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五六點鐘,眼看着太陽失去了灼人的溫度,兩人這纔出門,飛電被關在了房裡,因爲有不少地方是不讓犬進的,省得麻煩。
“乖,飛電,臥下。在家等着,我們去給你買火腿腸。”臨走前季夏安慰飛電。
飛電看着主人要出去,還不帶自己出去,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們,聽說有火腿腸,還是高興地汪了一聲,聽話地趴下了。
羅建飛說:“餓了嗎?咱們先去吃飯?”
季夏想着羅建飛今天做了那麼耗體力的事,後來只吃了一碗牛肉麪,這會兒肯定已經餓了:“行,先去吃飯吧。吃完了再去逛。”
“想吃什麼?”羅建飛問。
這個時間正是開始吃晚飯的時間,他們找的賓館正好是在居民區附近,一整條街差不多都是飯店,從東北菜到廣東菜都有。季夏擡頭一看,招牌上一盤引人口水直流的剁椒魚頭:“剁椒魚頭看起來很好吃。”
羅建飛毫不停留地走過那家湘菜館。季夏只好跟上去:“不吃這個嗎?”
“換家吧。”羅建飛站在一家粵菜館前頭,“吃這個吧。這個清淡。”
季夏突然就笑了:“那咱們去吃東北菜吧,酸菜白肉鍋。”他肯定是擔心自己吃辣椒不方便。
羅建飛點頭:“也行。”
酸菜白肉鍋並沒有記憶中的那麼好吃,大概也是季節不對的緣故,雖然餐廳裡打着空調,也還是吃得滿頭大汗,完全沒有記憶中吃完酸菜白肉鍋渾身暖洋洋的感覺。羅建飛看着季夏腦門上的汗,心裡有些歉疚:“好吃嗎?”
季夏點點頭,用餐巾紙擦着汗:“還行,就是有點燙。”
“沒我做的好吃,下次我給你做。”羅建飛說。
“好。”季夏笑得見牙不見眼。
東北菜的好處就是實惠、分量足,撐得兩個人肚子都圓了。出得門來,太陽已經落山,滿天餘暉,將天空染成了橙黃色,涼風習習,非常愜意。北京的夏天就是這點好,不論白天多麼熱,晚上都有風。兩個人並排溜達着壓馬路。季夏想到以後兩個人每天能這樣出來溜達一圈就好了,這日子就圓滿了。
“想什麼?”羅建飛打破沉默。
“想以後咱們也經常這樣出來散步。”季夏擡起頭對着晚霞微笑,“還有飛電。”
羅建飛笑起來:“帶着飛電你就別想這麼悠閒了,那傢伙走得快。”
“我命令它慢點。”
羅建飛笑笑,眼神裡滿是寵溺。
他們找了一家沃爾瑪超市,在裡面選購東西,明天兩人要去爬長城,午飯就得在長城上解決了,雖然這個季節爬長城實在不合適,但是他們平時訓練的時候也天天頂着烈日去的,所以爬個長城,實在是小意思。
兩人在超市裡選好東西,準備去結賬,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小夏!”
季夏猛地一回頭,看見了周昭雲,他正拎着一個籃子站在收銀臺後排隊買單。季夏心頭一跳:“二哥,你怎麼在這裡?”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週昭雲,因爲這裡離家起碼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啊,季夏只覺得頭大。
周昭雲看了一眼季夏身後推着推車的羅建飛,只淡淡一瞥,便猜了個七七八八,心不由得一沉。周昭雲不回季夏的話,反而問:“這話我倒要問你纔對吧,你不是在基地嗎,怎麼會在這裡?”他只是來這邊看個朋友,看見超市的時候,便停下來買點東西過去,沒想到居然會遇上季夏,還真是巧了。
季夏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有個戰友來看我,請了兩天假。你也認識的,上次在機場見過的,羅建飛。飛哥,這是我二哥,周昭雲。”
羅建飛點了一下頭:“你好。”
周昭雲不搭理羅建飛,只是冷冷地問:“夜晚不用回基地?”
季夏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不用。”
周昭雲說:“那你一會兒跟我回去吧。”輪到他結賬了,他將籃子放一邊,東西也不買了,“走吧。”
季夏站着不動:“二哥,我不回家,我要陪我戰友呢。”
周昭雲不說話,季夏也尷尬地站着。羅建飛說:“你們先出去,在門口等我,等我結賬。”
季夏只好跟着周昭雲出去了:“二哥,怎麼了?”
周昭雲轉過身對着他:“這話該我問你吧,這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戰友要回老家,路過北京,順便來看看我。”季夏睜大眼無辜地看着周昭雲。
“他哪兒的?”
“吉林。”
周昭雲沉默了一下,想想又覺得不對:“你回北京這麼長時間,只回了一趟家,還沒能在家過夜,來了個戰友,你倒請假出來了。他就那麼特別?比家人還重要?”
