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獵犬就要咬到桑玥,慕容錦手指輕彈,一道勁風將獵犬震到了一旁,那名侍衛急忙上前再度牽好繩子:“殿下恕罪!”
“連條狗都看不住,本王要你何用?滾出靖王府!”慕容耀冷冷一喝,立時有兩名侍衛前來擒住他,接過他手中的細繩,並將他拖了下去。
“殿下!殿下饒命啊——”
當那獵犬經過桑玥身旁時,她總覺得它有點不對勁,四肢顫抖得厲害,餓狼撲食般地盯着她,像發現了獵物。
桑柔雖不知那犬爲何獨獨朝桑玥撲去,但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置桑玥於死地的機會。她擠出兩滴清淚,痛心疾首道:“殿下,我二妹年幼無知,還請您寬恕她吧,她不是有意的,我想,她可能只是一時貪玩兒。”
這便是默認桑玥是那下藥之人了。
韓天軼蹙眉道:“柔表妹,這件事事關重大,今日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實在太多,若非慕容公子及時將馬匹制服,還不知會傷到多少人。楚小姐不就差點沒命了嗎?”
林妙芝不悅地開口:“不!不可能是桑玥,那馬是賞給了她的,她怎麼會要害自己呢?”
嚴婷蘭恣意道:“林七小姐,你難道忘了那馬最初是給勝利者的,而桑玥不是勝利者。你說她千方百計希望恬郡主得第一是爲了什麼?難道不是希望恬郡主騎着發狂的馬出點意外嗎?”
恬郡主的美眸中劃過一抹狐疑,難道桑玥真的想對付自己?她不由地想起了之前桑玥與慕容錦並肩而行、談笑風生的樣子,以及慕容錦方纔出手救了桑玥,心裡的懷疑更深了。
越是危險越是要沉着,桑玥並不急着爲自己辯駁,而是迅速將腦海中的思緒和片段理了一遍,她擡起右手,對着烈日餘輝仔細端詳了一番,又放在鼻尖聞了聞,嘴角一勾,原來如此。“殿下,其實今日接觸過汗血寶馬的人並不全在大殿之中。”語畢,她看向韓天軼,輕笑道,“天軼表哥,你說是不是?”
韓天軼的面色出現了一瞬的慌亂,矢口否認:“事發過後,除了昏迷的楚小姐,其他人都隨殿下一起來了這裡,難不成你懷疑楚小姐是幕後真兇?”
慕容錦心裡暗歎,還嘴硬自己過得很好?連丞相府的人都起了害她之心,她如何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大勢力?
桑玥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不疾不徐道:“事發之前呢?事發之前碰過馬匹的人難道就完全沒有嫌疑?”
蔣茹“咦”了一聲,道:“玲萱半路走掉了,說陪母親去上香,難道是她?”
韓天軼真把這個沒腦子的蔣茹拖出去亂棍打死!“蔣五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別亂給我妹妹扣帽子!”
桑玥冷冷一笑:“難道就該給我亂扣帽子嗎,天軼表哥?”
韓天軼壓住火氣,沒好氣地說:“如果不是你,在場那麼多人,爲何獵犬單單朝你撲去?定是你碰過催狂的藥粉,身上殘留了氣味!”
桑玥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般:“呵,天軼表哥怎知是藥粉、不是藥丸或者藥膏?”
“……”韓天軼語塞了幾秒,眉毛幾欲豎起來,“我只是打個比方,反正,大家親眼所見,獵犬認定你是兇手。”
桑玥笑得越發明朗了,脣紅齒白,似水蓮綻放,清雅動人:“原來獵犬認定誰、誰就是兇手。這話可是天軼表哥自己說的,待會兒獵犬查出真兇,你可別徇私枉法。”
忽而,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慕容拓擒着韓玲萱過來了,他一把將韓玲萱扔在地上,面色桀驁而冰冷:“什麼上香?孫夫人今天去了攝政王府,跟我母妃在下棋!”
