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內憂外患

微弱的燭火透過淺藍色的屏風和淡粉色的帳幔,透射到她白皙的肌膚上時,就變成了朦朧的紫韻,他喜歡這樣的色調,喜歡從上到下,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桑玥心裡是羞澀的,但她也是個要強的,他看,她也非要看。故作鎮定地把他整個兒瀏覽了一番,最後,視線緩緩上移。

他的墨發散在淺藍色的軟枕上,如一匹光潔的綢緞鋪入了日暮時分的大海,那種藍黑交織的美,神秘得令人嚮往,偏他那雙耀盡世間繁華的翦瞳,清晰映着桑玥緋紅如霞的嬌顏,就連她眼底的情慾都一覽無遺,潛藏在心底的、被壓抑了許久的渴望就在他充滿誘惑的眸光裡一觸即發了。

他的五官,沒有一處不極盡完美,他的睫羽比她的還要長、還要卷,如兩排密梳,把她本就躁動的心梳理得越發心火旺盛,他那高挺的鼻樑,不薄卻性感十足的脣瓣,一笑,如珍珠般白皙的皓齒,真真是……禍國殃民!

“今天換我吃你。”桑玥眯眼一笑,吻住他的脣,開始主動品嚐他的香甜。

慕容拓的眼底掠過一絲促狹,大掌輕扶着她光潔細滑的脊背和粉肩,與她脣舌相依,繾綣交纏。

一吻作罷,她大口大口地呼氣,同時,微微直起了身子,迷離的眼眸怔怔地望着他,似在猶豫什麼,又似在算計什麼。

慕容拓揚眉一笑,帶了幾許挑釁的意味:“不行的話,換我咯。”

桑玥輕輕一哼,擡起,緩緩落下,足夠滋潤的領地,一點一點地容納了他的。

這種感覺又有所不同,那肌理的挾裹,隨着越來越深的契合,前所未有的愉悅急速攀升,二人俱是一顫,不能自已地輕嘆出聲。

慕容拓闔上眸子,平躺於柔軟的大牀上,一邊揉撫着她的秀麗山河,一邊享受着由她主導的歡愛。

這樣的感覺,太過美妙,無關技巧,就是怎麼做都是愛,怎麼做都是享受。

桑玥到底是女子,不多時就累得氣喘吁吁了,慕容拓即刻翻身做主,將她壓在了身下:“縱然你聰穎無匹,有兩樣東西你也不得不服輸。”

“什麼?”

“武功和牀功。”

屋外大雪紛飛,室內春風無度,那羞人的嬌喘和低吼,匯聚成了初雪夜,最唯美浪漫的麗音。

折騰到天快破曉,慕容拓才饜足地把累得筋疲力盡的桑玥摟入了懷中。

姚家家規森嚴沒錯,但這些家規在近幾個月被桑玥打破得乾乾淨淨。她先是把姚秩趕出去跟青樓女子廝混,再是不與大家同桌用膳,現在,更是春宵苦短,跟慕容拓睡到了日上三竿。

好在這段時間她悉心照顧林妙芝,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院子裡,旁人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桑玥幽幽轉醒,發現自己窩在一個十分溫暖的懷抱中,她的脣角高高揚起:“早啊。”真想每天都能如此,就是簡簡單單的跟他廝守,在他懷中醒來,在他懷中睡去。

慕容拓抱着她的大掌一緊:“嗯,我也覺得挺早的,所以……我們還可以晚些再起。”

“這……”不等桑玥發話,慕容拓就吻住了她的脣,又是一番酣暢淋漓的雲雨。

哪怕是寒風呼嘯的冬季,二人還是廝混得滿頭大汗,不只慕容拓,就連桑玥都沒想過自己會如此貪戀男女情事,她的自控力比慕容拓的只多不少,但被慕容拓隨意一挑逗,就春心大動,良久,她再也不能承受絲毫雨露了,適才喚蓮珠在浴桶裡放好熱水,洗了個鴛鴦浴,可這免不了又是一頓沒節制的歡好。

