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到了家,朱三爺領着錦好進了書房,謹慎的讓身邊心腹小廝守住門口,沉着臉:“好兒,你今兒個做事實在太魯莽了,若是皇帝來遲一步,若是侍衛衝進來,只怕……”

錦好聽了,卻是無所謂的態度,打斷他的話:“有皇后娘娘在,皇上不會來遲,侍衛也不會即刻衝進來……”

就是因爲如此,她纔敢豁出去博上一搏,纔敢佈下後面的棋局: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這滋味絕對不好過,而她自然不願意爲魚肉。

既然已經與對方撕破了臉皮,她自就不會再隱忍下去,而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想來現在皇貴妃的宮殿一定非常的慌亂吧——算算時間,她灑在炭盆中的藥,也該起作用了。

朱三爺瞧了錦好嘴邊的笑意,心頭忍不住一顫,這笑容與剛剛她算計那栽贓誣陷她宮女的笑容一般,冷漠而無情。

錦好注意到朱三爺的表情,又是意味深長的一笑,語氣擔憂道:“父親,女兒真是擔心,皇貴妃今兒個先是腹痛,過後又發了那麼大的怒氣,也不知道會不會驚了腹中的龍種,若是有個萬一,可如何是好……”

嘆息的搖頭,一副萬般擔憂的樣子,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以爲她跟皇貴妃的感情有多好。

朱三爺心頭一震,深深的看了錦好一眼:“難道你……”

隨即站起身子,神情有些緊張:“錦好,你不知道,皇貴妃既然能穩坐皇貴妃的位置,這些年能與皇后分庭抗禮,就不是個省油的,若是你貿然動手,留下蛛絲馬跡,到時候皇上知曉,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即使皇上不知曉,以皇貴妃的心機,也會想到是你做得手腳,只怕她日後會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了。”

他倒不怕皇貴妃算計自個兒,反正有皇后在那裡,他們已經成了死敵,可是錦好再聰慧,那也只是弱質少女,對上這麼一個強悍的敵人,就是有他護着,可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他實在擔心。

錦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絲毫不顯得懼怕,靜靜地看着朱三爺:“父親以爲現在她就不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了?既然已經成了死敵,不是我一味退讓,就能化解的。錦好之前,在山古鎮的時候,瞧見過瘋狗咬人,你若是一味退讓,閃避,那瘋狗就會死咬着不放,到最後還落得個被咬傷的下場。可若是,你迎面而上,不懼不避,那瘋狗反而不敢上前。”

說到這裡,錦好的小臉頓時一寒,語氣幽幽:“她既然一心置我死地,我又怎麼能不回敬一二,否則日後還不以爲我是軟柿子,想怎麼作踐就怎麼作踐。父親,皇上對她已經生了疑心,以皇上的心性,定然會調查一二,也就會知道來龍去脈,若是此時,皇貴妃腹中的龍種有什麼閃失,父親,您說,皇上會不會因此對皇貴妃生厭?”

錦好輕輕的笑了起來,語氣輕快了不少:“皇貴妃深受皇上的寵愛,一時生厭或許不會,但是皇上心中必然因此惱了皇貴妃,畢竟這皇宮裡已經許多年未曾有過這等喜事了,若是因爲皇貴妃心胸狹隘,胡亂鬧事,任性而爲,而小產了,皇上一定會不快的。”

她上前一步,輕輕的搖了搖朱三爺的衣袖:“皇貴妃如此算計我,這也算女兒給她的回禮,至於皇上會不會知曉?父親放心好了,女兒也不是魯莽之人,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會讓人瞧出破綻來,不會讓皇上知曉的。”

謀害皇帝的子嗣,那可不是什麼小事,她只要腦子沒殘,就不會讓人瞧出破綻的,滅九族的大罪,她就是不顧自己,也要替家人想想。

其實錦好一開始,可沒想過真的動手,她雖然不喜皇貴妃,可是那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會帶那藥去,也不過是爲了自保,那藥能讓人身子痛的難受,這也是那宮女只是被炭灰傷了臉,就痛的在地上打滾的原因。

而那藥,更有一個妙用,遇到炭木,就能催生,原本是金翰林給姚麗娟準備,放在炭盆裡催生,少受點罪的,剩下的一點,今兒個居然給皇貴妃用了,也算她的造化。

雖然對那腹中的孩子挺抱歉的,剝奪了他出世的機會,有些殘忍,但是莫要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個兒的母親不消停。