裴浩然的右手摸上了左手食指,和顏悅色道:“慕容公子,這裡畢竟是靖王府,出了事是否應該交由靖王殿下處置比較妥當?何況,韓小姐是女子,你……”
“你給我閉嘴!”慕容拓絲毫不給裴浩然和慕容耀面子,他氣得心裡發堵,“慕容耀,你府裡的侍衛都是幹什麼吃的?溜了一個大活人,你還在這兒大張旗鼓地審案?”
慕容耀嘴角抽動數下,一直暗沉的臉龐恢復了魅惑無限,柔聲道:“拓兒,別對堂兄大呼小叫,過來坐。”
慕容拓聽得頭皮一陣發麻,冷哼着撇過臉不理他。
桑玥起身一福,道:“勞煩殿下將方纔那隻獵犬帶過來。”
韓天軼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裴浩然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沉默。
慕容耀給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即刻去將那獵犬牽了過來,出了方纔那一檔子差錯,這名侍衛學乖了,將圈住獵犬的細繩換上鐵鏈,並牢牢拽入掌心,不讓其落跑。
誰料,慕容拓單手一震,鐵鏈盡碎。那獵犬沒了禁錮,就像瘋了似的,朝着身旁的韓玲萱撲去。
“妹妹!”韓天軼大驚失色,躍然起身,欲要出手搭救。
慕容拓卻一腳將他踹回了位子上,使其肋骨斷裂有二。他這一掌、一腳英姿颯爽、俊秀逼人,竟讓好幾名千金看癡了去。
慕容拓挑眉一笑,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裡堆滿嘲諷:“方纔你信誓旦旦地說獵犬認定誰、誰就是兇手,本公子認爲你講得很有道理,所以決定聽從你的意見,讓獵犬甄別兇手。”
一時再無人敢上前,衆人便眼睜睜地看着那條身形高大的獵犬咬住了韓玲萱的右手。
“救命啊——啊——”
一聲慘叫,她被咬掉了四根手指,頓時血光四射,血肉模糊中清晰可見森森白骨,端的是觸目驚心!
千金小姐們紛紛捂住胸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聽得那獵犬嚼碎骨頭髮出了清脆的聲響,蔣茹一個忍不住吐了出來。
桑柔闔上眸子的同時,思緒飄回了除夕宴上:那次,也是慕容拓幫了桑玥。這些到底是巧合……還是說,他們兩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慕容耀並未在意慕容拓爲什麼這麼做,他正在思索另一件事:這條獵犬性子雖狂躁,也咬傷過幾名侍衛,卻不曾貪念人肉。瞧其肚腹鼓鼓,也不像餓着它了,它爲何像只野獸般吃起了人的手?
韓天軼被韓玲萱的慘狀嚇得失聲大叫:“是桑玥嫁禍給我妹妹的!那毒藥肯定就在她身上!”
韓天軼的話音剛落,獵犬又一口咬住了韓玲萱的腰帶。頓時,一包白色的藥粉灑了出來。
林妙芝驚呼道:“呀!還真是藥粉!韓公子,是你料事如神呢、還是說你纔是主謀?你們兄妹兩個合夥對付桑玥、對付恬郡主、對付楚小姐!”
一樁樁罪名扣下來時,韓玲萱已經痛暈了過去。韓天軼如遭雷擊,那藥粉不是應該在桑玥的袖子裡嗎?他明明瞧見玲萱拉過桑玥的手時,將藥粉塞了進去,所以他才那般篤定,要用獵犬來查案。究竟哪裡出了差錯?
獵犬貪婪地將藥粉舔舐完畢,慕容拓急忙叫人將它帶了下去:“行了行了!兇手找到了,趕緊拖走,看着礙眼!”
桑玥捕捉到了韓天軼神色中的難以置信,莫非藥真在自己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摸進自己的寬袖,心中一怔,在內側的卷邊裡還真有一包藥粉!韓玲萱的手好快,自己竟毫無察覺。若非當時多了個心眼,讓慕容拓去跟着韓玲萱、看她究竟是上香還是逃跑,現在自己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一念至此,她的後背滲出層層冷汗,果真是險象環生。
其實,從韓玲萱身上掉出來的藥粉並非什麼毒藥,而是一包摻了油葷的麪粉。慕容拓這回,辦得很漂亮!