二人洗漱完畢,穿戴整齊,桑玥再是不給他任何煽風點火的機會,把蓮珠和子歸統統叫進屋伺候着。

“妙芝用過早膳沒?”這話,是問向蓮珠的。

蓮珠笑着答道:“用過了,林小姐問了句是不是殿下來了,奴婢說是,她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粥。”

妙芝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這些年從不給她好臉色看,在得知慕容拓和她重逢之後還是忍不住心情大好。妙芝疏離她,大抵是怕她問起關於孩子的事。

桑玥看向慕容拓:“你昨晚說你是路過,順便來看看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滿足,談起正事,慕容拓倒是不再故弄玄虛,他將事情和盤托出:“慕容耀攛掇林侯爺造反之前,林妙芝的孩子就被擄走了,我順着線索一路尋找,就找到了大周,而且方向,直指胡國,我懷疑,那個孩子在胡國境內。”

胡國?難怪林妙芝死咬着不說了,大周跟胡國勢不兩立,她和慕容拓要是爲了找尋孩子冒然闖入胡國,當真就是踏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桑玥按了按眉心:“這麼說,冷貴妃跟胡國人有勾結了,會是誰呢?”

慕容拓頗爲贊同桑玥的猜測:“應該是有所勾結的,具體是誰我尚不清楚,我父皇和烏蘇女皇的交情還可以,我已經請我父皇修書給她,如果是她抓了林妙芝的孩子,看在我父皇的面子上,她會立刻歸還,但如果不是,她也會派人尋找。所以,我想等你這邊的事情解決之後,再親自去胡國一趟。”

桑玥的神色沒有絲毫鬆動,反而愈加凝重。

慕容拓知道她在擔憂什麼,笑着寬慰道:“你放心,我父皇以他的名義要的,跟大周無關,就算胡國跟大周打起仗來,烏蘇女皇也不會拿林妙芝的孩子來威脅你。”

同樣是鐵血手腕的女人,同樣是野心勃勃的女人,這就是烏蘇女皇和冷貴妃最大的區別,冷貴妃無所不用其極,烏蘇女皇卻是不至於泯滅良知。直覺告訴桑玥,烏蘇女皇比冷貴妃更加強大,若非大周、胡國的敵對關係,她倒是很願意結交這個朋友。可惜,有的人天生就是對立的,她是冷香凝的女兒,她有義務爲冷香凝護住這一方廣袤的天地。希望,烏蘇女皇,會是一個值得她敬佩的對手。

“你回來了也好,我參考了許多數據,也仔細比對了蒼鶴命官員購買的材料,始終沒能推算出他到底打算在祭天儀式上做什麼手腳。”

慕容拓儘管身在北齊南越,卻一刻也沒放鬆過對大周局勢的關注,論起勾心鬥角,他不如桑玥,但論蒐集情報,桑玥不及他,他挑挑眉:“他用的方法,其實跟你上次據婚差不多。”

在南越,楚嫿嚮慕容宸瑞求了道聖旨,讓她嫁給年僅十歲的慕容天爲妃,她利用日食之兆、民心慌亂和邊關敗仗來迫使慕容天收回成命,難不成蒼鶴也要利用天時地利人和?

桑玥喝了一口花茶,眸光變得深邃而悠遠:“又有欽天監算不出的異常天象?”

慕容拓點頭:“算是吧,欽天監按照老祖宗傳下的法子觀天象,準確度偶爾會有偏差。蒼鶴不同,他是耗損壽命,強行扭轉了乾坤法則,操控了一場天象,今年大周的雪來得特別晚,你沒察覺嗎?欽天監的人說了幾次要下雪了,可就是遲遲不下,如今雪下是下了,但也十數日都不會停了。”

桑玥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這世上還真有如此玄乎的事?耗損陽壽以扭轉乾坤法則?但轉念一想,若世上無鬼,她算什麼?她這個死過一次的人都能重生,還過得風生水起,像蒼鶴那樣會巫術的異類,想必也是存在的。蒼鶴跟靈慧,似乎……都有異於常人之處。還好這樣的人,並不多見,否則,天下豈不大亂了?

