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墨先到醫院裡的花園長廊裡呆坐了一會,調整好心態纔去看葉蓉。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去見周樂,現在又不敢去面對葉蓉那雙清澈的眼睛,即使她現在失憶了,可凌燃青畢竟是她真心愛過的人,如今凌燃青因爲自己接連受到打擊,她心裡也很愧對葉蓉。
果然,一進病房,葉蓉就歡呼雀躍地奔了過來,周樂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瞥了她一眼後就不再理她。
“周樂,對不起。”能說的只有這句“對不起”,但在傷害面前,任何道歉都無濟於事。
“你不必愧疚,其實你也是受害者,只是我心裡很難接受,就算我是無理取鬧吧,希望你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周樂冷冷地說。
她這麼一說,紫墨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她只能藉故陪葉蓉玩打破尷尬的氣氛。
“凌燃青醒來了嗎。”
紫墨點點頭:“他醒了。”
“有沒有說什麼。”
紫墨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他向我求婚。”
周樂驚愕地擡起頭,隨即笑了:“真是諷刺,你喜歡他的時候他對你不聞不問,你都是雷興航的人了他還不計前嫌願意要你,你一定沒有答應他對不對。”
紫墨沒有回答,算是默認。周樂白了她一眼,說:“就算你答應他我也不會喜歡雷興航了,他已經不再純潔,配不上我對他的感情。”
她的話讓紫墨面紅耳赤,周樂在埋怨雷興航,實際上也包括她,她沉默了一陣,說:“聽你的意思,你知道我會接受雷興航對嗎?”
“不是我說話難聽,你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你明明喜歡他,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別以爲我看不出來,這次生米煮成熟飯,一定是你半推半就。”周樂直視着紫墨,說:“你也很感激孫潤潔做的這件事對不對,因爲這樣你就不用費口舌就可以名正言順和雷興航在一起。”
紫墨的臉漲成了紫茄子,周樂的話句句帶刺,但正說在她的心坎上,讓她無言以對,她又羞又憤,說了句:“你照顧葉蓉吧,我走了。”就奪路而逃。
剛出來病房,她的淚水就“嘩嘩”地淌個不停。自從來到這個社會,她受到過很多委屈,可是別人再怎麼誤解、指責她,她都不以爲意,可是現在責怪她的是周樂,是她在這個社會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是她在乎的人,她不能忍受與自己親近的人疏遠。
“對不起,周樂,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如果你一直不能原諒我,我寧願從你的生活中消失,從此不再見你。”
天已經快黑了,紫墨擦乾眼淚,想起凌燃青還沒有吃晚飯,於是來到外面買了份蛋炒飯。當她提着爲凌燃青買的晚飯來到他住的病房時,卻看見護士正在收拾他的病牀。
“慢着,這裡還有人住呢。”紫墨撲過去攔住護士。
“不好意思,您一定是記錯了,這位病人已經出院,按照規定,我們要先消毒後再安置病人。”護士很好脾氣地解釋。
“那……住這張牀的是不是叫凌燃青。”
牀頭牌還沒有撤掉,護士看了一眼,說:“是的,他今天剛入院就自動出院了。”
“那他什麼時候辦理的出院。”
“就在剛剛,哦,對了,”護士像想起什麼似的說:“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我叫阮紫墨。”
“阮紫墨小姐,剛剛出院的凌燃青先生讓我們把這個交給你。”護士把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交給紫墨。
這是一張病房處方筏,上面寫着潦草的一行字:“紫墨,感謝在南江的日子有你陪伴,我回上海了,保重。”
他走了,就這樣不辭而別。紫墨知道他早晚會走,但想不到他會走得這麼匆忙,連告別的機會都不肯給她。他這一走,恐怕今生他們都不再有見面的時候,這個有着和劉弗陵相同外表的男人,也要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紫墨捂住胸口,她只感覺頭暈胸悶,一種心被掏空的感覺傳遍全身。
她恍惚着來到大街上,霓虹燈閃爍,刺痛的她的視神經。融在車水馬龍中,她感覺自己很渺小,很孤獨,天下之大,可是卻沒有她的容身之所,此時,她比任何時候都想逃離這個世界。
“紫墨。”雷興航從後面追了過來,把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
“是你,你一直在跟着我對嗎。”紫墨不相信會這麼巧偶遇他。
“是,我不放心你。”雷興航完全沒了白天的氣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默默跟在紫墨身邊。
“他走了。”話一出口,紫墨的眼淚就止不住地留了下來。
“我知道,他訂的明天早晨的機票,現在就住在機場賓館,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去。”雖然心裡不情願,雷興航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用了。”紫墨發覺失態,抹去臉上的淚,說:“我對他其實只是……”
“我知道,其實你不喜歡他,你和他之間,只是普通的友誼,他對你而言,只是一個值得依賴的朋友。”雷興航接過去話說。
紫墨很感激雷興航沒有醋意大發:“謝謝你能理解我。”
雷興航伸出一隻手:“我陪你走回家。”
紫墨愣着沒動,雷興航拉起她的手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這次紫墨沒有反抗,任他牽着手。
雷興航仰頭看了一眼夜空,說:“好安靜的夜晚。”
“路上明明很吵啊。”紫墨指着來來往往的車輛說。
“可是我只聽到了我們兩人的心跳聲。”
紫墨不好意思地笑了,臉有些發燙。
“你知道我這個時候最想念的人是誰嗎?”