恬郡主垂眸,埋在寬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漸漸插入掌心……
慕容耀大掌一揮:“來人!將韓天軼和韓玲萱送往京兆府,讓京兆尹秉公辦理。”
桑玥行至大殿中央,對着慕容耀規矩地行了一禮,道:“請殿下饒恕天軼表哥和玲萱表姐的無心之失,他們斷沒有陷害郡主之心,至多對我有些成見。可能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既然是親戚,那麼此事也可算是家事,望殿下寬恕。”
此話一出,全場驚歎連連。大多是感慨這名庶女心胸開闊,被人陷害還替人求情。當然,也有人認爲她是怕得罪丞相府,所以選擇忍氣吞聲。
桑玥看了看裴浩然,他的右手再次摸上了左手食指。與他夫妻五年,桑玥自然是明白他這個手勢代表着什麼?每次事情的發展脫離他的控制,他便會做出這個小動作。
當她發現手上殘留的藥粉時,便明白今天這事,裴浩然也插了一槓子!若她記得沒錯,那種催狂藥中含了一種極其罕見的波斯香料。這種香料對獵犬具有致命的誘惑力。第一名侍衛顯然是被收買了,故意放走獵犬,好讓獵犬衝過來咬她。韓天軼要的不僅是給她扣上一樁陷害恬郡主的罪,還有她的命!被狗咬了的韓玲萱絕不只是斷了四根指頭那麼簡單!
韓天軼和韓玲萱想對付她,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她早知道韓天軼對她動了殺心。卻沒想裴浩然逮住了這個時機,用來挑起慕容耀和兩大勢力的矛盾。
如果她真被靖王的獵犬所傷,那麼靖王難辭其咎,父親與他的關係或許就會出現裂痕,這是其一。
其二,若事情敗露,慕容耀處置了韓天軼和韓玲萱,他與丞相府的關係便會雪上加霜。
無論何種結局,對慕容耀來說都是不利的,所以她才阻止了慕容耀將韓天軼和韓玲萱送往京兆府。
只是裴浩然不曾料到,今日攪亂計劃的居然是攝政王的兒子慕容拓!
裴浩然,前一世的恩怨我還沒開始與你算。這一世,你就先舉着刀子朝我衝過來了。是不是無論我走哪一條路,都逃不開你的陰影?
一場風波就此蓋過,桑柔沒想到表哥保證說能對付桑玥的良策就是這麼個爛法子!不僅沒讓桑玥受半分傷害,還爲她博得一個善良孝親的美名!至於韓玲萱怎麼樣了,桑柔絲毫不在意,她關心的是桑玥的名氣正在擴大,如果任由桑玥這麼下去,今後別人提到定國公府,第一個想到的就該是庶女桑玥,而非嫡女桑柔了。
韓玲萱和韓天軼回府前,慕容錦已先一步將此事告訴了韓丞相,並希望他不要將孫子、孫女的錯加註在旁人的身上。這個旁人即是慕容拓,也是桑玥。
慕容錦走後,韓丞相狠狠地訓斥了孫氏一頓:“你不讓正奇的妾室懷孕生子倒也罷了,畢竟你生下了天軼和玲萱,可現在瞧瞧你把兩個孩子教成了什麼樣子?”
孫氏無比委屈,這件事她並不知情。她是與韓珍商量了要對付桑玥,但不是這個法子啊!她怎麼會捨得讓自己的一雙兒女去冒險呢?
大夫人與她的想法如出一轍,所以纔會瞞着桑柔,而挑唆韓天軼和韓玲萱去促成此事。
日落西山,晚霞燒紅了半邊天。靖王府門口,恬郡主叫住了正要上車的桑玥。
“桑小姐請留步。”
桑玥回頭,見恬郡主款款而來,夕陽的餘暉灑在她完美的面龐上,添了片淡淡的霞彩。那雙琥珀色的瞳仁晶瑩透亮,似積聚了世間所有的華光。桑玥屈膝行了一禮,道:“見過恬郡主。”
恬郡主虛手相扶,柔軟的聲線中透着一絲上位者的清高:“平身吧。”
桑玥直起身,靜靜等候這位郡主的“發落”。心裡想着,難不成就因爲慕容錦隨手救了她一把,就惹上一身嫉妒了?
