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禍臨頭

慕容錦靜靜眺望着遠方,實際上他的目光是空洞的。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但他知道拓兒的性子,一旦認定就算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好在他並未從桑玥的眼裡看到任何情意,想來拓兒只是一廂情願。但願時日一久,拓兒能幡然醒悟。畢竟……他們兩個不合適!

慕容拓順着桑玥注視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艘兩層的奢華大船緩緩駛過,船身刻着旭日東昇的圖騰,裴家的船?他的眸光自船身緩緩上移,在二樓的甲板上看到了裴浩然和一名金髮碧眼的中年男子談笑風生。

那名男子慕容拓認得,是西洋商人查爾斯,與裴家有生意上的往來,此番來南越一是爲了遊歷山河,二是順便收購一些新奇的東西。上次定國公府的壽宴,他不就隨着裴浩然一起去參加了麼?聽說還給騰老夫人送了價值不菲的西洋參。桑玥直勾勾地盯着那邊看,到底看的是裴浩然還是查爾斯?

桑玥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前世的記憶中,年僅十七歲的桑秋被賣給一名五十歲的異國富商爲妻。六姨娘的眼都哭瞎了,散盡畢生錢財,最後卻只換來一桑秋道橫屍他國的死訊。而那名富商,就是查爾斯!

當時父親正在臨淄打仗,無瑕顧忌家中事宜,所有人包括她在內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桑秋被綁上大船。裴浩然試圖阻止過查爾斯,甚至不惜與查爾斯斷了貿易往來、大打出手,結果還是不能改變桑秋的命運。

大夫人臨走時譏諷地說:“玥兒你是瞧不起商人嗎?你自己不也嫁了個商人?我聽說西洋人不注重身份地位,商人在那邊是極受尊重的。哪像在南越,別人問我二女兒嫁給了誰,我都不好意思回答!”

事後,裴浩然抱着她,無比自責道:“玥兒,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最初不跟查爾斯做生意,他就不會有機會認識三妹,也不會被岳母鑽了空子,將三妹賣了過去。”

她緊緊地摟着裴浩然的腰,搖頭道:“相公,不關你的事,你已經盡力了。人各有命,三妹……只是命苦罷了。爲了救三妹,你和查爾斯鬧翻了,以後西洋的生意可怎麼做?”

裴浩然吻了吻她的臉,眼神裡飽含寵溺:“沒有就不做了。玥兒,自古官仕農商,商人身份最卑微,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唯有硬着頭皮做到最好。你跟着我,讓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那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打擊。

她圈住他的脖子,望進他幽暗深邃的眸,“我不苦,以相公的才華,哪裡輸給那些王公子弟?要不,你考慮一下入朝爲官吧!”

裴浩然遲疑道:“可是……在南越沒有皇商入仕的先例,萬一被人認爲我們裴家野心太大……我怕會連累定國公府。”

她莞爾一笑:“我們讓出皇商的位子不就好了?你放心吧,即便不做皇商,我也會將裴家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你且安心準備科考,其它的事交給我。”

裴浩然深情地望着她:“玥兒,娶妻當如是,我裴浩然能與你共結連理,當真是三生有幸。”

……

愛情中的女人都是傻子!如今再見裴浩然和查爾斯,桑玥怎麼覺得裴浩然纔是害得桑秋遠嫁的罪魁禍首呢?

查爾斯的到來比前世提早了五年,他與桑秋的交集或許已經開始。滕氏壽辰那天,六姨娘正要供出陷害五姨娘的真兇,王媽媽突然跑進來說“大夫人今兒奇了,裴公子帶了個金髮碧眼的朋友過來,奴婢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那樣子的人呢!”當時,六姨娘的神情十分慌亂,爾後伏地認罪了。

想必,大夫人早就與六姨娘提起了查爾斯,並威脅六姨娘如果事情敗露後敢把她供出去,她就將桑秋嫁給查爾斯。

讓桑秋受點傷,六姨娘咬咬牙就忍了,可讓年僅十二歲的桑秋嫁給一個四十五歲的洋人爲妻、從此天涯兩隔,六姨娘當然受不了。

慕容拓見桑玥看得出神,心裡沒來由地就是一火,他用手指戳了戳桑玥的小粉肩:“臭丫頭,你能不能別一見到男人就發呆?”