若不是皇貴妃如此相逼,她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寧教你死,也不能我死,這可是皇貴妃逼着她動手的,也就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若是讓皇貴妃生下這孩子,依照皇帝對她的恩寵,日後哪裡還有他們的活路。

對二皇子謝明佑,錦好自然更不要說有什麼愧疚之心了,這人口口聲聲說喜歡她。

我呸,這一世,她賤人見到的算不少,可是像二皇子這般賤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個兒得不到,就要毀去,這哪裡是什麼喜愛,根本就是變態。

這樣的人,居然張口閉口說什麼喜愛,實在讓人忍不住想吐,他這樣的人,說到底,根本就不配說喜愛二字,因爲自始至終,他喜愛的人,只有他自個兒。

對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錦好恨不得立時要他好看,哪裡還會顧忌什麼救命之恩。

朱三爺瞧着搖着自個兒衣袖的嬌俏女兒,心裡又是驕傲,又是擔憂,更多是憐惜:人家的女兒,如此年紀,還在繡花撲蝶,這孩子卻要兢兢戰戰,苦心謀算,只爲自保。

這麼一想,一顆心都給錦好搖的柔了,哪裡還會怪她魯莽,反而一心思索着如何給她收拾痕跡——讓他安排在宮裡的暗線,將錦好落下的任何痕跡都給抹去,若是錦好落下破綻的話。

他的女兒,他不護着,誰護!

錦好笑了,真心的笑了,如同耀眼的陽光劃破陰霾,明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鼻尖卻微酸,只是一個勁的笑着——父親,果然是好的。

朱三爺瞧着錦好那瑩白如嫩豆腐一般的稚嫩嬌顏,那嘴角綻放的兩朵笑花,就覺得璀璨如夏,臉上的沉重之色頓時散去不少,目光放柔。

金色的陽光透過鏤空縷金玫瑰花紋的高闊窗櫺投射在房內地板的玉磚上,形成一幅幅雅緻的圖案。

“好兒,皇后出自朱家,也算是你的姑母,她生下的八皇子有勇有謀,本性還算純良……”說到這裡,朱三爺的臉上充滿了爲人父的慈愛:“你既與八皇子合作,日後生意上多用點心思。”

朱三爺看着錦好,輕輕地笑了笑:“好兒,你明白父親的意思嗎?”

錦好眉眼彎彎,眨了眨眼睛,道:“父親是說,讓我藉着八皇子,讓皇后娘娘喜歡我嗎?”而皇后娘娘的態度,就代表了朱家的態度。

朱三爺點了點錦好的額頭,眸光閃了閃,微暗,卻欣慰地笑着:“我的好兒果真是聰慧。”

朱家待這幾個孩子的心思,與他自個兒的心思可不太一樣啊。

我的好兒……

錦好心中一熱,眼睛有些酸澀起來,盯着朱三爺,輕輕的喚了一聲:“父親……”她的心中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慶幸,她選擇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做他們的父親,做母親的丈夫。

朱三爺笑了笑,繼續道:“八皇子與朱家息息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你又成了皇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你既然叫我父親,就是我的孩子,皇貴妃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

他嘆了一口氣,道:“這一點是我自私了,在娶你母親之前,我就想到了這一點,卻還是不肯放棄,卻因此牽累了你們。”

他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日後你多和八皇子走動,交情深了,以後八皇子繼位,即使我不在了,他也會……”

“父親……”錦好出聲打斷了他的話,緊緊拉着朱三爺的手臂,堅定的說道:“父親千萬莫要這麼說,你一定會長命百歲,我們兄妹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有了一個好父親,你可千萬莫要再說如此喪氣的話。”

朱三爺摸了摸錦好的頭,輕輕的笑道:“傻孩子,急什麼,是人都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不過是未雨綢繆。”

他慈愛的目光,將錦好包圍:“雖然我從心裡,將你們當成自個兒的孩子,可是別人會記得,只怕朱家的人也會記得,你到底不姓朱。”

“父親,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們幾個,你就努力的長命百歲,守着我們,只要有你在,朱家的人都會忘了我們不姓朱。”

“傻孩子,知道捨不得我,也不枉我掏心掏肺,將你當成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以後我去朱家,你們幾個也跟着我見見朱家那邊的親戚,我邀八皇子來家裡,你們幾個也要乖乖作陪,人的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你們幾個和他們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你將來又會嫁進威遠侯府,丹青小小年紀,就被御封了侍衛,日後的前途自然不小,就是如虎和如意,也都是好孩子,你們對他們用了心思,他們自然會領情的。”