“沒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許過來,也別讓任何人靠近!”恬郡主給身後的兩名宮女打了個手勢,宮女退避三舍,她淡淡地看向桑玥:“你和拓哥哥很熟嗎?”
不是問慕容錦,而是問慕容拓?桑玥疑惑了一瞬,爾後歪曲事實道:“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熟絡。”
“擡起頭,看着本郡主的眼睛說話。”
桑玥應聲擡眸,對上恬郡主噙含慍色的眼,脣角勾起一抹安好的笑:“臣女與慕容公子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熟絡。”
恬郡主擡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卻被桑玥機敏地扣住了手腕。
“你騙人!拓哥哥跟我打賭,說會找到勝我之人,原先我以爲那人是桑柔,如今細細想來,應該是你纔對!”
桑玥笑得莞爾,語氣卻漸漸寒涼:“郡主此言差矣,我並未勝你,又怎會是慕容公子所指之人?”
恬郡主想要掙脫桑玥的禁錮,奈何桑玥抓的實在太緊,她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本郡主動粗!本郡主要稟明太后,砍了你的腦袋!”
桑玥笑得十分恭敬,那雙幽靜深邃的眸卻結了一層冰:“原本我打算放手的,可一聽郡主最後那句話,我改變主意了。我一放,郡主就要去向太后請旨砍我的腦袋,我怕死,所以不敢放。”
“你……你放開!”
“郡主答應不追究我的過錯,我就放開。”
“你威脅本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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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自保而已。”
恬郡主折騰了半響,仍是徒勞,她漸漸有些累了:“本郡主饒恕你便是,你放手!”
“郡主一諾千金,臣女謝過郡主。”桑玥放手後,急忙後退幾步,行了個禮。
而原本打算用一隻手趁機扇她一耳光的恬郡主卻撲了個空。她氣得面色通紅:“本郡主警告你,離拓哥哥遠點!本郡主答應饒恕你這一回就已經用盡了本郡主所有耐心!”
恬郡主喜歡的不是慕容錦嗎?爲何如此緊張慕容拓?
桑玥帶着疑惑上了馬車,靠在軟墊上,今天經歷的事情讓她有些睏乏。
蓮珠用帕子爲桑玥擦了擦汗,道:“小姐,今天多虧了慕容公子,及時將韓小姐抓回來,要是韓小姐回府洗個澡、換件衣服,只怕證據也沒了。”
桑玥單指按了按眉心,嘆道:“是啊,這就是爲何她那般倉皇而逃了。”
“小姐,丞相府會不會因此而恨上你?”蓮珠擔憂地問道。
桑玥挑起一側的簾幕,看向窗外,幽幽冉冉道:“該恨的總會恨,即便沒有這件事,有些人也見不得我好。”
蓮珠湊近桑玥,瞪大眸子:“那……小姐,你幫慕容公子得到了汗血寶馬,他以後應該不會再來找你了吧?”
桑玥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你怎麼怕他怕成這個樣子?放心吧,他得了他想要的,不會再來找我了。”
蓮珠長吁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馬車又行進了一段路,駛進一條巷子時,前方的馬車出現故障,導致桑玥她們也無法前行了。
“小姐,怎麼辦?”
桑玥拿起一本書細細看了起來:“等等吧,反正不急。”
這時,一名十四歲左右的書童走了過來:“啓稟桑小姐,我家公子的馬車損壞了、堵了桑小姐的路,公子爲表達歉意,想請桑小姐去附近的月賓樓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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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素手輕擡,自縫隙中瞧了一眼,爾後搖頭,蓮珠打了簾子出去,正色道:“我家小姐就在此等候,你還是讓你家公子趕緊去修馬車吧,吃什麼飯!”
