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鬱,你以爲我們兩之間,就你一句我們完了就算完事了,我告訴你!”陸希南大口喘着氣,每個字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從齒縫裡蹦出來,“溫鬱,你太天真了,我絕對和你沒完!”
溫鬱沒有生氣,被他一路拉着,走的飛快,也大口喘着氣,她用力抽回手,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聲音平靜,“陸希南,只要你有本事,隨便你怎麼報復,現在……”側耳聽了聽,再次響起的登機聲,“我沒工夫和你耗下去。”
說着,她直接轉身,這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陸希南竟然把她拉進了男洗手間,而正是因爲他的氣勢太過於強大,目光太過於凜然,讓本在裡面方便的男人,硬是顧不得有沒有好,就跑了下去。
之所以沒有外人進來,毫無疑問和站在門口的李漢山脫不了干係。
李漢山看她這麼快就出來,顯得很意外,“溫丫頭,這麼快就談好了?”
他這麼着急着要找陸希南,其實只是爲了澄清照片的事,昨天晚上,他基本一夜沒睡,反覆在想,自己這樣做,到底是所謂的愚忠,還是助紂爲虐。
天際露出白光,他才做好決定,只是要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訴陸希南,這樣算起來也不算是背叛陸興達。
自顧忠孝兩難全,當了一輩子兵的李漢山卻是覺得忠義兩難全了,他一輩子行軍,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一個女人,溫鬱卻是意外。
溫鬱彷彿已經猜到他爲什麼會在機場,對他搖搖頭,目光肯定中帶着點哀求,“李伯伯,我和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求你千萬別說。”
李漢山一張老臉滿是皺紋,已經很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溫鬱,嘴角翕動,剛想開口,陸希南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你還有什麼不能讓別人說的事!”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溫鬱,口氣很咄咄逼人,“溫鬱,我都已經知道了,最近幾天報紙上登出的消息,都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吧。”
說到這裡,陸希南做了個笑,卻沒有聲音發出的動作,“溫鬱,有句話,你還真說對了,不是我沒把你看清,而是你實在是藏的太深!”
溫鬱覺得喉嚨裡再次涌起一股鹹澀味,她生生壓住了,同時也壓住心口的痛,甚至,當聽完陸希南的諷刺後,她還能面色平靜的揚起頭看着他,更甚至於,她還能對他抿脣笑了笑。
她說:“陸希南,原來你都知道了,難怪剛纔臉色那麼難看,是氣急敗壞了,還是惱羞成怒,哎,既然你知道了這麼多,也知道我是個多麼有心計又歹毒的女人,隨時歡迎你來報仇。”
話音落下,她收回目光,轉身朝安檢處走去,迎面走來的人,都以一種很詫異的目光看着這個明明嘴角含笑,卻是淚流滿面的女人。
陸希南腳步朝前邁出去一步,落到地上後,終究沒有再次擡腳,從他的角度,他看到那個心比鐵石還硬的女人,肩膀時不時鬆動,是還在笑他的愚蠢嗎?
垂在身邊的手,緊緊攥成拳,指甲深深掐入到肉裡,他卻渾然沒察覺到任何痛,犀利的像是他手術時用的柳葉刀一樣的目光,冷冷的,一直目送那個在短時間內,傾心相交,愛到骨子裡,後來卻又痛到骨子裡的女人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站在一邊始終看着兩個年輕人的李漢山,幽幽嘆息,“希南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有些東西是強求不得的……”
“強求!”陸希南很粗魯的打斷他,“她這樣的人也配嗎?”
