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平淡安靜。葉蓉教紫墨外面的知識,講現代文化,紫墨極其聰明,竟一學就會。她也教葉蓉漢代文化,通曉一些古代樂器、文字,竟發現是對牛彈琴,葉蓉自詡爲考古專家,紫墨教了半天她卻不知道她說的爲何物,惹得紫墨常常感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山上晴天多,所以大部分的日子,她們在山上閒逛。山下那片海一直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終於有一日,葉蓉發現海上起風了,海面微波粼粼,很是好看。她興奮地叫出在牀上打盹的紫墨,讓她看。
紫墨卻一下子變了臉色,她飛快朝山下跑去,葉蓉不解其意,只好緊緊跟着。
紫墨發了一陣呆,說:“奇怪,這一千年來海上從沒起過這樣的波瀾,海水也沒見漲過。”葉蓉發現,海面果然比她來時漲了許多。
“是山上流下來的水變多了,一定是全球變暖危及到了這裡,後山上的雪開始融化了。”
“全球變暖?”紫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不管什麼樣的變化,帶給她的都是恐懼。
葉蓉顧不得給她解釋,她興奮地說:“這裡有海潮了,我們可以做一隻船,趁退潮時放進水裡藉助退潮的力量離開這裡。”
“我看你是想林子弈想瘋了吧。”這幾天葉蓉總是頻繁地想子奕,有時侯茶飯不思,害的紫墨要安慰她許久。“我們離開這會去哪裡,是到你所謂的現代社會還是葬身海底。”
“這裡沒辦法計算時間,我不知道來了有多久,總有一年了吧。這一年中,子奕一定都是在對我的思念中度過的,既然我還活着,就不能讓他以爲我已經死了而傷心一輩子。”葉蓉抓住紫墨的胳膊:“趁海水還算平靜,我們可以在海上漂流幾天不會被淹沒,既然我能來到這裡,我們就一定能出去。等漂過這片海域,就會遇到過往船隻救起我們。”葉蓉言辭懇切,紫墨卻不爲所動。也是,她在這生活了一千多年,乍然讓她出去她怎能答應,這需要時間說服她。
葉蓉勸了她幾天,紫墨依然不爲所動。葉蓉管不了那麼多,開始爲離開這裡做準備。她做了幾件現代服裝:一件水藍色連衣裙、一條藏青色九分褲、一件棉白襯衣,還有幾件內衣,鞋子有現成的,葉蓉挑了幾雙比較素淨的繡花鞋,拆掉上面的花朵就與現在流行的平底時裝鞋無異。葉蓉有自己的打算,一是穿着古代裙裝回去不合適,二是這些衣服鞋子在現代社會都是古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做這幾件衣服損壞了不少綾羅綢緞,紫墨倒也不心疼,隨她瞎折騰。不過葉蓉做的衣服樣式她很喜歡,葉蓉暗暗讚歎她不爲封建禮教束縛,一定能很快融入現在社會。
做完了衣服,她開始着手做條大船。做衣服她還勉強應對得了,做船就難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連個樹枝都砍不下來,忙活了幾天連個船槳也沒做好,而紫墨一直在袖手旁觀,葉蓉終於惱火了:“看你的樣子你根本不想離開這裡,這裡有什麼好,一個人孤零零的每天過着同樣的日子,長生不老又如何,其實就是一個活死人。”
紫墨也不氣惱:“你想走就走吧,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看她這幅樣子,葉蓉終於忍不住把這幾天一直想說的話說出來:“你不想走,其實是捨不得離開劉弗陵。一個負心的人不值得你這樣想。”
紫墨眼睛裡像蒙了一片紗,如夢裡般囈語:”我何嘗不知道他負了我,可也許他有他的苦衷。當年霍光把持朝政,他不得已只娶一個女人。我陪葬喝下了劇毒鶴頂紅,爲什麼沒有死。而這座山洞。”她轉身撫摸着它金碧輝煌的外衣:“帝王陵墓恐怕被人發現掩蓋還來不及,怎能裝飾得如此奢華,裡面的衣服全都是女人的款式,我穿上正合適。從我很容易就從陵墓裡出來開始,我就有這些疑問,只有他,能做到這些,這些都是他爲我安排的。”
