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望着安玉瑩的那張臉,眸中就帶出了一絲冷光,今日這安玉瑩看來是不會安分的,還特意走到她的面前來搭話,只會是爲了要冷嘲熱諷幾句嗎?
她微挑起精緻的長眉,含笑的與安玉瑩對視道:“聽安側妃此言,只要嘴上能佔了厲害,便是其他的都不用計較了,看來這一點,安側妃是深有體會了。”
當初安露瑩在宮中一事,便是沒有安玉瑩的出現,雲卿也可以解決,不過用安玉瑩做證人,是對四皇子和安露瑩最好的諷刺,她們的親人,他的枕邊人跳出來讓計謀失策,豈不是快哉!
那時的安玉瑩,豈不是就是逞的口舌之快!導致自己的親姐姐被杖殺,夫君受疑!
這對現在的安玉瑩來說,只怕留下的是無盡的後悔,若是她還有個親姐姐在宮中做寵妃,豈會落到今時今日被四皇子當作丫鬟一樣看待的下場!
旁邊聽到這句話的夫人小姐們,聯想到當日的事情都是偷偷的掩嘴而笑,幸好寧國公夫人去世了,不然的話,知道此事,只怕是會給活活氣死!遮遮掩掩偷笑的人有,也有那光明正大站出來不用遮蓋的。
三皇子側妃穿着一襲鐵紅色勾金牡丹長裙,裙襬如蓮瓣鋪展,露出茜紅色串珍珠葫蘆的盆底鞋,從手臂處收緊,到手肘處突然變大的銀絲繡的水袖,越發顯得她身段窈窕,如雲的髮髻露出高高的額頭,還有一雙含水的眼眸,嫋娜的走了過來,朝着安玉瑩一笑,“可不是嘛,安側妃真是寬宏大量,心胸寬廣之人,我等是沒這等情懷的。”說罷,那眼眸便斜睨着安玉瑩,捂着嘴嬌笑不已。
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關係尖銳的很,就連女人們也跟隨着夫君對立起來,雲卿嘆了一口氣,這些女人在一起沒事就要找點事來掐,彷彿這樣生活就會更有樂趣一點。
李老太君眼看兩位皇子的側妃言語裡毫不避讓,出口將話題打岔,瞧了三皇子側妃的腹部一眼,道:“聽說魏側妃懷了身孕,雖說已經過了三個月了,今日參加生辰宴會人多眼雜的,魏側妃可要多多小心啊小皇孫。”三皇子側妃是安順侯魏家旁支,出身不高,但是因爲出自三皇子母族一系,很是得寵,之前已經生了一個,但是是個女兒。
眼下瞧李老太君提到她的肚子,又說她肚子裡是個男胎,嬌媚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驕傲,摸着並不明顯的腹部,像是摸着一塊鑽石一般,要炫耀給衆人看,嘴角矜持的勾起,“本來三皇子也是說讓我不要參加宴會的,可每日在園中呆着,也實在是太悶了,今日四皇子生辰,我過來也算是沾沾喜氣,也算是散散心。”
到四皇子的生辰宴會上散散心,這樣的話說出來鬼都不會相信,只不過不想這麼重要的宴會單單隻讓三皇子帶着正妃出席罷了。
衆人心知肚明,但是表面上一樣要附和道:“是啊,多出來走走對胎兒也是好的,如今風和日麗,正是遊覽的好時候。”
“可不是嗎?今兒個我還跟魏妹妹說了,小心出來走動,以免傷了肚子裡的小皇孫,可她性格向來活潑,喜歡熱鬧,四皇子也怕她悶在家中對身子不好,便讓她跟着來了。”說着話的是三皇子妃,她本來站在另外一邊,跟着徐國公夫人她們說着話,眼眸不經意的朝着這邊瞟着,看似不經意,卻一直都在留意三皇子側妃的舉動,此時一番話說出來,更是顯得她溫厚大方,賢惠淑雅。
雲卿淺笑着打量着這位三皇子妃,她穿着只有正妃才能着的衣裳,稍圓潤的臉龐上五官端正,臉上帶着得體的關心,本也算的上是個美人兒,只可惜一站到如茉莉一般清麗的魏側妃的身邊,便顯得整個人資質凡凡,平淡無味了。她進了三皇子府多年,可是肚子卻一直都沒懷上過,反而是比她遲進府的魏側妃,如今肚子裡又有了,雖然運氣不好,前面只生了個女兒,可若是魏側妃這一胎若是生的是個兒子,只怕三皇子妃的地位是岌岌可危了。
但是眼下這位三皇子妃的笑意裡可是看不出一點勉強,話裡話外無不是把魏側妃捧得天高地厚,剛纔那話一聽就讓人明白,如今在三皇子府裡,這位正妃說的話,遠遠沒有魏側妃撒嬌來的有用。
雲卿淡淡掃了一眼魏側妃那雖然已經過了三個月,但是看不出什麼的肚子,淺淺的一笑,目光轉回到三皇子正妃的面容上,有時候捧的高,可不是爲了讓你過的舒服,說不定摔下來的時候,會跌得更慘啊。
安玉瑩看到魏側妃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看向她的眼眸裡透着一絲厭惡,還有着隱隱的妒忌,同樣是做側妃的,她就做的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而人家就是風生水起,風光過正妃。乍聽的有位夫人奉承魏側妃貌美如花,才情過人才贏得三皇子如此寵愛不散的時候,忍不住的冷笑着開口道:“可不是嗎?魏側妃不僅是才貌過人,心胸也十分的寬廣,眼下自己不方便,便爲三皇子尋來了嬌婢美妾,這般的舉止賢惠,可非一般人可以學的到的啊!”
