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臘月二十五,葉茜和葉蕎便向葉老太太辭行,要是葉宗山還有繼室兒女,她們還可以不回去。葉宗山只有她們兩個,過年這樣的大日子,女兒肯定要陪在父親身邊。
“這纔是懂事的孩子,你們爹爹一個人在家也是辛苦了。收拾一下,明天讓二太太派車送你們回去。”葉老太太嘴上說着,手卻是拉着葉蕎,神情有幾分不捨,又道:“出了正月……就下了十五吧,再派車接你們回來。”
“嗯,多謝老太太。”葉蕎笑着說。
葉老太太又道:“家裡沒個女主人,丫頭肯定不周全,讓幾個丫頭跟你們一起回去侍候。”
“老太太放心,家裡是有丫頭侍候的。”葉茜忙笑着說,葉家那樣的生活環境,跟國公府差那麼多,丫頭們過去肯定會覺得不適應,再者這麼多丫頭到了葉家住哪裡。
“外頭的丫頭沒經過調教,也不懂侍候。”葉老太太揮手說着,又道:“丫頭給了你們就是讓你們使喚的,你們不在屋裡,她們也是閒着,都帶去吧。”
葉茜和葉蕎看葉老太太執意,也不再說什麼,不過要趕緊帶信給葉宗山,把屋子收拾收拾,現在是冬天,還真不好將就,有得忙活。
姐妹倆回屋收拾東西,本來按她們的意思,帶幾件衣服就行了,簡簡單單兩個包袱也就差不多了。葉老太太這樣一吩咐,那要帶的東西就多了,吳婆子帶着丫頭收拾,衣服,妝臺,差點就要把鋪蓋帶去,被葉茜死活攔住了。
丫頭們也各自回去收拾,次日早飯過後,先辭了葉老太爺和葉老太太,然後大房,二房,長輩們辭了一圈,又到各姑娘屋裡坐坐辭行,快到中午了,終於把禮走完。丫頭們把東西拿好,章雨柔親送葉茜和葉蕎到三門上。
三門處一共停了三輛車駕,大的是輛朱輪華蓋車,給葉茜和葉蕎坐,小車一輛給丫們坐,另一輛卻是放東西,除了帶回去的行李外,葉老太太又送了許多東西,都是過年的年貨,葉宗山一直在國公府裡幫忙收租,收拾過年的東西。只怕自己家裡不能周全,便命人收拾了一共帶回去。
丫頭扶着上了車,車駕駛出西角門,葉蕎不由得長長舒口氣,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國公府當然各樣都好,但是千金小姐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就是到後花園逛逛,住了將近半年,還真是憋得慌。
葉茜也跟着往外看,卻不禁道:“也不知道這幾個月父親過得怎麼樣。”
“苗姨娘和葉玉珠在家裡還不知道會怎麼折騰呢。”葉蕎有幾分擔憂,苗姨娘和葉玉珠實在不是讓人放心的人。想了想又道:“說起來以爹爹的年齡,也該再娶個正室,生個嫡子纔好。”
以前在家時她不想葉宗山娶親,是擔心繼母對她不好,現在她在國公府暫住,看樣子是要住上好幾年。等她再回家時只怕也離出嫁不遠了,繼母與她完全沒有妨礙,而且女兒家除了靠父親,還要靠兄弟,有了弟弟也是好事。
“我也是如此想,回家之後我們好好與父親說,正該現在續娶。”葉茜說着。
男人三十歲以前續娶都比較容易,也能挑好的。現在的葉家也不比以前了,住着三進的院子,使着下人有車馬,無子嫡子,兩個嫡女還不在身邊,雖然有房妾室,卻是絕育了。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敢想,一般小商賈人家的姑娘很有希望。
葉蕎想想又道:“姐姐也可以請呂姨媽幫忙打聽打聽,父親早日再娶,有人照應他不說。家裡只有苗姨娘娘倆,誰知道她們會做出什麼事來。”尤其是苗姨娘還絕育了,總覺得這娘倆會是個隱患。
“要是能想個法把她們娘倆打發走就好了……”葉茜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着。
這事最大的阻礙在葉宗山,苗姨娘就是再不好,也跟了葉宗山許多年。苗姨娘要是還能生育,另外再嫁戶人家還有活路,現在完全斷了活路。唯一的弟弟苗軍又那樣,離了葉家完全沒路,葉宗山不可能看着她們娘倆去死。
葉蕎卻是皺起眉頭來,道:“離了葉家……她們能去哪。”苗姨娘很有可能是被清娘下的藥,討厭防備她們母女是有一回事,內疚也是有的。
