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噩夢

重生之機甲時代

33、噩夢

這是補更,謝謝大家的理解,我愛你們喲-3-

黑色的污水像長龍般翻滾着衝過管道,良久,水頭才漸漸平息下來。生物管道自蠕將污水排幹,有殘餘的有機物附着在管壁上,大約三四個小時之後就會被管道吸收。

安寧半坐半站在豎井的褶皺上,低頭看着污水從腳下呼嘯而過:“你不是說讓我死嗎?”

雷克斯挾着煙冷冷看他一眼:“別挑釁我。說吧,你找凱撒有什麼事?想讓他保你?要是你打這個主意,那還是別想了,凱撒不可能爲了你跟軍部作對。”

“那要是跟治療師作對呢?”

“什麼意思?”雷克斯眉頭一擰,目光犀利。他手腕上不知藏了個什麼,有淡淡的光透出來,朦朧地照亮他方正的下巴和線條堅毅的嘴脣,眉眼隱在暗處,但那目光依舊宛如有形一般地壓迫人。

“你接受過治療師的精神力治療嗎?”

“當然。”雷克斯目光一閃,“這麼說你去接受治療了?他們發現你有精神力了?”

儘管滿心的憤怒,但安寧還是不得不承認,雷克斯是個極其敏銳聰明的人,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他大略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雷克斯還沒聽完就站了起來,隨手將煙用兩根手指捻熄:“不能留在這裡,如果是治療師加入搜索,這裡藏不住。走,邊走邊說。”

污水排泄後的生物管道正在自潔,踩在上面能感覺到那種輕微的蠕動,柔軟粘稠。雷克斯似乎對這縱橫通連的管網十分熟悉,毫不遲疑地帶着安寧左彎右拐。黑暗之中只有他手腕上的光在照明。安寧斜眼看了看,發現那光是從皮膚下面透出來的,而且比剛纔調亮了些,恰好夠他們模糊地看清地面。

“這麼說,他們是有意地在探查你?”

“我覺得他們是想通過探查我的記憶來找弗雷中校的麻煩。並且我懷疑,治療師可能通過精神治療來探查每位軍官的記憶,至少說能力足夠的治療師可以做到這一點。”

雷克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片刻後才說:“那麼你的精神力是怎麼來的?”

“應該是在B-17小行星監獄裡被鉬金礦大量輻射之後才產生的。”

“鉬金礦輻射?”雷克斯微微偏頭,目光裡帶着不信任,“B17監獄的囚犯每天都在鉬金礦的輻射範圍內,可是沒有聽說過有誰激發了精神力。”

安寧冷笑一聲:“你沒長耳朵嗎?我說大量輻射,你是沒聽見嗎?”回憶起在鉬金礦裡的生死一線,說不盡的憤怒涌上心頭,“你知道我是怎麼被輻射的?第一次防護服破損,我被留在礦坑裡長達五個小時。第二次我有防護服,但周圍有極其豐富的礦石,比起一般的礦坑來存儲量至少在三倍以上!B17監獄被稱爲死囚監獄,並不是因爲它關押的都是死刑犯,而是因爲沒有一個犯人能活着走出那所監獄,他們在長年累月的輻射中很快就會死去。而我在這兩次所謂的事故中受到的輻射量可能是一個囚犯十年中所受輻射量的總和!”

“哦——”雷克斯的聲音平靜,“你怎麼會一連遇上兩次這樣的事故?別人也遇到過嗎?”

“不,這不是偶然的事故,是有人故意害我。”安寧說到這裡,腦子裡突然有個念頭一閃——有人害他?如果當時拉文那麼想要得到他的秘密,怎麼會不好好保護他?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卻不是,那真是拉文的疏忽嗎?還是……小林平又是怎麼激發了精神力的?會不會用的是跟他一樣的方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的第二次遇險,會不會也是一種試驗?以前他一直認爲拉文是爲了騙取他的秘密纔去B-17小行星,但是如果拉文早就呆在死囚監獄呢?如果拉文並不是因爲他才轉去那裡,那麼那個鉬金礦會不會早就有了試驗的作用?