紫墨盯着她的眼睛:“果然,你心裡還是有他。如果他想救你,爲何不在他死前,難道他堂堂的一國之主連救你都做不到吧,爲何非等到他死後用這種方法,殊不知哪裡出了一點岔子都會讓你命喪黃泉。就算他不想讓你死,在這一個孤零零的島上讓你爲他守墓,這樣的愛是自私的,愛一個人,不只是剝奪他的一生,是處處把他的快樂放在第一位,而能給你帶來快樂和自由的東西,是他一手剝奪的。”隨即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心裡放不下一個人的感覺,可是要看這個人值不值得你這樣想。一個不在乎你的人你想着他又有什麼用,何況他已經死了。”
這個“死了”讓紫墨臉上浮現驚恐的神色:“我早就明白他已經死了,但是直到從你嘴裡說出來似乎我才真正明白這個現實。這一千多年來,我一直當做他還沒有死,只是我心裡放不下他的緣故。”
紫墨靜靜的看着這座被葉蓉稱爲長生山的丘陵,站在它的面前,她始終如一隻螞蟻那樣渺小,在劉弗陵眼裡,她也如此吧。這座山埋葬了他,不也一樣把她囚禁在這裡。這一千多年,她身心俱焚,與一個活死人何異。
罷了,離開這裡吧,不管下場如何,總要痛痛快快活一次。
紫墨終於決心和葉蓉一起離開,離開這裡唯一方法要藉助船,可要建造一條能在海面上正常行駛的船何其容易,她們沒有可以造船的工具,兩個女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白白忙活了幾天,她們終於泄氣了,而此時她們驚恐地發現,海水變得越來越憤怒,層層疊疊的浪花時常拍打着山腳下的岩石,海面已經淹過了沙灘,到達山腳下面。
“爲什麼會這樣,難道山也會被淹沒嗎?”紫墨惶惶道。
“也許是冰川融化,也許是千百年來的地質變化一朝土崩瓦解,但確定的是,只要海水不停地漲,總有一天山會被淹沒,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
對於葉蓉的話,紫墨不置可否,可是要怎麼離開,她們連艘船都沒有。
葉蓉突然想起了皇陵:“陵墓,皇帝的陵墓,他們當初把皇帝的遺體和陪葬品運送到這裡一定用到船,他們回去的時候用不了那麼多船,說不定有捨棄的,我們進去找找。”
“不,我不會讓人打擾他的安寧。那裡沒有船,我出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
“只要有希望我們就要一試,”葉蓉抓住紫墨的胳膊,懇切地說:“我們危在旦夕了。”
陵墓的入口就在山洞旁邊,紫墨在外面種了松柏,鬱鬱蔥蔥,已經長成了參天古樹。她們在樹下挖了許久,才露出了那個黑黝黝的通道。
通道有兩米寬,一人多高,她們在裡面行走居然不用彎腰。走了許久,她們觸到一塊結實的木頭,葉蓉推了幾下,木頭自己碎落了,經過千年的腐蝕,堅硬的木頭已成灰。眼前突然一片明亮,一個寬闊的大廳呈現在眼前。葉蓉激動得心砰砰直跳:“這就是古代帝王陵墓啊,可惜,它很快就要葬身海底永遠見不得天日了。”
墓穴裡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葉蓉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拉住紫墨:“快把鼻子捂上,可能會有毒。”古代帝王爲了防止後人掘墓,總在墓穴裡設很多機關,很多人一進古墓就會遭到暗算身亡。
紫墨並不理她,徑直走到懸掛的一副畫像前,怔怔出神。
葉蓉放下袖口走了過去,畫上一位着龍袍的年輕男子,不用說他就是劉弗陵。“長得還蠻帥的嘛。”葉蓉對着畫像指手畫腳地點評。紫墨只管看着畫像,不理會葉蓉,葉蓉只好自己在墓中轉悠。
兩隻金棺立在墓中央,一隻稍微嬌小些,還有一些七零八落的陪葬品,沒有她想要的船。葉蓉想起曾經看過的一些關於古墓的文獻,連九品官員的墓都有好幾個墓穴,格局和居家院落一樣,難道皇帝的墓就只有這麼一間嗎?
