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自己
室內又靜默了片刻。
“初初會什麼樂器嗎?”冷絕逸輕道,坐到一邊,還是覺得心口有點悶。
“我能試試架子鼓嗎?”初雲看着席巍,“我正在學。”
“當然沒問題。”席巍遞過後腰彆着的鼓槌。
“咦?想不到小初雲竟然會學架子鼓,我還以爲你要學也是學彈鋼琴!”池青戈抓抓頭髮,這麼精緻的小人兒看着就像搞文雅音樂的,而不是搖滾或爵士。
“是學鋼琴了,可是彈不好。”初雲微笑,在手上轉了一下鼓槌。
“哇哦,小初雲,你轉鼓槌的這架勢挺有模有樣的嘛!”席巍瞪大眼睛。
“是嗎?”初雲揚揚眉峰,坐到了架子鼓後面,調整一下高度,“我打的不好,你們可別笑我。”先聲明一下,以免等會兒嚇他們一跳。
“安啦。”楚晉擺擺手。
初雲深吸一口氣,想了想之前聽到的冷絕逸他們演奏的曲子,開始在小鼓上面以單槌敲打着簡約的節奏,漸漸的,加入了另一隻鼓槌,節奏花式也開始繁複起來。
冷絕逸他們看的是目瞪口呆,特別是席巍,下巴都垂到了胸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聽到的。
等初雲落下最後一槌,按住腳鑔,擡頭便見到幾尊白花花的雕像。他們怎麼了,不會被自己嚇住了吧?
“那、那個,小初雲,你學了多久的架子鼓了?”席巍顫巍巍的走到初雲身前,趴到鼓面上,仰着頭,像是喝錯了什麼藥水,或是癲癇發作。
“差不多一個月。”初雲歪歪腦袋,“怎麼了?”
撲通!頓時倒了幾尊石像。
“一、一個月?”席巍結結巴巴的重複,不敢相信,自己苦練了那麼久,才達到現在的水平,可是這個小子……
“上帝啊~~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什麼叫天才呀~~”池青戈趴在地上感嘆,差點激動的哭出來。
“阿巍,我看你可以退休了……”楚晉安慰的拍拍席巍的後背,“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你這前浪可以瞑目了!”
“滾,要你廢話!”席巍不爽的向後踢了一腳,嗚嗚,他遭受到等同於抹脖子的打擊了!
“初初,想不到你打的這麼好。”冷絕逸也是一臉震驚,真是難以置信。
“還好,一般般。”初雲很謙虛。
“你這叫一般般?那我不要活了……”席巍假裝哭鼻子,趴在鼓面上,抱着腳鑔不停的抽噎。
“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冷絕逸不客氣的踢了他屁股一腳,席巍則立刻還了他一下。
“那個……”初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好啦,夥計們,該去吃晚餐了,爲了慶祝邂逅小初雲,大家要不要去吃烤肉?”楚晉提議。
席巍和池青戈頓時跳起來,“要去要去!”
“你們不裝死啦?”楚晉挑挑眉,斜眼看看兩隻。
“你才裝死!”席巍和池青戈撲過來,一人給了楚晉一拳。
“烤肉怎麼樣?”冷絕逸輕聲問初雲,並伸手拉他起來。
初雲點頭。
於是,一羣小夥子們就跑去烤肉店大快朵頤了。
……
時間過的飛快,眨眼就是週末了。週五下午放學後,初雲本想去離鳶那裡練鼓,卻再度被冷絕逸劫持,然後又被他們打包帶着走。
“我們這是去哪?”初雲看着車窗外滑過的景物,怎麼越看越眼熟?