“我也就是這麼說說而已。”葉茜笑着說,隨即掀開簾子一角,不經意地往外瞧一眼,卻多少怔了一下。
白馬,少年迎面而來,白馬是一般的白馬,並不是十分珍貴的品種。少年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平平常常一身寶藍色錦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帥是挺帥,離出衆還差的遠。明明一切都很平常,組合在一起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別說葉景怡,連公子幼子葉景祀都不如他。
葉茜在國公府這麼久,瞭解貴族之家如何教養孩子之後,也就越發的明白,氣質不是天生,絕大部分都是拿錢堆出來的。眼前這位只怕出身不俗,公子哥出門,尤其是年齡小的時候,肯定是前呼後擁,單槍匹馬多半是偷跑出來的。
馬車往南,少年往北,葉茜雖然放下了簾子,卻是隔着紗簾往外看,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少年卻是回身看了一眼,似乎在看馬車。葉茜怔了一下,正想着難道是國公府的親友。就聽前頭駕馬的紅馬一聲嘶鳴,馬車也隨即晃盪起來。
“啊……”葉蕎不禁尖叫出來。
葉茜右手抓住葉蕎,左手卻是緊抓住欄杆,道:“快抓住欄杆。”
葉蕎立即雙手抓住扶手,前頭兩個趕車也手忙腳亂起來,雖然極力控制着,馬匹仍然是陣陣嘶鳴,車廂晃盪的更厲害,前衝速度也更快。
車駕越來越快,葉蕎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嚇的忍不住尖叫起來。葉茜雖然鎮定,心中卻是驚詫不已,國公府不管是馬匹還是車伕都是訓練有素,尤其是葉二太太派的還是年長跟車,長年與馬匹打交道的,怎麼會突然驚了馬,更神奇的是車伕竟然控制不住。
車廂晃的太厲害,車簾也跟着掀了起來,正在此時就聽馬蹄聲響起,本來已經擦身而過的少年突然快馬追過來,跟紅馬並肩而行時,直接一躍而起從白馬跳到紅馬上。紅馬前蹄騰空而起,別說葉蕎了,葉茜都要驚呼起來。
小爺啊,你行不行……
紅馬又嘶鳴幾聲,卻是慢慢平靜下來,車廂晃盪的也沒那麼厲害了。兩個嚇壞了的車伕趕緊上前,卻是不敢拉繮繩,直到馬完全停下來,少年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兩個車伕感激涕零,直接跪下來磕頭。把兩個姑娘摔到了,他們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沒事了。”少年笑着說,隨手把繮繩丟開車伕,又往車廂裡看了一眼。
葉蕎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不管是前頭的馬車驚魂,還是後頭少年的英勇身手,都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葉茜驚魂之後卻是一臉吃驚的打量着少年,她雖然不懂武功,但這一手實在太漂亮。難道是武勳貴族人家的公子?文官的兒子很少習武,也就是武勳有些家傳武藝。要是武勳人家,十之八九跟國公府有交情。
少年看到是女眷本想扭頭,又看到葉茜正看着他,便朝葉茜笑笑,拱手當作見禮,轉身就走。葉茜回過神來,雖然不好在大街上下車,卻是大聲道:“多謝公子相救,還不知道如何稱呼,家住哪方,我好請父親上門道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少年說着,順手牽過自己的白馬,翻身上馬,又對車伕道:“要是近路就算了,遠路最好回去換匹馬。”
“是,是。”車伕連聲應着,少年那一手也讓他們服了。
“小心些。”少年說完,騎馬遠去。
因爲馬匹狂奔了一會,等了一會後頭兩輛車纔過來,杜鵑和喜鵲趕緊從後頭車上下來。葉茜只是擺手說沒事,葉蕎也是長吁口氣,道:“沒事,把簾子放下就好。”
杜鵑和喜鵲趕緊把車簾放下,葉村又讓她們回後頭車上坐好。
車伕聲音都是顫的,道:“姑娘們,可要回府換馬?”