“其實,這些巫術,靈慧也懂,所以……”他也懂一些,不如二人那般精通,但干擾一下還是不成問題的。

桑玥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不許你這麼做!我纔不要你耗損性命去操控什麼天象,只要冷香凝活着,冷貴妃就不能成爲皇后。”

慕容拓爲她出生入死多少回?她不捨得再讓他受哪怕丁點兒的傷害。

慕容拓心中一暖:“你打算讓冷香凝回宮了?”

桑玥讓蓮珠取來筆墨紙硯,她畫了個圖,道:“遲早都要回的,她一心想着雲傲,荀義朗哪怕守了她兩年半,還是沒能改變她的心意,我能做的,就是讓她迴歸得更名正言順一些。”

“這裡不妥。”慕容拓拿過毛筆,把她畫的兩處地方打了叉,又畫了畫,並寫個名字,桑玥會意,“有點冒險,但可行度高。”

慕容拓接着道:“林妙芝既然去過了冷香凝的住處,那裡就再也不安全了,冷貴妃籌謀了那麼多年,決不允許在關鍵時刻出任何的岔子,冷香凝只怕還未現身,就要遭到一波波的伏擊。”

這也是爲何,他執意要回來襄助她了。

他又打開隨身攜帶的錦盒,取出一張圖紙,“你看,比起你當年的臨時起義,冷貴妃可是做足了準備。”

桑玥順着慕容拓指尖劃過的地方一一掃過,眸光一驚一涼:“沒想到,真沒想到她的心思竟然深沉到了這個地步,她居然從十八年前,就開始謀劃這一天的到來了,這得耗費多少人力、財力?最重要的是,他們如何做到忠心耿耿?不過飛得越高,摔得越慘,她昔日所鑄就的,未必是他日能派上用場的。”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慕容拓,你說蒼鶴會巫術,那他會不會有預知的能力?你看,如果真如你所言,大雪會下個十來天,那麼整個大周都陷入災難之中,邊關那邊必興戰亂,還有,各方流言四起,民心暴動,這完全……像個火坑了。”

慕容拓的瞳仁微動,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蒼鶴從十八年前,亦或是更早,就預知了大週會有此一劫?”

“我這麼猜的,興許蒼鶴算出了大周的劫難,所以纔想趁火打劫,把冷貴妃推上後位。聽起來很邪門,但我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不然,祭天儀式每隔三年一次,冷貴妃爲何偏偏拖到了現在?蒼鶴不僅在企圖扭轉乾坤法則,他還在……試圖改變冷貴妃的命格。”

桑玥閉上眼,靜靜冥思了許久,爾後,緩緩地道:“慕容拓,我怕是……要恢復身份了。”要對抗人人敬畏的國師,姚家表小姐的身份遠遠不夠。當然,她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雖不敢確定,但她不能放棄任何一個能夠打敗敵人的機會。

恢復了身份,她再也不是桑玥,而是雲恬。那道聖旨,那紙婚書,便無效了。

慕容拓不管屋子裡還站着兩個人,一把將桑玥抱到了腿上,按住她的胸膛,道:“只有它是我的,你是誰都沒關係。”

桑玥微微一笑:“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慕容拓咬着她的耳朵道:“鬥倒了冷貴妃,就給我生個小玥玥。”

桑玥嬌憨一笑:“好。”別人都喜歡兒子,偏他總唸叨着要個女兒。

嚴冬時節,雪舞紛飛。

姚府的主子們冷得全部窩在自個兒房裡取暖,銘嫣好不容易熬過了痘疹,又在昨夜感染了風寒。姚俊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南宮氏見着姚俊明着急,心裡哪怕嫉妒得要死,也跟着着急。她把母家送來的千年靈芝給了銘嫣,只盼着銘嫣快些好起來。

當大家爲銘嫣忙得團團轉時,一道健碩的身影,風馳電掣般衝進了姚府。

林妙芝的傷勢雖好了一半,但到底傷了心脈,整個人虛弱得不行,三兩天才能偶爾下一回地,胃口更是時好時壞,原本光鮮亮麗的容顏,此時形同枯槁,雙頰凹陷,顴骨高高凸起,面色蒼白得像碾碎了的米粉。