說到這裡,朱三爺微微頓了頓,然後輕聲的喚了一聲:“好兒……”

他語氣漸漸地有了歉意:“是我自私,對你母親動了心,明知道會將你們拖進這潭渾水中來,卻因爲割捨不下,一意孤行。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將一個父親的責任擔負起來,極力的護着你們,不讓你們因爲我的自私,受到任何的傷害。”

錦好擡頭看向朱三爺,平時看似儒雅的面孔,此時卻在陽光下顯得堅定而肅殺,帶着說不出的堅持,和每一個真正的父親一般,誓要守護好自個兒的家,自個兒的孩子。

正是這個看起來儒雅,實際上卻勇敢無懼的男子,帶給她無限的溫暖,讓她感受到父親無私的愛。

“你年紀小小,卻操心着家裡每一個人的事情,自個兒的事情卻從來報喜不報憂,每次你從德馨女子學院回來,總是想着法子逗你們母親開心,哄家裡每個人高興,問你什麼,你都說好,在書院裡過的很好,博士們對你好,同窗們也都對你好……”

錦好一個勁的點頭,插嘴:“父親,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真的過的很好,而且,我也一直很努力的去過好每一天。”

朱三爺的目光中的憐惜,更濃:“傻孩子,你以爲你在書院的事情,能瞞得過我嗎?何博士屢屢刁難,清華公主蓄意爲難。如今沒有過分欺辱你,那是因爲你的身後有長公主,有我。不過,你莫要擔心,就是以後我不在了,長公主不在了,你的身後還有八皇子,還有朱家,她們就是再想欺辱你,也不敢怠慢你的。”

錦好拉着朱三爺的手,緊了又緊,心裡陣陣的翻滾。

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對她好過,但是那些好,與朱三爺的好,是不一樣的,那些好的背後,都有着血緣之情,因爲她的體內,留着的血液,他們對她好,如母親,如大舅舅。

只有朱三爺的好,是不同的,不因爲血緣,他對自個兒的好,是愛屋及烏,是無條件的,他這些日子,這是靜靜的對她好,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即使他覺得她做事魯莽,可是一轉身,他又會開口說道——我的好兒……

她何其有幸,兄妹們又何其有幸,遇到這麼一個掏心掏肺的父親。

“父親,今兒個父親與錦好一起進退,當時錦好就想問你,爲什麼要陪着錦好進去,父親在官場沉浮過年,應該能想到,去了皇貴妃的宮殿,會遇到什麼事情?可是父親爲何還要陪着錦好一起去?”錦好忍不住問出口,她知道朱三爺心裡也是明白那一趟的險惡,否則不會支走姚麗娟等人,可是爲何他卻非要陪着自己去面對危險,其實他就是不去,她也不會怪他的,畢竟自個兒到底不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肉。

朱三爺輕輕一笑,生如夏花:“傻孩子,又說傻話了吧,我是你的父親,怎麼能丟下你一人去面對危險……”

聲音中包含着深刻的溫柔和慈愛。

陽光漸漸的濃烈,在兩人身上撒下一層淡淡的金光,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副最美的風景畫,溫馨而美好。

只怕,誰見了,都會以爲,他們是父女,最親密的父女。

……

皇貴妃的宮殿。

皇貴妃自從皇后等人離開之後,就沒閒下來,怒不可謁,肺差點都要氣炸了,貴重的花瓶瓷器不知道摔了多少,神色猙獰,嘴巴張張合合不過是罵錦好的話。

皇貴妃是越摔,心中越是憤怒,一氣之下,連梳妝檯上的檀木繪金木匣子都給撥到了地上,“砰”的一聲,裡面各色的珠寶釵環都散落在地上,閃閃的發光。

跪着的宮女們忙膝行到皇貴妃的周邊,跪着收拾那滿地的珠寶釵環。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不能忍受失敗,一個小小的臣女,居然敢反算計她,若不是自個兒反應快,只怕今兒個皇帝就要對她生了芥蒂,像她這種沒有孃家依靠的人,皇帝的寵愛比什麼都重要,這該死的丫頭居然生出如此的壞心,實在可恨。

“莫錦好,你這個賤丫頭,今兒個給你躲了過去,本宮就不信,你能一直如此好運,遲早本宮會讓你知曉本宮的厲害!”