葉蕎不禁看向葉茜,才嚇了一大跳,她心裡也沒主意。
“都一半路程了,沒必要回府,還要累你們挨罰。”葉茜說着,回去的路跟繼續走的路差不多,那就不如先回家了。
“是。”車伕應着,心裡也鬆口氣,驚了馬總是馬伕的責任,要是現在回國公府換馬,那他們是肯定要倒黴的。倒不如把姑娘們先送到地方,不管怎麼樣任務有驚無險的完成了,懲罰會相對的輕些。
驚了馬,剩下的一半路程走的極慢,葉茜和葉蕎到家時已經中午了,葉宗山昨天接到傳信,先給隔壁呂姨媽送了信息,又邀請呂姨媽娘三中午過來吃飯。沒讓苗姨娘動手,親自帶着丫頭婆子收拾屋子,整治鋪蓋,把東、西廂房收拾完畢。
早上起來又上街買了酒菜,苗姨娘早上就在廚房,一直整治中午纔算是收拾出來。呂姨娘帶着呂石林,呂石海也來了,結果一等二等卻不見葉茜和葉蕎回來,葉宗山正要騎馬去找,就聽崔婆子急匆匆進門,一臉驚喜地喊着道:“姑娘們回來了,前後三輛車,街坊們都看呢。”
葉宗山和呂姨媽都坐不住了,趕緊迎出去,苗姨娘多少有幾分好奇也跟了出去,葉玉珠神情則是糾結起來,一嘴銀牙只差咬碎,她一直盼着葉蕎和葉茜能被趕出來,結果現在兩人風光回來了。
衆人走到大門口處,車駕已經停下來,後頭丫頭先從小車下來,走到前頭大車上,拿下腳凳,打起簾子扶着葉茜和葉蕎下車。
姐妹倆一露面,葉宗山和呂姨媽立即笑了起來,葉茜去國公府本來她還很擔心,結果此時看到葉茜個頭長高了,皮膚也白了許多,扶着丫頭走路的氣勢,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千金小姐的貴氣。居養氣,移養體,只是幾個月而己,氣勢就上來了,很有大家小姐的範。
“爹爹,姨媽……”葉茜和葉蕎上前福身行禮。
“好,都好,快跟你們姨媽進去。”葉宗山滿臉歡喜的說着,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給車伕,笑着說:“大過年呢,勞煩你們了,拿着打酒。”
路上驚了馬,車伕們死活不肯收,葉宗山正奇怪着,葉茜笑着道:“隨他們去吧。”
葉宗山也不再硬塞,六個丫頭從車上把行李拿出來,崔婆子有眼色,趕緊帶着丫頭們上前來接過。車伕們也沒閒着,非常積極的幫着搬後頭車上的年貨,葉家的男僕們也幫着搬運,全部放到前院廂房裡。
葉宗山沒想到國公府還另送了年貨,葉蕎笑着道:“老太太說爹爹一直在國公府幫忙料理,只怕沒顧自家,便命人收拾了這些送來。”
葉宗山喜出望外,卻是看看葉蕎,道:“老太太慈愛,連這些都替我們想着。”
說話間葉宗山左手拉着葉茜,右手拉着葉蕎進門去,呂姨媽緊隨其後,崔婆子讓着杜鵑,喜鵲們先頭走,自己帶着小丫頭們拿着行李在後頭走。
不自覺得苗姨娘和葉玉珠被擠到最後,苗姨娘早就驚的合不上嘴,尤其是葉茜和葉蕎從車上下來時,那種氣勢……要說以前葉玉珠跟她們差不多的話,現在差距就十分明顯了。不說別的就車上下來的兩個大丫頭,穿着打扮,舉手投足間的氣勢,葉玉珠都趕不上。
“我要是也能跟着去……”葉玉珠輕聲說着,臉上是恭謙的笑着,唯獨眼裡那抹不甘心卻怎麼也壓不下去。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她沒有抓住,葉茜卻抓住了。
苗姨娘小聲道:“算了,本就不是葉家的正經姑娘,如何比的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