那書童碰了個軟釘子,悻悻地走了。
過了大約一刻鐘,書童又來,說了同樣的話,並附上一句:“我家公子姓裴。”
蓮珠直接一杯茶水潑了出去:“你家公子就算姓慕容也沒用,我家小姐不見!”
書童被淋得滿身是水,氣憤地走了。
桑玥一邊看書,一邊冷笑,裴浩然的臉皮幾乎厚到了一種無法言語的地步。他可以前一秒將刀捅進你的心窩子,下一秒就和你稱兄道弟。對於越不能駕馭的人或物,他便越是有興趣。今日她若成功被構陷了,或許裴浩然看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馬車一共“修”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天空中的夕陽變成明月,夜風漸漸轉涼,裴浩然才最終疏通了這條巷子。其間書童一共跑了十七趟。
回到棠梨院時,飯菜已經反覆熱了五遍。桑玥梳洗了一番,用過晚膳之後去看望了五姨娘。
五姨娘如今已有接近三個月的身孕,害喜反應有所減輕,胃口也好了許多,所以桑玥帶上了許多好吃的糕點。
因桑玥是五姨娘的親生女兒,所以她去五姨娘的院子時,下人們都是無需稟報的。
她自前院穿過月亮門,一進入內院,就聽到了劇烈的爭吵,可還沒聽出個所以然,紅玉便端着熱水從廊下經過,發現了桑玥。她忙行了一禮,提高音量:“二小姐來了!快請進吧!”
裡面的人聽到了紅玉的通傳,忙止住了干戈。
桑玥進屋後,五姨娘和九姨娘已經端坐於椅子上,慈眉善目,笑容溫婉。只有臉上還未褪去的緋色提醒着桑玥,這兩人方纔有動過肝火。
九姨娘身穿一件白色刺繡妝花裙和一件金線菊紋上賞,整個人看上去金燦燦的,極爲耀目。她的髮髻上是華貴的紅寶石金簪,與瓔珞上的紅寶石珠翠相映生輝,她往那兒一坐,耀得有些眼花繚亂。
五姨娘向來樸素,今兒只穿了件綠色撒花純面百褶裙,髮髻用一根玉簪輕挽與腦後。因懷孕的緣故,體態較往常豐腴了一些,臉色也紅潤有光澤。
九姨娘給桑玥行了個禮,柔聲道:“婢子見過二小姐。”
桑玥並不叫九姨娘起身,脣角勾起一抹淺笑,眸中的隱晦難辨:“九姨娘在同五姨娘講什麼呢?我聽着像吵架。”
九姨娘依舊保持着屈膝頷首的姿勢,語氣恭敬,聲若天籟:“婢子在同五姨娘商討去普陀寺上香的事,二小姐大概是聽錯了,婢子並未同五姨娘爭吵。”
桑玥在椅子上優雅落座,淡道:“聽錯?你當我是聾子還是傻子?你該不會是仗着父親寵你,就以爲在府裡可以肆意妄爲了吧?”
九姨娘的雙腿開始有些痠軟,但二小姐不讓她平身,她只能曲着。“婢子不敢。”
五姨娘打了個圓場:“玥兒,我們的確在商議去普陀寺上香。九姨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因我們是同鄉,便想央我一起去。”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桑玥既然來了,就不想空手而歸。
“九姨娘,你坐吧。”待九姨娘在繡凳上坐好,桑玥又道:“九姨娘是哪裡人?”
“婢子是南越臨淄人。”
“臨淄啊,臨淄與大周交界呢!那九姨娘可曾聽說過大周的荀家?”桑玥問話時一瞬不眨地盯着九姨娘。九姨娘的眉心跳了跳,因低着頭的緣故,桑玥倒也看不清她眸子裡是什麼眼神。
九姨娘微笑道:“奴婢不曾聽聞過。”
桑玥的笑容裡帶了一絲清冷和戲謔:“連我這住在京城的人都知道荀家,九姨娘的家鄉在臨淄,與大周只隔幾座山,居然不曾聽聞過,這不是有些奇怪麼?”