她圍着墓轉了一圈圈,始終無所獲,最後,她把目光放在皇帝的畫像上。他的畫像和真人一般大小,掛的位置距離地面三尺左右。她解開畫像一角一把扯下來,“你幹什麼。”紫墨責怪的話剛脫出口,和葉蓉一樣驚立在原地。
前面,是一隻比畫像小了一圈的洞口,洞門口立着兩隻石雕侍衛,栩栩如生。裡面,是一間一間的宮殿,裡面擺着各種各樣的雕塑,有的是文武百官朝拜的景象,有的是亭臺樓榭,她們一間一間地過,終於宮殿的盡頭,她們發現了一片人工湖泊,水面上停靠了一隻小船。
“我們將船運出去吧。”葉蓉很興奮,彷彿看到這隻船載着她們回到了家,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子奕。
“等等,”紫墨攔住了她,“這裡的水不見乾涸,而且水質很新鮮,一定有水源。”
紫墨將耳朵貼在牆上聽了一圈:“這裡有水流聲。”她的手在牆磚上一塊塊摸過,有一塊磚是鬆動的,葉蓉找來一塊打石錘,對着牆面砸了一陣,牆面豁出一個口子,一條深不見盡頭只能容許一個人爬過的隧道出現在牆洞裡,隧道用石頭修葺,流水聲更加清晰,隧道下面,應該有一條暗河。葉蓉和紫墨面面相覷,考慮這裡是不是通向外面,隧道口一塊石頭突然掉下來,緊接着石頭“轟隆隆”紛紛落下,震得腳下都有些顫動。
“不好,這裡是他們撤離時的通道,裡面安了機關,只要有人進來,隧道上的石塊就會自動落下,將洞口堵死,任誰也走不出這裡。”紫墨醒悟過來,她拉住葉蓉:‘我們快走,一會這裡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船,我們必須把船運出去,否則這唯一的希望也就斷了。”葉蓉不顧一切跳下水,刺骨冰涼的水很快沒過腰部。
船終於弄上來了,這是一隻輕巧結實的船,不知道是什麼質地。她們跌跌撞撞把船擡至來時的洞口,紫墨卻突然放手轉身跑至金棺前:“讓我再看他一眼。”說完拼命推重重的棺蓋,葉蓉只好跑過去幫他。
金棺打開了,當年的君王如今只剩一把骷髏,身上的龍袍還在,呈現陳舊的暗色。紫墨伸出手欲撫摸,手剛一觸到龍袍,龍袍瞬間變成碎屑,簌簌沉陷。紫墨忍不住,頭伏在棺沿低聲啜泣。
“爲什麼會這樣,我不乞求什麼長生,只求和你一起白頭偕老,難道這麼多年的孤寂是對我奢求君王愛情的懲罰嗎,你的心究竟有沒有屬於過我。”
葉蓉也伸手摸了一下龍袍,她看一眼垂首哭泣的紫墨,迅速把手收回。頭頂上有塵土跌落,墓穴開始輕微搖晃起來。她一把拉起紫墨:“我們趕緊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不,”紫墨的語氣突然變得出乎尋常的冷靜,“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要留下來陪他。”
知道勸她已經來不及,葉蓉索性坐了下來。“我陪你,我的命是你給的,離開你我一個人也很難活着出去,倒不如一起死了。只是爸爸和子奕,他們的餘生要在失去我的痛苦中度過了。”葉蓉的話語有掩蓋不住的哽咽,她忍住淚水,給紫墨一個微笑。
“我知道你是在用這種方法讓我出去,罷了,我陪你走。”
她們一路連滾帶爬,身後不斷傳來石塊的撞擊聲。她們剛走出洞口,通向墓穴深處的洞口已被泥塊填得嚴嚴實實。這座帝王之墓,終於可以長眠在地下,不爲人知。可是這一切,不正是他們建造這座墓的初衷嗎?
船有了,準備工作並沒有完成。葉蓉把一些金銀珠器打成幾包:“這些東西價值連城,可不能都埋沒了。”紫墨很是不滿:“你父親不是身家億萬的珠寶商嗎,還在乎這些東西。”
“這你可不懂了,我父親的金銀珠寶都是時新的,這些都是古董,可以作爲震店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