李漢山被他的一句話噎住,看他臉色陰沉成那樣,本來還想勸說兩句,陸希南卻已經大步朝櫃檯走去辦理登記手續。
看到陸希南這副被人傷的快崩潰的模樣,李漢山真的想不管不顧,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但是,沒等他走到櫃體,陸希南已經換好登機牌,朝安檢走了去。
李漢山終究是沒能追上他,看着一前一後消失的兩個年輕人,他站在原地很久都沒動一下,心裡一直在擔心一件事,如果有一天陸希南知道溫鬱說的這麼多傷害他的話,其實都是違心的,其實都是爲了不破壞他們祖孫的感情,那又該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李漢山很瞭解陸希南的脾氣,真的沒敢再想下去。
……
飛機準點起飛,當溫鬱還是上輩子那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夏蘊時,她並沒有坐過飛機,至於後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溫鬱,她依然只乘過那麼幾次。
當飛機衝出跑道,離開地球吸引力的瞬間,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吊到了半空中,空蕩蕩的,好像真的除了這具依稀還有着溫度的軀體,什麼也沒了。
事實上,沒了陸希南,她覺得自己以後的日子,或許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飛機還在不斷的上升,溫鬱在機場就不斷涌到嗓子眼裡的那種酸澀感,再次蜂擁而上,還算好,她很快就拿到了放在前面椅子後背的雜物袋。
撕開,對着袋口一陣乾嘔,嘔到眼淚都出來了,卻是什麼都沒吐出來,溫鬱很難受,真的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這時,鄰座的一位中年婦女給她遞了包話梅過來,笑的很慈祥,“吃顆話梅會好一點,我年輕時懷孕也這樣,乾嘔都不分時間的,說吐就吐,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
溫鬱覺得她笑的很溫暖,說了聲“謝謝”接過話梅,拿一顆放到嘴裡,真的舒服多了,嘴裡含着東西,連帶着耳邊的嗡嗡聲也輕了不少。
那個婦人又問溫鬱,“看你的樣子,是第一胎吧?”
溫鬱點點頭,低頭朝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看去,“嗯,是第一胎。”
也將會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胎,所以她一定要用盡全力保護好它;所以,她要暫時離開b市;更所以,她要那麼無情的傷害陸希南。
過去不管是她自己看,還是看趙陽爲局中未婚媽媽的命運抹眼淚,她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趕時髦的做了件帶球跑的事。
從昨天到今天,她對陸希南說的話都是假的,唯有一句那是半真半假,那天晚上,她後來之所以會那麼主動,真的是非常想給自己留個念想。
從和陸希南坦誠那天起,她就沒想到兩個人會分離,既然不得不分離了,那麼後半輩子就讓她有個念想吧。
她當時也只是僥倖,沒想到,去醫院一查,還真的查出了早孕。
自從知道自己有了這個孩子,溫鬱覺得上天對她真的不薄了!
那婦人看溫鬱低着頭,聲音也很小,以爲她是不好意思,又大大方方的說,“女人長大了總要爲人妻,爲人母的,這是大自然的定律,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好難爲情的。”
溫鬱很久都沒聽到這麼溫馨的話了,眼角不覺溼了,聲音細的像是蚊子在叫,“謝謝你。”
婦人呵呵笑了,“傻孩子,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昨天已經給我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外甥女,我這次就是回去看我外甥女的。”
也不知道是身邊的中年婦女太過於健談,還是因爲她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已經成爲媽媽的女兒,溫鬱慢慢的也放下了戒備,和她交談了起來。
中年婦人真的很熱心腸,把懷孕早期要注意的事項都告訴了溫鬱,當說到夫妻之間前三個月必須禁止同房時,才朝溫鬱的身看去,“咦,你先生沒陪你一起嗎?”
溫鬱的座位剛好緊靠着飛機窗這邊,這趟飛機還沒滿員,一看就知道她是一個人。
婦女埋怨,“你先生也真是的,你剛懷孕,他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坐飛機,這多麼危險。”
明明是抱怨陸希南的話,落到溫鬱耳朵裡卻很舒心,都說這個世界上壞人遠比好人多,其實,也未必是,只能說得出那個結論的人,運氣不好,遇到壞人的比率比較高。
有了這麼個熱情婦人的陪伴,溫鬱沒再胡思亂想,無聊的飛機時間也很快過去,再下機時,中年婦人還很熱情的問溫鬱要了號碼,溫鬱沒有猶豫,把新換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她。
溫鬱沒什麼行李託運,直接朝出口走去,中年婦女卻給女兒和剛出生的外甥女帶了很多東西,她要去取行李,於是溫鬱就和她分道揚鑣了。
溫鬱本以爲那個中年婦女,只是偶然的邂逅,卻沒想到,日後的某一天,她會在她最危機時,出手救了她,這就是命運之神的安排。
看似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軌道,偶然的觸碰,其實都是她刻意的安排。
……
溫鬱走的匆忙,除了一些貼身換洗的衣服,還有活在這個世上最最重要的錢,基本什麼也沒帶。
呼吸着江南城市和b市那座北方城市截然不同的空氣,溫鬱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到地上,坐進機場等候生意的出租車,把目的地告訴司機後,就側過臉看着窗外。
溫鬱並沒有去蘇州,而是去了和蘇州相隔的城市——w市,據說這裡有個叫黿頭渚的地方,是太湖最美的地方,她想着乘現在肚子還沒大起來,去看一下。
司機朝反光鏡裡看了眼,說:“這位小姐,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溫鬱愣了下,然後笑了,“師傅,難道我臉上寫着我是外地人幾個字?”