九姨娘的面色有些難看了,貝齒緊咬着紅脣,眸中清輝閃耀,似在掙扎什麼,忽而她深吸一口氣,道:“二小姐,其實婢子是……”
五姨娘打斷九姨娘的話,語氣不容置疑:“九姨娘,改天我陪你去普陀寺上香,你先回吧。”
九姨娘面有不甘,但糾結片刻後還是帶着子歸退下了。
桑玥將五姨娘和九姨娘的神色盡收眼底,這兩人分明有事瞞着她。九姨娘倒也罷了,畢竟是個無關緊要之人,但五姨娘爲何也要對自己有所隱瞞?
“五姨娘,方纔九姨娘在這兒你不方便說,現在她走了,你總可以告訴我爲何要與她吵架了吧!”
五姨娘探出手摸了摸桑玥的臉,眼中竟是寵溺之情:“哪有什麼爭吵,不過是談話過激了些,你不用擔心我。對了,過些日子我帶你去普陀寺一趟。”
桑玥疑惑道:“和九姨娘一起?”
五姨娘頓了頓,極力忍住心底的不情願,道:“那便一起吧。”
夜深,風涼。
攝政王妃一襲紫色月華裙,立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央,內心和身影一般孤寂。她再次因爲慕容拓的事情一籌莫展。兒子寧願用刀戳傷自己也不近女色,這讓她萬分難受。一想到兒子腿上那猙獰的傷口,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更要命的是,自上次那件事後,兒子再沒與他說過半句話。
櫻桃端了果品進來,見攝政王妃又開始踱來踱去,心知她有煩心事了。
“王妃,您在煩什麼?”
攝政王妃嘆了口氣,自果盤中拿了一枚枇杷,放在手心揉來揉去,目光落在殿外的一株桃樹上,那是拓兒十歲時種下的,如今已枝繁葉茂、花香四溢。
“我在想怎樣才能跟拓兒冰釋前嫌,這一個月,他見了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有多遠走多遠。”
櫻桃暗歎,誰讓你沒事跑去給公子下頓媚藥,他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櫻桃你給我出個主意。”
櫻桃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奴婢愚鈍,但奴婢平日裡討好您的時候,就會做些您喜歡吃的糕點、講些您喜歡聽的話。奴婢認爲,要與公子冰釋前嫌,您可以試着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攝政王妃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我明白了。櫻桃你過來……”
櫻桃聽完了王妃的話,在心裡把自己抽了十個耳刮子。她覺得,再這麼下去,她也會同那晚去魅惑公子的四個丫鬟一樣,死得很難看!
慕容拓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月光透過窗櫺子落在他俊美無雙的臉上,似敷了層涼薄的輕紗,越發顯得一雙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閃亮逼人。
“拓兒,睡了嗎?”
慕容拓濃眉一蹙,翻身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又想給他下藥不成?
王妃知道以慕容拓的耳力,即便睡着了也該被驚醒了。她的面色有些尷尬,輕柔地說道:“拓兒,你不要不理我,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了,也不會隨意給你院子裡塞女人。”
說完,她將耳朵貼在門縫上,發現裡面仍沒動靜。她嘴角抽動幾下,清了清嗓子,話裡帶了哭腔:“我就你和錦兒兩個兒子,錦兒整日忙着幫你們父王處理朝政,原先還有你陪我說說話、解解悶,現在連你也不理我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需要我這個娘了。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語畢,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慕容拓用被子矇住頭,苦肉計也沒用!
王妃“哭”了半天無果,神色有些尷尬。她對身旁的暗衛使了個眼色,暗衛掏出鐵絲將門給撬開了。
慕容拓一把坐起身,蹙眉道:“方纔信誓旦旦說不會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現在就撬了我的門,母妃,你究竟想幹嘛?”
王妃臉頰一紅,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還得瞞着王爺,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她忍住羞澀,倒了杯茶遞給慕容拓,訕訕道:“喝杯茶,消消氣。母妃是來跟你講和的,我知道人各有志,我不能因爲一己之私就干涉你的自由和選擇。”見慕容拓像見了毒藥一般盯着那杯茶,她正色道,“放心吧,我以攝政王妃的名義向你保證,絕對沒有下藥!”