“爲什麼剛纔你發現我有精神力,第一句話就問林——問我父親跟蟲族做了什麼交易?”

雷克斯斜瞥了安寧一眼,安寧從那一眼裡看出了防備,心裡靈光一閃:“是不是有人在受了蟲族干擾波的影響之後激發了精神力?”

雷克斯突然停下了腳步。微光中他的身影帶着山一樣的壓迫感。安寧挺直身體回視他:“有這樣一個人,對吧?所以我父親不接受治療師的治療卻又不受蟲族干擾波的影響,你們就懷疑他是從蟲族那裡得到了抵禦的方法對嗎?剛纔你發現我有了精神力,就認定了我的精神力是用蟲族的方式來激發的。是不是蟲族的干擾波跟治療師的精神力有某些地方是相通的?”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如果鉬金礦也可以激發精神力,那是不是說精神力其實就是一種能量,跟其它能量在本質上是相同的?

雷克斯長久地注視着他,半天才說:“你很聰明。”他的聲音裡帶着真正的惋惜,“如果你肯走正道,以你的領悟和能力,本可以成爲一名出色的軍人。”

“似乎你的軍部並沒打算給我做出色軍人的機會。”安寧不願意再談這個問題,因爲只要說到這件事,他就會覺得一種異樣的痛苦——他本來是真心想上戰場的啊!

“但是我給過你!”

“你給我的是一張錯誤的星圖!”

“我已經叫你跟着我的人走!”雷克斯低吼,眼睛在黑暗中閃着危險的光芒,“是你自己拒絕了!”

安寧愣了一下。是的,雷克斯有讓他上另一條飛船,如果當時他上了另一條船,是不是他就會去到真正的前線,成爲一名真正的軍人?即使戰死沙場,也能夠問心無愧地讓人們銘記他的名字?但是這一瞬間,林恩渙散的目光又出現在他眼前,手臂上似乎又感覺到那血液的溫度。還有父親和兄長的臉,一張張地在腦海中晃過。安寧垂下睫毛,截斷了雷克斯的目光:“我不能死。我還有事要做,我不能死。”

雷克斯冷笑:“戰死沙場的軍人,哪個是真正毫無牽掛的?誰沒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猛地轉身,大步往前走去,從牙縫裡拋下兩個字,“藉口!”

安寧在黑暗中默默握住了拳,跟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才低聲說:“那個受到蟲族干擾波影響之後激發精神力的人是誰?既然有人用這種方式激發了精神力,爲什麼你們不認爲我父親也是這樣,卻要認爲他是與蟲族做了交易?”

雷克斯冷冷地說:“因爲那個人雖然激發了精神力,卻由此失去了所有其它的能力。而你父親四肢健全精神抖擻,顯然不是同一種情況。”

“這就是證據?”安寧覺得這一切荒謬到不可思議,“難道就沒有例外?難道那個人失去了其它能力,別人就不能保存着?”

雷克斯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如果只是一個人,那麼你父親還不至於被懷疑。但是當時激發精神力的有幾十個人,卻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並且你父親一直拒絕接受研究,怎麼可能不引起懷疑?”

安寧咬緊嘴脣思索了片刻:“其實他拒絕接受研究,極有可能是因爲研究他的人是治療師吧?”

“如果你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應該說,你父親的事情需要重新審視。但是當時確實是他對基地的命令視若罔聞,單方面切斷了聯繫,就此失蹤。正是因爲這一點,他才被內部定性爲叛逃罪。”

“所以,爲了得到更確鑿的證據,你們就把我送到死囚監獄裡去?”