“妙芝。”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呼喚。林妙芝怔了怔,隨即自嘲一笑,自己怕是又做夢了。

“妙芝,你睜開眼看看我。”

那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在她耳畔輕柔地劃過,她的身子倏然一僵,睜大了眼眸,當六王子狼狽不堪的身影闖入她的視線時,她的眼,霎時就竄起了一層水霧。六王子的墨發和氅衣上沾滿了雪花,肩胛處還有幾塊冰晶,可見在冰天雪地裡暴露了許久,向來注重儀表的他,嘴角周圍滿是細碎的鬍渣,再配上那佈滿紅血絲的眸子和眼底濃濃的鴉青,整個人仿若蒼老了十來歲。這樣的六王子,讓人心疼。

她撇過臉,望向牀的內側,隱去眸子裡的擔憂,同時,也不讓他看到自己憔悴得不再美麗的容顏。

六王子卻是以爲她嫌棄自己風塵僕僕的樣子,即刻轉身,走出了房間,要去梳洗一番。桑玥先是給他飛鴿傳書,爾後派了人在半路接應他,他得到林妙芝重傷的消息,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往大周京都趕,一路上,不知累死了幾匹馬,而他自己更是十天不曾有過良好的歇息。這模樣,的確難看了些。

林妙芝聽到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心中一痛,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了雙頰。剛剛走到門口的六王子感知到了林妙芝的異樣,趕緊踅步回了牀邊,發現她不停地落淚,頓時就有些手忙腳亂了。

“妙芝,我……我惹你不高興了?”一路上,子歸派去的暗衛已經把林妙芝的身世過往全部說與了他聽,是以,他知曉了她的真實姓名。林妙芝,多好的名字。

林妙芝不語,就無聲地落着淚,實際上,她努力控制不讓淚水滑落,但六王子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抽一下。

六王子用被冷風吹得腫脹開裂的手指擦去她眼睛的淚,笑了笑,試探地道:“我來了,你怎麼不跟我說話?我很想你,你不想我麼?”

林妙芝眼尖兒地瞥見了那長滿凍瘡的手,心裡又是一痛,想要坐起來,但剛側了個身,就發現自己的力氣所剩無幾。

六王子在牀邊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妙芝,你快些好起來,然後嫁給我,好不好?”當他看到林妙芝爲他親手縫製的裘服時,就確定了林妙芝的心裡是有他的,他真笨!早在林妙芝把玉佩留給他的時候就應該察覺到她的心意纔對。這麼久,他都錯怪她了,一直以爲她不喜歡他的。沒想到,她愛得那麼隱忍。

林妙芝的眸子裡浮現了幾許糾結之色,想要順從自己的心,但她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若是不曾擁有,離別時許就不那般痛苦。可腦子裡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叫囂:哪怕只擁有一天,此生也了無遺憾。他到底,更願意哪一種呢?

“我是個不貞潔的女人。”

六王子吻了吻她的手背:“你成沒成過親,在我眼裡都是貞潔的,我急着見你,就先過來了,聘禮和迎親的隊伍在後面跟着呢,再過十來日就到了,你穿上大紅色嫁衣,一定很美。”

林妙芝忍住喉頭的梗塞:“我,不想嫁給你。”

若在以前,六王子或許就隨着她了,現在六王子明白了她的心,自然就不信她說的反話。她就是這樣,把所有的苦都一個人扛着,不願意成爲別人的累贅,也不想讓別人承受失去她的痛苦,這樣的妙芝,着實讓他心疼。

他笑得柔和,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反正我就算用搶,也要把你搶回去做王妃。”

林妙芝的心砰然一跳,儘管拼命壓制,喉頭卻越來越脹痛,眼角越來越溼潤,她扭過頭,對上他滿含深情和堅定的眼眸,知道他是下了決心,不達目的不罷休了。但她真的配不上他啊!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一個是病重的落魄千金,況且,她已有過桑玄夜。

六王子洞悉了林妙芝心底的不安,垂眸,暗自神傷道:“你嫌棄我,是不是?”