司機騰出一隻手撓撓頭,也不好意思的笑了,“這位小姐,你誤會了,實在是我們這個地方的人講不出你這麼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溫鬱曾和陸希南一起去過蘇州,也聽過李嬸的所謂普通話,如果這具身體還有那麼點殘存的記憶在,她只怕真一句話都聽不懂。
包括在蘇州長大後來回到s市的慕容清也是的,他的那口普通話,溫鬱還真不敢恭維,哪裡像是正宗在北方長大的陸希南那樣,嗓音低醇,外加上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想讓人對他沒有好感都不成。
怎麼了?無緣無故的又想起他,溫鬱用力甩了甩頭,不讓自己再在陸希南三個字上沉淪下去。
司機看溫不說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以一個當地人特有的自豪感,一路過去給溫鬱介紹了不少景點和特色小吃。
溫鬱本身就偏愛甜食,在決定來之前已經在網上查過了,w市是個炒什麼菜基本都放糖的城市,倒真的很適合她。
一個多小時過去後,溫鬱終於到了自己在w市暫時的安身之地,因爲她說的太晚,連一向幹練有效率的王秘書,也只能給她先找來間單身公寓,而且是租來的。
這還是王秘書動用了她大學畢業後來w市工作的同學,用了好多種渠道,據說這麼短時間,找到的最合適的房源了。
另外,又據王秘書說,當然了,王秘書也是聽她那個同學說的,在房價日益高漲的現在,這套單身公寓的主人,原本是想把面具大概只有五十幾個平方米的公寓裝修一番,當成婚房,結果新娘在婚期前和一個有錢的老男人跑了。
心愛的人在錢和麪前,最終選擇了錢,讓這單身公寓主人的自信心備受打擊,這麼一打擊,就想着反彈,於是在愛人跟有錢人跑了後沒幾個月,爭取到公司一個公幹的名額也出國去了。
房子空着也不好,就想着要租出去,卻一直沒找到合心意的人,沒想到,就當房主絕望時,符合條件的單身女青年,乾淨,整潔,沒任何不良嗜好(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的溫鬱出現了。
租金不算貴,一個月兩千,這是光交給房東的,其他的,包括物業管理費都要自己出。
溫鬱現在不比以前,她現在肚子裡有有個小蛋蛋,一定不能委屈了它,沒有實地察看,沒有冒冒然地就說租了。
房子不算很大,和王秘書說的差不多,就是一室一廳,外加一個洗手間和廚房,面具頂多也就五十出頭,不過唯一讓溫鬱滿意的就是有個朝南的陽臺,早晨起來可以看到明媚的陽光,下午可以坐在陽臺上喝喝茶看看書,真的很愜意。
房屋中介陪着溫鬱裡裡外外看了一番,從她臉上的表情就看的出來,她對這套房子還是很滿意,乘熱打鐵的拿出租房合同,“溫小姐,如果您決定租了的話,這是租房合同,您可以看一下。”
溫鬱拿着合同在沙發上坐下,布藝沙發,很乾淨也很有彈性,還真的是全新的,她把合同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就在租房人後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再接着就是付給他一個月的房租當佣金,然後呢,因爲戶主在國外,她還要把接下來三個月的房租,外加上一個月的房租當成的押金一起給房屋中介,委託他幫自己給房東。
做成一筆生意,房屋中介歡天喜地的就走了,等他走後,溫鬱第一件事不是坐下好好休息,而是去找了換鎖的把防盜門的鎖給換了。
爲了肚子裡小蛋蛋的安全,她一定要格外謹慎,一切做好後,溫鬱才感覺到自己累了,坐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
溫鬱是這麼“瀟灑”的走了,留下普通話不算標準的慕容清,還滿懷希望的在溫氏大門口等着他。
他今天穿的非常正式,這麼熱的天,不僅穿着西裝,還打着領帶,這麼反季節的着裝,讓下班時間一到,陸續走出溫氏的員工們,時不時的會朝他看去。
那樣與衆不同的成長經歷,讓慕容清最不害怕的就是別人看他的眼光,更何況除了衣服穿的有點誇張,論他的長相,身材,走在大街上,也時不時有人回頭看他。