這次雷克斯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地說:“我會查出來是誰把你送去了B-17小行星。”

安寧不再說話。兩人沉默了走了一會兒,雷克斯攀登上前方的一條豎井,不知做了什麼,井口打開,外面是個垃圾處理場,只在很遠的地方有點點燈光。

“你現在不能去見凱撒,今天的事情我會去報告。”

“你爲什麼直呼他的名字?”安寧又想起了這件事,“你是他的副官吧?怎麼能直呼上司的名字?”

雷克斯沒回答這個問題:“這邊走。”垃圾場邊緣有些廢棄的集裝箱,雷克斯鑽進其中的一個,“晚上可以呆在這裡,白天如果有事立刻進管道。”

安寧環顧四周。集裝箱裡很簡單地擺了個睡袋,旁邊放點食物,看起來像地球上的拾荒者居處:“難道你一直住在這裡?不是說你已經回地球了嗎?你們到底在演什麼戲?”

“你沒資格問這些。”雷克斯不客氣地打斷他,翻出一包牛肉和麪包扔過去,“等我跟凱撒談過,再帶你回地球。”

“我現在不能回地球,自爆程序還沒有失效。”安寧當然想回地球,可是現在不行,一旦離開第八區,他可就只剩下砰地一聲了。

“我會處理。”雷克斯簡單地回答,“今天鬧成這樣沒法再去了,睡覺。對了,你得這樣。”安寧還沒反應過來,雷克斯已經抓住他手腕,冰涼的磁力銬一閃箍在手腕上,另一端已經銬在集裝箱壁上。

“你幹什麼!”安寧瞪着手腕,整個人都被雷克斯按在睡袋上,磁力銬的位置很低,他連坐都不能坐直,只能半躺半靠。

雷克斯雙手抱胸往另一邊一躺:“睡覺。這樣可以保證你老實一點,我不想再挨你一針。”他關掉手腕上的光源,集裝箱裡立刻一片黑暗。

“喂,我還沒吃東西!”

黑暗中傳來一聲嗤笑:“難道還要我給你準備燭光晚餐?”

安寧閉上了嘴,摸着黑開始吃東西。他真餓了,彆扭的姿勢和黑暗都不能阻止他香甜的咀嚼。四周很靜,只能聽見雷克斯均勻的呼吸聲。過了一會,雷克斯忽然像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那個朋友也死了?”

安寧微微一怔,過了幾秒鐘才明白過來他問的是林恩:“嗯。”

“你問過他的名字了嗎?”

安寧停止了咀嚼:“爲什麼你關心他的名字?即使你們官方追諡突擊隊爲烈士,也並沒有依次公佈名字,幹嗎你這麼關心?再說你自己爲什麼不去查?”

“我沒有在死囚監獄查詢的級別。”

“可是凱撒會有吧?難道索克斯家族的天才少將連個囚犯的名字也查不出來?”安寧驀地又生起一個想法,“還是說你是瞞着凱撒少將在查?”

“你問題太多了。”雷克斯的聲音又冷了下來,“既然他已經死了,那就不必再說了。”他翻了個身,不再開口。

安寧也閉上了嘴,在黑暗裡靜靜地思索。最初雷克斯在沙星上打聽林恩的姓名時,他曾懷疑是索克斯家族也要想生物機甲的下落,但現在雷克斯顯然是瞞着凱撒在查這件事,那麼自己的懷疑又不成立了。可是雷克斯絕對不會無的放矢,安寧絕對不會認爲他只是偶然有了興趣,一定是有目的的。可是這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逃跑的過程太消耗體力,安寧雖然想思考,但吃飽肚子後的睏意涌了上來,就着那個彆扭的姿勢,他睡着了……