桑玥扭過頭,斂起腦海中的思緒,笑靨如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長得好看,我就看誰了。”

“色!”慕容拓氣得撇過臉。

慕容拓害得她被恬郡主恨上了,怎麼也得羞辱一下慕容拓才解氣!“慕容拓你不色?方纔誰盯着我一個沒長開的孩子的那個地方看,只差流口水了?”

果然,慕容拓的呼吸頓時就粗重了起來,清澈無瑕的眸子飛速眨動:“你……我哪兒有?”

“沒有你的耳根子怎麼紅了?”桑玥上前一步。

“你……不知羞恥!口無遮攔!”慕容拓後退一步。

“你都敢看,我爲什麼不敢說?不知羞的人是你吧!”桑玥再上前,“我看你跟那曲修宜簡直半斤八兩,要不改天,我也送你一對兄妹?”

所謂物極必反,慕容拓氣到極點後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突然咬咬牙,不退反進,桑玥冷不丁地撞上了他的胸膛。局勢逆轉,他攤開雙臂,眸子裡閃過一絲狡黠:“這回可是你主動投懷送抱的,不知羞恥的人到底是誰呢?怎麼?見本公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就迫不及待要自薦枕蓆?啊,你仰慕我很久了吧!”

桑玥亮晶晶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慕容拓,功力見長啊!

慕容拓眉梢輕挑,將桑玥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笑得詭異:“嘖嘖嘖,可惜你這副身板,我真的沒有絲毫興趣。”

桑玥的眸光掃過甲板上淡淡的影子,附耳過去:“你沒吃早飯嗎?說話那麼小聲!”

慕容拓放大了音量,得瑟一笑:“本公子說本公子對你沒有絲毫興趣!”

桑玥忽然呵呵笑了起來,對着船艙處喊道:“恬郡主,你聽到了吧!慕容公子對我沒有興趣啊!”

慕容拓的笑容僵硬在脣角……

最後恬郡主非要纏着慕容錦和慕容拓,待船靠岸後,桑玥獨自乘坐馬車回了定國公府。

她先去看望了九姨娘,恰好五姨娘也在那兒。

九姨娘一身素衣,靠着牀頭而坐,腿上蓋了綿軟的淡紫色蠶絲被。她臉色蒼白,偏還病如西子勝三分,柔弱兮兮,楚楚動人。

自從韓天宇告訴桑玥孫氏會伺機對付她之後,她就派人盯緊了孫氏的動靜。滕氏壽辰那日,孫氏又派人僱了馬車,並聯絡了怡紅院的龜奴。下午蓮珠在涼亭附近尋到桑玥,說五姨娘因通姦之罪被大夫人抓了起來,桑玥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於是留了個心眼讓蓮珠去找桑玄夜,好巧不巧,蓮珠慌慌張張地撞到了慕容拓。

慕容拓一問之下才瞭解了事情的始末,立即帶着小慕兒找到了九姨娘,當時她已被關進了一所僻靜的院子,就等着晚上所有人都去聽戲,然後將她偷偷運出府。慕容拓暗中找到桑玥,商議之後,先安排合適的人替掉了孫氏的馬車,爾後桑玥僞造了裴浩然的筆跡將韓玲萱騙了出去,並且找了一名絕色男子,焚上裴浩然慣用的蘭香,好好地“疼愛”了韓玲萱一番。

九姨娘卻將計就計,夜晚跑去了普陀寺。當然,她並非真心爲滕氏祈福。

“二小姐。”九姨娘掀了被子要給桑玥行禮。

桑玥行至牀邊,子歸搬了繡凳讓桑玥坐下,然後很自覺地退出去,守住了門口。

桑玥按住九姨娘,“這些虛禮就免了吧。見到香凝皇后了嗎?”

九姨娘低聲道:“我拖住靈慧大師之後,子歸潛入了後山,那裡有着數十名大周死士把守,子歸沒能見到皇后,不過總算是知道她在後山的具體位置了,下次我再想想法子。”

五姨娘一聽,驚詫了:“原來那晚你不是去尋醫問藥,你是去找香凝了!”

九姨娘柳眉緊蹙道:“沒能親眼見到皇后,我這心裡始終不安。冷瑤派了那麼多死士在那裡,也不知道是保護她還是囚禁她?或許,我該給荀大人修書一封,請他多派些人手過來纔是。”

桑玥不以爲然:“這樣會打草驚蛇。”

“啊?”五姨娘花容失色,“囚禁香凝?冷瑤囚禁香凝?怎麼可能?她是香凝的親妹妹,又撫養着恬郡主,怎麼會囚禁香凝?”

