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熄燈鈴聲響起前的十分鐘回到寢室的張梅端着臉盆走進洗漱間,刷牙洗臉又洗了洗腳,把換下髒了的襪子洗乾淨,收拾利索端着盆回到寢室,聽到寢室內一羣女孩子的嬉笑聲,張梅看了一眼正在笑鬧的女孩子們,沒有加入並不理睬自己的一羣人中,而是直接爬到上鋪。
剛剛收拾好牀鋪,熄燈鈴聲響起,隨着熄燈鈴聲響起還有瞬間停掉寢室電燈,每天晚上熄燈鈴聲響起時,睡在燈繩邊的班長都會瞬間熄滅電燈,張梅躺進被窩,黑暗中,張梅第一次沒有馬上睡過去,雖然身體很累,雖然感覺到了睏意,但張梅就是睡不着。
聽着旁邊低低的說笑聲,張梅翻個身面向牆壁,把頭縮進了被窩,今天的事給了張梅很大的觸動,雖然張梅買了水果也給小戰士道歉了,但張梅卻不得不去面對今天連扎三針沒有進的這個事實。
許立國不瞭解實情,張梅自己卻知道,理論知識一大堆的自己,哪怕是手在生也不應該發生今天的這一幕,三針,足足三針沒有扎進血管,別說許立國,就是張梅自己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雖然最後當看到回血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興奮怎麼也無法壓抑,但當興奮過去後,濃濃的沮喪感卻一股接着一股的不斷往上涌,一個下午,躲在消毒室的張梅看不進去書也學不進去習,心底亂糟糟的張梅腦子裡全是自己一針又一針沒有扎進血管後顫抖的雙手。
感覺憋悶的張梅把頭從被窩裡伸出,一起伸出的還有雙手,黑暗中,張梅感覺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這雙手,心底充滿了濃濃的質疑,這樣一雙僵硬的手真的適合再去拿起那小小的針頭嗎?這樣一雙不自信的手真的適合拿起那一把把小小的手術刀嗎?
這一刻,在這個黑暗的夜晚,張梅的心底滿是自我否定,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張梅再次回過神的時候,滿臉的冰冷讓張梅露出了苦笑,伸出的手臂收回,捂住了雙眼,很快被陰溼的衣袖讓張梅突然感覺自己一無是處,內心充滿了自我否定的張梅偷偷的哭了。
無聲無息的流着淚,黑暗中蜷縮着身體哭的像個孩子似的張梅讓人心疼,但沒有看到也沒有人聽到,不知道哭了多久,當張梅感覺自己好像掉進冰窟窿的時候,“張梅、張梅,你睡着了嗎?”
陳晶低低的輕語聲在耳邊響起,把張梅從不斷的自我否定中拽住,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張梅輕輕的嗯了一聲,有些急切的把手伸到了兩張牀相連的欄杆上,啪的一聲,輕輕的拍打在手背上的刺痛讓張梅冰冷的心不自覺顫抖了一下,“你可真是的,咱們還是不是朋友了,你說說你多長時間沒搭理我了,張梅我生氣了。”
陳晶低低的抱怨聲傳來,張梅用自己冰涼的指尖碰了碰陳晶打完自己手背後沒有收回的手掌,“陳晶。”
張梅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讓抱怨了好久沒有得到迴應的陳晶楞了一下後蹭的一下擡起頭,已經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看向張梅的牀鋪,黑漆漆的除了隱約的一個小鼓包什麼都看不清,“陳晶。”
當張梅再次喊起陳晶的名字時,陳晶皺了下眉頭,張梅的聲音有些不對,感冒了?這麼一想,陳晶把手伸過欄杆摸了摸張梅的額頭,“你感冒了?”
張梅搖了搖頭,感受到張梅晃悠的腦袋後陳晶沒有急着收回手臂,而是仔細傾聽了一下,四周沉重的呼吸聲和隱約的吧嗒嘴聲讓陳晶知道差不多都睡着了,小心的爬起身的陳晶直接翻過欄杆爬到了張梅的鋪位。
貼着牆壁擠到張梅被窩裡的陳晶輕輕動了動屁股,“往外點。”
張梅挪動了一下後,兩個人腦袋碰着腦袋,被窩裡突然多了一具身體讓張梅驟然覺得暖和了許多,“張梅,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躺好後的陳晶有些擔心的問道,陳晶語氣中的擔心讓張梅覺得不單單是身體暖和了,連心都好像在慢慢回溫似的,好一會,就在陳晶以爲張梅不會回答的時候,張梅緩緩的開口,“陳晶,我今天給病號扎針了,紮了三針都沒扎進去,我心裡堵得慌。”
說話的張梅聲音有些哽咽,陳晶連忙抓住張梅被窩裡的手使勁的攥了一下,“沒事,沒事,扎不上是正常的,咱這不是第一次動手嗎。”
這下陳晶知道爲什麼張梅的聲音沙啞了,原來是哭了,不過,黑暗中陳晶皺了下眉頭,陳晶不理解爲什麼只是一次扎針沒有扎進去就讓張梅這麼難受,在陳晶看來這是很平常的事,誰也不是天才生下來就會跑,安慰似的握緊張梅的手,“沒事沒事,別哭啊,誰還沒有個過度,誰還不行有個第一次,別想太多,下次咱一針扎進去就行了,不過,張梅啊,你覺不覺得你有些太較真了?”