“嗯?”林妙芝愣了。

“你嫌棄我有那麼多姬妾,我纔是個不貞潔的人。”

“沒有,不是的。”他是爲了保護她,才答應了王后的要求,不管這個方式是好是壞,起碼,他努力地做了,她沒理由嫌棄他。

“口說無憑,除非你嫁給我,否則,我就當你嫌棄我了。”

這麼孩子氣的話,完全不像是出自內斂的六王子之口。這其間,或許還摻雜了一分逗林妙芝開心的意圖。

林妙芝讀懂了,便再也無法拒絕了,她吃力地擡起手,一動,就扯到了胸口的傷,她極力隱忍,眉頭還是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六王子大驚:“你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林妙芝搖搖頭,摸上了他滿是鬍渣的臉,哽咽道:“明知道我陪不了你多久的,你這是何苦?”

六王子聞言,心如刀絞,面上卻泛着欣喜:“誰說的?大夫說了你會好的,只要悉心調養,就一定能痊癒。”

林妙芝不戳穿他的安慰之詞,蒼白的面上泛起一抹淺笑:“傻瓜。”

六王子俯身,得寸進尺地輕輕擦過她的脣:“雖說新郎和新娘在成親之前最好不要見面,但我忍不住怎麼辦?”

林妙芝被他逗笑了,這是自從受傷以來,頭一次發自內心地笑,脣上似乎還殘留着他的氣息,她的笑就染了一分羞澀:“那你就學慕容拓,天天溜進來吧。”

六王子像得了至寶的孩子,滿足地展露一抹笑靨:“你可得給我留門。”

林妙芝的身子到底是不爽,沒說多少話,就累得犯困,六王子等到她完全進入夢鄉,爾後在桑玥的帶領下去拜見了姚家的長輩。姚府大得出奇,能住一個林妙芝,自然也能住下一個六王子,六王子便宿在了姚晟居所附近的的院子,而林妙芝則搬回了懷玉軒,這還不是爲了方便某人半夜敲門?

六王子洗漱完畢,颳了鬍子,換上林妙芝親手縫製的月牙白裘服,整個人的精氣神煥然一新,他碧藍的眼眸就在這泛着華光的月牙色裡,如藍寶石一般璀璨奪目了。

他找到了桑玥,給了桑玥一堆續命的藥材。桑玥吩咐蓮珠每日熬給林妙芝喝,只希望奇蹟能夠降臨在林妙芝的身上。

桑玥發現六王子的神色十分自責,遂出聲詢問:“六王子在自責什麼?”

六王子對於自己的心事被桑玥看穿並不顯得多麼詫異,他苦澀一笑:“其實,造成這種局面,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桑玥狐疑地凝眸:“此話怎講?”

六王子放空了目光,陷入回憶:“有一次,妙芝喝醉了,講了許多不該讓我聽見的話,其中,就包括冷貴妃逼迫她背叛你一事。也正是那一次,我知道了她來熄族的動機不純,她一直都在利用我,也在利用三王子。”

知道,你還是毫不猶豫地愛上了。桑玥看向六王子的眼神不免又複雜了一分。

“起初,我以爲憑着她的聰穎,殺了你身邊的人,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即使我不喜歡她殺人,但也沒打算阻止她,我就等着她完成任務的那一天,再去大周把她接回來。可是……”

講到這裡,六王子頓了頓,“可是那一次在熄族的宴會上,我見識到了你和冷貴妃的對抗,也從麗雅和三王子的死中窺視到了你的手段和聰穎,我當即就得出一個結論:妙芝不是你的對手。”

桑玥側目,幾番欲言又止,紅羅碳燒得旺盛,她的心卻寒涼一片,最終,她幽幽嘆道:“所以,你原本答應要放她走,卻在宴會後突然反悔了。從不動用武力的你,更是不惜和慕容拓拔劍相對也要留下妙芝。”

六王子碧藍的眼眸浮現了一絲痛色:“是,從那一刻起,我就預感……妙芝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桑玥的腦海裡閃過一道光束:“餘姬的毒,是妙芝下的,對不對?”