安玉瑩的輕輕的說完,衆人一下子臉色就變得訕訕的,在座的大部分夫人大多數都做過這樣的事情,在有身孕,不方便的時候,挑選自己身邊的人送上夫君的牀榻,爲的就是在這段時間內丟失的寵愛落到自己人的手中。
魏側妃縱使再美麗無雙,在有身孕的日子裡,還是不能去伺候三皇子的。眼下安玉瑩說這話,就是要打魏側妃的臉,你不說你魅力無限,勾的三皇子只喜歡你嗎?還不是要送人到三皇子的牀上去,說到底也不過是這等的水準而已!
魏側妃自懷孕以來,府裡府外見的人,無不是捧着她,哄着她,哪裡有人像安玉瑩這般語帶指責的,頓時那臉上的笑容就抽了幾抽,見周邊人員衆多,好不容易忍了下來,但那笑意怎麼看都多了幾分猙獰,“安側妃此話不錯,這等賢惠淑德的心胸你的確是要好好的學一學,在座的夫人們都是一心爲自家夫君開枝散葉,解憂散愁的,安側妃可要好好的爲四皇子考慮一番了,畢竟四皇子是三皇子的兄弟,不能落於人後太多!”
衆人聽魏側妃前面的話,個個都是暗暗點頭,誰家不是這樣的,爲了表明自己的賢惠大方,無不是上趕着給夫君挑選貌美可人的小妾,博得一個好名聲,可突然話鋒一轉,兩人之間話的矛盾猛地提升了到了另外一個層次,若之前還是兩個女子在明裡暗裡挑釁,這就到了皇子間的落後不落後去了。
她們紛紛看着安玉瑩,四皇子不喜歡鶯鶯燕燕,府裡只有安玉瑩一個側妃,這一點已經是讓衆人生出了羨慕之心了,如今看她如何回答魏側妃的話,一個回答不好,說不定明天全京城就會傳四皇子比不過三皇子的風言風語了。
衆多目光注視之下,安玉瑩臉窘的通紅,她哪裡知道魏側妃口齒如此伶俐,將兩人的問題一下拉到了四皇子的身上去了,比起魏側妃的得寵,安玉瑩心底對四皇子有的更多是害怕,她左思右想,卻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若是讓四皇子知道是她的原因傳出不利於他的流言,說不定會怎麼對付她,正急忖之際,轉眸便見到含笑立在一旁的雲卿,腦中迅速的轉動,眸底閃過一道謀算的光芒,美眸裡瞬間就退去了開始的着急,換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容,緩緩移步站到雲卿的身邊,朝着魏側妃道:“剛纔魏側妃的一番話讓我有些不解,在座的夫人之中,也不是人人如此的,瑾王世子妃不就是一人獨享世子的溫柔。”
雲卿本就不喜她們的這種口舌之爭,站在一旁怡情觀賞着花兒,安玉瑩將戰火往她東移,也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比起安玉瑩的側妃身份來說,雲卿是世子正妃,賢良淑德這樣的美名用在正室身上纔是更加的名正言順,在座的很多小姐,心中都對御鳳檀是充滿了憧憬和愛慕的,此時聽到有關於雲卿的問題,也將目光投向了她,看她如何說話。
若是雲卿開口要做個‘賢良’婦人,只怕是馬上就會有那緊緊盯着世子側夫人位置的好事之徒,將人塞了進來,若是雲卿承認自己想要永遠和御鳳檀一雙人,那就落得個妒婦的名聲,少不得要掀起一番風浪。
瑾王妃隔着半個人高的花牆,儀態端莊的觀察着這邊的情況,新婚那一日,她對雲卿的印象便比較深刻,這個兒媳婦,並不是任人拿捏搓扁的包子,說話處事頭腦清晰,顯然是個聰慧的。她不喜歡御鳳檀,連帶也不喜歡雲卿,若是對付這個兒媳婦,她完全可以拿出婆婆的那一套規矩禮儀來對付她,可瑾王妃出身高貴,不屑於用這樣的手段,她也知道,這樣的手段用在雲卿的身上,只怕起不到什麼效果。
