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樂,葉蓉怎麼樣了。”紫墨在電話裡的口氣也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雷太太,她現在很好。”周樂用誇張的口氣回答。
“你一個人行嗎?晚上怎麼吃飯,要不我晚上過去?”
“一看就知道不誠心,不用了,我爸爸媽媽一會就來,他們帶來晚飯。”
“那好吧,辛苦你了,再見。”
“嗯?”
“嘟嘟……”
接下來電話裡就傳來掛斷的聲音,周樂看着手機屏幕半響,才說:“真的掛了啊,就算我的雷興航被她搶走她也不用這麼躲着我吧,她到底在忙什麼,不要告訴我在忙着結婚。”
不一會,朱敏和周乾就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了,葉蓉一看見她就愉快地撲上前,接過包翻騰着找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樂樂,你餓了吧,來吃點東西。”朱敏拿出一包開心果遞給周樂。
周樂撅起嘴巴說:“沒有一樣我愛吃的,我不吃。”
朱敏“呵呵”地笑了起來:“你是怪我們只想着買蓉蓉愛吃的東西而忘了給你買,你呀,有時候看起來挺懂事的,有時候怎麼就這麼擰,就知道提意見。”
“別吃零食了,來吃飯。”她們母女說話的空間,周乾已經把晚飯擺好。
周樂拿起筷子,說:“來吧,嚐嚐葉蓉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搭配上她一天不吃就想念的糖醋排骨,品一品她每頓飯必吃的開胃山楂糕,再喝一口她朝思暮想的雞湯,真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周樂還提什麼意見呢,應該滿懷感激之情謝謝她纔對,要不是沾她的光,我還不得喝西北風去。”
周乾與朱敏忍俊不禁:“真夠貧嘴的。”
周樂陪他們一起吃過了晚飯,把碗筷一推,說:“我都悶了一天了,姐姐就交給你們,我出去散散心。”
“也難爲你了,多穿點衣服。”朱敏把一件外套拿出來,強行給周樂披上,她這個溫暖的動作讓周樂的心有了許多平衡。
外出散步是周樂在葉蓉住院後養成的習慣。在冷冰冰的醫院,看護一個失去記憶智力低於五歲兒童有間歇性精神病隨時可能發作的病人,她的神經時刻處於緊繃狀態,安靜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奢侈品,所以每當葉蓉的病情穩定下來,當她的身邊有信得過的人照顧,周樂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輕鬆喘口氣的機會,她會迫不及待地整裝出發,像在執行一個儀式,她甚至是懷着虔誠的心去參加。不論外面天氣是晴朗還是下雨,都阻擋不了她去放飛心靈的腳步。一個人漫步在外面的街道上,卸下所有的包袱,周圍的噪雜都視而不見,周樂的心情,不亞於王后在觀賞她的後花園。
外面確實有點冷,周樂把大衣的扣子繫上,坐在醫院花園長廊的木凳上,仰頭凝望着滿天繁星。一顆流星劃過,照亮了她略顯憔悴的美麗面容。這樣靜謐的時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羅曼蒂克的事情,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雷興航,一絲憂鬱爬上臉龐。
“不想他了,從今天開始努力忘掉他。”周樂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晚上醫院來往的人較白天少了許多,空氣也新鮮了不少,她吸進的空氣,夾雜着夜晚的露水味、泥土的清香、草汁味,還有一股酒的味道。
周樂使勁吸了一下鼻子,沒錯,是酒味。酒的味道更佳濃烈了,她睜開眼睛,一個黑影從眼前閃了過去,她看着這個從她面前經過的人,感覺有些眼熟。他肥胖的身材、走路的姿勢,還有手裡拄着的柺杖,都給她一種似曾見過的感覺。
他踉踉蹌蹌往前走,嘴裡罵罵咧咧,周樂想起來了,他就是華辰的病人賤張。她在心裡總是這樣稱呼這個叫張建的病人,彷彿這樣才能發泄一點她對這種人的反感。
“糟了。”周樂突然想起,華辰今晚值夜班,他說過,這個賤張一喝酒就會鬧事,那張建回去肯定會找華辰的麻煩,不行,必須馬上通知華辰,周樂掏出手機,這纔想起沒有華辰的號碼,她拔腿就往病房樓的方向跑。
還好,晚上坐電梯的人少,她趕在賤張的前面順利坐上了電梯。電梯裡只有她和開電梯的大媽兩個人。
“去六樓。”她急匆匆地對電梯大媽說。
“這麼晚了,你去病房找人嗎?”電梯大媽看周樂氣喘吁吁的樣子問。