六王子再次苦澀一笑:“是,她給餘姬下毒,就是爲了逼我、逼母后把她趕走,這樣,她到你身邊,就順理成章了。”

原來六王子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林妙芝是抱了必走的決心,卻情願自己背黑鍋,只希望能握住那一絲虛無縹緲的可能。

桑玥慕然憶起六王子在山上攔截她和慕容拓時說的一番話:“桑小姐,儘管我不知道你和冷貴妃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但今晚筱玉爲了給你作證,不惜暴露在了冷貴妃的眼皮子底下,冷貴妃會放過她嗎?跟你在一起,她真的安全碼?你對她,會否像她對你一樣,全心全意地維護?”

當時不覺得,而今細細想來,六王子已經給了她暗示。譬如,林妙芝以一介女奴的身份突然出現給她作證,本就不合理;再者,冷貴妃爲何一定不放過妙芝?妙芝跟她在一起,爲什麼會不安全?她不懷疑妙芝,也就沒聽懂六王子的暗示。如果她聽懂了,興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如今自責的,何止六王子一人?

六王子痛心疾首道:“我想過要戳穿她的陰謀,不讓她身陷險境,但我猶自記得,她喝醉時說,‘小石榴,爲了你,我變成魔鬼又如何?’她的心裡裝了個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

六王子此話一出,桑玥的思緒豁然開朗,原來,妙芝孩子的乳名是“小石榴”。

“但我還是很感激你,沒有對妙芝趕盡殺絕。”一路上,他聽說了不少關於桑玥的軼聞,有人說她狠辣,有人說她兇殘,有人說她聰穎,有人說她暴戾,她絕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不管妙芝是出於何種原因要殺她的孃親,桑玥以德報怨,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我也很感激你,在知曉了她的過往之後,仍然願意娶她。至於她的身份……”桑玥從櫃子裡拿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和金印寶冊,“她已是北齊的公主,我想你的父王和母后不會反對了。”

這是慕容拓從北齊皇帝那兒磨來的,讓赫連風收了林妙芝爲義女,並冊封其爲長安公主,準嫁熄族。

似出乎意料,又似在意料之中的是,六王子推卻了桑玥的好意:“我娶的是林妙芝,是家破人亡、孤苦無依的林妙芝,不是什麼北齊公主。我決心已下,誰反對也沒用。”

誰反對也沒用?也就是說……六王子要掃平一切阻擋他迎娶妙芝的障礙了。那麼,他唯有……登基爲王。

在說這話時,六王子的聲音並不多麼高亢,但那碧藍色的眼眸裡流轉的,卻是從未有過的霸氣和果決。要爭奪王位,就證明他必須放下那顆善良的心,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六王子,要將匕首戳入親兄弟的胸膛,真真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

桑玥欣慰一笑:“能遇見你,是妙芝的福氣。”

六王子正欲開口,桑玥又笑着道:“當然,遇見她,更是你的福氣,我把妙芝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待她。”

鵝毛大雪飄飄忽忽地下了十來日,片刻不間斷,大周的半壁江山,都遭遇了百年難遇的雪災。不知是誰帶頭在民間興起了言論,說大周缺乏國母多年,於天倫不合,上天震怒,要懲罰大周皇帝和子民。

君爲輕,民爲重,從前官員鬧騰的時候,雲傲尚且能夠通過鐵血手腕鎮壓,但如今天災驟降,民心惶惶,百姓寢食難安,文武百官再次紛紛請願,求雲傲另立新後,雲傲,無法再像從前那般保持鎮定了。

雲傲在華清宮食不下咽,他始終認爲這是有人預謀和策劃的,可派人一再調查之後,追溯到的源頭,根本不牽扯到任何世家或朝堂勢力。大江南北,各家各戶都是像閒話家常一般談論的。若只三兩個,砍了頭也無妨,但那麼多那麼多,幾乎每個城鎮都有。他無法把成千上萬的百姓拘捕入獄,也無法將這場天災從大周抹除。他能做的,就是把損壞度降到最低。