桑玥覺得九姨娘猜測的不無道理,至少那日她聽黑衣人的口氣,對香凝皇后沒有多少敬意,還一口一個“瘋子”的叫。另一件令她疑惑的事情是,既然香凝皇后是瘋子,爲何靈慧大師不將實情告訴五姨娘呢?

九姨娘打斷了桑玥的思緒,她按了按被角,道:“鳳蘭,你也不能太信任冷瑤了,你瞧她把恬郡主慣成了什麼樣子。我可是聽說她對皇帝嚴苛得很,如果她真的將恬郡主視爲己出,就該像對待皇帝一樣嚴加管教,沒得讓她整日追着慕容世子跑,名聲全給敗壞了。”

“可是……”五姨娘心底太善良,實在無法相信冷瑤會居心叵測到那般地步,“就算冷瑤還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心生嫉恨,那她大可直接殺了香凝,囚禁她是何居心?”

太后的居心?太后一邊色誘攝政王輔佐皇帝,又一邊防着攝政王府過於強大。她的居心自然是希望恬郡主嫁給慕容錦,將這個強有力的眼線插入攝政王府。如果恬郡主真的做了世子妃,以她的性子根本容不得側妃或姨娘,那麼攝政王府想要通過姻親關係拉攏一些大臣便沒那麼容易了。

還有一點,恬郡主嫁入攝政王府後,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可全都是攝政王府的責任。屆時,太后再將恬郡主的身世通報給大周皇帝,他還不率着大周鐵騎踏平攝政王府?

當然,這些話桑玥心裡想想,並不會對五姨娘言明,講了只會令五姨娘徒增擔憂。桑玥可以確定,太后已經注意到了定國公府,不論她發現的是九姨娘還是五姨娘,一場風波在所難免,只是不知道這場風波會以何種形式、在什麼時候降臨定國公府。

九姨娘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從前與冷瑤的關係不錯,又因她是皇后的妹妹,所以對她很是信任。但……算了,我找我的,你信你的,倒也沒什麼衝突。”

五姨娘再不多言,心裡卻並不認同九姨娘的觀點。

桑玥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娘,太后是因爲什麼嫉恨香凝皇后呢?”

“這……”五姨娘欲言又止,冥思片刻,道:“你還小,不懂這些,等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九姨娘低下頭,似乎憶起了極其氣憤的事,臉色十分難看。

桑玥見五姨娘和九姨娘都不願意說,倒也不再勉強,眼下還不是求證太后和香凝皇后恩怨的時候。桑玥笑了笑:“九姨娘,把子歸借給我用用。”

當晚,桑楚沐宿在了五姨娘的院子,事實上,自從五姨娘給了桑楚沐臉色看之後,一連好幾日,他都沒去別人的院子。

月黑風高,夜色暗沉如墨。

白蘭在前面打着燈籠,大夫人帶着王媽媽,滿肚子火氣在後面跟着。她親手燉了補湯給桑楚沐送去,誰料他看也沒看就賞給了下人。他繼續埋頭寫奏摺,她靜靜地在一旁等了打半個時辰,明眼人早看出來她是想接他去長樂軒,他卻兩袖一甩,說了句“我去看看五姨娘,你自己歇着吧,不必等我。”

她心有不甘,厚着臉皮道:“老爺,您已許久沒去長樂軒了。”

桑楚沐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去不去長樂軒,你依舊是府裡的主母,影響到你的地位了?”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背,不讓理智坍塌,委屈道:“老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只是……很思念老爺罷了。”

桑楚沐譏諷地道:“原來夫人也是會有心的麼?”

回憶在暗夜裡肆意飄飛,不斷折磨着大夫人的心智。她怎麼就沒心了?她這麼多年兢兢業業操持府裡的大小事宜,不讓他有後顧之憂,他就是這麼看她的?不就是陷害桑玥被他發現了嗎?一個庶出的小賤人,究竟哪裡好?知道的認爲桑玥是個庶女,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他的命根子呢!

走着走着,前面傳來了談話聲:

“喂!你聽說了沒?府裡鬧鬼了!”

“噓——真的假的?鬧鬼?大晚上講這個,你也不怕鬼上身?”