“是的。”周樂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去看病人就應該調整好心情,你這麼毛手毛腳地去會給病人增添心理負擔的。我知道你們這些當家屬的心情,可是再着急病也已經生了,既然住上了院,就安安穩穩地治病,說個不好聽的,得了這種病的人讓他完全康復是很難,眼下接受現實才是最重要的,你慌慌張張地去,會讓病人平添煩惱,你聽我的,在這裡歇息一會,就算心裡再難受,也要強打起精神,面帶笑容去探視。”
電梯大媽絮絮叨叨地說着,周樂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能配合她說:“謝謝大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開電梯這麼些年了,但凡是去六樓的,大部分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愁眉苦臉,我開導的不止你一個。”電梯大媽帶着自豪說。
周樂勉強露出笑容:“大娘真是菩薩心腸。”她轉臉看了看電梯上的顯示,紅色的阿拉伯數字在不停地閃動。
“大娘,到了。“周樂提醒說。
“你看看我,光顧着說話了。”電梯大媽抱歉地說,她伸手按住了開門鍵,周樂走到開口處,等電梯一開她就趕緊衝出去。這個時候賤張應該在另一部電梯裡,她必須趕過去通知華辰讓他有心理準備。
可是電梯大媽按了好久,電梯門依然紋絲不動。
“怎麼了?”周樂着急地問。
“電梯可能壞了。”電梯大媽說。
周樂伸出手,“啪啪嗒嗒”在開門鍵上按了好幾下,電梯大媽用手護住那個鍵,說:“你這樣按會按壞的。”
周樂焦急地說:“大媽,電梯已經壞了。”
“是啊,壞了,閨女,你趕緊蹲到牆角,抓住扶手。”
周樂緊張地問:“怎麼了?”
“這是電梯壞了後的緊急防範措施。你先按我說的去做,我馬上打電話叫人來修。”電梯大媽說着就去摘牆上的電話。她把電話放在耳邊又放了回去:“人老了就是不中用,連維修科的電話都記不住。”她掏出一隻小本子翻看了起來。
周樂叫住她:““等等,這個電話是不是可以打通醫院的內線。”
“是啊,這個電話是專門打內線的,外線是打不通的。”電梯大媽誤以爲周樂想用這個電話。
“你小本子上是不是可以找到醫院所有科室的電話。”
“當然了,因爲做電梯的各科的病人都有,這也是以防萬一。”
“大娘,你先把電話給我,我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給腫瘤科。”
“哎呀,你別動,別過來,電梯是壞的,小心會掉下去。”
周樂不由分說,上前奪過電話和電話本。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修電梯要緊。”電梯大媽又把電話本奪了過去。
“大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你的事重要那是私事,凡事都要以公爲先。”電梯大媽的力氣好大,她一手握緊電話筒,一手撥通了電話。
“保衛科嗎?一號電梯壞了,裡面困了兩個人,你們趕快來修啊。”電梯大媽三言兩語交待清楚了事情,把電話遞給周樂:“給你。”
周樂在電梯大媽的幫助下找到腫瘤科的電話,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周樂掛斷後又撥了一次,電話那頭還是忙音。
周樂拿過電話本,找到了保衛科的電話。
“喂,保衛科嗎,趕快去腫瘤科,有人喝酒鬧事。”
電梯大媽疑惑地看着周樂:“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周樂來不及回答,就看到電梯門緩緩打開了,她一個側身從電梯裡鑽了出去。
剛出電梯,她就聽到護士站那邊傳來的噪雜聲,她聞訊趕過去,看到華辰站在護士站前的空地上,他的面前站着又矮又肥的賤張,周圍有勸說的護士和稀稀拉拉幾個圍觀的病人。
“我喝酒怎麼了,誰能管得了,醫院領導都讓我三分你一個小青年能把我怎麼着,我告訴你,我就是打死你,也沒人會治我的罪。”賤張嘴裡噴薄的酒氣,他舉起柺杖,真的向華辰的頭上掄了過去。
“住手。”周樂張開嘴想制止住賤張,這兩個字已經喊出口,可她並沒有聽到,耳朵裡只有風的聲音,緊接着是一陣轟鳴。在賤張的柺杖落下來之前,只有幾秒的時間,這幾秒的距離裡,周樂的大腦飛速運轉,她想到了傷害,想到酒精可以使人失去理智,做出一切違反人倫的事情,但在危機時刻,正常人何嘗不會失去理智呢。她的面前閃過了雷興航的臉,他的臉那麼真實,眼神卻是空洞的,那是看她時候的眼神,沒有感情色彩,永遠都會越過她看向別處,正因爲如此,他的臉龐,瞬間讓她的人生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