夢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恍惚又回到了那個蟲穴裡,鋪天蓋地的蟲子堆疊如山,以壓倒性的氣勢向他撲下來。沒有機甲,沒有能量武器,只有一把匕首。戰鬥着的同伴在身邊一個個地倒下去,蟲山後面的雌蟲還在不停地產卵,那一個個半透明的軟粘的卵從碩大的腹部尖端擠出來,後面是一個個懸掛的絲繭,那些絲繭在蠕動,因爲裡面的人在掙扎,他們在活着被幼蟲啃咬,慢慢地啃咬成一具白骨。安寧徒勞地掙扎着。蟲子殺也殺不完,只有控制雌蟲,必須控制雌蟲!所有的精神力都被調動起來,像要放空大腦一樣去侵入雌蟲的干擾波,去攻擊那波動的頻率!安寧看見自己一步步地往前爬,想更接近雌蟲。被雌蟲最後的呼叫引來的戰蟲向他撲來,他沒有半點自保的能力,只有同伴一個接一個地擋在他身前,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們是囚犯,他們想逃跑,可是這一刻,他們是爲了在絲繭裡掙扎的那些人而戰,他們不再是逃兵,至少在蟲星的戰場上,他們不是逃兵!

“醒醒!醒醒!”大力的搖晃終於把安寧叫醒了,他發現自己在大聲地抽噎着,淚流滿面,大腦一片空白,像所有的精力都被抽乾了一樣。手銬被打開了,雷克斯正抱着他,皺眉觀察着他的表情,“醒醒!能看見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安寧聽着他的聲音,但沒有意識到他在說什麼,更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抽噎中迸發地喊着:“我不是逃兵!”

“好了,好了。”雷克斯拍拍他的後背,輕輕晃了晃,“安靜一點,安靜一點,你只是做夢了。”

安寧覺得疲憊得無以復加。他在雷克斯平靜的聲音裡漸漸緩和下來,但眼淚仍像是不受控制地向外流,一切思維好像也隨着淚水流了出去。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注意到雷克斯在用一個奇怪的姿勢抱着他,左手手腕正貼在他的太陽穴上。那裡的皮膚有點涼涼的感覺,安寧遲鈍地想了一會,才記起來在地下管道里,就是那一塊皮膚在發出微微的亮光。又過了一會,他消失掉的嗅覺纔回來,聞到一陣熟悉的很不好聞的氣味:“這是——地下管道?”他睡着的時候不是在集裝箱裡嗎?

“對。”雷克斯更近地看了看他的眼睛,“清醒了?”

“我——做夢了……”

“夢見了什麼?”雷克斯隨口問,把安寧放平。

安寧感覺身下的管道似乎在抽搐似的波動着:“要排污了?”

“不。”雷克斯簡單地答了一句,把手腕上的微光調得更明亮一些,蹲□,“能上來嗎?雖然不是排污,但也得離開。”

安寧吃力地爬到他背上:“出什麼事了?”四周被照亮,他才發現身邊的管道確實是在劇烈地蠕動,比排污時段還要蠕動得厲害,真的像是在抽搐了。

雷克斯揹着他大步往前走,過了一會才說:“你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麼?”安寧疲憊而詫異。他好像剛剛負重跑過幾萬米似的,累得連腦袋都嫌沉,只能擱在雷克斯頸側。

“你在睡夢裡釋放了精神力。”雷克斯的聲音在管道里聽起來空曠而奇怪,有種特別的危險性,“而且強度極大,差點殺了我。”

“什麼?”安寧猛地擡起頭,“我?怎麼可能!我沒想過要殺你。”這是實話,即使在逃跑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要殺雷克斯。

雷克斯託着他的手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拍:“可是你確實釋放了高強度的精神力,即使垃圾場在要塞邊緣,我估計也會被探測到,所以我帶你下了管道。但是在管道里你仍舊持續地釋放精神力,生物管道被你的精神力干擾也開始有異常反應。加上現在,我已經帶你轉移了三個地方,歷時兩小時。在這兩小時中,你一直在釋放精神力,我想那三處管道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自我修復。你的精神力強度和釋放時間之久,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