大夫人腳步一頓,按住白蘭和王媽媽,隱在一顆大樹後。她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紫竹軒附近。

兩名丫鬟恰好從另一條小路經過,手裡端着兩盆凌亂的衣衫,瞧穿着,應該是浣洗房的粗使丫鬟。

“我昨晚去給如廁,經過這裡的時候,看見一道紅色的鬼影飄進了紫竹軒,差點沒把尿給嚇到褲子裡。”

“啊?紅色的鬼?鬼怎麼會是紅色的?我只聽說過黑白無常。”

“我哪裡知道?但他腳不着地,像陣風兒似的,不是鬼是什麼?”

“天啊!那我們以後還是別走這條路了。”

“我聽說從前紫竹軒裡住過一個戲子,就是愛穿紅色的衣服,你說會不會是他突然死了,然後他的魂魄飛回來了?”

那丫鬟渾身打了個哆嗦:“你別嚇我。”

大夫人給王媽媽打了個手勢,王媽媽明白,悄然追上了那兩名丫鬟。

大夫人氣得隨意掐了一片葉子,放在手心揉搓着,她問向白蘭:“這些謠言傳了多久了?你有沒有聽到?”

白蘭提着燈籠的手抖了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一瞧白蘭的表情大夫人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的語氣沉了幾分:“叫你說你就說!”

白蘭咬咬牙,道:“就是老夫人壽辰之後,就有人私底下說看見紅衣鬼飄進了紫竹軒和……和……”

“和什麼?”

“和長樂軒!”

“混賬!”一定是有人在造謠生事!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在耍幺蛾子,一定將那人挫骨揚灰!既然來了紫竹軒,她倒要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鬼!

大夫人帶着白蘭推開了紫竹軒的大門,一絲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裡面還夾雜了一絲血腥,她的心驟然一凜。

“白蘭,你聞到什麼氣味沒有?”

白蘭點頭:“有,紫竹的氣味很好聞。”

那就是沒聞到了。大夫人握住胸口,難道是她的錯覺?

幽靜的前院,古樸的廳堂,雅緻的臥室……隨着她一步一步踏遍紫竹軒的每一個角落,熟悉的香氣和血腥味若隱若現、時有時無,她的心越走越虛,越來越不敢推開下一扇門。

“大夫人,你怎麼了?”白蘭瞧着大夫人的神色不對,輕聲問了句。

大夫人的話裡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音:“沒事,回長樂軒,這裡什麼都沒有。”

“柴房還沒看呢。”

大夫人的腦子裡混沌一片,甚是疲憊:“不用看了,走吧。”

回到長樂軒時,王媽媽已在房裡等候。

“查出來了沒?究竟是誰在搗鬼?”大夫人將披風解下,遞給白蘭,白蘭接過掛好,又打了水給大夫人淨手,然後倒了杯花茶遞過去。

王媽媽躬身道:“奴婢嚴刑拷打了那兩個丫鬟,其中一個一口咬定是親眼所見,不是聽誰謠傳的。”

大夫人要去接茶杯的手一顫,茶杯摔落在地,她喝道:“連奉個茶都奉不好!真是廢物!滾出去!”

“是!”白蘭戰戰兢兢地應下,用手將瓷片清理乾淨後退了出去。

大夫人摸了摸髮髻上的步搖,細細摩挲着流蘇上的珠子,目光清冷道:“你把宸楓埋在什麼地方?”

王媽媽先是一怔,爾後明白大夫人的意思,“城西的一片林子裡。奴婢買了一口棺材將他放進去,周圍釘了二十個長釘,您放心,他是絕不可能從棺材裡逃出來的。”

大夫人雙眸一凜:“我明日先去見了麟思再說。”

翌日,大夫人給滕氏請安之後,就匆匆趕往了芳年華。

花園的涼亭中,桑柔和桑麗正在下棋,實際上,桑麗下得並不怎麼好,桑柔的脾氣更不怎麼好。今日桑柔卻一反常態,十分耐心地教導桑麗。桑柔將桑麗剛剛放下的黑子挪了個位子,溫婉道:“五妹,你如果下這裡就正好封了我的去路。”

桑麗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自從桑莞死後,她頂替桑莞成爲與大姐最親近的妹妹。從前大姐待自己並不十分客氣,像今日這般耐着性子、給足笑臉的情況尚屬首次。

桑麗點點頭:“是,我記住了,下次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桑柔給綠蕪勾了勾指頭,綠蕪從食盒裡端出一小碟晶瑩通透的水晶丸子,顏色澄碧,一眼可見中間的紫色夾心。綠蕪將碟子放在石桌上,水晶丸子極富彈性地顫了一下,頓時叫人大快朵頤。

桑麗看得兩眼發光,桑柔笑了笑,將碟子推到她面前:“五妹,嘗一個。”說着,自己也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咬了起來。

桑麗喜不自勝地捏了一個水晶丸子送入脣中,鬆鬆軟軟,入口即化,脣齒間彷彿有一股綠茶清香在遊離。“大姐,這個真好吃,我怎麼從來沒吃過?”

