手掬起他的臉,仿若捧着世間最珍貴的寶貝,眼底閃動着世間無法追溯的柔情華光:“已經很好了,我的慕容拓,真的很厲害。”
慕容拓的心裡甜滋滋的:“回去後好生歇息一番,我回荀府處理一些事,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
桑玥瞧着他眉宇間偶爾掠過一絲凝重,不由地出聲詢問:“南越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一些小事而已。”雲淡風輕地說完,馬車剛好停在了姚府的門口,慕容拓抱着她下了馬車,與她依依惜別之後纔不舍地離去。
桑玥把宮裡的好消息帶給了姚家人,姚家人別提有多高興了。他們明白,跟冷貴妃作對絕對不是像桑玥隻言片語所描繪的那般簡單。
姚清流看向桑玥的眼神似有複雜了幾分,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就平靜地看着陳氏拉着桑玥的手,介紹南宮雪給她認識:“玥兒,你還沒見過雪兒吧,她是你未來的大嫂。”
說到“大嫂”二字時,陳氏的眼眸裡泛起無法遮掩的輝光,可見她是真心盼着這個長孫媳婦兒過門。
南宮雪年方十八,長得十分端麗,濃眉大眼,膚色白皙,給人的第一印象屬於大氣開朗的女子,偏她性子乖巧恭順,倒是與樣貌給人的感覺不太相同。她穿一件粉紅色挑金絲刺繡妝花裙,外襯透明白玉蘭紗衣,髮髻上點綴了幾支扇形花鈿,不繁複,卻典雅清麗。這樣一名女子,着實叫人喜歡。
她溫柔地看向桑玥:“是玥妹妹麼?之前有見過你,只是沒機會跟你搭話。”
桑玥優雅地笑着:“是我不好,該早些跟大嫂聊天的。”
“呀!”南宮雪被一聲大嫂弄得羞澀不已,轉身抱住了陳氏的胳膊,這一弄,又是惹來陳氏心花怒放的笑意。
陳氏對着桑玥招了招手,桑玥走過去,她和顏悅色道:“我和你外祖父正在商量你大哥和雪兒的親事,最初就是定在年底完婚,你覺得怎麼樣?”
原本,姚晟的婚事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說怎麼樣,但姚家經此變故之後,所有人都把桑玥當成了主心骨,這是一種無意識的依賴和尊重,或許就連陳氏自己都不明白,爲何她不問南宮氏,卻偏要等桑玥回來談論此事。
桑玥乖巧地笑了笑:“外祖父和外祖母若是已經準備充分了,就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也無不妥。”
南宮雪的臉紅成了四月櫻花,哪有長輩當着她的面高談闊論她的親事的?
陳氏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微肅了幾分:“可是你大哥說年底的這兩個月會忙得不可開交,唯恐怠慢了雪兒,希望我再緩緩的。”
桑玥輕聲問向南宮雪:“若是婚禮籌備得不如預期的那般隆重,大哥又忙得沒有閒暇時間顧家,大嫂會介意嗎?”
南宮雪搖搖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我都可以的。”
陳氏瞧着桑玥對南宮雪還比較滿意,心下對這個準孫媳婦兒也多了一點喜歡。
幾人又笑談了幾句,陳氏乏了,和姚清流回了院子,南宮雪和桑玥同時邁出花廳,一個是去探望南宮氏,另一個,是去探望林妙芝。方向不同,就此別過。臨走時,南宮雪大着膽子勾了勾桑玥的手指,軟語道:“三個表哥都很喜歡你,尤其是大表哥。”
桑玥彷彿很是詫異:“是麼?我還以爲三哥對我最好呢!大哥太過嚴肅,我還是覺得三哥比較有意思。”
南宮雪的笑容擴大了幾分,取下皓皖上的鐲子,不顧桑玥的反對戴到了她的手上:“算是見面禮,還請你不要嫌棄。”
桑玥笑容收下,告別了南宮雪。
剛回到暖心閣換了身行頭,打算去看林妙芝時,蓮珠開口了:“林小姐不在院子裡。”
桑玥喝了口茶:“去哪兒了?”
“去銘嫣那兒了。”
銘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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