小心的說出最後一段話的陳晶怕觸動張梅有些敏感的心,或許張梅自己沒發現,但陳晶就是覺得張梅有些敏感,從張梅從來不和老兵接觸,從來不跟劉亮她們來往就能看出,其實陳晶自己也不喜歡這些老兵,但陳晶記住了媽媽曾經告訴她的話,走出家門後沒人再拿你當孩子,你要歷事,不求你圓滑,但一定要把自己當成大人一樣處理事物,與人交往的時候,哪怕你不喜歡這個人也不要得罪,因爲你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背後捅你一刀。
正是因爲牢牢的記住了媽媽的話,雖然有些大咧咧的陳晶對什麼事都粗心,但卻在努力的去改變着。
陳晶的話讓張梅楞住了,較真嗎?有嗎?沒有嗎?張梅不斷的問着自己,剖析着自己的內心,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張梅再次回神的時候,躺在自己身邊的陳晶已經睡了過去,轉過頭看向睡的打着小呼嚕的陳晶,張梅笑了,緩緩吐出憋悶在胸口的一口鬱氣。
張梅把被子往陳晶身上拽了拽,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雖然陳晶並沒有聽見,但張梅卻真的感謝陳晶,要是沒有陳晶的招呼,要是沒有陳晶最後一句的提醒,張梅還不知道會把自己否定到什麼程度。
仔細回想着的張梅知道自己那敏感的自卑又一次出現了,其實張梅仔細回想過,與其說自己因爲害怕扎不上,不如說自己太想證明給別人看她張梅一定是個出色的衛生兵,但張梅忽略了她的這雙手已經不是那雙在無國界時能夠在黑暗中扎進血管的手。
張梅輕輕的笑着,臉上有着淡淡的輕鬆與肯定,“張梅,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說話時的張梅把手放在了胸口,輕輕的敲了兩下後,張梅帶着笑閉上了雙眼,感覺睡了好久似的張梅再次睜開雙眼時,看了一眼外面的,黑漆漆的天空讓張梅有些詫異,張梅感覺睡的很舒服也很久,但張梅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夜光錶盤上顯示的數字讓張梅有些撓頭,才五點,又躺了一會,感覺怎麼也躺不住的張梅悄悄的爬起身,穿好衣服後離開了寢室。
穿過走廊,走到院子裡,D市清晨帶着潮溼的清新空氣讓張梅感覺渾身上下透着一股的舒爽,使勁抻了抻有些發硬的身體,張梅站在院子中間開始活動身體,感覺身體活動開後,張梅慢慢的跑出院子,微微發白的天空讓張梅因爲昨天的事情還有些沉重的心情隨之慢慢變亮的天空越來越敞亮。
當跑了一大圈的張梅滿頭大汗的回到衛生隊大院時,起牀鈴聲纔剛剛響起,帶着鬆緩的表情回到寢室的張梅擡頭看了一眼揉眼睛的陳晶,張梅笑着拍了陳晶一下,“大懶蟲,起來吧。”
聽到張梅明顯好了許多的說話聲音,本想在賴一會的陳晶放下手臂嘻嘻的笑了,看了一眼張梅滿頭的汗水,“你跑步去了?”
張梅笑呵呵的點頭,“你明天跟我出去跑步,你看你現在,明顯比剛來的時候胖了許多。”
說完話張梅端着臉盆帶着壞笑離開了,留下了滿臉糾結着自己胖瘦的陳晶,對陳晶有着初步瞭解的張梅知道陳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材,每次趕上週末改善伙食,陳晶都會大吃一頓,但第二天絕對會餓上一天,不斷重複着,讓張梅笑了好幾次。
在陳晶的追問中,張梅連早飯都沒吃好就好像被狗追似的逃出食堂,站在食堂門口,張梅心有餘悸的回頭看了一眼又去追問別人的陳晶,在心底警告自己再不能說陳晶胖,否則陳晶會把你問暈了,晃悠了一下有些發脹的腦袋,又掏了掏感覺癢癢的耳朵眼,張梅趕緊往病房跑。
再次走進病房的張梅挺直了脊背,收拾好衛生後,張梅走進值班室看了一眼等待着許立國,張梅笑了,“許班長,衛生都打掃好了,可以準備配藥了。”
原本有些擔心的許立國看着面前充滿自信的張梅笑了一下,站起身揹着手越過張梅走進了處置室,張梅帶着笑跟在許立國身後再次踏進了處置室的房間。
覈對藥品、配藥,走進病房,當許立國微微後退把病人交給張梅的時候,再次握緊手裡小小的針頭,張梅的手沒有顫抖,甚至連心都沒有了昨日的波動,穩,只有一個穩字可以形成此時蹲在地上扎針的張梅,這樣的張梅讓許立國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點點頭,充當起了助手的角色,一間又一間病房,一個又一個病人,除了一個極其瘦小的病人,張梅紮了兩針,十七個病號,張梅全部都是一針見血,這樣的成績讓許立國笑了,但只有張梅知道,第一個是因爲病人的血管粗而且飽滿所以相對容易的很多,第二個就是再次拿起針頭的時候,她沒有了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