“這個當然好吃了,它是宮裡的廚子做的,在外面有價無市。”

“啊?宮裡的東西!”桑麗驚呼出了聲,不小心將唾沫噴到了桑柔的臉上,她嚇得六神無主,“大……大姐,我不是故意的。”

桑柔掏出帕子擦了擦,半分氣惱都無,和顏悅色道:“你是我妹妹,無論你犯什麼錯,我都會原諒你的。”

桑柔右臉上呈現出的笑意令桑麗有些脊背發涼,她硬着頭皮,拍了個馬匹:“大姐,你真好。”

桑柔的美眸裡噙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家和萬事興,我做長姊的自然希望和幾個妹妹親密相處,要知道,再過幾年,我們都會出嫁,到時候一年能不能見上一回還兩說。”

桑麗覺得桑柔講得有幾分道理,一邊嚼着丸子,一邊點頭,心裡卻嘆道,大姐這麼美的人,怎麼就成了面癱?

只剩最後一個水晶丸子時,二人同時去拿,桑麗的手僵在了碟子上方,桑柔看了她一眼,指捏起,然後笑着送入她的口中,道:“那你覺得是我好,還是桑玥好?”

桑麗沒想到大姐會問這麼直白的問題,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何況桑玥平日裡對她也不怎麼親近。她微笑道:“大姐好。”

桑柔見桑麗已經將水晶丸子吃得一個不剩,還有些意猶未盡,她給綠蕪使了個眼色,綠蕪給桑麗斟了杯果茶。桑麗以爲綠蕪又會端出一碟點心,沒想到卻是一杯茶,這便是告訴桑麗,已經沒得吃了。桑麗舔了舔脣瓣,茗起了茶。

桑柔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右脣角一勾:“大姐以後會對你更好。”

桑麗聽着桑柔的保證,不知爲何,一點心安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慎得慌。她試探地問:“大姐,你是要我爲你做什麼嗎?”

桑柔用帕子掩住嘴,低低笑出了聲,良久才忍住了笑意:“五妹,瞧你說的,我真心對你好,你反而懷疑我有目的,既是如此,以後你見到我都繞道走吧。”說到最後,故作傷心地側過了身子。

桑麗有點慌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桑柔嘆了口氣:“其實吧,幾個庶妹妹裡面,我最喜歡你,怎麼說八姨娘也是母親的陪嫁丫鬟,我與你的關係本就該比其他姐妹親近些。誰料,你卻是不領情了。”

語畢,桑柔起身就要離去,桑麗握住她的胳膊,愧疚道:“大姐,你別生氣。,我的意思是……你對我這麼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說。”

桑柔笑着嗔了她一眼,又親暱地與她下起了棋。

桑麗沒桑莞那麼好控制,因爲沒有人蠱惑她巴結大夫人以換得一門好親事,她自己也不如桑莞那般貪心。她所求的只是普普通通一份親情、一個朋友、一個童年玩伴。

正因爲她淡薄,所以但性子比桑莞的沉穩許多,做起事來定也縝密許多。眼看着大夫人和桑楚沐的關係越鬧越僵,五姨娘越來越受寵,桑玥的日子更是風生水起,桑柔就怎麼也坐不住了。

大夫人到達芳年華時正值下午,戲園子裡聽曲兒的人不多,除了偶然從幾個廂房傳出悠長的戲曲聲,大部分地方是安靜的。

吳班主一聽下人稟報說韓夫人來了,忙放下手裡的活兒,親自去門口將她迎到了雅間。

這個雅間佈置得十分富麗堂皇,窗簾用的是織花蜀錦,採足金線繡了青鸞騰雲。八仙桌和圓凳皆是上等紅木所制,周身刻有花、鳥、蟲、湖的圖騰。八仙桌的東面是兩把大氣的扶手椅,南面是一個山水屏風,屏風後是一張鋪着紫色錦被的雕花大牀。

“韓夫人,您請坐。”吳班主彎腰哈背,將大夫人迎上了主位。

大夫人落座後,從懷中掏出厚厚一沓子銀票仍在了扶手椅之間的茶櫃上,冷聲道:“麟思呢?”