“是你的媽媽。”
“你怎麼知道。”
“因爲……”紫墨想起雷興航在鄉間外婆家的院落時對她說的話,“因爲你的表情和那時一樣。”
“你還記得啊,其實我是故意討好你才帶你去的外婆老家,我這個時候確實想起了媽媽,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也許不是因爲我太忙,是她離開得太久了吧。”說道這裡,雷興航的鼻子有些發酸。
“你傷心了。”紫墨看着他的臉問。
“媽媽離開的時候我還小,還不太懂得失去母親的痛苦,可是,我越長大就越想她,雖然南茜媽媽對我很好,但她再好也不能讓我忘記媽媽,我怕她傷心從不在別人面前提起,但是……”雷興航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的語氣已經有些哽咽。
“這不怪你,任何人都不能取代親生母親在心中的位置。”紫墨安慰說。
雷興航長舒了一口氣,說:“我還記得小時候在院子裡乘涼,媽媽經常給我唱的一首歌,我總是聽着這首歌入睡,你知道嗎,媽媽去世以後,我還經常在夢裡聽到這首歌,每當這個時候,我都不願意醒來,我寧願相信是媽媽在唱給我聽。”
雷興航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吐露心扉,估計就連他的父親雷大洲也不知道兒子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面。
“我唱給你聽好嗎?”雷興航忽然提議。
“好啊。”
雷興航卻不再說話,拉着紫墨往前走,紫墨半低着頭,不去打破這份寧靜。
忽然,一陣歌聲傳入她的耳中,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雷興航唱歌,低沉的、帶有男性沙啞的嗓音,沒想到雷興航會把一首兒歌唱得這麼動情。
不過是一首再普通不過的《蟲兒飛》,朗朗的夜空,當滿懷愛心的媽媽搖晃着懷中的寶寶時,都會不自覺地哼起這首童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
兩行清淚從臉上滑了下來,雷興航悄悄地拭去。他的脆弱從來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可是在紫墨面前,他會自動褪去所有的僞裝。
“真好聽,真羨慕你有這麼好的媽媽,也許你覺得從小失去媽媽是很悲慘的事情,但至少你有這麼美好的回憶,我自小失去雙親,連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所以,我不僅沒有親情,連回憶都沒有。”雷興航一提到故去的媽媽就悲從中來,可是紫墨提到父母,心中沒有任何感情,就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她的這種麻木,比雷興航更加可憐。
雷興航伸出胳膊攬住紫墨的肩膀,說:“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彌補你缺失的所有親情。”
提到親情,紫墨的心沉了下去,雷興航的父母對她的態度她已經領教過,他們是絕對不會接受她的。此時雷興航還沉浸在隊母親的懷念中,沒有注意到紫墨的表情變化,紫墨不想打攪雷興航的興致,趕緊把內心的擔憂隱藏起來。
雷興航看着遙遠的夜空,感慨說:“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活着,長命百歲,不能讓我們的後代再體會我們的痛苦。”
“你說道哪兒去了。”紫墨停下來嗔怪道。
雷興航緊緊握住她的手:“走吧,讓我們一起走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