“找一個老師,我們最近寫的一首曲子總是覺得有哪裡不對頭,所以要找個專業的老師給指點指點。”楚晉回道。
“那個老師的架子鼓打的超棒,小初雲或許可以跟他學幾招哦。”池青戈用自己揹着的貝斯頂頂初雲的肩頭。
“你們說的老師,不會叫離鳶吧?”初雲眼看着公車駛過的路就是他每天要走的那條,因此,便有如此猜測。
“哎?原來小初雲認識離大哥嗎?”幾人都很驚訝。
“原來如此,難怪。”席巍摸着下巴,明白了,原來小初雲已經得到高人指點了。
“真的是離鳶啊。”初雲覺得這世界還真小,到處是熟人。
突然,他一偏頭,剛好見到公車內的電視上,播出了天氣情況,畫面最上面醒目的11月21日,猛然提醒了他明天是個什麼日子。
“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冷絕逸看看電視,又看看初雲,發現他似乎是一瞬間就變了臉色。
“明天是11月22日嗎?”初雲輕聲問。
“是啊,怎麼了?”池青戈好奇的看看他。
初雲輕輕搖搖頭,垂下了眼睛,握緊扶手,忽然覺得很累。
明天,是廖伊凡的生日,也是他被賣入某地下組織開始惡夢的那天,是個讓他想忘都忘不掉的日子。
“初初……”冷絕逸擔心的握住了初雲冰涼的小手,無法用言語安慰他。明天,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嗎?爲何初雲的臉色這麼差?
“沒事……”初雲還是搖頭。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
下了車,來到鋼琴教室,離鳶見到初雲竟然和冷絕逸他們一起來的,便笑道:“小初雲,原來你認識這幾個臭小子啊?”
初雲微微點了一下頭,沒有像以往那樣和離鳶拌上兩句嘴。
“小初雲,你怎麼了?”離鳶頗爲擔心,“是哪裡不舒服嗎?”急忙就要探上他額頭,手伸出去,纔想起初雲並不喜歡別人的碰觸,於是轉而扒上自己的頭髮,無奈的輕嘆。
“我真的沒事。”初雲努力扯出一抹笑。
“不想笑就別笑。”冷絕逸突然粗魯的一把捧住初雲的小臉,用力揉了兩下,然後將他抱進懷裡緊緊按住,將他的臉埋進自己胸膛,“想哭就哭,沒人敢笑話你。”
初雲震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擡手抓住了冷絕逸背後的衣服,揪緊了,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着。
沒有哭泣的聲音,但是,在場的幾人都知道,初雲哭了,可是那種無聲的流淚更讓他們揪心,尤其是看着初雲這麼沉靜的小人兒在哭。
不知過了多久,初雲才鬆開了冷絕逸的衣服,胡亂的用手背抹着臉,鼻音有些濃重的道歉:“對不起。”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哭出來,本來以前的他已經流不出淚了。
“好些了嗎?”冷絕逸有點僵,說不清心裡究竟是啥滋味,感覺很堵。
“小初雲,給。”離鳶遞過來一條溫熱的毛巾。
“謝謝。”初雲急忙將毛巾敷在了臉上,悶聲道:“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已經沒事了。”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暗忖,一般的小孩子會說“我失態了”嗎?初雲究竟幾歲了啊?簡直像個滄桑的老人。
“真的沒事了嗎?”離鳶還是有些擔心。
“嗯,離鳶,再操心下去,你就要變成真正的歐吉~桑(老爺爺)了!”初雲努力調試自己的心情,不想再讓大家擔心。
“你說什麼,臭小子。”離鳶鬥着膽子揉了一把初雲的頭髮。
“吉~桑!”初雲努努嘴巴,“我去洗毛巾。”快步溜進洗手間。
剩下的幾人相互看看,誰也沒說話,直到初雲出來。
……
冷絕逸和離鳶他們圍在一起討論曲子的事情,初雲坐在角落的三角鋼琴旁,側頭望着窗外,思緒有些遊離。
明天是他的前生廖伊凡的生日,邵穆雲知道,而且很難得的每年都會給他過生日。
現在想來,似乎也只有那天,邵穆雲纔會給他一個親密的憐吻,讓他覺得自己是在被愛着。後來,才明白,那不過是一種施捨的愛的假象。
目光恍惚的移回,落在了面前的黑白色琴鍵上。
邵穆雲喜歡聽他彈琴,每次都會很認真的聽着,陪着他直到結束,然後會說,彈的真好,簡直是天籟。
細嫩的手指輕輕的按了一下琴鍵。
鋼琴發出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共鳴,初雲的眼神更爲的迷離,彷彿他現在就置身在回憶的長廊,以往的一幕幕光影般的滑過眼前。
輕柔的樂音一串串的飄蕩着,初雲不知道冷絕逸他們已經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討論,呆呆的看着他,特別是離鳶,因爲之前他們一直認爲初雲是個鋼琴棒槌,但是現在看來,明顯不是棒槌,反而彈的相當好。
突然——
“那一天,你收回了給我的陽光;
沒有了你,我漸漸的憔悴枯萎;
就像深秋的蝴蝶,已經沒了翅膀去飛;
雨在下,分不清是我還是天空在流淚……”
低啞的嗓音輕緩的唱着,初雲微微闔着雙眼,徑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好像是在祭奠一般,任由哀傷纏繞着全身。
“這一切,我可以無所謂錯與對;
也不後悔,只是覺得可笑可悲;
就像冬天的蟬蛻,已失去了對生命的追隨;
淚在飛,那是我化作秋蝶在起舞最後的安慰……
往事成灰,記憶的淚,
拋卻了一切,重生輪迴,
溫暖的陽光誰會再給,
還是依舊孤單的徘徊;
你是我的陽光,
給我熾熱無悔,
撲入你的胸懷,
這一生,
我不會再流淚傷悲……”
兩行清淚緩緩的順着初雲白皙的小臉滑落,他仰着頭,闔着眼睛,沒有去擦拭,只是當最後一個音符散去後,他輕輕喃了一句,“生日快樂,廖伊凡!”