他啓用了一系列的援救措施,派了最衷心的部下沿途督辦,但仍是避免不了每日清晨都有凍死街頭的貧苦百姓。那裡面,有婦孺,有老人,有孩童。

他親自起了大早,出城到附近的小鎮微服私訪,看到那些瑟縮在屋檐下,生命急速流逝的子民,以及擁抱在一起已經失去了體溫的屍體,心,說不難受是假的。他懲治官員時,可以殘暴血腥,可以殺人不眨眼,但說到底,那些都是鎮壓朝堂的手段,終極目的,還是要守護先祖辛辛苦苦打下並創立的基業。

這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子民,在他的庇佑下,居然出了這種悲痛人心的慘狀。最讓他觸動的是,一個身懷六甲的乞丐,在雪地裡分娩之後,沒有乳汁餵養孩子,便咬斷了自己的手指,放入孩子的口中讓她吸允。但她們終究沒能捱過這奪命的雪災,被巡夜的侍衛發現時,她們已凍成了冰雕,卻仍維持着孩子吸允她斷指的姿勢。

這麼冷的天,大戶人家足不出戶,商販們沒法做生意,乞丐們沒了經濟來源,政府的救濟又遠遠不夠,每日領不到熱粥和棉被的人、凍死餓死的人比比皆是。就連靠近熄族的、從不落雪的東部都沒能倖免於難。

大周,彷彿朝夕之間就滿目瘡痍了。

雪上加霜的是,從祁山軍營傳回消息,胡國的號角已經吹響,邊關硝煙霍起,大周……內憂外患了。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他即刻下達了一道聖旨,免去了冷煜澤的丁憂之責,命其率領七十萬雄兵死守邊關,跟胡人對抗到底,決不能讓胡人踏破大周的山河。

華清宮內,雲傲正在批改奏摺,翻了幾本,把奏摺“啪”的一下,摔倒了地上。

宮裡的所有太監宮女立時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多福海壯着膽子,寬慰道:“皇上息怒,氣壞了身子就不值當了。”

“咳咳咳……”雲傲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肺部的痰音相當明顯,多福海顧不得冒犯龍顏,起身給雲傲倒了杯藥茶,“皇上,您又兩天兩夜沒閤眼了,這些摺子您明日再批吧。”

這些奏摺裡,一半是災情和軍情的稟報,一半是冊立新後以平息天怒人怨的請求。

雲傲接過多福海遞過的茶盞,隨意地喝了一口,多福海驚訝地發現,皇上的鬢角竟然有了幾縷華髮。皇上四十有五,正值壯年,怎麼……怎麼華髮早生了呢?

最初皇后娘娘在的時候,皇上尚且顧着自己的身子,自打皇后娘娘沒了,皇上就再不疼惜自個兒,動輒就是幾天幾夜不合眼,拼命地批閱奏摺、擬朝綱,若是貴妃娘娘沒被禁足,還能幫着皇上分擔點兒,如今,皇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一念至此,多福海心真是難受得不行。

“皇上,蒼國師求見。”門外的太監稟報道。

雲傲的雙指捏了捏眉心,淡淡地道:“讓他進來。”

蒼鶴一襲寬鬆青衫,仙風道骨,灑脫如碧水行雲,下襬自光潔的大理石上輕輕拂過,那腳步卻猶如浮在虛空,半分聲響都無。

“參見皇上。”蒼鶴福身行了一禮。

對於這個國師,雲傲向來是尊重的。哪怕他出自冷家,但二十多年,他從未做過一件假公濟私之事,亦十分淡泊名利,貢獻了許多利國利民的良策,卻從不居功。

他看了蒼鶴一眼,語氣和緩道:“國師深夜覲見,有事嗎?”

蒼鶴不疾不徐地道:“皇上,微臣夜觀星象,發現東方青龍七宿中的亢、房有所偏離,此對應祁山,乃兵荒馬亂之兆;南方朱雀七宿中的鬼、星異常明亮,此對應雪災最嚴重的城鎮,乃天災之兆。”

雲傲的頭,又是好一陣疼痛,他深吸一口氣,道:“國師可有法子化解?”