他旁若無人,神情自若的站在旋轉門邊上,等着某一個人的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溫氏已經沒有員工走出來,慕容清擡起手腕看了看,已經快五點半了,怎麼還不出來,難道說那丫頭在加班,想到她上午鼻樑被陸希南打中了一拳,忍不住了,大步就朝旋轉門走去。
就是這麼不巧,偏偏今天值班的兩個保安都不認識他,看他沒有員工通行證,又在門口徘徊了這麼久,更是不可能把他放進去。
慕容清自被慕容修和唐慧心找回去,就被送去練了散打,算起來也有十來年了,一般的人,不要說不是他的對手,只怕連他的身都靠不近。
這樣一個散打高手,眼前卻被兩個保安,一左一右拉住,純粹意外,一是他沒想到這兩個保安居然敢攔他;另外一個就是他一門心思的想着溫鬱,沒有任何防備。
慕容清手腳並用的掙扎,眼看兩個也是退伍兵出身的保安就快招架不住,一道人影從電梯那頭跑了過來,她的腳步很急促,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噔噔的清脆聲。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還不快鬆開!”王秘書跑到旋轉門邊上,對着兩個弄的滿臉通紅,還滿頭是汗的保安就是一聲訓斥。
兩個保安愣住了,他們這是在盡本職工作,怎麼就被老闆面前的紅人給訓斥了,這麼一愣,慕容清乘機掙脫開來。
看慕容清的衣服都起了褶皺,臉上也已經是慍怒,王秘書着急了,忙問:“慕容局長,您怎麼來了?”
慕容清理了理衣服,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我來找溫鬱。”
“啊!”王秘書愣了下,緩過神馬上說:“慕容局長,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溫總早就下班了。”
“下班了!”這次輪到慕容清驚訝了,“我一直在這裡,怎麼沒看到她出來。”
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他今天可是自從走上從政這條路來,第一次利用早下班的特權,還特地回去換了西服,然後去花店買了花,卻沒想到啊……還是撲了個空。
那兩個小保安,看到王秘書對慕容清的恭敬,外加上那聲“慕容局長”早嚇的腿肚子都軟了,異口同聲的對他說:“慕容局長,真是對不起,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居然沒認出您。”
慕容清心裡煩躁到了極點,沒有理會那兩個保安的道歉,把手裡的花直接扔到王秘書手裡,“這個花送給你吧。”
看到有東西飛過來,王秘書下意識地就接住,等接住後,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對花粉過敏。
一個噴嚏還沒完,緊接着又一個噴嚏已經發出了聲音,慕容清頓了頓,又折了回來,下一秒鐘,王秘書手裡讓她鼻子嚴重過敏的鮮花已經被人拿了去。
嬌豔欲滴,還掛着露水,粉嫩嫩,吹彈可破的玫瑰,就被人以拋物線的形狀,朝遠處的垃圾桶扔去,那人的瞄點很精準,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還是一舉擊中。
王秘書怔愣住了,打到一半的噴嚏就卡在了那裡,而兩個保安則更是目瞪口呆,暗自慶幸,剛纔幸虧沒有真的出手,不然真不知道會死多慘。
慕容清扔完花,拍拍手,就朝不遠處的黑色奧迪a8走去,王秘書定定看了他幾秒,這纔想起了什麼,趕緊追了過去,“慕容局長……”
慕容清已經發動引擎,聽到有人喊他,還是停下車,王秘書敲了敲車窗,示意慕容清打開,她有話要對他說。
慕容清要下車窗,臉上依然很酷的表情,“什麼事?”
王秘書從包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了他,“慕容局長,這是我們溫總讓我給您的信。”
慕容清遲疑了下,還是伸手拿過信,隨意扔到儀表臺上,就關上車窗,加速離開。
王秘書站在原地,目送慕容清離開,直到車徹底消失不見,才嘆了口朝車庫走去。
有保安追上來,聲音很忐忑,“王秘書,你不會開除我們吧?”