吳班主兩眼冒金光,搓搓手,嚥下口水,笑道:“麟思現在不方便,但我向你保證,晚上一定讓你見到他。”

大夫人一聽不方便,心裡就咯噔一下,像被石子給碾壓了一番,竟然滋生了些許痛感。她重重地吸了口氣,板着臉道:“笑話!你莫不是還嫌錢少吧?如今正值下午,誰會來聽戲?”

吳班主的表情不免有些尷尬,這個韓夫人怎麼說也是個過來人,從前沒少跟宸楓見面,可不都是下午關着門兒“辦事”?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在探口風?吳班主硬着頭皮,據實相告:“貴人來了,叫了麟思過去,所以……”

果然是去接客了麼?大夫人身子一晃,頭痛來襲,她按住太陽穴,反手將茶杯拂落在地:“麟思到底是不是宸楓?”

吳班主愣了楞,敢情韓夫人是將麟思當成了宸楓的替身!如果她知道麟思不是宸楓,只怕再不會來了。怎麼滴也得在那之前敲她一筆。思及此處,吳班主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恬笑道:“各方面都挺像的。”

大夫人見吳班主眼神飄忽不定,越發肯定麟思就是宸楓了。她壓住火氣,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等着吧,只不過你這雅間太差勁兒了,難道芳年華就沒個好點的房間?”

吳班主愣了一瞬,道:“因爲您從前就是用的這個房間,所以我就直接帶您過來了,其實這已經是除了天心閣以外最好的雅間了。”

看來,麟思就在天心閣了。大夫人打了呵欠,耷拉着眼皮子:“我乏了,進去歇會兒,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被打擾。所以,把這層樓的下人都給我撤了!”

“是。”吳班主可不敢得罪這位金主,按着吩咐將三樓的侍女和戲子全撤到了二樓。

吳班主走後,大夫人推門走出房間。她在走廊裡思索了片刻,從前她可沒聽說過什麼天心閣,定是最近專門爲那位貴人佈置的。

芳年華的南苑是戲園子,北苑是廂房,樓層越高廂房越好,天心閣想必也在這三樓之上。大夫人邁開步子,往着走廊深處而去,轉過一個彎後,看見一道鏤空的鐵門,黑漆在陽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目。大夫人眯了眯眼,這鐵門是從內往外反鎖的,十有八九,天心閣就在裡面。

大夫人從頭上拔下一支最細的金釵,小心翼翼地撬起了鎖。折騰了片刻,她大汗淋漓,好在終於撬開了。

她輕輕地推開鐵門,躡手躡腳地走到盡頭,那裡有兩個廂房,卻並未署名。她只得先附耳在左邊的廂房門縫前聽了聽,沒用動靜。又在右邊的廂房聽了聽,似有極微弱的聲響傳來,對人事並不陌生的大夫人瞬間就聽出了端倪。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提醒自己:只需確定麟思是不是宸楓就可以了,其它的她不關心。

大夫人將一隻眼放在門縫那裡,企圖看清內面的景象。

只見一名白衣華服女子衣衫半解,酥胸半裸,倚靠在牀頭。她的頭恰好被綾羅帳幔遮住,是以大夫人瞧不清她的面容。不過大夫人也並不在意她的面容。她要看的是麟思。

麟思穿着紅色寬袍,將頭埋在她的胸前,她的雙手捧住麟思的面頰,所以,大夫人也看不見麟思的臉。

這把大夫人給急壞了!

他到底是不是宸楓?

“嗯——”那名女子舒服地哼了一聲,雙腿盤上麟思的腰,翻身將他撲在了牀上。

大夫人身子一顫、腿一軟,重重地砸在了門上。

那門卻並未反鎖,於是大夫人直接摔進了房內。

那名女子迅速拉過被子給麟思蓋上,自己則側身坐起,將麟思擋在了身後,這才順手將滑落在腰際的上衣拉回肩膀。

她冷如寒刃的眸光帶着不可一世的煞氣掃過大夫人的臉,同時,大夫人逡巡的眼神也正好打量着她。

四目相對時,大夫人聽到了五雷轟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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