折騰了許久,卻覺得腹部一陣抽痛,痛哼了一聲,感到一股熱流而下,一種不妙的感覺升了起來,面色頓時白了起來,驚叫:“我的孩子……”

剛剛在錦好面前,時時不忘用本宮二字彰顯自個兒高貴的皇貴妃,此時已經緊張的用起了多年未曾用過的我來。

皇貴妃身邊伺候着的宮女,嚇得渾身發抖,嘴脣哆嗦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們在宮裡浸潤了幾年,誰對宮裡的情況都有幾分明白,皇貴妃腹中的孩子有多重要,她們心裡都清楚的很,所以聽得皇貴妃痛呼,全都嚇得魂飛魄散。

皇貴妃身邊的貼身嬤嬤一看情況不好,趕緊上前扶住皇貴妃,躺上了窗前的美人榻,一邊出言安慰她:“娘娘,娘娘,您可要挺住,爲了腹中的孩子,您可千萬挺住。”

又忙對一邊嚇傻了眼的宮女吩咐道:“快去太醫院宣太醫……”

有機靈的宮女回過味來,忙點頭應下,撒腿就跑,腳下生風,顧不得半點規矩,她是不敢不快啊,若是今兒個皇貴妃腹中的孩子有個萬一,只怕他們這些伺候着的奴才,也活不下去了。

“痛……好痛……”皇貴妃捂着肚子,一個勁的叫痛,怎麼會這麼痛,就好像有無數根細針,在一下下刺着她的的腹部,痛的幾乎暈厥過去。

怎麼會這樣?

今兒個她雖然在皇后面前叫肚子痛,但那只是她假裝,想要引開皇后的手段,可是現在的疼痛,卻是如此的貨真價實,半點水分也沒有。

這事情實在太詭異了,怎麼說痛就痛了,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

這人到底是誰?

皇貴妃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張嬌俏的面容,是她,一定是她。

心中恨得要死,她敢肯定一定是莫錦好動的手腳,謝明佑以前就說過,這個賤丫頭有些手段,除了她,應該不會有別人。

皇貴妃雙目赤紅,對着滿屋子的宮人吩咐道:“給本宮搜……仔細的搜,看看這宮裡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她是歷經後宮爭鬥多年的高手,對讓人小產的手段,自然瞭如指掌,食物這塊,莫錦好無法伸手,那麼只有可能,莫錦好今兒個在這屋子裡動了手腳。

衆宮人得了吩咐,不敢怠慢,四處搜尋起來,仔仔細細,每個犄角旮旯都不曾放過,卻半點痕跡也沒有找到。

“娘娘,沒有……”宮人瞧着皇貴妃猙獰的面孔,膽戰心驚,生怕受了波及,卻還不得不上前彙報。

“怎麼可能沒有?”皇貴妃氣的隨手抓了一隻翡翠間白玉的手鐲扔了過去,砸在回話的宮女腦袋上:“一羣廢物。”

滿室的宮人忙跪了下來:“娘娘息怒!”

扶着皇貴妃的老嬤嬤,看起來頗得皇貴妃信任,瞧着一室的碎片,還有氣的身子發抖的皇貴妃,忙出言勸慰:“娘娘,您別和咱們奴才一般見識,讓他們好好再找找,奴才就不信,會半點蛛絲馬跡找不到。”

老嬤嬤顯然是個精明的,想了一下道:“娘娘可是懷疑莫錦好那個賤丫頭?”

“除了那個賤丫頭,還能有什麼人?定然是這個賤丫頭,今兒個心存報復。本宮的飲食,是皇上欽賜小廚房,莫說莫錦好這個賤丫頭,就是皇后那賤人也插不上手,莫錦好這個賤丫頭更別說了,那麼也只有在這屋裡動手腳了,只是不知道這個賤丫頭,是動的什麼手腳?若是給本宮搜出來,定要將她碎屍萬段。”皇貴妃捂着肚子,痛的頭上冷汗直流,卻越說越怒,瞧她着暴怒的模樣,若是錦好在此,只怕早就給千刀萬剮,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了。

“娘娘,莫錦好那賤丫頭,今兒個過來,除了踢翻一隻炭盆,什麼都沒碰……”老嬤嬤一頓,猛得擡起頭,對上皇貴妃瞪大的眼睛,二人異口同聲:“炭盆?”

皇貴妃猛地拍一下牀沿,雙目紅的滴血:“來人,給本宮將剛剛端出去的炭盆,端進來。”若是莫錦好真的不長眼睛,在炭盆上動手腳,那麼她的死期就到了,宮裡的太醫,別的本事沒有,勘察一個炭盆的本事,還是有的。

她倒要看看,有了這樣的證據,莫錦好還要如何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