王帶弟,也就是王秘書的名字,看了保安一眼,很認真的說:“你放心,不知者不罪,只要是按照公司規定,好好上班的人,公司怎麼都不會開除。”
有王帶弟的話,新到溫氏上班的保安,長長的鬆了口氣,同時也暗暗的告訴自己,飯碗雖然暫時是保住了,以後還是要多點眼界力,像剛纔那樣錦衣玉立的人,下次就放任他闖進大堂,然後等着前臺的接臺的命令再見機行事。
……
溫鬱走後,王帶弟就是溫氏最晚下班的人了,偌大的停車場,只有一輛她的車停在那裡,很容易就找到了。
按下中控,她坐了上去,雖然已經是晚上六點,經過一天的灼曬,汽車裡悶的像火爐一樣,她把空調開到最大最冷,渾身依然不舒服。
她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車裡,吹着開到最大的冷氣,然後雙手握着方向盤,像是在想點什麼,又像是不在想。
電話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她母親打來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喂,媽,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電話那端,王媽媽傳來的聲音中氣十足,哪裡有半分的不舒服樣,“王帶弟,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帶個男朋友回來。”
這句話,已經是老生常談,王帶弟很無奈的嘆了口氣,“快了。”
上當的次數多了,王媽媽也沒那麼容易好騙了,冷笑一聲,“王帶弟,你還要騙我多久,我告訴你,這次我生病就是被你氣的,你說你都三十多歲了,爲什麼還不找個男朋友!”
王帶弟把手機拿遠離耳朵,依然還能清清楚楚聽到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
她很無奈,不是她不想找,只是隨着那個人的去世,她的心似乎也死了。
等王母絮叨完,王帶弟才把手機放到耳朵上,“媽,這次我說真的,過年之前肯定給你帶個男朋友回去。”
王母語重心長,硬的來完就來軟的,“帶弟啊,當年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因爲你媽媽我肚子不爭氣,一口氣連生了三個女兒,當你出生那刻,知道你也是個女孩,媽媽當時心都碎了,希望下一胎可以生個兒子,就給你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帶弟,帶弟,希望你能帶到弟弟來,結果呢……”
王帶弟不忍再聽下去,出聲打斷她,“媽,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今年肯定把合適的男朋友給你帶回去。”
王母這才放下心來,又說:“帶弟,不要怪媽媽逼你,實在是媽媽只有你一個啊,媽媽真的希望你能幸福,你年紀不輕了,也別那麼挑了,有個差不多,就快結婚,生個孩子,乘媽媽現在身體還不算壞,可以幫你帶帶。”
王帶弟含糊的應了聲,就掛了電話,媽媽的心情,她理解,但是……想要讓她和一個沒半點喜歡的男人一起將就一輩子,她真的做不到。
當年,她出生時,王家家境殷實,雖然她的上面已經有了兩個姐姐,但是她的父母對她依然疼愛有加。
這樣公主般幸福的生活,持續的時間卻並不長,她三歲那年,王母又懷孕了,而且找熟人偷偷照過,是個男孩,家裡所以的人都很高興,八十年,私家車還不像現在這麼多見,王家卻早有好幾輛私家車。
她生日那天,全家人開着兩輛車去飯店慶祝,誰也沒想到,去的時候還是溫情暖意,其樂融融想,回來時,卻已是天人永隔。
王家除了她,還有王母,所有的人都死在車禍了。
而她的母親,也因爲傷心過度,好不容易懷上的男胎也流產了,從此以後,她不再是王家的公主,從小一直看着母親流淚,當她心情好的時候,是把她當成女兒,但是當她心情一個不好,就會罵她是喪門星,如果不是給她過生日,她的丈夫,她的女兒,她的兒子都應該還在。
王帶弟從小就是在母親時而好,時而壞中忐忑度過,有段時間,她甚至很害怕看到她。
或許正是因爲父愛的缺失,母愛又是施捨那樣的可憐,她深深的愛上了那個足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
可惜啊……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有氣無力的把頭埋進方向盤裡。
慕容清就是在這個時候折回的,他透過車窗看到伏在方向盤上的女人,跳下車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王帶弟猛然擡起頭,於是看到了去而復返的慕容清,而她的樣子很狼狽,用的化妝品雖然很好,也不會一遇到水就化了,可是眼睛紅紅的,臉頰上還淌着淚,想來真的非常難看。
慕容清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看到這個女人的次數雖然不對,每次看到也只是或安安靜靜的站在溫鬱身邊,或恭恭敬敬的說着公事,像這樣痛哭流涕,淚雨梨花還真是第一次。
王帶弟恢復正常後,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抽面紙過來擦眼淚,一條幹淨的手帕早她一步出現在眼前,普通話雖然不標準,卻很好聽的男低音,透過搖下的車窗飄到耳邊,“王秘書,如果不是知道溫氏的薪水不低,我真的以爲你在兼職客串羣衆演員。”
笑點很高的一句話,王帶弟卻是一點都沒感覺到好笑,接過他的手帕擦了擦眼淚後,就說:“慕容局長,讓你看笑話了,這塊手帕,等洗乾淨了,我再還給你。”
慕容清就站在車窗邊,沒有發動引擎的四周,安靜的只能聽到幾隻不知名的小蟲鳴叫聲,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不用了,你用好隨便扔掉就可以。”
王帶弟這麼多年真的沒和男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過,當時和溫葉清,也是她一頭熱的單相思,女孩畢竟羞澀,她和他最近的距離,也只有拿文件給他去籤時。
王帶弟只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正想開口說自己先走了,一道屬於中年女人,喜大於驚的聲音已經傳到耳邊,“帶弟啊,這就是你剛纔在電話裡跟媽說的男朋友吧?”