慕容拓狐疑地哼了一聲,王妃深吸一口氣,遞過身子小聲道:“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走遍了整個京城,給你精挑細選了一份禮物,你肯定會喜歡的。”
慕容拓一臉警惕地看着她,身子後仰儘量與她保持距離,隨意抿了口杯中的茶水。
“進來吧!”
王妃一聲令下,慕容拓擡眸……
“噗——”
一口茶水噴了王妃滿臉。
這麼激動?也對,此人肌膚如玉、眉目如畫、脣含誘惑、酥胸半裸……那模樣,便是她看了也會春心大動!王妃用帕子擦了擦臉,兩眼放光:“拓兒,很喜歡對不對?”
“楚嫿——我不喜歡男人——”
每年的陽春三月,滕氏都會攜帶定國公府的幾位女眷去京城三十里以東的莊子裡住上幾天。那裡是老國公爺爲滕氏專門休憩的一處養生之所。莊子裡種植了大量的珍惜藥材和花卉,更有一處神奇的藥泉,每年中有三天會自動蓄滿溫水,三天後,又會自動消失。且不論它是否有傳說中延年益壽的功效,單憑它每年只出現三天,就已經是彌足珍貴、萬金難求了。
從前庶女兒們可沒這個榮譽,這一回,大夫人卻主動向滕氏提出讓她和桑麗隨行。桑玥不禁唏噓:哎呀!這個母親真是越來越好了,她感動得無以言表,得想個法子好好感激她一番纔是!
今天,就是出行的日子。桑玥此番前去,打算帶上蓮珠和丁香,將茉莉和鍾媽媽留下來。
桑玥親自挑了幾套素淨的裙衫,讓丁香收好。鍾媽媽一邊收着鞋子,一邊抹淚:“二小姐雖然這麼大了,可半夜總愛踢被子,丁香你晚上可別睡得太踏實。”
“好的,鍾媽媽。”
鍾媽媽仍不放心:“二小姐胃寒,你得看着點兒,別讓二小姐吃太多生冷之食。”
丁香已將衣物疊好,又收了好幾套褻衣,笑道:“鍾媽媽,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伺候小姐的。”
桑玥走過去握住鍾媽媽的手,親自爲她擦了淚,寬慰道:“鍾媽媽,五姨娘有身子不便前去,我將她託付給你了。”語畢,捏了捏鍾媽媽的手。
鍾媽媽心下了然,忍住再次上涌的淚眼:“奴婢明白。”
東西收拾妥當,蓮珠忽然抱了個可愛的小黑狗過來,兩眼大大,炯炯有神,打個呵欠便可見那雖稚嫩卻極其鋒利的獠牙。
桑玥的眸子眯了眯:“哪裡來的?”
蓮珠愣了愣,道:“奴婢經過梅園的時候,它突然從假山後面裡蹦了出來,好像還不太會走路,一跑一摔,拼命地咬我的褲腿,然後我四下看了看,貌似沒人,我就將它帶回來了,小姐,你不會怪我吧。”
桑玥朝着蓮珠的褲腿看去,上面有一片不易察覺的污漬,再看看這隻黑不溜秋的小狗崽,心生狐疑,正色道:“它是藏獒,雪域高原的品種,狼和犬的後裔,生性兇殘,據說一生只認一個主人,可謂有價無市。這麼珍貴的狗,不可能是哪個下人養的,指不定是哪位貴人來了府裡,不小心弄丟的,你還是送回原來的地方吧。”
一聽到“生性兇殘”四個字,蓮珠嚇得趕緊鬆手,那藏獒立即掉在地上摔了個嘴啃泥,卻哼都沒哼一聲,倔強地直起了顫顫巍巍的四肢。蓮珠打從心裡喜歡它,但又不敢違抗小姐的命令,只能將小藏獒送回了假山附近。
------題外話------
攝政王妃極品不?有沒有人猜猜她接下來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