“微臣沒有,但皇宮內就有,”蒼鶴停頓了片刻,道:“北方玄武七宿中的女、室隱有重合之象,此對應京都,寓意我大周即將迎來鳳抱明珠,化解這場劫難。”

“鳳抱明珠?”雲傲喃喃自語。

“是,鳳,乃後也;明珠,乃儲君也,若順應天意,我大周必得救贖。”蒼鶴徐徐說完,發現雲傲的臉色不對,遂解釋道:“皇上,只是,微臣道行尚淺,暫時推算不出,究竟宮裡的誰被扭轉了命格,祭天之日,微臣會藉助天力和歷代先皇的英魂之力,爲皇上尋出化解大周危機之人。”

“這麼說,朕必須,冊立新後和儲君了。”

關於星宿之說,蒼鶴其實並未完全撒謊,他操控了天象不假,但那些廣袤宇宙中的星宿異樣卻不是他這普通巫師所能干預的。大周的後位和儲君之位再也不能空懸了,否則,的確就是亡國之兆!

蒼鶴離去,雲傲走進了內殿,合衣躺在冰涼的龍牀上,暗黑如墨的眸子,隱有水光閃耀,他的手裡握住一縷青絲,那是大婚當晚,冷香凝親自扯了自己的秀髮和他的,綁在了一起,說:“結髮夫妻,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

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我已生華髮,卻日日孤寂,夜夜孤寂。

香凝,天上人間,你到底在哪裡?

臘月初五,瑞雪紛飛,大週三年一度的祭天儀式,即將開始。

典雅別緻的房間內,青銅薰爐上,嫋嫋輕煙升騰,紅羅碳燒得血旺,偶爾發出爆破之響,給這咯咯歡笑的空間又添了一分喜色。

冷香凝坐在梳妝檯前,笑呵呵地盯着銅鏡中描繪了精緻妝容的自己,向來對容貌不甚在意的她,也不禁由衷地讚了聲:“原來,我這麼好看的呀!”

思焉打算爲她束髮,荀義朗拿過思焉手裡的玉梳:“我來吧。”

荀義朗托起冷香凝柔軟順滑的墨發,輕柔地梳理着,竟是沒捨得弄斷一根:“香凝,那些步驟都記住了嗎?”

冷香凝甜甜地笑了:“記住了!”

荀義朗的心裡被滴入了一滴膽汁,層層暈染的全是苦澀,他卻仍是笑得柔和:“該說的話,都背會了嗎?”

冷香凝笑得眉眼彎彎:“嗯!都會了!”

荀義朗寵溺地看着銅鏡中喜不自勝的人兒,似要將這一幕永遠地映入腦海:“見到雲傲,你一定要忍着,別撲上去了,要記住,你是皇后,當母儀天下,儀態萬方,人前要和自己的……夫君恪守禮儀,知道嗎?”

“我知道了!”冷香凝再次愉快地應下,渾然不覺荀義朗的笑容那般僵硬和苦澀。

荀義朗修長的指尖拂落她肩膀的一根斷髮:“不要說‘我’,要自稱‘本宮’,也不能直呼皇上的名諱。”

冷香凝扭過頭,眉眼含笑地望着他:“嗯,雲傲是皇上,在他面前,我自稱‘臣妾’,在別人面前,我自稱‘本宮’,對不對?”

荀義朗低頭,想吻她,卻在離她一寸之遙時堪堪忍住了,他放下玉梳,笑道:“香凝真聰明。”

挽好髮髻,戴上鳳冠,簪九尾鳳釵,換上寶藍色皇后翟衣,她再也不能做那個單純的整日要吃牛柳和肉肉的女子,而她是大周所有女性的典範。

佳人本傾國傾城,如今精繪妝容,那根根分明的黛眉,瞬間就多了一分端莊;清澈無瑕的眸子,立時就勻了一絲雅緻;嫣紅瑩潤的脣瓣,片刻就染了一層雍容。

這樣的美麗,竟是屬於雲傲的。

荀義朗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響,他轉過身,深深、深呼吸,待到平復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緒,才拉過冷香凝的手:“我送你最後一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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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的三百字,完全容納不了寶貝們的熱情了,所以,笑笑決定,每天上午八點發文,晚上八點發前一日的感謝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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