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奕潔上班的每一天,紫墨都在無盡的煎熬中度過。過去也是煎熬,可那時的苦是別人強加給她的,這次是她心裡的煎熬,良心的不安。她每天都要在孫潤潔的水杯裡下藥,她不太懂現代醫學,可是是藥都是對人體有害的,尤其是害人的藥。以她以往對醫學的經驗,孫潤潔不僅僅是不懷孕那麼簡單,服藥久了可能會造成難以懷孕。女人尤其是沒有懷過孕的,一旦接觸了這些不利於生育的藥物,恐怕要很長時間才能調養過來。
她把每次下藥的劑量把握得很好,約摸藥物已經在孫潤潔的體內積聚了一定的量,讓她暫時無法懷孕的時候,紫墨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裡了。能做的她都做了,接下來能不能利用這個空檔至孫潤潔於死地就看葉蓉的運氣了。
紫墨已經盤算好接下來的打算。周乾平時給了她一些錢,再加上爲數不多的工資,她應該能生活得很好。她不是一個座山吃苦的人,也沒有打算依傍葉蓉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她辭別葉蓉後就去西安老家,不管她能不能找到生養她的地方,不管那裡變成什麼樣子,她都要回去,在那兒安身立命。通過這段時間的經歷,她已經有把握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下來,而且會活得很好。她沒有學歷,她滿腹的醫學完全無用武之地,可是她有一顆隱忍的心,她聰明好學,她有適應競爭的能力。
阮紫墨向孟凡遞了辭呈,換成別的保潔員,連辭呈都不用寫,直接找孟凡要個文件蓋個章去財務科結算工資就可以走人了,可阮紫墨不同,她是上層領導直接“關照”過的。孟凡裝作很爲難的樣子說:“這個很難辦,現在公司特別缺人,要不再緩幾天?”
阮紫墨露出一個無所謂的樣子說:“我這次來辭職沒打算你會同意,我就是要告訴你一聲,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走,從明天開始,我不會來上班了。”說着把一包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放在桌子上。這是她的工作服,她兩手空空進這個公司,現在又要兩手空空的離開了。
“那你總得給孫總說一聲吧,畢竟你是她辦公室的人。”看阮紫墨真的要走,孟凡有點着急,他並不在乎阮紫墨會不會留下來,他擔心的是孫潤潔會遷怒於他。
“我只是一個清潔工,又不是公司的頂樑柱,在這個人才濟濟繁榮昌盛的大公司,我的身份和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承蒙您孟主管這麼看得起我,孫總那裡我就不去打擾了。”紫墨不願再和孟凡多費口舌,她很利索地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孫總,孫總,阮紫墨辭職走了,她說明天就不來上班了。”電話裡孟凡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
“走就走吧,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除了她你就找不出人來勝任我辦公室的清潔工作了嗎?”孫潤潔很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怎麼沒有,我手下就是不缺能幹的保潔員。”孟凡總算舒了口氣,孫潤潔沒有責怪他,看來阮紫墨對她來說只是個小卒子,孫潤潔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走出孟凡的辦公室,紫墨舒了口氣,可是她並沒有輕鬆起來,想到凌燃青,她的心像壓上了一塊石頭,沉悶、壓抑、失落瞬間撲面而來。
只要走出這個公司的大門,她就很難見到他了,尤其是她離開這裡去了山西,他們有可能會從此天各一方,再也不會相見。
想到這裡,紫墨更是難過得喘不過氣。無論如何,她都要去向他道個別,見他最後一面。
仔細算來,從進公司到現在,她和凌燃青的交談不過區區幾句,她在癡情地望着凌燃青的時候,他何曾認真看過她一眼。
也許唐突了些,如果被葉蓉撞見她一定會多想,可紫墨顧不了那麼多了,而且她已經確定葉蓉下午隨孫潤潔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不在公司。她要鼓起勇氣,告訴他她要走了,想請他出來一起走走。她沒有過多的想法和要求,這點他應該會同意。出來散個步、吃頓飯並沒有什麼,凌燃青會把這當成對一個癡戀他的女孩子善意的施捨,對紫墨來說卻是彌足珍貴,這點短短的相處時光,會充盈她今後回憶的一部分,讓她的心稍稍有一點安慰,讓她回憶起來的時候會感到一絲溫暖。
下班的時間到了,紫墨駐足在設計部門口,從裡面出來的人看她的眼光,或鄙視,或不屑,紫墨都視而不見。她心情有些緊張,一心一意想着見到凌燃青時對他說的話。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玻璃門裡,設計部男人不多,有這麼高大身材的只有凌燃青一個,紫墨的心狂跳起來,手心裡汗涔涔的,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想轉身落荒而逃的衝動。可是逃走已經來不及了,玻璃門已經拉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就這麼直直地立在她面前。
“啊!”幾乎是異口同聲,她和眼前的男人一同驚叫起來。
雷興航上上下下打量了紫墨一陣,確定沒有看錯後,說:“是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紫墨明裡暗裡沒少看到過雷興航,不過自從閩南一別,雷興航是第一次見到她。
紫墨擔心被人發現,她不想和雷興航多說,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去。
“慢着。”雷興航伸出一隻胳膊擋住她。雷興航穿了一件短袖T恤,他赤裸的胳膊正好觸到了紫墨同樣外露的手臂,與這樣一個男人皮膚接觸,對於深受男女授受不親保守教育的紫墨來說特別彆扭,她猛然掄起手臂,一個巴掌拍在雷興航肩膀上,雷興航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在地上。紫墨這才發現她的動作粗暴了些,不過她沒打算和這個妄自菲薄的傢伙道歉,還是先走爲上,擺脫掉他再說。
“喝,好大的力氣,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我還以爲你只有勾引老男人的手段呢,真是小瞧你了啊。”雷興航整理了一下衣衫。他不是個好惹的人,何況受了紫墨這麼大一掌,他更不肯善罷甘休了。紫墨往前走,他就緊緊跟着她。
紫墨更加鄙視這個男人,舊事重提,而且不光彩的是他的父親好不好。看來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幸虧葉蓉今天不在公司,否則被他一塊發現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紫墨走得飛快,雷興航也健步如飛。
“喂,你走那麼快乾嘛,你是不是這個公司的人?”