跟在瑾王的身邊,她也知道一句兵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藉着這次宴會,她便要好好的觀察一下,這位兒媳婦的手段和心智。
只見雲卿緩緩的朝着周圍一看,嘴角的笑容角度不起不落,鳳眸裡依舊是那般淡淡的光景,一笑道:“安側妃今日事情多而繁忙,只怕一時不記得了,我與世子成婚不過月爾,比不得你跟着四皇子半年光景。”
安玉瑩哪裡曉得雲卿直接就拒絕了,她也不直接說出來,只是告訴衆人,她才新婚第一個月,要拿她做例子,一下子就顯得安玉瑩技窮口拙,不合時宜了,她略微尷尬的一笑,卻沒有因此就善罷甘休,而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雲卿,“聽這話的意思,世子妃如今是新婚燕爾,待日後,定要給世子尋上幾房美妾的,我這有兩名歌姬,容色動人,一直都傾慕世子,不知道可不可以讓她留在世子的身邊,成全了她們的一番心意?”
真是一隻瘋狗!還傾慕世子,兩個歌姬傾慕世子,這是向自己暗示御鳳檀以前風流成性!
雲卿心內冷笑,這安玉瑩今天是看誰就想咬誰,尤其針對自己,時時刻刻要拉着自己與她爭鬥,難道她嫌丟臉還丟的不夠徹底?
雲卿冷冷的看了一眼安玉瑩,鳳眸裡流露出來的是毫不剋制的厭惡,櫻脣卻掛着一抹笑容,淡雅的一笑:“安側妃的歌姬是要送給世子的,自然這話要問世子才行。”她說完,便將目光轉到了另外一邊,緩緩地道:“夫君,安側妃想要與你說話呢。”
雖然與人在閒聊,實則一直在注意雲卿一舉一動的御鳳檀聽到“夫君”兩個字,魅眸中便帶着一抹濃濃的笑意,月華一般耀眼的俊顏上薄脣微微揚起,自然的站到了雲卿的身邊,“安側妃找本世子要說何事啊?”
衆人本來是等着看這一場好戲的,三皇子,四皇子,瑾王世子,都是皇家子嗣,看他們的妻妾明爭暗鬥的,也不失一回樂趣,正等着欣賞新晉的瑾王世子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卻看見她根本就不答,直接將御鳳檀拉了出來,站到了衆人的面前,眼底寫滿了詫異。
雖然御鳳檀才新婚一個月,但是他尊貴的身份擺在那兒的,這些人就趁着今天旁敲側擊的想要往御鳳檀身邊送人。便只能趁着人多的時候,讓雲卿先不得不做個大度的,到時候再好名正言順的塞妾進去。
如今雲卿直接就將御鳳檀喊了過來,你們不是要送人嗎?送吧,她都將正主請了過來了,你們問他就好了。
安玉瑩望見御鳳檀那如仙似妖的面容,心跳不由的一快,然而取而代之的更是一種深深的惆悵,她忍住心中的悸動,朝着雲卿微笑道:“世子妃,你把世子叫過來做什麼?”
雲卿笑的十分親切,說的更是真誠萬分,“安側妃不是要給世子送人嗎?我想着既然要送,自然要看夫君滿意不滿意才行,若是送的不好,反倒惹得他不喜豈不是壞哉,現在他就在這兒,你可以直接說出來。”
秦氏看着雲卿鳳眸微微瞠着,眸光清澈如溪流,一副純美體貼的樣子就有點好笑,她是看着雲卿從揚州如何到了京城的,知道雲卿並不是個好欺負的女子。如今雲卿說的是十分在理,卻讓人聽起來又覺得渾身不對勁,若是說她不賢惠,她處處都是以御鳳檀的感受考慮爲先,以夫君的喜好爲第一位,若是說她很大度,她又沒有像那些夫人一樣,把人直接就送到了牀上,只讓人喉嚨裡像堵了一團棉花,反駁也不是,不說更難過。
御鳳檀更是一臉的好笑,敢情她喊他過來,便是讓他做那擋箭牌的。
雲卿睨了他一眼,一雙鳳眸波光瀲灩,看起來含情脈脈卻是暗帶警告,這可是給你送人,自然你過來決定要不要!哼!