沒有人有任何的動作,都只是靜靜的望着那個籠罩在夕陽餘暉中的小人兒,爲他的歌聲琴音沉醉,也爲他的哀傷而悲切難過。
“咦?我剛纔怎麼了?”初雲猛然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正輕搭在琴鍵上,一回頭,就見旁邊又愣住了幾尊石像。
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溼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流淚了,於是急忙用衣袖抹抹,湮滅掉丟臉的證據。
“初初……”冷絕逸努力壓下心頭的震驚,一時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只能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雖然剛纔初雲的聲音很低,但是他仍然聽到了一個人名,似乎是叫廖伊凡,那是初雲的誰?因爲明天是那個人的生日,所以初雲纔會這麼的失常嗎?
“小初雲……”離鳶也是呆愣愣的,“你不是說你不會彈琴嗎?”這哪裡是棒槌,根本就是鑽石原石!
“好美的歌聲,剛纔的曲子真好聽……”池青戈呢喃,還處在陶醉之中。
楚晉和席巍相視一眼,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選擇沉默無語。
“對不起,我……”初雲垂下小臉,今天的他,有點失控了,陷入了往事不可自拔,是不是嚇到他們了?
“初初!”冷絕逸箭步過去,一把拉起初雲,緊緊的擁住了他。無法用言語安慰的話,那就用行動吧。
“別怕,就讓我抱一會兒……”察覺到初雲的輕顫,冷絕逸低語,又緊了緊手臂。慢慢的,感覺懷裡的小身軀漸漸平靜了下來。
“謝謝……”初雲悶聲道,真的很感謝!
“明天,是我的一個朋友的生日,可他已經不在了,所以,剛纔的歌,是給他的祭奠……”初雲輕聲解釋,長呼一口氣,像是呼出了胸中的悶氣。
原來如此!
衆人總算明白了,不過——
“小初雲,剛纔的歌能不能把譜寫給我們?”池青戈殷切的看着初雲。
“對呀,小初雲,是你自己寫的吧?”楚晉也道,因爲很明顯的,剛纔的歌,後面一小部分,有些像之前他們唱給初雲聽的、《你是我的陽光》的曲調。
“原來小初雲這麼有才,真是天才啊!”席巍搭靠在池青戈肩上,也讚道。
“嗚嗚,小初雲,你騙我,你的鋼琴明明就彈的這麼好!”離鳶哭喪着臉,再度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那個,對不起,離鳶,因爲這是有原因的……”初雲笨拙的安慰着離鳶。
“小初雲,曲譜,曲譜,我們想在演唱會上唱剛纔的歌,可不可以?”池青戈近乎垂涎的看着初雲,又帶着一抹希冀。
“如果小初雲自己來唱,應該會更好。”席巍摸着下巴,在考慮這種可能性。
初雲望着大家,真心露出一朵美麗的微笑,因爲有這些朋友在,他才更快的從傷悲中逃開,也能平靜的爲自己送上一曲祭奠。
“謝謝,謝謝大家!”他能說的,只有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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