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夥兒歇歇吧,一會兒吃肉喝酒,好好睡一覺,晚上還指望你們再出力呢!”
“老大放心,大夥兒都一個月沒找到‘出力’的地方了,憋得難受,別的都缺,就不缺力氣。”
鬨笑聲帶着三分吵鬧,乍然傳入沉睡的丁薇耳裡,驚得她突然醒了過來。足足坐在牀邊楞了好半晌,神思纔算迴流。
落水回來,狂喜不安,編造身世,如今身在開往大越的商船上…
她嘆了口氣,雙手揉揉臉頰,極力給自己鼓勁兒,雖然離得東昊越來越遠,但到底回到了這個時空,只要還活着,她總會回到夫君和兒子身邊,哪怕多耽擱一些時日。
這般想着,她就快手快腳整理好身上的粗布衣裙。這衣裙應該是羅嬸子給她找來替換的,有些肥大,但這時候卻沒資格挑揀了。
她下牀找了鞋子就要往外走,但眼角偶爾瞄到羅嬸子牀鋪上有隻針線筐,於是猶豫了那麼一瞬,到底還是順了幾根繡花針別到了腋窩之下。
艙門打開,乍然照進來的陽光,刺得丁薇微微閉了眼,待得睜開才發現船舷上七扭八歪坐了很多赤裸上身的漢子,想必方纔就是他們在說笑。
這會兒見到丁薇開門出來,漢子們也是停了嘴,齊刷刷望了過來,那目光裡有的帶了評判,有的好奇,有的則是色眯眯的覬覦。
丁薇微微皺了眉頭,想起昨晚羅嬸子說的話,就把着船舷,順着隱隱的香氣往船尾摸過去。
有個漢子忍耐不住,指了丁薇調笑道,“喂,那誰家的女子,俺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不脫光了以身相許就算了,怎麼連個禮都不行?”
“就是,趕緊給大爺們行個禮,能唱個十八摸就更好了!”
“就是,把大爺們伺候好了,以後就再也不怕落水了,大爺們罩着你!”
“哈哈!”
有一個就有二,見得有人開了口,其餘之人都跟着幫腔,一時間各色葷話兒和口哨聲此起彼伏,聽得丁薇微微眯起了眼,一絲厭惡閃過心頭。
她難道就是被這羣色胚救上船的嗎,那豈不是被摸過多少把了。雖然那時候昏迷,沒有感覺,但只要想想,她就忍不住想吐…
“都吵什麼呢!”不等丁薇說話,船老大已是從船尾跑了過來,高聲呵斥着一衆船工,“你們是不是昨晚累的輕了,不想吃肉喝酒了,是不是?人家女子落水已經夠可憐了,你們還跟着糟踐,都是苦命人,可不興這麼沒良心!”
船工們捱了罵也不惱,都是笑嘻嘻應道,“老大,兄弟們不過一時閒着,說兩句怪話兒,可沒動手!”
“就是,她可是老大救就回來的。就是那啥,也輪不到我們啊!”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想害老子回家跪門檻就直說。你們也別想好,以後都紮了脖子餓死吧!”
那船老大氣得跳腳,又罵了一通,反倒惹得衆人笑得更大聲。
“不要啊,老大,我們錯了!”
那船老大狠狠瞪了衆人,末
了又不着痕跡打量丁薇幾眼,見她神色淡淡,沒有半點兒惱羞之意,反倒是微微一愣。轉而又說道,“你就是雲娘子吧,趕緊去後廚,我家婆娘等你幹活兒呢。我們這船上不留閒人!”
丁薇猜得他這麼說是幫自己解圍,就行了個禮,快步往後廚去了。
昨晚燈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這會兒藉着後廚門口射進的陽光,丁薇纔算真正認識了羅嬸子。
這是個身形有些肥胖的女子,四十左右的年紀,慈眉善目的模樣,想必是平日做慣了這樣的活計,手腳很勤快又不忙亂。
許是見得門口光亮被擋住了,羅嬸子忙裡偷閒掃了一眼,見得丁薇就笑道,“呀,雲娘子,你醒了。我還想着一會兒熬了魚片粥,給你端回去一碗呢。”
丁薇趕緊順着跨進悶熱的艙房,應道,“嬸子起來做活兒怎麼不喊我一聲,方纔船老大還說船上不養閒人,嬸子可別人因爲疼我惹別人說嘴。”
“哈哈,你倒是個懂事的女子。”羅嬸子手裡抄起一條魚開膛破肚,臉上笑得更是厲害,“不過,你倒是不用怕船老大攆人,因爲他是俺家那口子,方纔是我喊他給你解圍的。船上都是粗人,你也別害怕,他們不過是痛快一下嘴巴,沒誰敢動手。”
丁薇感激,又想行禮,卻被羅嬸子攔了。
“我都要忙死了,你可別謝來謝去了。若是你不累,就幫我看看着魚片粥的火候,這次僱船的主子是個嘴巴叼的,無論我怎麼做,都說魚片粥有腥氣。我這次多煮一會兒!”