御鳳檀眨了眨眼,將雲卿的警告當作媚眼,甜蜜蜜的收下了,然後按照娘子大人的旨意,對着安側妃揚起他招牌的淺笑,流麗的面容越是惑人,“安側妃是要給我府上送人嗎?那實在是太好了!”
聞言,安玉瑩心裡一喜,她如今過的悲慘,巴不得雲卿也嫁得不好,才能讓她的苦悲心裡得到滿足,你看,當初她就算嫁給了御鳳檀,也不過是嫁給了一個風流的男人,還不如四皇子呢!
衆人更是一驚,望着御鳳檀那俊逸的面容,眼底露出了輕視,原來婚前潔身自好的瑾王世子也是裝的,婚後才一個月就要納妾了,同時又不免有點同情雲卿,這才嫁過去多久,就要替夫君納妾了!
耿心如手裡持着一把團扇,將自己幸災樂禍的眉眼半遮掩了起來,眼波流轉在御鳳檀的身上,眼底閃着嫵媚絲絲,徐徐傳情。
就在各種可憐,幸災樂禍,懷疑的目光交織之中,御鳳檀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側過頭來望着雲卿,一身淡紫色的薄紗將他的瞳眸襯的越發的瑰麗,他聲音微揚,狹眸裡帶着很慶幸的神情,道:“夫人,前兩天我房中那負責清理恭房的婆子不是年紀大了嗎?安側妃送的人正好頂上這個缺,夫人你也無需再費心神了,四皇子一直嚴以要求府中上下,想必安側妃送出來的人,必然能勝任這一職的。你說對嗎?安側妃。”
御鳳檀的笑容很是清逸,帶着他特有的風流和肆意,看不出半點異樣,然而被他最後點名到了的安玉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乃至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周邊人發出的低笑以及難堪的目光使她渾身上下都覺得一種深深的屈辱。
送去的歌姬世子是收了,可收了是用來倒夜香,做最下等的活,安玉瑩還不得不應是。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耍的猴子,被人推到了這裡,一個個都攻擊着她,而云卿就是那幕後的策劃者。
她想要大聲的哭嚎,卻不敢,因爲四皇子的生辰上她若是敢哭出來,明日也許就沒有她的影子了,她渾身開始不可剋制的顫抖,手指緊緊的掐在了皮肉裡,是沈雲卿,都是沈雲卿,她這一輩都是被沈雲卿毀掉的!
李老太君見也差不多了,眼眸在安玉瑩和雲卿之間一掃,當初御鳳檀一直都不肯娶安玉瑩,實在見了沈雲卿之後,再看安玉瑩,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上面。她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打着圓場道:“老身聽聞安側妃尋了一盆七彩薔薇,不如帶我們一同去看看,也好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珍品。”
雖然這些夫人是喜歡看熱鬧,可眼下安玉瑩還是主人家,適可而止也就行了,而且方纔所發生的事情,也讓她們看出了世子的態度,瑾王世子不是聽不懂安玉瑩送歌姬的的意思,而是根本就沒這個想法納妾,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便識趣的隨着李老太君道:“可不是嗎?薔薇的色彩豐富,看過紅的,白的,綠的,可沒見過七色的呢!”
安玉瑩在這樣的聲音裡,出乎意料的平靜下來了,她淡淡的收回落在雲卿身上的視線,朝着衆人道:“如今正是薔薇怒放的時候,各位來的巧,七朵都盛放着呢!”語畢,儀態端方,姿態優雅的淺笑轉身,帶着衆人往正東方走去。
這可太不像平日裡的安玉瑩了,剛纔那樣被御鳳檀和自己聯手羞了一頓氣得渾身發抖,還能抑制下來,人的進步能如此大,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可安玉瑩最後望向自己的那一眼,波光詭譎,眸光難辨,複雜的很哪。
雲卿微微一笑,彷彿沒有察覺到安玉瑩的不對勁之處,與所有人一同去欣賞那七色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