季夏有點語塞,周昭雲說得沒錯,對他來說,羅建飛確實是比家人還重要的存在。
周昭雲看他不說話,不由得大爲光火,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他一直默默地守護着、疼愛着,以爲他是個直的,所以一直都沒敢把自己的心思說出口,結果他現在來了個驚天大逆襲,居然愛上了個男人,早知道,早知道這樣,自己早就下手了,還用得着便宜了別人嗎?季夏真是個鐵石心腸,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歡他,卻裝瘋賣傻、無動於衷,結果帶回來一個毫不相干的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男人,這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季夏,你是不是gay?”周昭雲氣瘋了,他聽見自己這麼問。
季夏也驚住了,他沒想到周昭雲會這麼直白的問他,還在人來人往的超市門口。
“他是。”羅建飛提着東西從後面過來了。
“你是什麼東西,他自己有嘴不會說?要你來插嘴。”周昭雲簡直失去了理智。
“周先生,請你冷靜一點。”羅建飛與季夏並排站着,一個帥氣、一個俊美,簡直一對璧人,看得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側目。
季夏小聲地說:“二哥,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羅建飛擡頭看了一下,帶他們去了邊上的咖啡廳,要了個包間,周昭雲一直面色鐵青地跟着。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有羅建飛跟服務員要了三杯拿鐵,等服務員走了,羅建飛去將門反鎖上了,重新回來,坐在季夏身邊。
周昭雲雙手抱在胸前,看着季夏:“說吧。”
剛纔一路上季夏都在想出櫃的問題,他沒想到第一個出櫃的對象會是周昭雲,不過想一想,最合適的對象不就該是周昭雲嗎。季夏咬了下下脣:“二哥,這是我戰友,也是我男朋友,他叫羅建飛。”
周昭雲抱在胸前的手一鬆,差打翻了面前的咖啡,被羅建飛眼疾手快拉開了。周昭雲看着羅建飛,幾乎眼睛都能噴出火來:“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季夏不敢直視周昭雲的眼睛,他知道這樣很殘忍,但還得說:“去年,在德國的時候。”
周昭雲雙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後又捏成拳頭,他咬着牙關,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後說:“爲什麼是他?”
季夏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因爲我愛他。”
周昭雲轉頭去看羅建飛,他面無表情,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確實讓女人驚豔男人嫉妒,這個窮當兵的,臉上跟戴着一個面具似的,有什麼值得季夏去愛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女人嗎?那個艾米,那個那瓊,還有那個誰,陳進他老婆……”周昭雲氣急了,有點口不擇言,當着羅建飛的面,將季夏的風流史全都說出來了。
季夏連忙大喊一聲:“二哥,你別說了!”他滿臉驚惶,有些哀求地看着周昭雲,卻不敢去看羅建飛臉上的表情,“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迴應你,所以才找了那麼多人來拒絕你。”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爲周昭雲遮掩些什麼了,不然他跟羅建飛的誤會就大了,他好不容易纔和他走到這一步,不能就這麼功虧一簣。
周昭雲的自尊心顯然有些受打擊,他身體往後一靠,很無奈地笑了笑:“我一直喜歡你,但是看見你交着形形j□j的女朋友,以爲你是個直的,所以就把自己這份心思壓下去,想着做你最信任的兄長也好。但是沒想到今天會是這個局面。”周昭雲大概也不想掩飾什麼了,索性全都說了出來。
羅建飛突然說:“謝謝你,周先生,這麼多年一直對季夏照顧有加。”
季夏轉過頭去看羅建飛,這一刻,說不吃驚那絕對是假的,他發現羅建飛臉上很平靜,並沒有震驚、厭棄以及不高興的情緒,反而向周昭雲表示感謝。
周昭雲顯然也被驚到了,這個男人,居然在自己說出季夏的濫情史後無動於衷,還惺惺作態地向自己表示感謝,他要不是城府太深,要不就是真愛季夏,完全不在乎他的過去。他木着臉:“季夏是我弟弟,我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不用你來感謝。”
羅建飛笑了一下,人家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說照顧季夏是天經地義的,他身爲季夏的男朋友,爲什麼不該選擇相信季夏。羅建飛說:“不管怎樣,還是謝謝。”至少感謝你沒有對季夏下手。
季夏的耳朵一直髮燒,他的手心裡都是汗,背脊上也都汗溼了,低着頭誰也不敢看。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羅建飛說:“那就這樣吧,我們該回去了,飛電還等着餵食呢。周先生,再見!我會照顧好季夏,你不用擔心。”桌上的咖啡,誰都沒有去動。
周昭雲坐着沒動,羅建飛站起來,提上東西,看着季夏。季夏試着站起來,發現自己的腿居然有些發軟,羅建飛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慢點。”
季夏說:“二哥,我先走了。過陣子我再請假回家去。”
周昭雲扭過頭來看着他們,心裡如被挖空了一樣,空蕩蕩的,那個笑起來有虎牙的男孩,那個小時候打輸了架默不做聲躲在院子角落哭泣的男孩,再也不屬於自己了,他跟着一個陌生男人走了。周昭雲仰頭,將眼中的酸澀感眨回去。
羅建飛結了賬,和季夏一前一後地往回走。季夏跟在後面,腳步如灌了鉛一樣沉重,走得慢吞吞的。羅建飛走了幾分鐘,回頭看見落在後面五六米遠的季夏,停下來,等他。等他走近了,問:“怎麼了?”
季夏不敢和他對視,低着頭:“飛哥,我以前那些,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而且那些真不是我……”
“好啦,你還在爲這事糾結呢?要學着往前看,不要去想那些過去的事了,不管以前怎麼樣,都已經成爲歷史的塵埃,我不會介意的。”要不是在外面,羅建飛都想揉揉這傢伙的腦袋。
季夏擡起頭來看他:“你真的不會介意?”
羅建飛挑眉:“我爲什麼介意?你二哥親眼目睹你過去的那些事,他都完全不介意,我只是捕風捉影隨便聽說幾句,就介意起來,這豈不是說明我不是個沒度量沒擔當的男人?你以前即便那樣,他也對你念念不忘,說明你是個值得喜歡的人。他會看人,我難道不會看?”跟季夏相處這麼久,如果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那自己也太沒有眼力價了。
季夏鼓了一下腮幫子,放鬆地笑了一下。
這時從路邊的一個小店裡飄出來一段音樂,鄭秀文的歌聲響起:“關於你好的壞的,都已經聽說……”
羅建飛接下去跟着唱:“願意深陷的是我……”
季夏眼睛用力一眨,差點把眼淚眨出來,這個店老闆太善解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