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好原以爲將佟湘玉趕出去,或許家裡就會平靜了,但她前世未曾涉及情愛,不懂女人被傷了心,很多事就不同了,而男人,不能心想事成之後,那火氣也不會小。
尤其是滿腦子裝着其他女人身影的男人。
莫二老爺只要一想到,日後再也不能將那麼個妙人兒接回來,這心裡就是一團邪火燒着,哪裡肯踏進姚氏房裡半步。
錦好知道這麼情景,心裡雖然覺得這樣也好,但瞧着姚氏日漸憔悴的模樣,心裡疼的跟什麼似地。
不由得,在莫老夫人耳邊嘀咕了幾句,似真似假,天真無邪。
莫老夫人聽了之後,覺得這也不是個事,家和萬事興,夫妻哪能成仇。
叫來莫二老爺,又是訓斥了一頓,這才讓他高擡貴腳,進了姚氏的房。
守門的春蘭見到莫二老爺走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急急的想要轉身回房。
“站住!”莫二老爺心裡不痛快,沒事找事,呵斥了一句:“你這麼慌張做什麼?是不是夫人……”
“沒有,沒有……”春蘭慌忙搖頭:“夫人沒有……”
莫二老爺輕哼一聲,大踏步的朝着室內走去,卻在內室的軟簾前,站着腳步:內室,有着咔嚓咔嚓的聲音,似乎在剪着什麼。
他蓬勃的怒氣,頓時消了一點:麗娟到底是心疼他的,定然實在加緊做他的夏衣,她總是這般賢惠,一年四季的衣衫,早早準備,而且樣式新穎,做工精細。
想到姚氏往日的溫柔賢惠,他心裡倒是好過了一點。
剛準備擡腳進去,就聽見姚氏清麗中,帶着冷漠的聲音響起:“將這些也剪了。”
“夫人,這可是您親手一針一線縫起來的,真的都要剪掉嗎?”冬雪有些心疼,倒不是心疼穿衣服的人,而是做衣服的姚氏。
這每一針,每一線,可蘊含着太多的情深意切,現在剪掉的,哪裡是衣服,根本是那濃濃的深情。
“人家不稀罕,我何必這般獻殷勤?”姚氏恍若看透:“日後,二老爺的衣衫,就交由針線房吧!”
這幾日,她的淚已經流乾,日子過得如同做夢一般,而且,全是噩夢。
可是怎麼卻也醒不過來,她和老爺能成就姻緣,其實並不容易。
當年,雖然姚家落魄,可是卻還沒有落魄到嫁給肩挑兩房之人。
成親這些年,她一直秉記當日的心境,一直愛他如舊,也記得他當日的誓言,記得曾經的點點滴滴的甜蜜生活。
如果不是記得當日的誓言,如果不是心裡有了奢求,如果不是心中的那點不甘心,如果不是那個人是大房的表妹,或許,她真的會讓那個女子進門。
或許,那樣,日子還可以平靜的過下去。
但,如果只是如果,而她也只是平凡的女子,更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若是,讓那個女子進門,大房和她聯手,只怕日後,她和女兒半點地位都沒有。
她可以不顧念自己,卻無法不顧念錦好。
看,她也沒有那麼笨不是嗎?
以前,不過是愛他罷了!
她想明白了,如果死心,如果不奢望,她的日子會好過一點,所以,她就從不再關心他的點滴開始,剪掉她的柔情開始。
從今天開始,她的希望,她的依靠,將不再是他。
人都說,留不住男人的心,就留住男人的身體。
可,她卻想,心都留不住了,身體還要來何用。
強求,哪裡還有幸福?
其實,斷情絲,也沒有她想的那般痛不欲生,雖然痛,雖然如刀刺般的痛,卻也不是無法忍受。
聽到這裡,莫二老爺還有什麼不明白,敢情,這主僕二人正在剪他的衣裳。
臉色頓時變幻莫測,黑着臉,冷着眉,一手打起簾子,瞧着那桌上的碎布,他大步上前,腳步甚至有些踉蹌,伸手撿起一塊碎片,淡青色的顏色,衣角繡着幾株綠竹,正是他往年夏衫的式樣。
好像是被這小小的碎布灼傷了眼睛,莫二老爺胸中頓時燃起熊熊的怒火。
盛怒之中,還有他自己沒有察覺的慌亂和恐懼。
感覺,依稀有什麼東西從心口飛涌而出,心似乎缺了一角,不再完整。
雙手緊緊地捏着那片碎布,手背上的青筋冒起,如同一隻只蚯蚓,在手臂上蔓延,臉色更是入烏雲密佈一般,有着狂風暴雨來臨前的狂怒。
冬雪大驚失色,身子隱隱顫抖:“老爺……”
“滾出去!”莫二老爺猛地將目光對準她,森寒如冬日裡的冰塊。
冬雪被這麼瞪,頓時雙腿一軟,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冬雪,你出去吧!”姚氏輕聲吩咐冬雪。
“可……”冬雪有些不放心姚氏。
“出去吧!”
留着冬雪,也於事無補,只怕老爺發起火來,反而累了她。
冬雪與姚氏對望一眼,主僕二人早就心意相通,顯然看出姚氏的心意,再瞄一眼面色鐵青,氣鼓鼓的莫二老爺,只怕再呆下去,要惹怒了他,還要給夫人添亂。
忙滿臉堆笑地告退:“婢子就在外面候着,老爺和夫人若是有什麼吩咐,就喊一聲。”
退去前,還不忘給姚氏一個鼓勵的眼神,表示自己就在門外,若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她就會進來。
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下人,而老爺和夫人是夫妻,進夫人的屋子,是天經地義,她一個丫頭,又怎麼敢將他趕出去?
姚氏擡頭,看着滿身盛怒的莫二老爺,黃色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應在地上,屋內的燈火閃爍搖曳,啪啪的,火花作響。
“有事嗎?”聲音淡淡,卻微微顫動的眸子,些微泄露了她些許的情緒。
只見姚氏垂着頭,長卷濃密的睫毛在燭影下微微顫動,如同蝴蝶振翅,可以看見她的下頜咬得死死的,顯而易見,她不若她表面的表現的那麼平靜。
不知爲何,莫二老爺的心裡竟然有幾分雀躍,喉嚨有些乾澀,卻又帶着灼熱,只覺得心裡的那團怒火,頓時變成了邪火,他上前幾步,將手中的碎布重重地扔在姚氏的面前:“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