王帶弟一看到母親來了,就知道她誤會了,打開車門跳下車,就要解釋,王母已經對着慕容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嘖嘖稱讚道:“嗯,小夥子長的真不錯,夠挺拔,也夠偉岸。”
又朝一邊的女兒看去,“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有這麼好的男朋友還不帶回家給媽媽看看。”
“媽,不是這樣的,我和他……”王帶弟點點自己,又點點慕容清,發現他並沒有戳穿自己的意思,話到嘴邊,遛了個彎就變成了,“我不是還沒最終確定嘛,等時機成熟了,我一定帶回家讓你好好看看。”
“好,好,帶回家讓媽媽好好看看,媽媽現在可真的只有你一個了。”王母還是被自己的女兒連哄帶騙的勸回去了,似乎對慕容清真的很滿意,她是一步三回頭,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濃濃的笑意。
慕容清雖然沒開口,卻始終都對王母保持着笑意,等母親一走,王帶弟就很歉意地對他說:“慕容局長,真是對不起,剛纔把你當了個藉口。”
慕容清一揚眉,表情平靜,一開口,卻是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帶弟,是你的名字嗎?”
王帶弟目光一閃,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很難聽,從小,因爲這個名字,她自卑了很長的時間,即便是在長大後,她也不大願意讓別人知道她有個這樣的名字,聲音細的像蚊子在叫,“是的,帶弟是我的名字,因爲我是爸媽生下的第三個女兒,他們希望我的出生,能給家裡帶來個弟弟,就取了這麼個名字,是不是很難聽?”
慕容清是何等聰慧的人,早從王母的反應,還有話語裡猜到了一些事,聽她這麼自嘲後,只說:“我沒覺得難聽啊,帶弟,帶來個弟弟,其實挺與衆不同的。”
他擡起手腕看了看,又說:“時間不早了,有些事,我還想和王秘書聊聊,不知道王秘書有沒有空?”
王帶弟朝不遠處的樹蔭後看去,果然一個熟悉的人影躲在那裡,她這個媽媽啊,說她不正常,她又總能做出比正常人還要正常的事,比如懷疑她和慕容清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正躲在暗處觀察。
她收回目光放到慕容清身上,“慕容局長,我有空,但是我也有個不情之請。”
慕容清也狀似無意的朝不遠處的樹蔭看去,然後笑着對她伸出胳膊,“舉手之勞而已”。
王帶弟稍微遲疑了下,就挽上他的胳膊。
夏風徐徐,帶着暑氣吹到臉上,似乎更熱了。
……
冷靜下來,陸希南只覺得頭更痛了,在上飛機前找出止痛藥吃下去一片,才覺得稍微好了點。
不想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他就拿出手機上網,部隊對使用手機這一塊,其實管制的一直非常嚴,今天甚至都規定不準用智能機了,他陸希南卻是用了,而且用的還是最新出來的蘋果五,不算特別好的手機,卻是和那個女人用的一樣。
不過她的是白色,他的是黑色,放到一起,其實很像情侶手機。
該死的,怎麼又想起了她,他用力甩甩頭,近乎是很粗暴的把手機關機,然後扔進口袋裡。
喇叭裡傳來溫柔的登機聲,陸希南起身快速朝登機口走去,不能再想了,這樣的女人她根本不值得,反覆這樣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他找到位置坐了下去