“不是,只是路過那裡。”
不多時,他倆就來到公司外面的公園。這裡距公司近,不過公司上班的人大部分住得離公司比較遠,大家下了班就回家,這裡很少遇到熟人,總算把他引出來了,紫墨暗自舒了一口氣。
“你想怎麼辦。”紫墨終於開口說話。
“什麼怎麼辦?”紫墨突兀的話讓雷興航有點摸不着頭腦。
“我和你沒有什麼舊賬恩怨,以後我們即使不小心撞見也裝作視而不見,你的世界裡沒有我這個人,任何與我有關的事你都不要參與,我們對於彼此都是空氣。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做到這些?”這纔是紫墨真正想說的。
“真是可笑,我們救了你的命,你恩將仇報差點破壞了我的家庭,你竟然說我們沒有任何舊賬恩怨。”雷興航乾笑了兩聲,“要說以後不讓我參與你的任何事,難道你又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怕我抖露你過去的事給你雪上加霜。”
救她的是雷珊珊好不好,這個雷興航居然好意思加在自己頭上。他的話,沒一句是在理的竟然還說得振振有詞,這樣的人,紫墨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
“你說出去也好,反正丟人的是你爸爸,是你們雷氏企業。”這句話無異於重磅炸彈,雷興航氣得臉漲得紫紅卻也無處發泄。憋了許久,才從他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最毒婦人心。”
“哈哈。”紫墨仰天大笑:“南茜辛辛苦苦栽培的好兒子,知書達理,飽讀詩書,難道就會說這幾個詞兒。”
“哈哈。”雷興航也報以同樣的一笑:“我當然是飽讀詩書、知書達理的了,可我讀的是聖賢書,能用在你身上的是少之又少,如果非找出個能形容你的句子,那就是孔子的那句‘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這句話真是貼切,讓我忍不住有點同情你爸爸了,他養的既有女子,又有小人。”你以爲只有你巧舌如簧,紫墨也不是省油的燈。
“好,你厲害。”見說也說不過她,打也不是她的對手,雷興航氣得牙癢癢。“總有一天,你會落入我手中,到時候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放下狠話,雷興航準備揚長而去。
“站住。”這回是紫墨留住他了。
“怎麼,怕了嗎?”雷興航惡狠狠盯着紫墨看,可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向他求饒的。
“我和你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這次見到你算我倒黴,希望以後即使是撞了邪遇到你,我們也不要有衝突,不要有交流,你我都是路人,井水不犯河水。”紫墨的話平靜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可雷興航聽着就和吃了蒼蠅一樣不舒服。
“但願吧,只要你不惹我。”
“還有。”紫墨見雷興航邁動了步子又要走,趕緊補充了一句。雷興航停住腳步,後面卻又沒聲息了,他不耐煩地轉過身說:“你不是很能說嗎,還有什麼事,一次性說完,老子沒耐心和你在這裡囉嗦。”
這次紫墨沒有在意雷興航的粗言粗語,她的臉稍稍紅了下,臉上帶有些許溫情。“我想問一下,珊珊還好嗎?”雷興航很可惡,可他的妹妹很可愛的。
“珊珊好心救了你,你卻往她心口上撒鹽,你欺騙了她對你的信任,讓她幼小的心靈蒙上了陰影。她特別恨你,討厭你。”扔下這句話,雷興航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纔不相信你的鬼話,聽你的語氣,珊珊一定過得很好。”紫墨朝雷興航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她這纔想起要做的事情,被雷興航一攪局,又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