丁薇眼見她把整條魚就要那麼扔到砂鍋裡燉,嚇得咧了嘴,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攔阻道,“嬸子,我平日在家也是總做廚活兒,不如我來熬這粥吧。”
“你能成嗎?”羅嬸子瞧丁薇白白淨淨的模樣,一見就是平日享受慣的,很是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會做這樣的粗活。
丁薇笑笑,也不解釋。只是把那條魚撈了出來,仔細又洗了一遍之後,從脊椎處破成兩片,去骨去皮,狠快就切了大半碗薄薄的魚肉片,整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一樣順利迅速。
羅嬸子看得傻了眼,末了嚷道,“哎呀,雲娘子,你夫家是不是開酒樓的啊。你這手藝真是絕了,不用說粥熬成什麼樣,就看這一手拾掇魚的功夫,也比一般水上人家的婆娘要厲害太多了。”
丁薇忙着碗里加調料醃製,末了又把砂鍋裡的水重新換過,放了兩把粳米,這才應道,“嬸子誇讚了,一家子老老少少,作爲兒媳和孃親怎麼能一點兒不會廚藝?習慣了,手藝也就好多了。”
“成,就衝你這話,也能聽出來你是個好的。”羅嬸子繼續忙碌,嘴裡卻是嘆氣,“你那夫君真是個狼心狗肺的,這麼好的婆娘,怎麼就狠得下心。”
丁薇心虛,趕緊道,“嬸子別提他,我心裡也很呢。如今重活一次,我就想找回我兒子,然後只帶着兒子過日子。”
“對,想的好。你有這麼好的手藝,到哪裡都賺口飯吃了!”
兩人邊說閒話兒邊忙
碌,丁薇三日水米未進,這會兒也有些撐不住了,好在哪裡缺吃食,竈間也不會缺了。
她尋了半塊饅頭吃了,餓得火燒火燎的胃纔算舒坦多了。
砂鍋裡的米粥咕嘟嘟冒着熱氣,很快就變得粘稠晶亮,丁薇又把醃製好的魚片撒了進去,輕輕攪一攪,添上鹽和一丁點的胡椒份就算做好了。
羅嬸子也是熬好了一大鍋小米粥,熱好了一筐餅子,正在切鹹菜疙瘩的時候,嗅得香氣就趕緊尋了兩個小碗,手腳麻利的盛了兩碗,一邊偷偷囑咐丁薇,“快吃,這是主子的飯食,讓人家看了不好。但咱們可以嚐嚐味道!”
丁薇會意,這也許就是當廚子的好處了。
兩人躲在角落小口小口把粥喝完,羅嬸子歡喜的豎起了大拇指。
“雲娘子,你這粥真是太好喝了,怪不得主子嫌棄我的手藝,原來天下真是不腥的魚片粥。”
丁薇胃裡添了這一碗熱乎乎的魚片粥也覺更舒坦了,臉上忍不住也帶了笑,“這又不是什麼難事,嬸子想學,下次我仔細教你。”
“真的?”羅嬸子喜得眉飛色舞,“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好在當初逼着我家那口子把你撈上來了,否則可是學不到這麼好的手藝了。”
“羅嬸子?”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一個穿了青衣的管事模樣的人找到了竈間門口,羅嬸子趕緊起身迎上去,“秦管事,可是主子餓了,飯食好了,我正要送去呢。”
那秦管事笑道,“做好了就成,也不用你走一趟了。我順手端過去了!”
“那成,辛苦秦管事了。晚上您也過來,我這裡還留了些臘肉,炒倆好菜給您下酒。”羅嬸子一邊說着話,一邊快手快腳把砂鍋裡的魚片粥盛進一隻青花大碗,末了又從竈間角落的罐子裡夾了兩碟子醃製的鹹菜。
那秦管事趁着空擋掃了丁薇兩眼,不知是想到什麼微微皺了下眉頭,丁薇也覺這人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於是只能微微彎腰算是見了禮。
秦管事倒也沒託大,淡淡點了點頭,末了拖着紅木的方盤迴前艙去了。
前艙是整個船上最大最寬敞的房間了,而且還有窗子可以望風景。這會兒窗前的桌邊坐了個年輕公子,許是剛剛睡醒,狹長的丹鳳眼裡還藏了兩分迷糊,打着哈欠對着角落裡翻箱子尋乾淨衣衫的老僕抱怨道,“昨夜風雨大作,吵得睡不好。想要起身看看,才發現門被栓死了。貴叔,您老可不地道了,擋了我作詩的雅興!”
那老僕聞言卻是笑着反駁道,“主子,您上次詩興大發,大冬日跑去梅園賞花,結果染了風寒,足足躺了一個月纔好。這次若是再去暴風雨裡走一圈兒,怕是又要三月起不了牀了。老奴可是爲了您好,您就開個恩,好好回了越都吧。”
年輕公子眼裡閃過一抹厲色,卻被半垂的眼簾擋了個嚴嚴實實,末了懶洋洋應道,“我這身子還不知道能活到哪日呢,總要肆意玩耍個夠兒,將來去了閻王殿,才能跟閻王老兒多閒話幾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